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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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顧米晴靈魂消失的真相
我緩緩地走在馬路上,腦裡回想著剛才的情景。
當時,房間裡的氣氛,在我的那一句話之後,瞬間降到冰點。
「啊,真是教人感到意外呢。」風茂陵道。
而我則不由自主地望向程毓梅。她的嬌軀微震,鵝蛋臉上寫滿了極度的吃驚,「你…
…你就是……」
文一菊注意到我望著空氣的視線。
「馮先生,你在看著誰呢?」她輕聲地對我問道:「程毓梅嗎?」
程毓梅立刻轉過來看著我,顫聲道:「阿宅,你……你跟她說了什麼?」
身旁也隨即傳來質問的目光,風茂陵的丹鳳眼裡,也流露出「馮記者,請你解釋一下
」的視線。
很複雜的情況,一時之間,我覺得有點難以解釋。
「你們……先重聽這些錄音檔吧。」我嘆了口氣,對文一菊招了招手,示意請她進入
,因為我想把門關上,以免房間裡的冷氣一直外流。接著我俯身點開電腦的錄音檔,說:
「聽這個需要花一段時間,你們就先聽吧,聽完之後,我會把一切全盤托出的。我先去買
個早餐……你們要不要吃?」
我幫所有人都買了早餐。
回到租屋處後,錄音檔還沒播完,不過也播到了後半段了,皮子雄和鄒政東的聲音持
續從電腦喇叭裡播放出來,風茂陵和文一菊也不說話,各自拿了早餐,一邊吃著,一邊聽
。似乎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他們並沒有交談,甚至沒有任何交流。
而程毓梅正坐在我的床鋪上,她把臉埋進了彎起的雙腿裡。
我明白,她為何會如此,因為此際,錄音檔正在播放皮鄒兩人談論如何對付許薏芊。
——「廣華仲當初不就是用這一招,讓那個叫程毓梅的女大學生,對他服服貼貼的嗎
?」皮子雄陰惻惻地如是說。
而文一菊的表情,也是黯然的,菱形臉蛋不自覺地緩緩低下。
好尷尬的場面。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低頭一看,卻發現袋子裡,除了我自己的之外,還有一份早餐
沒有人拿。原來我無意之間把程毓梅也算了進去,多買了一份。
她是沒辦法過來拿過去吃的。
於是我靜靜地把買給她的早餐放到了床上,她的面前。
「不要犯蠢!」風茂陵突然啐道:「她吃不了人的食物。」
文一菊也抬起頭來看向我,視線隨即移向了床鋪。
我辯解道:「可是,中元普渡的時候,鬼不是也都能吃人的食物嗎……?」
「普渡的場子都會樹立『燈篙』,有法師做一定的儀式,所以鬼才能碰到人的食物。
」風茂陵正色道:「可是你現在這個動作是想幹麼?你要把程毓梅供奉起來嗎?」
我面如土色。
程毓梅也已抬起了頭,她對我擺擺手,示意算了。
我只好默默地把擺到床上的早餐又拿了起來,先擱到書桌上,然後開始吃著自己的巧
克力吐司。
顧米晴的靈魂依舊一動也不動地停滯在房間的角落。
或許是因為看她吊死的模樣已經看習慣了,我竟然不會覺得食不下嚥,一種說不出來
的古怪感。而風茂陵似乎早就習慣這種事了,他若無其事地咀嚼著早餐,還能悠閒地喝咖
啡。
視線移動。我看到,文一菊卻是一直目不轉睛地盯向我的床鋪。
她是在看程毓梅,但其實她看不到。
然而那視線讓程毓梅不是很舒服,「你不要這樣一直看我……」
文一菊理所當然地聽不到。
「呃,文小姐……」我忍不出開口,希望文一菊不要再這樣朝程毓梅望去。
但文一菊根本不理我,程毓梅皺眉起身,走到我的身邊。
文一菊的視線,依舊望著我的床鋪上。
風茂陵「唉」的嘆了一口氣。
電腦的錄音檔持續播著。
而皮子雄和鄒政東的聲音,已轉向討論那兩隻貓。
程毓梅的表情,頓時整個垮了下來,兩眼驚愕地睜得老大。
「阿宅,他……他們在說什麼?」她朝顧米晴望去,顫聲對我問道:「他們的意思是
,顧米晴養的那兩隻貓,原本……是我的貓?」
我點點頭,但卻發現,程毓梅正在發抖。
她猛地轉身,朝顧米晴的靈魂快步走去。
我驀地醒悟,程毓梅是想起了一件事——「顧米晴在主臥室的牆上,用貓血寫滿咒怨
式的語句」。
「喂!程毓梅,你等等!」我急忙要去揪住她,但手卻撲了個空,穿透了程毓梅的靈
魂,彷彿伸進了一捅冰涼的水裡。
「顧米晴,你把——」程毓梅正要說話,風茂陵倏地身形一動,已欺近她身邊,一張
鮮紅色的符令已貼將上去。
程毓梅頓時動彈不得。
風茂陵一把將程毓梅硬生生地拖了回來,一直拖到了我的衣櫃前,然後才把符令撕下
。
「給我安靜點聽完。」他嚴肅地指著程毓梅,「要問話,要質疑,都給我等錄音檔播
完再說。」
風茂陵的動作,不自覺地有一股威嚴,程毓梅咬著嘴唇,似想反駁,但也不再有任何
行為。
而我看到,文一菊的視線,已改望著我的衣櫃。
電腦的錄音檔總算播完了。
文一菊突然走向我的衣櫃,雙手往前,要摸。
她白皙的雙臂一下子穿透了程毓梅的靈魂,在靈體內一陣上下擺動。程毓梅臉上露出
非常不舒服的表情,扭身走開。
我和風茂陵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伸手,抓住了文一菊白皙的雙臂。
「文小姐,請你不要這樣。」我倆不約而同地這麼說。
文一菊卻沒有看著我倆。
「程毓梅,我……我知道你在這裡。」她對著衣櫃道:「我一直很想見你一面。」
程毓梅的表情頓時很僵。
我正色道:「文小姐,人鬼殊途,看不到就看不到,請你不要強求。」
文一菊對我反駁道:「馮先生,那為什麼你就看得到呢?」
我坦然道:「其實我也不清楚。」
文一菊流露出不信的目光。
一旁的風茂陵卻「哼」了一聲,道:「文小姐,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是為了什麼,
而想要見程毓梅呢?」
「我……我不知道。」文一菊低下了頭,「我只是……很想見程毓梅一面。我從台中
刻意搬來這裡,就是在想,如果人死之後,真的會變成靈魂,這裡又曾經是她的家,那她
的靈魂,應該會回來這裡吧。我沒有要做什麼,只是常常在想,在這個女孩生前,我從來
沒有見過她一面,那如果我住進這裡,是不是就有機會,能見到她的靈魂了呢?」
程毓梅錯愕地望著文一菊。
「還是有一點嫉妒的心理嗎?」我臆測道。是否在文一菊心中,多少還是存在著一絲
「廣華仲被程毓梅搶走」的心思,畢竟先前,在文一菊的認知裡,程毓梅是純粹的外遇。
「我承認,曾經有。」文一菊看著我,不否認,「但昨天聽你說完後,現在沒有了。
」
她突然伸手,指著自己的左胸心口,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在華仲入獄後
,長期以來,我一直覺得,這裡好像破了一個洞,空空的,那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就好像——就好像不管我做什麼,想努力去填滿這個缺口,都徒勞無功。我知道這麼講
聽起來很荒謬,但我一直有一種奇怪的念頭,也許見到程毓梅一面,一次面就好,這裡,
是不是就能稍微填起來,不會空空的呢?」
風茂陵疑惑地問我:「你昨天說了什麼啊?」
但此時,程毓梅卻走到風茂陵身邊,低聲道:「讓我和她見到面吧。風伯伯,你做得
到,對不對?」
風茂陵將九節金杖對著程毓梅一指,接著筆直樹立著。
「『碧落黃泉杖』,吾以『大賢良師』之名,令汝於此空間內,借吾等『離婁之目』
,以視此亡魂!」
「『大賢良師』?」我心念一動,這是張角曾經自稱的頭銜,果然,風茂陵和黎開山
等人,真的是中國最古老的道教教派「太平道」!
只見風茂陵手一鬆。
九節金杖立刻發亮,且微微浮將起來。而在一片金光裡,文一菊轉頭張望,猛地「呀
」的一聲驚叫,雙腿向下一軟。我趕緊伸手攙住她。
「那……那是……什麼?」
因為她看到了滯留在角落的紅衣吊死鬼顧米晴。
「那位是顧米晴小姐。」我說。
「她……她就是那位顧小姐?」文一菊駭然道:「為……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這說來話長。」旁邊傳來另一個聲音。
文一菊的目光立刻轉向,一對美眸漸漸驚愕地越睜越大。
「你看得到我了?」程毓梅哀傷地看著她,「也聽得到我說話的聲音?」
文一菊點點頭,雪白的頸部肌肉蠕動了一下,她吞了一口口水。
「程毓梅……啊,不,程小姐,我……我終於見到你了。」
程毓梅苦笑一聲,道:「其實我已經看你看很久了,只是我沒想到,你就是小廣的妻
子。」
我暗忖,在此之前,程毓梅一直都是存在於這層頂樓,但因為文一菊看不到鬼,而生
前是廣華仲小三的程毓梅,也一直都住在台北,顯然她也不知道住在台中的正宮的樣貌。
所以這一人一鬼兩位女性,雖然長期同處一層頂樓,但卻都不曉得,近在咫尺的,是一個
與自己生命有所關聯的女人。
好令人感到尷尬的第一次見面。
一分鐘後,文一菊喃喃道:「程小姐,你好漂亮……比我看電視,還是網路新聞的照
片,還要來的漂亮……」
「你也是。」程毓梅沉聲道:「文小姐,你比我想像中小廣的妻子,還要來的美麗動
人。」
接下來,這兩個女人都語塞了。
雙方就這樣互望著,臉上的神情都五味雜陳,似乎各自的心裡,原本有著千言萬語,
想要向對方訴說,但在真正見到面,曉得對方是誰的這一刻,這兩個女人,卻都說不出話
來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
半晌,程毓梅緩緩走到文一菊的面前,她伸手,輕輕地摸住了文一菊的左胸。
「這個洞……有沒有稍微填起來了一些呢?」
文一菊的眼眶,卻漸漸地泛紅了。
「你昨天到底跟這位文小姐說了什麼啊?」風茂陵再一次對我問道。
「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我說。
一個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清楚的背後故事。
我開始說話。
從遇到程毓梅,到開始追查顧米晴的自殺案,到發現兩人命案的關係人有所重疊,我
將我所遭遇到的一切,以及所知道的一切,包含昨天晚上從文一菊身上所逼問出來的資訊
與推理結論,還有剛才看完風茂陵的論文後,對顧米晴命案裡,「紅衣」所產生的問題意
識,我全都毫無保留地一路傾吐而出。
所有人都靜靜地聽著我說。
然而在我說完之後,整個房間,卻是鴉雀無聲。這個只有二十四的度冷氣房,靜的像
是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夠聽見。
文一菊面如死灰,似乎她本來還算滿信任皮子雄這位士林偵查隊長,但卻沒想到,皮
子雄背地裡的兇狠,實際不下他的丈夫廣華仲。
「為什麼……」我聽到她黯然地呢喃:「為什麼這些人都是這樣呢……」
而程毓梅則是整個人呆若木雞,彷彿無法置信我所說的話。
「阿宅……」她茫然地看著我。
「嗯?」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天魂』而已?」程毓梅的聲音,是微
微發顫的。
「啊!糟糕!」我暗自一驚,方才為了全盤托出,我就順順的一直講,完全忘了程毓
梅並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殘缺靈魂」這件事。
果然,我看到風茂陵正在瞪我。
心下不禁赧然,正要開口,程毓梅又對我問道:「還有……我在小廣心中,就只是一
個理想的『容器』而已嗎?」
「……」我只能這麼說:「我根據所知的證據,推理出來的結論,就是這樣。」
「連一丁點『情人』的成分都沒有嗎?」
我沒有答話,因為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才好。此刻,我方才意識到,其實廣華仲在程
毓梅的心中,還是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地位。
雖然在死前,程毓梅業已明白,廣華仲接近她的動機並不單純,可是也許在生前的最
後那一段時間裡,廣華仲真的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對程毓梅最好的男人。
多少還是會存著一絲期望吧。就算明白對方從一開始是圖謀不軌,但多少還是希望對
方的心裡,能有一丁點自己存在的位置吧。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心理機制。
「……」
程毓梅頹然地靠在我的書桌邊。
「哈,哈哈……」她突然苦笑了起來,「原來,他始終沒有愛過我,我還一直檢討自
己,到底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所以他才會突然不要我。原來從頭到尾,都只是我自己在
自作多情……還讓『小巴』和『丹丹』為了我,變成妖怪,去吃了那個——吃了那個叫楊
天星的人……可是到頭來,我卻連靈魂都是殘缺不全的……哈哈,哈哈……」
苦澀的笑聲,令人聽來十分難受。而我看到,文一菊望向程毓梅的雙眸裡,也盡是淒
然的神色。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這兩個女人才好。我轉頭望向風茂陵,卻見他的表情,是
極度地凝重。
「蠢蛋。」他說。
自知失言,我只能面露尷尬。
但風茂陵卻嘆了一口氣,又道:「算了,這樣也好,以後在程毓梅面前就不用刻意避
開這個話題了。」
隨後,他似又思索了起來,英挺的劍眉因緊蹙而橫豎著。
我訥訥地對他問道:「風爺,你想到什麼了嗎?」
「想通了很多。」他沉聲道:「老實說,你挺不簡單的啊!這麼錯綜複雜的情況,你
竟然能條理分明地推理出來,資訊整合能力很強呢。」
「謝謝。」
「我昨天和程毓梅聊了很久。」風茂陵低聲對我道:「因為她的命案,從一開始就牽
扯到黎開山,所以我不敢大意。但我沒想到,後面竟然是這麼複雜。有些事情,我也是現
在才第一次聽說。例如——」
他的瞳孔裡閃過一道怪異的光芒,「我現在才知道,我的三師弟楊猛振死了。」
「哦?」我一凜,所以楊天星不只沒有通知黎開山,也沒有通知風茂陵。
「沒關係,這件事我們先暫且不去討論。」風茂陵道:「只不過,我在你剛才所說的
一切訊息裡,聽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你說廣華仲和黎開山各自都施過一個很類似,但
又不太一樣的奇怪的陣法,而廣華仲所施的,可以抽出人一部份的靈魂,對吧?那我能看
一下你那件衣服上的黑色圖形嗎?」
我連忙走進浴室,把昨天換下來的衣褲從洗衣籃裡拿出來,給風茂陵看看上面殘破的
黑色圖形。
但風茂陵一看,想了老半天,卻道:「嗯,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陣法,回去我再查查看
吧。」
他拿出手機,對著黑色圖形照相,又道:「不過也算幸運,讓我有聽到你的這些話,
所以有些事情,我大概已經心裡有底了,只須要再求證一下就好。」
「求證?」
「我們先處理你剛才提出的問題吧。」風茂陵道:「第一個問題,我明明在這裡設下
了『鎖魂陰陽陣』,可是無論是顧米晴,還是九尾化貓,為什麼都能來去自如呢?」
「不是因為『紅衣』的關係嗎?」我說,這是我剛才看完風茂陵的論文後,所獲得「
只要鬼魂妖怪穿紅衣,能使家神誤判,達到來去不受禁止」的靈學知識,「不是因為『紅
衣』的關係,所以九尾化貓和顧米晴的靈魂,才能穿梭自如嗎?」
「不,這就是我要提的原因。」風茂陵朝桌上那本《台灣民間傳說的創新與再生》一
指,否定地說:「馮記者,你很有求證的精神,我也很欣賞你這樣的態度,但為了避免你
因為我的論文,而產生誤會,所以有些更細微的狀況,我要稍微糾正你一下——『紅衣』
可讓鬼魂妖怪來去自如,那是只限於一般居家平常『只有家神坐鎮』的情況,可是這裡,
我可是有設陣法的!而我既然都會寫出那篇論文了,那當初設下『鎖魂陰陽陣』時,怎麼
可能不把這件事考慮進去呢?我當然是在設陣時,設下了就算『鬼魂妖怪穿紅衣,也無法
進入此陣』的條件,這也不是辦不到的事。」
「呃。」我語塞,徐徐想起,與風茂陵系出同門的黎開山,是親眼見到九尾化貓變成
的紅衣女子,化成長虹破空而去,既然如果單單靠著「紅衣」,就能突破「鎖魂陰陽陣」
的封鎖,那黎開山一定也清楚,但他卻也提出了懷疑。
「那位紅衣女子,卻能化成長虹破空而去,『鎖魂陰陽陣』好像對她沒什麼限制之用
。」黎開山當時如是說。
他接著並開始用佛珠鞭打虎斑貓的貓靈,測試牠的攻擊性,以及測試這裡的「鎖魂陰
陽陣」是否已失效。顯然黎開山的觀念也是,「紅衣」不是鬼魂妖怪能在「鎖魂陰陽陣」
裡穿梭自如的依憑。
「原本我是以為,馮記者你是黎開山的弟子,所以用了一些方法,才能把顧米晴的靈
魂在這層頂樓帶進帶出,但現在顯然不是這樣。再加上九尾化貓也辦得到,那就表示顧米
晴和九尾化貓,都是用不同方式,進出這裡的『鎖魂陰陽陣』。我就是要求證,顧米晴和
九尾化貓,各自到底是如何辦到的呢?」
風茂陵一邊說,一邊大步走向顧米晴。
程毓梅見狀,立刻也跟了過去,「風伯伯,等等,我也要問她,她把『小巴』和『丹
丹』怎麼樣了——」
風茂陵沒有理她,逕自繼續對我道:「我們先從顧米晴的靈魂開始求證。」他猛地撕
下了那張鮮紅色的符令。
顧米晴的靈魂猛地一震,緊接著,紅色的身軀驀地暴漲,不,不是暴漲,而是她陡然
以飛快的速度,飛離風程二人的面前,迅速朝我飄來!
「噢!」我大驚,第一時間就往旁急閃,卻當場和也是一臉驚嚇到的文一菊撞了個滿
懷。但這時,我的腦裡頓時又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救救我……救救我……」
同時,我聽到風茂陵冷冷一「嘿」,他已摸出三張鮮紅色符令,「颯」的一聲,脫手
而出,直擊顧米晴上中下三路,顧米晴的亡魂頓時像是觸電一樣,在半空中痛苦地抽動,
她扭身就退,一路往我的電腦桌上方退去。
緊接著,顧米晴的靈魂,就跟之前一樣,又憑空消失了。
「她……她不見了!」文一菊震驚地看著電腦桌,而我和程毓梅則錯愕地望向風茂陵
,不解他為什麼又任由顧米晴的靈魂輕易地消失了?
卻見風茂陵好整以暇地走了過來,「顧米晴果然是衝著你去的啊!馮記者。」
「衝著我?」我忙搖手道:「可是我沒對顧米晴怎麼樣啊!」
「不是你曾經對她怎麼樣。」風茂陵道:「而是現在她要你『幫她怎麼樣』。」他指
向文一菊,「否則一樣都是人,顧米晴剛才為什麼不找她呢?」
「要我幫她怎麼樣?」我一愕,隨即喃喃道:「剛才那一瞬間,我確實又跟之前一模
一樣,腦子裡聽到一個應該是顧米晴的女人聲音,一直對我喊『救救我』。」
「對,就是這個。」風茂陵道:「你方才有說過,你與顧米晴的亡魂相遇後,她先是
跟你說,求你『放過我』,又跟你說『我好痛苦』,現在還跟你說『救救我』,這表示她
希望與你產生聯結的『執念』力量,每次都確實地發送給你了,你和顧米晴靈魂的相遇,
正是肇因於她迫切地想要你聽到她說話。」
我不解,「可是她要我幫她什麼?」
風茂陵卻沒有回答我,反而問道:「第二個問題,顧米晴的亡魂,之前,還有現在,
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呢?」
所有人的目光皆望著我的電腦桌上方。
「馮記者,我記得你是說,包括剛才為止,顧米晴的靈魂數度現身前,你的手機都有
響過,甚至你早就關機了,手機也會自動開機響起來,然後『來電通知』裡會出現她的電
話號碼,但若打去,也已經變成了空號了,對吧?」
「對。」
「但你也說,在剛才,你首度仔細去看那通打來的電話時,手機畫面先是變成一片灰
黑色,後來漸漸浮現出,你那天所拍攝的,顧米晴上吊自殺的曝光屍體照片,然後顧米晴
的亡魂,就突然現身了,是吧?」
「是。可是,那張照片,我明明早就刪掉了。」我說:「當時程毓梅在旁邊也有看到
。」程毓梅亦附和地點了點頭。
「但這不是很明顯嗎?」風茂陵雙手環胸道:「馮記者,你的手機擺明有問題呀。」
「咦?」
風茂陵道:「不然你現在再點開手機,看那張顧米晴上吊自殺的曝光屍體照片,是不
是還在?」
我依言而行。程毓梅和文一菊兩人也湊過來看。果然,在圖片庫裡,那張屍體照,還
存在著。她們兩人一看到照片,立刻又各自把頭撇開,不敢再看。
「你再把它刪掉吧。」風茂陵道:「然後再關掉重開機看看。」
我照著他的話做了,當著眾人的面,把照片刪除掉了。
可是,重開機後,我再點進去圖片庫裡,那張屍體照,竟然還在,彷彿沒被我刪掉一
樣。
「怎麼會這樣?」我等三人吃驚地說。
「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風茂陵淡定地說:「因為這表示這張照片,就是顧米晴
的靈魂。」
此話一出,我等三人盡皆大駭。
「什麼?」
「怎麼可能?」
「只有這個可能而已。」風茂陵道:「『鎖魂陰陽陣』不是針對顧米晴設的,所以她
不可能躲進牆。剛才她又沒有飄出門外的動作,反倒是在電腦桌上方直接消失了,而我又
想到你手機的異狀,為什麼每次她出現,手機都會先響?而且按照你先前的說法,顧米晴
的靈魂出現的地點,無論是書桌、床頭、還是現在的電腦桌,都與手機放置位置一樣。
「是以我判斷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那天在命案現場,因為拍照,所以把顧米晴的靈
魂透過照片,給收進了你的手機。而這些日子以來,包括現在,她也一直存在於你的手機
裡,沒有離開過你的身邊,你也就這樣,透過攜帶手機,將她的靈魂在這裡的『鎖魂陰陽
陣』帶進帶出,也難怪那一夜我來到這裡時,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的靈魂的存在,因為她已
經被你用手機帶走了。」
「這……」我不禁大駭,尋思著剛才顧米晴靈魂現身前的狀況——我是緊盯著手機螢
幕裡的屍體照,接著眼前的視線,卻開始逐漸模糊,目光所見,盡是一片鮮豔炫目的紅色
——顯然顧米晴真的就是這樣從手機裡跑出來。
「可是風爺,不對啊!」我忍不住叫道:「我記得勇君哥跟我說過,如果只是因為開
閃光燈拍個照,就會被鬼魂跟上,那他身後早就跟了上百條鬼魂了。」
「所以我才說,馮記者,你的手機擺明有問題呀。」風茂陵沉聲道:「手機給我看一
下吧。」
我伸手把手機遞給風茂陵。
風茂陵翻視著我的手機,接著,他把皮套拆下,察看原本的機身。
這時,我聽到文一菊和程毓梅驀地都一起「咦?」了一聲。
風茂陵把機身翻到背面,看到機殼最下方,刻著一個小小的「苦」字。
他眉頭一皺,突然比出劍指,喃喃唸咒,指尖輕按在手機機身上。
只見手機機身亮起幽微的綠光,但旋即消逝,又恢復成原本機身的顏色。
「馮記者,你這支手機哪來的?」風茂陵問道。
我說:「網路上買的。」
「遇到黑心賣家了啊!」風茂陵對我搖了搖手機,冷笑一聲,「這上面加附著奇怪的
咒術呢。」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但在此時,文一菊和程毓梅卻突然又一起出聲道:「風先生。
」「風伯伯。」然後兩女互看了一眼,似乎都沒料到對方會忽然發聲,接著,她們又各自
衝口而出道:「手機可以借我看一下嗎?」然後兩女又互看了對方一眼,彼此的神色都有
些古怪。
風茂陵立時察覺有異,「怎麼了?」
只見文一菊吞吞吐吐地說:「這支手機,我好像看過……」
程毓梅道:「我也好像有看過。」
「你們兩個都看過?」我和風茂陵皆愕,我問道:「你們是怎麼判斷,這支手機是你
們看過的呢?」
文一菊又看了程毓梅一眼,道:「我以前看過華仲拿過一支跟這支很像的手機。」
程毓梅亦點了點頭,「我也是。」
此話一出,我和風茂陵皆是一凜,他馬上把手機遞給了文一菊。
文一菊接過,程毓梅也湊了過去,兩女低頭檢視了一陣子,又互看了看對方,彼此的
眼神交流著意見,半晌後,文一菊篤定地低聲道:「沒錯,無論是顏色,還是款式都一樣
,這支很有可能應該就是華仲的手機,而且是他從楊天星那邊拿來的,原本是楊天星的。
」
這些話,頓時如半空中打了一個霹靂,風茂陵的丹鳳眼微微張大,而我則急忙道:「
不會吧!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你怎麼能說得這麼肯定?」
「因為華仲平時,都有用一支從楊天星那邊拿來的手機,顏色和品牌都與你這支一模
一樣。」文一菊道:「他那支是用來專門處理『太平命相館』的工作事情。而我當時就有
注意到,華仲持有的那支手機上,就有刻著和這支手機一模一樣的一個『苦』字,連位置
都一樣,我印象很深。所以我想,馮先生你這支手機,應該就是華仲從楊天星那邊拿來的
那支手機,絕對不會錯的。」
程毓梅亦道:「我也覺得是……世上不太可能會出現兩支同樣品牌,同樣顏色的手機
,又會在同樣位置,都有著用人為刻的,也不是什麼藝術造型字的『苦』字吧?那種巧合
的機率實在太低了!」
看著兩女,我的腦袋頓時懵了。
所以我買到了那一支原本是楊天星在用的手機?
程毓梅對我問道:「阿宅,你是跟誰買的啊?」
「我不認識那個賣家……」我說。當時因為我想換手機,但手頭又不寬裕,故見到網
拍上這一支前年出廠的高價位手機,除了機殼上的刻字外,一切功能良好,賣家售價又壓
得相當平實,所以我才會決定買了。
我還記得,我掏錢給那個賣家時,他還稱讚我「夠阿莎力」、「買到算你賺到啦!」
沒想到手機上竟然加附著奇怪的咒術!心下不禁一整個傻眼,但努力回想那位賣家的長相
,一時之間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只聽文一菊又道:「不過,這支手機,後來原本是放在我這裡的。」
「放在你那裡?」我疑聲道:「可是,這真的是我在網路上買來的呀!我還是在士林
捷運站跟賣家面交的呢!」
「因為它後來被偷了。」
「被偷了?」我緊盯著文一菊,警戒心陡生,莫非她準備要誣賴我偷她的手機?
「被搬家工人偷走了。」文一菊定定地說:「華仲被警方帶走後,這支手機原本也被
當證物扣走了。但後來皮子雄聯絡我,說有一些證物被裁定不重要,可以領回,他叫我去
領,這支手機就是當時我領回來的那批證物之一。
「而在我從台中搬進這裡時,我明明很確定有把這支手機放進打包的行李裡,但在請
搬家工人幫我搬完後,我自己晚上在整理時,卻發現這支手機已經不翼而飛了。所以我想
,很有可能是被搬家工人給偷走了,畢竟它也算是前年的高價位機款。不過因為這支手機
對我來說,並不是很好的回憶,所以我也沒有去追究。可能是那個搬家工人拿到網上拍買
,然後恰好被馮先生買到了。」
說到這裡,文一菊也用不可思議的目光,低頭望著這支手機,彷彿沒料到,竟然還能
再見到它一面。
一旁的程毓梅亦是表情複雜,兩女似乎都因為這支手機,各自想起了什麼回憶。
我呆望著她倆,一整個目瞠口哆,不復能言。
這是什麼情況?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
可是風茂陵卻笑了。
「原來如此,這樣確實就能解釋的通了。」
「風爺,什麼意思啊?」我問。
風茂陵向文一菊要過手機,道:「我原本就在想一件事,馮記者,你先前說過,你是
推理,廣華仲是打算抽出楊天星一部分的靈魂,然後裝進某個你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法器
』,對吧?」
「對。」我說:「我是認為,廣華仲應該持有與風爺你這根『碧落黃泉杖』類似的『
法器』,才能將楊天星的先抽出來的靈魂進行保存,又可以避免肉體當場死亡。」
文一菊立刻出聲否定道:「可是馮先生,我昨晚已經說過,我家那時候才沒有什麼宗
教法器!」
「不,你家有。」風茂陵卻馬上斬釘截鐵地說:「這支手機,就是廣華仲『創造』的
『法器』。」
「咦?」眾人皆愣,卻見風茂陵又再一次喃喃唸咒,比出劍指,再一次在機身上輕按
,機身再度亮起幽微的綠光,本又要稍縱即逝,但這次風茂陵突然將它靠近了程毓梅,只
見手機的綠光一下子又亮將起來,但一拿離程毓梅遠一點,綠光又迅速暗了下去,直到消
失。
「你看,這支手機對靈體很有反應呢。」風茂陵道:「不過,這綠光這麼容易暗淡且
消失,代表著手機上面的法術,正在失效中,現在只是最後一丁點法術的殘留。
「原本我還無法輕易判斷,這是哪一派的法術。但聽了這兩位女士的說詞,如果這支
手機,本來就是楊天星與廣華仲在用,你又說楊天星已經殘廢了的話,那我想,那對這支
手機施術之人,十之八九就是廣華仲。而既是我派中人,那他應該是使用了我派的『黨錮
之術』吧。」
「『黨錮之術』?」
風茂陵道:「其實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小法術,在符令上寫下咒語,然後焚燒,並將器
物置於上方,受其煙燻,以得符咒之法力。功用有點像『鎖魂陰陽陣』,在被煙燻過後的
器物裡,創造出一個異度空間,可以將靈魂收納進去——但實際上其實是欺騙亡魂,讓亡
魂誤以為該術所創造的空間,是通往陰間之路,進而迷迷糊糊被導引,收進該器物裡,然
後失去意識——不過這個法術效力沒那麼持久,通常只有短短一陣子而已。除非一次焚燒
極度大量的符令,或長期一陣一陣地持續焚燒符令,對該器物進行煙燻的動作,否則符咒
之法力早晚會失效。
「一般我派都是用來加附在替死者招魂用的『招魂幡』上。畢竟『招魂幡』本就是用
來引導亡靈回家、或回到軀體、或是去該去的地方之用,具有負責指引的作用。但問題是
,如果招來亡靈,它卻不受指引呢?蓋因每個亡靈死因不同,有的可能不願被招魂呢!
「是以我派早在上古時期,才會研發出這個小法術。簡單來說,就是在『招魂幡』上
附加個『黨錮之術』,然後一招到亡魂,就先把他短暫地收進『招魂幡』裡,讓亡魂在被
迷惑的狀況下,誤以為自己已經進入陰界的空間了,以確保能順利把亡魂帶回,交給家屬
。反正沒多久後,這個法術效力就會退去了,器物裡面的異度空間會漸漸消失,亡魂也能
漸漸恢復意識,不用去解,他自然就從『招魂幡』裡脫身,而通常那個時間點,剛好就已
經進入了喪禮的進階儀式。這是一個為了宗教生意,而研發出來的小法術。」
「可是,為什麼叫『黨錮之術』?」我問。
「因為這是因應東漢末年『黨錮之禍』所研發的法術。」風茂陵道:「當時宦官與名
士早已政爭而鬥得不可開交,互相都是殘酷的殺戮,與長期曝屍,就連收屍都還要當局執
政者批准,且往往都是草草迅速了事,更別提要按照一般喪禮該有的規矩來招魂了。所以
我派才會研發出這個小法術,縮減招魂所耗的時間,以茲應對社會需求,加速喪禮的流程
。基於它的研發背景,才會取這個名字。」
世上竟然還存在這種法術啊!我不由得大感驚奇,轉過頭,卻見程毓梅的表情,甚是
古怪。
而風茂陵則對文一菊道:「看來你先生也是個天才呢,竟然能想到在手機上施放『黨
錮之術』,充當收靈魂的『法器』。而且這樣看來,他肯定燒了非常大量的符令,來煙燻
這個手機——我估計至少要燒掉一億張以上,這非常耗自身的法力——所以它收魂的功效
才能持續兩、三年那麼久。」
文一菊卻臉色微木,輕聲道:「請你不要說他是我先生,我覺得好討厭。」
這話讓風茂陵頓了一下,他乾咳一聲。
我見狀,為避免場面陷入尷尬,連忙出聲道:「風爺,那所以你剛才說『能解釋的通
』的意思是什麼。」
於是風茂陵故作無事地繼續說:「我的意思是說,既然這支手機,曾經是廣華仲的,
而他又在上面施加了效力甚久的『黨錮之術』,來做為收靈魂的『法器』的話,那從程毓
梅的命案,到顧米晴的命案,很多不可解的地方,就能解釋得通了。」
我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風茂陵卻看向程毓梅,道:「程毓梅啊,我記得我之前問過你,而你說,在你重新恢
復意識之後,就已經出現在這一層頂樓了,對吧?」
程毓梅點點頭,表情依舊古怪。
我「啊」了一聲,已懂了風茂陵所要表達的意思。
先前,我曾經懷疑過,顧米晴是自殺,那她的靈魂,按理來說應是「地縛靈」,應該
要在她的故居裡徘徊才對,為什麼卻會跟著我,來到了這一層頂樓呢?
也因此,我進而產生懷疑,相同的道理,程毓梅明明是死在台中,那為什麼她的靈魂
,卻會出現在這裡,也就是她台北的舊家呢?她應該要像「地縛靈」一樣,留在台中才對
呀。而她自己確實也說過,她重新恢復意識之後,就已經在這裡了,在此之前,她的記憶
只停在生前,死後之事,她一概不知。
如果一切都跟手機上的「黨錮之術」有關,確實就能解釋的通了。
果然,只聽風茂陵道:「我的判斷是,正是因為這支手機還存在著『黨錮之術』最後
的殘留法力,故馮記者你拍照時,才會把顧米晴的靈魂給收了進去,並帶回來這裡——『
黨錮之術』是另一個封閉的異度空間,和『鎖魂陰陽陣』相同,兩者在本質上都是靠『我
派的法力』來當發動的基礎,簡單來說,會造成相容,而不互斥的狀況——但因手機上的
法力正在漸漸失效中,所以你回到這裡後,顧米晴的靈魂漸漸恢復意識,才能偶爾從手機
裡這樣跑出來,但也能返回手機裡面那個尚未消失的異度空間,被馮記者你帶出去。這就
是顧米晴靈魂能順利進入這一層『鎖魂陰陽陣』,以及會消失的真相。」
他繼續看著程毓梅,道:「所以程毓梅,我要說的是,你的靈魂,至少現在的這一個
『天魂』,本來應該是該出現在台中,但為什麼現在卻是出現在台北呢?而且你自己卻對
這段過程,為什麼也沒有記憶呢?我的判斷是,這表示,雖然不曉得廣華仲是怎麼做的,
但很可能在此之前,他就是把你的『天魂』一直關在這一支手機裡。
「而這一段時間裡,你是沒有意識的,直到文小姐把這支手機帶上來台北,搬進這裡
後,因為手機的法力在衰退失效,所以你現在的這一個『天魂』,才會漸漸恢復意識,並
從手機裡跑了出來,只是因為這支手機隨即就被搬家工人偷走了,以致於你根本就不知道
,為什麼你一恢復意識後,就會出現在這裡。」
「嗯……」程毓梅低聲應道:「風伯伯,我剛才就有想到你說的這個狀況。我還一直
以為,是因為這裡原本是我家的關係。」
她轉頭望向文一菊,「所以,文小姐,其實是你把我帶回來這裡的呀……」
文一菊卻是茫然地看著程毓梅,「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程毓梅不語,表情卻很複雜。
「你在怨恨我嗎?」文一菊低下了頭,黯然道。
「不。」程毓梅惆悵地說:「我只是沒想到原因……竟然只是這樣而已。」
「我其實曾經想過,是不是我生前真的很討人厭,所以在我死後,沒有人幫我招魂。
也想過,或許是因為我是沒有出嫁的女孩子,所以被已經搬走的親人,招魂後,就把我遺
棄在這裡。」一邊說著,程毓梅一邊淒然地說:「我一個人,常常就這樣一直想,一直想
,想了很多種負面的可能。甚至越想,對那一些親人就越產生了怨恨……結果沒想到原因
竟然卻只是這樣而已。」
她也伸手指著自己的左胸心房,苦笑道:「文小姐,其實不只你唷,無論在生前,還
是現在,我也總是覺得,這裡好像破了一個洞。尤其當我只有一個人,整個人被負面的想
法包圍的時候,這個洞好像就會越破越大……我一直以為,只要那些負面的想法得到了解
釋,我就會好一點。可是今天,尤其是現在,我聽到了那麼多真相,得到了這麼多解釋,
我卻覺得這裡……好像空洞的更加厲害,一點填起來的感覺也沒有……怎麼會這樣子啊?
」
我和風茂陵默不作聲。
而文一菊,似乎快要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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