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決定租這裡了?」
阿棋提著最後一大袋塑膠袋,看著這十坪大的套房,堆滿剛搬完家的雜物。
房間底部的窗戶下,有名年輕男子正拿著電源線,俐落地裝接著電腦。
「不然呢?這麼大,租金才五千元,拿來當工作室綽綽有餘。」
「是沒錯啦,只是能租到CP值這麼高的房間,不太像你的個性,感覺怪怪
的......」阿棋放下袋子,「房子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啊,能有什麼問題,重新裝修過的耶,我還跟房東凹到兩張單人
彈簧床。兩張床加一間大浴室,拜託上哪找啊!會便宜是因爲屋齡太老舊,都
五十年的老屋了,外觀髒兮兮,還得爬四層樓梯,別人才不想租吧!可惜他們
錯了,這裡別有洞天!」
阿棋環顧四週,的確,房間弄得不錯,兩張床鋪著乾淨的床包,地板的磁
磚重新貼過,連浴室也是,牆壁上的白色油漆一點其他的痕跡都沒有,還掛著
一台四十二吋的液晶電視;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天花板用輕鋼架搭著,看起
來有點低。
「不過你也不需要先裝電腦吧,先把雜物給整理乾淨。」
男子放下手中的螺絲起子,他才剛將機殼的最後一顆螺絲給鎖好,說:「
拜託,這是我們的生財工具耶!」
「好吧,不過我先說,這週末我約了人外拍,你別忘記,別到時又塞一堆
事情給我。」
「嘿、嘿,你多認識點妹仔,到時我們可以請他們來上節目!」
「哎,別傻了,她們自己都在當直播主,外拍只是接好玩的,拍些美美的
照片給粉絲看,最好是會來上我們這種點擊率低得可憐的頻道。」
阿棋開始在袋子和箱子裡找著相機器材,他在大學時就對攝影很有興趣,
時常跟同好約小模外拍。
「我最近重新思考了一下,我們得要有個新頻道,還有新粉絲團。」男子
跳過許多雜物,一把抓住阿棋的手臂,「我有一個很屌的企劃!」
「媽啦,那不就整個重來,我們之前的粉絲呢?都不要了嗎?」
「那太少了,才兩千多人。」
「我早跟你說,做些蠢事根本沒人想看,什麼吃辣椒吃到送醫,隔天還要
拍拉肚子的實況,根本不會有人想知道你的菊花到底辣成什麼模樣,他們只覺
得你是個白痴,是個智障,然後把影片關了。」
「好、好,你說的沒錯,所以我才想跟過去切割嘛,做個新的!你到底要
不要聽我說?」
阿棋被他拉到床邊坐了下來。
他看著眼前的男子,像個熱血白痴。
他名叫志成,與阿棋是大學同學,不過他們是大四時才相熟。志成家裡十
分富裕,是間大公司的小開。在大學時看過阿棋的攝影作品,對他非常欣賞,
兩人才逐漸深交。而阿棋是個窮小子,原本讀完大學就想離開北部,回家鄉任
憑父母安排,是志成硬留下了他。
志成想當個Youtuber,製作網路節目,當個直播主,阿棋的攝影技巧剛好
能成爲他稱職的掌鏡手。
阿棋起初不願,他認為在這麼競爭的環境中,賺不到幾個錢。但看到志成
買來一個又一個高端的錄影器材和相機,他實在難以拒絕如此的誘惑。何況,
志成保證每月付他兩萬元的薪水,外帶獲利抽成。
「好吧,你有什麼點子?」
「你看過有些節目主會製作都市傳說的恐怖影片嗎?就是那種什麼半夜三
點玩捉迷藏,或者照鏡子那種。」
「拜託,那都是假的,什麼時鐘突然掉下來,有夠騙錢的。」阿棋說話總
是不嘴軟。
「對!所以我們做真的!」
「怎麼真?最後就沒事發生啊!」
「沒事情發生就代表沒鬼......」
「所以?」
「我們去找個真的有鬼的地方!」
「什麼地方?我才不想去荒郊野嶺睡墓地。」
「飯店、旅館。」
阿棋嘆口氣,搖搖頭,略顯無奈。他知道這一天總是會到來的。他曾經給
志成看過自己拍攝到的靈異照片,數量之多,當時嚇了志成好大一跳。想想也
是從那時候開始,志成才對自己充滿興趣。
「所以你查過哪個房間是有問題的?」
「當然,我有門路,你知道一年在旅館內死亡的人數有多少嗎?據我在飯
店工作的朋友說,很多都沒有爆出來,但內部的人都知道是哪幾間。拜託,台
灣有多少飯店,這主題根本做不完。」志成咧嘴而笑,彷彿發現了藏寶圖。
阿棋撓著頭,隱約覺得不安,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忽然感覺這個房間
雖然簡潔乾淨,但光線卻不太足夠,明明是下午,視線看起來昏昏沉沉的,似
乎得打開電燈才行。
「喂!你有在聽嗎?」
「唉,有啦。」
「那好吧,我訂下禮拜一的房間,先找最凶、最惡名昭彰的!」
志成一副勢在必得模樣。
--
當他們站在旅館外時,大風颼颼地刮阿棋的臉龐,感到不是很舒服。
志成背著後背包,手上還提著筆電,邁出大步,走進玻璃自動門。
阿棋實在不知他哪來的自信,只得大包小包跟著。
旅館有點年代了,在當地雖稱不上首屈一指,附近居民一定知道這家旅館
,一提到它,那件躍上報紙的凶殺案,即便過了數十年,還是首先被人憶起。
只是那個房間,早就被當成禁地,志成透過任何關係,也無法租得到。雖
然扼腕,他還是喬到在604號房的隔壁房間。
沒人知道他的目地,這也是他的開山之作,勢必得準備萬全,才能得到直
線上升的點擊率。
「抱歉,先生,我們目前滿房囉。」
「咦──你沒訂房嗎?」阿棋的行李脫手而墜。
「有、有啦。」
志成在服務員耳邊說了幾句話,服務員的臉色變得僵硬。
「你是認真的嗎?那房間已經不外租了。」
「我知道最近連假,你們的空房也早被訂光,所以我才拜託......他說沒
忌諱的話......我們不要緊啦,有得住就好了,哈哈。」
一席話將服務員說得一愣一愣,只得拿出鑰匙交給志成。
606號房,兩人搭上電梯。
走過鋪有地毯的走廊,到房門時,志成突然停下腳步。
阿棋沒跟上來,看著狹窄的走道,一想到來這要做什麼事,心中感到不安
,彷彿兩側的牆壁都隨時會崩塌壓垮他。
「喂,快點啦。」
咔、咔,阿棋突然朝走道按下快門。
「拍這幹嗎?進去再拍啊。」
阿棋看著回放的照片,說:「我不覺得是好點子。」
「管他的!」志成一把扭開房門鑰匙,砰地一聲,門板撞在牆上。
裡頭好暗,志成摸著牆壁上的電燈開關。房間的格局有點怪,一進門就與
浴室對門,拐彎後才是一張雙人床,離電視的距離有點遠。地板不同於走道上
的地毯,而是黏上塑膠地板。
志成走向底部將窗簾拉開,露出一大扇落地窗,外頭是城市的點點燈光。
阿棋進來把門關上,說:「這房間怎麼這麼臭啊?」
「會嗎?」志成坐在地板上,攤開一份報紙,並將錄影設備從袋子拿出來
。
阿棋也盤坐了下來,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們等等先從門外先錄,錄門牌就好了,然後把攝影機架在房間四處,
住一晚,我搭配解說和營造緊張感。」
「那如果從頭到尾都沒發生怪事呢?」
志成一聽笑了出來,說:「我看你緊張成這樣,你還覺得不會發生怪事嗎
?」
「我才覺得你不對勁咧!你不覺得很毛嗎?」
「對!真的毛,看來這隻影片要成功了。」
「唉,不是我要說喪氣話,但這行不通的,到時你也是要我拉線讓時鐘掉
下來。」
志成將報紙遞給阿棋,指著其中一格報導。
裡頭記載關於去年606號房發生的自殺事件,描寫得十分仔細,連死者的
照片、姓名、背景全寫了出來,沒有馬賽克,也沒有隱晦的文字,全都赤裸裸
報導,更提及隔壁604號房早期的兇殺案,一樣描述得非常齊全,甚至過於詳
細到令人作嘔的地步,普通的報紙不會如此公開報導。
而文章的重點在於,反駁606號房發生的不僅僅是單純自戕案件,死者的
耳膜破裂,一顆眼珠掉在地板上,像是承受在巨大的高壓之中。最詭異的地方
,是他用來上吊的鐵鍊,不是綁在任何足以支撐的橫桿上,而是整個箝入天花
板的水泥牆面之中。
阿棋嚥了口水,不禁往上看,重新裝潢的天花板,垂掛著一盞華麗的吊燈。
文章的採訪者還採訪到曾入住過的房客,皆指出隔壁房傳出拍擊牆壁的聲
響。
阿棋還沒看完,報紙就被志成一把搶走。
「其他的你就別看了,多看也沒什麼好處。」
阿棋看著那份的報紙,皺巴巴像被揉爛的紙團,卻永遠撕不破似的。
志成從背包中拿出一張折了好幾折的棉布,攤開後變好大一張鋪在地上,
上頭畫著雜亂扭曲的黑色線條,很像糾纏的長髮,圍繞著一個大圓形,志成便
在圓形之間盤腿而坐。又從包裡拿出許多大小不一的蠟燭,擺放在大圓外黑線
糾結出的小圓之中。
「你、你、你在幹嘛?」
阿棋搞不清楚志成的動作,在看過報紙後,他感覺事情變了調。
「從一個長輩學來的,房子有陰氣,透過儀式才能刺激它,我可沒時間慢
慢等它發生,今晚就得有效果。」志成拿著打火機,一一點起蠟燭,「你把那
個袋子裡面的東西拿給我。」
阿棋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志成是個很有拚勁的人,只是沒想到,居然可以
瘋得如此,竟想在飯店裡弄些不知哪來的巫術儀式。
「快啦!」
阿棋伸手去拿麻布袋,立刻感受到一股柔軟、詭異的觸感,他猜不到是什
麼,但可以肯定是活的!
「你是要我拿出來嗎?」阿棋的臉色像是被人敲了一棍,腦袋昏昏沉沉。
「不然,你會怕,先不要看好了。」
志成接過麻布袋,果不其然從裡頭拉出一隻羽毛鮮艷的雞,似乎被迷昏了
,一動也不動癱在志成的盤腿上。
志成的嘴唇一直動,似乎一直在唸些什麼,也許是奇怪的咒語,或是經文
。
不知為何,當點起最後一根蠟燭時,電燈突然熄了,整個房間的黑影隨著
燭光搖盪。
阿棋不斷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牆壁,整個人縮成一團。
志成抽出一柄小刀,將雞的脖子壓在地上。彷彿感受死亡,雞開始喀喀叫
了起來,翅膀也不停亂扇。
志成的臉在燭光的輝映下,變得冷酷而嚴峻,嘴角慢慢浮現的笑意,令阿
棋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不──」
阿棋無用的制止像是哀號,眼前的屠夫果斷地將雞首分離。
兩人不約而同的大叫,不,志成的叫聲更像是訕笑。
阿棋難以承受地看著被分開的雞首,雞身仍舊持續不斷竄動,只是脖子被
志成抓住,噴得他一身是血,雞爪還是不停亂動。
突然,蠟燭全熄了。
房間漆黑一片,阿棋不自覺屏住呼吸,他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瞪大眼球
,等待瞳孔適應黑暗。
微光慢慢浮現,房間的擺設,志成盤坐的黑影,還有那具吊在天花板、不
停抖動的軀體。
阿棋摀著嘴巴,他害怕一鬆開,自己會立刻放聲尖叫。
牆面突然傳來一陣拍打聲,砰砰砰砰砰,低沈得像凌亂的大鼓。
在阿棋快崩潰之際,電燈亮了,燭光也亮了。
志成站著,將雞隻的屍體放入塑膠袋綁緊,脫掉染著鮮血的上衣,裡面還
有一件印著圓圈的白色T恤。
「剛叫你怎麼都不應啊,嚇傻了嗎?哈哈哈,白痴喔,你小時侯沒見過你
阿嬤殺雞喔?嚇成這樣也太誇張了吧!」志成從容地走向廁所,想把皮膚上的
血跡洗掉。
阿棋當然見過,他就是在鄉下長大的,放血拔毛,自家養的雞肉早就不知
吃過幾回了,但他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這種殺法。
但此刻的他,無心與志成辯駁,他根本說不出話來。他默默那起相機,朝
前方一照。咔咔,急促短暫,企圖按下回放的手指不停顫抖。
相機的電子螢幕切換,卻安然無事。阿棋趕緊又拍一張,咔咔,兩張,咔
咔,三張、四張、五張......。
阿棋向前爬,拿出另一顆鏡頭,手忙腳亂地換上,咔咔,照片仍舊毫無變
化。
他的恐懼慢慢轉成困惑。沒道理啊,以往只要一有感受,按下的快門,往
往能拍下不對勁的照片。
阿棋的疑惑,被志成帶走。
「我還沒收好,你別亂拍啦,被發現在房間搞七搞八就完了。」
阿棋心有餘悸地說:「剛剛要是有錄影就可以收工了。」
「白痴啊,那只是一種儀式,而且不能外洩,你剛剛要是拍下來,傳到網
路上,會有很多人來找你算帳。我們的影片從現在開始拍,剛剛都不算。」
志成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乾淨,大包小包提到外頭,弄得像是剛要進來那
般。
阿棋拿著攝影機跟著,無論如何,他也想趕快完成工作,離開這個鬼地方
,或許這次結束後,他會跟志成提拆夥。
「喲──!大家好,這裡是探險者二百五,我是你們最愛的主持人,
小──二!哈!今天全新企劃單元,猛鬼旅館大解密,嚇破你的膽哩。
我們今天來到的地方是……某旅館的某一層樓,哈,我們不能告訴你們在
哪裡耶,我可不想被告哩。不過在我面前的這個房間,號碼,哈,一樣馬賽克
,通通馬掉。要是不馬掉,這個影片大紅,這裡不就變觀光勝地,歐,千萬不
能發生這種事!但──是,沒關係,什麼都不知道,我進去裡面說給你們聽,
走!」
志成誇張地在門口對鏡頭說著開場白,故作神祕地開門。他有模有樣的說
話,肢體時而浮誇擺盪。他壓低下頷,讓阿棋的鏡頭略高往下攝,兩顆眼珠緊
貼著上眼瞼,身後的事物,在畫面上有些變形。
「喲──裡面又黑又暗,好毛唷。廢話,那是因為我還沒開燈嘛,開燈不
就得了,不怕、不怕。咦,是浴室,好,我們先來看浴室有什麼鬼。吼──這
裡真的好詭異,我長這麼大,沒看過浴室蓋成這種形狀耶,不過還算乾淨。馬
桶,Check!洗手檯,Check!有水,Check!鏡──子,好大片沒有鬼加我長
得好帥,Check!浴......缸,幹,裡面怎麼有水?蛤,怎麼有水?(阿棋,
是你放的嗎?)而且好髒的水,上個房客留下來的嗎?打掃的人員應該要打屁
股了!(阿棋,拍一下浴缸,幹,這好毛,不用停拍繼續錄,對話我會再剪掉
。)總之,不管他,我們看看外面有什麼鬼!」
要不是阿棋雙手拿著錄影器材,他真想摀住自己的口鼻,浴缸的水好臭。
真不知該說志成樂在其中,還是他嗅覺有問題。
「再來呢,是這個房間,哇哦,還滿大的,兩張雙人床,床簾拉開,落地
窗,哇,好大一片,看擺設這應該是四人房吧!咦──四人房?
那怎麼會有一個人用四人房來自殺呢?」
志成擠眉弄眼,帶動作的敘述,阿棋早已適應他浮誇的主持風格。只是志
成突如其來的問題,阿棋心中一驚,鏡頭跟著震了一下。
「哈,嚇你們的啦!」志成對著鏡頭又突然一臉嚴肅,「不過是真的!這
個房間的確發生過自殺案件,就吊在我頭上。」
阿棋看著志成的暗示,將燈關掉,雖然變得很暗,但落地窗外城市的燈火
透了進來,泛起一層淡淡的光。
志成突然點燃一根蠟燭,說:「喂,這樣畫面夠亮嗎?」
阿棋調整著攝影機,他看著小小的螢幕,閃動的燭光在志成的臉上飄盪。
阿棋忽然聽到鐵鏈落下的聲響,離開螢幕一看,志成還站在原地等待回應
。
阿棋回到螢幕,一股陰冷從他頭頂竄下,像是被澆了一股冰水。他慢慢將
攝影機往上挪,看到一雙鞋子突然落到志成面前,不停下墜,不停下墜,喀地
一震,身軀像鐘擺搖盪。
阿棋立刻腿軟,顧不得志成的叫喚,他像個被揍了一拳的拳手,踉蹌後退
,手摸著牆邊,顫抖地尋找開關。
燈一亮,只剩志成一臉茫然,什麼其他的東西也沒有。
「你幹嘛啊?」志成問。
阿棋忽然覺得自己眼花的失態有點好笑。他尷尬地向志成點點頭,拿起地
上的攝影機,想繼續錄。
不料,螢幕居然是暗的,他本以為是摔到故障,但卻能從螢幕中看見志成
那張伴隨燭光的臉。
雞皮疙瘩從他背脊竄了上來,沒道理螢幕裡是暗的,房間卻是亮著。阿棋
驚慌失措想找出原因,關機又開了機,仍是一樣,那雙垂掛的腿在視窗裡擺盪
,他甚至不敢往上看。
阿棋耳朵嗡嗡作響,他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到底應該關燈還是讓它繼續
亮著。
他的頭好痛,痛到分不清楚志成究竟拿著蠟燭站在原地,還是跑來他身邊
扶著他。
牆壁傳來像數百隻手掌拍打牆面的聲響,砰砰砰砰,像是來自地獄的喪鐘
,幾乎快摧毀阿棋的理智。他想逃離這個地方,卻不知道哪來的直覺,最好別
靠近門邊!
浴缸的髒水似乎冒著泡。
他不清楚為何自己看得到,他彷彿有另一對眼睛,被強迫盯著浴缸。
一團頭髮從髒水升起,將他的心智拉進水底。
--
志成看著阿棋雙眼翻白,嘴巴咕嚕咕嚕吐著白沫,整個人縮在牆邊像具被
凍壞的死屍。他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勇敢地拿起阿棋手中的攝影機。
「嗯......我的搭檔阿棋......不、不是,是阿五,阿五他似乎被嚇到了
......呵......呵......你們看他嚇成什麼模樣,我看我得將他搬到床上,然
後......唉,該怎麼辦?呃......在他額頭放個毛巾,或什麼的,說不定等等
就好了......吧?總之先這樣。」
志成關掉攝影機。
過了好一陣子,阿棋突然醒來,喘了好大一口氣,又朝地板嘔吐,吐出一
團團穢物。他漲紅著臉,看著還在錄影的志成,拿著鏡頭自言自語,誇張的手
勢,像個瘋狂的傳道士。
阿棋又沉沉睡去,身體熱得像火燒,迷迷濛濛醒來又睡去,有時天亮,有
時天暗。
他反覆作著一個夢,夢中他在一片殷紅的天空下行走,又渴又熱,始終走
不出旅館彎彎曲曲的走廊,每進一道門,又立刻驚醒;走錯了,又再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看見一道的門板,有著說不出的熟悉,一打開是剛
租好的套房,志成在房間那端使用電腦。
他才終於醒來。
--
「你終於醒啦,我的天,你燒了好幾天。」
「這裡是哪?我在哪?」
「醫院啊,你知道我費了多少的功夫,才在不報警、不叫救護車的情況下
,把你弄到醫院來嗎!」
「嘔──」阿棋又吐了一堆,志成趕緊用垃圾桶接著。
「別吐了,你一醒就吐。」
阿棋看著手上的點滴,感覺身體像是出了場大汗般的舒爽。
「我跟你說,我們的影片在網路上一砲而紅,點擊數總共破五十萬,訂閱
者十萬人,粉絲團數量也來到七萬人,所有人每天都在問你現在怎麼了。」
志成興奮地拿著手機在他面前晃呀晃。
而想到當天的場景,阿棋頭痛欲裂。
「我們要辦個活動,尤其是你醒了,要辦個活動,我拉到幾個廠商,我去
要點東西當獎品!」
隔天,阿棋出院回到了套房。
他感覺身體正在恢復,但多數時間還是得在床上休息,不過至少他不再作
夢了。
志成仍不停在外奔波,三餐買飯來看看阿棋,晚上卻不回來住。
而阿棋始終不清楚他昏迷的時間到底有多久,志成總模糊地說,四、五天
吧,他自己也無法算得出來,感覺記憶好像被挖空一大半。就算是四、五天,
在飯店住了幾天?回到套房住了幾天,志成只告訴他,前一晚住院,隔天人就
醒了。不在醫院的這段時間,自己究竟在哪?他不敢去想,他覺得自己快分不
清了。
回來後,志成有時會帶些他認識的直播主來拜訪,雖然還需要休養,但那
些恭維的話聽在耳裡還是非常受用。志成甚至去上了其他人的節目。
原本打算拆夥的阿棋,慢慢也感受到,網路暴紅的氣氛,雖然他不敢點開
影片,但從志成秀給他看的人數,心中也揚起一絲喜悅,好或壞終究成功了,
志成還買了好多顆鏡頭,和一架空拍機。
終於,
阿棋還是難耐好奇心作祟,點開粉絲團裡的影片。
最新的一篇。
志成說了一段開場白,讓阿棋摸不清頭緒。
畫面一轉,在套房,晚上。
阿棋看著黑漆漆的畫面,自己起身遊走,用手掌拍打的牆面。
影片不長,多半時間都是志成的廢話。晚上的部份,很明顯是志成偷錄的
。
阿棋看完從床上跳起來,全身發麻,他檢視著套房的空間,撥開隱藏在角
落的攝影機,總共有三、四具,還正在錄著,甚至連浴室都有。
阿棋整個腦袋天旋地轉,他用手指滑著手機螢幕,每篇都是自己半夜起身
像是夢遊做的事!
在房間走來走去、在浴室照鏡子、打開水龍頭放水,而多數是拍打牆壁,
阿棋本身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昏迷的夢中做過這些事。
每篇的點擊數都很高,阿棋看到其中一篇,點擊非常高,他看了以後十分
震驚。
影片中的自己在大半夜裡,浮在半空,壓著頭顱,身體不停抽蓄。
而在這之前每一篇都是同樣的,彷彿時間一到,他就像上吊的人浮在空中
。
他慌張地往前翻,翻到最初的一篇,場景在飯店裡。
阿棋一看到房間擺設,胃開始痙攣,隱隱作嘔。
他立刻覺得,就是那天。
黑漆漆影像,床鋪上有個人突然直挺挺從床上彈起,
僵硬地站在那個位置,身體慢慢浮在半空,搖晃擺盪。
鏡頭裡傳來不只是志成的驚呼聲,還有許多人,不知哪來的人,在鏡頭外
讚嘆歡笑,是阿棋聽都沒聽過的笑聲。
阿棋看著影片,整個人頭皮發麻,頓時覺得自己被耍了。
什麼企劃都是狗屁,打從一開始,自己就是被設計的主角。
他看著影片的標題:
「猛鬼附身,第一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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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呱呱叫的不一定是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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