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冠跳樓後隔沒幾天,阿偉打了一通電話到我家。
「DAB!怎……怎麼辦啦!那……那個在我家裡!」他講話結結巴巴,非常緊張的樣
子。
「什麼東西?」我直覺可能是蟑螂、蝙蝠之類的:「小強?」
「不……不是啦!就……就那個啊!那個東西!」一聽我這樣講,阿偉語氣愈發著急
:「那個東西啊!我們那天在秘境看到的!那個啊!樹……樹洞!」
「蛤?」我更加摸不清頭緒:「你家有樹洞喔?不對啊,你家又沒種樹。」
「齁不是啦……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啦!就……就類似的東西!那……那個…
…」支支吾吾一陣子,阿偉語勢逐漸萎了下來:「總……總之,你現在能不能來我家看看
?」
阿偉的說法含糊不清,倒讓我倍感興趣,答應之後,我跟我媽招呼一聲便即出發前往
阿偉家。
阿偉家位於巷子底,當我從巷子口拐進去,越走越近時,轉角處的巷弄突然也走出一
人,不約而同與我齊齊在阿偉家門口停下。
在路燈照明下,那人的真面目顯示出來。
是小茜。
我愕然看著她,但小茜貌似早已預料到,僅瞥了我一眼。
「你……你們來了啊!」我還在躊躇著該說些什麼,阿偉已經把家門推開,看樣子老
早就在門後等我們。
「我也有跟小茜說。」瞧見我的表情,阿偉解釋道。
「喔。」我應了聲,其實也不是很在意,畢竟小茜看起來可靠得多:「阿你剛剛電話
裡說的是什麼啊?為什麼會有樹洞?」
「不……不是啦!是……是……」阿偉嘴巴開開闔闔,半晌也沒迸出個字,猛地重重
一跺腳:「你們進來看看就知道了!」
甫一進門,我和小茜還在玄關換鞋子,阿偉卻邁開大步衝了起來,急急喊著:「媽!
妳不要過去!我不是跟妳說不要靠近了嗎!」
「吼,哩這猴死囝仔,那欸架逆盧啦!」
我們朝著阿偉跑的方向走去,就見那邊一間隔室的簾子被掀起,簾子後依稀能看出是
間廚房,然後一位跟阿偉容貌相仿的阿姨被阿偉硬推著走了出來。
「你今天是吃錯什麼藥?怎麼……」阿偉媽原本還一副快爆氣的模樣,一看到我們,
語調立即柔和下來:「唉呀!你們是阿偉朋友吧?歡迎歡迎!」
「阿姨好。」我問了聲好,小茜只是點頭示意。
「媽!聽好了!這幾天千萬不要進廚房!聽到沒有!」阿偉大聲說。
「哩公蝦密?」一聽到阿偉說詞,阿偉媽的語氣馬上兇猛起來:「阿不進廚房我是要
怎麼收拾?誰來洗碗?阿你自己排斥,就不準別人進去?那無這款道理?」
「拍謝啦。」接著阿偉媽轉過頭面對我們,臉上的溫敦跟剛才截然不同:「我們家阿
偉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吃飽飯後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把全家人趕出廚房,不准我們
進去。你們是朋友吧?等下能不能幫阿姨勸勸他?」
「媽!別說了啦!」阿偉嚷著:「總之!不要靠近廚房就是了!千萬!千萬不要!」
阿偉媽哼了一聲,越過我們走到客廳。
確認媽媽離開後,阿偉像是鬆了一口氣,揭起簾子,對著我們招了招手。
進到廚房後,首先見到乾淨尚有水珠的餐桌,抹布還扔在一旁,但緊接著看到流理台
的方位,卻發現所有盤碗匙筷皆置於台上,洗手槽中空無一物。
「你們過來看看。」阿偉跑到流理台那邊,指著洗手槽對著我們招手。
隨著與洗手槽的位置愈來愈近,我有些明白了阿偉先前的說詞。
在洗手槽中央的那個圓形槽孔,現在赫然是一個墨染一般的黑洞,那種黑與那天在秘
境看到的樹洞相似。由上往下瞧,彷彿一張較大的圓形黑色貼紙貼在上頭,予人一種平面
感。
我將頭湊近,凝視那黑洞沒幾秒,一股眩暈便湧了上來,只好撫額倒退。
雖然不舒適程度不比之前的樹洞,但給我的感覺卻一模一樣。
這是同根同源的事物。
「所以說……你家的洗手槽槽孔,變成了……」我思緒亂轉,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稱
呼這個東西:「……樹洞?」
「北七喔!這哪裡像樹洞啦!」阿偉欲哭無淚:「我哪知這是什麼東西!這到底是什
麼啦!」
「你家洗手槽槽孔原本有那麼大嗎?」小茜忽然出聲。
我定睛一瞧,的確,正常的槽孔大小,將手掌蜷曲起來勉強能塞進去,可那黑洞已經
是開著掌都能伸進去的大小了,比之正常槽孔大了好幾圈。
「怎麼可能這麼大!」阿偉眉頭緊鎖:「我今天吃飽飯後就突然發現這個東西,感覺
像是憑空出現覆蓋在槽孔上。我家人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他們眼裡還是正常的洗手槽,只
有我看得到這個東西。」
「那現在怎麼辦?」我問道:「你有試過把手伸進去之類的嗎?」
「怎麼可能。」阿偉立即否定,隨後有些猶豫地開口:「其實……我覺得冠頭跟阿冠
的事情可能與這個東西有關。昨天我媽有帶我去阿冠家上香,有稍微聽見阿冠媽媽提到阿
冠的情況。」
「阿冠他是自己在外租屋的,好像自從冠頭失蹤後,阿冠一直打電話回家說樹洞在他
家門口,但他爸媽一過去卻發現所謂的樹洞只是水溝蓋,帶他看了醫生,也有吃藥。結果
後來阿冠還是……你們不覺得阿冠的情況跟我有點像嗎?」
「所以……」我吞了口口水:「你……可能也會……死?」
死亡這件事,對於年僅十二歲的我們而言,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我哪知啊……」阿偉頹廢地坐到一旁椅子上。
「總之。」小茜開口了:「離上學還有一天假日的時間,你先擋好你爸媽,我會去找
到辦法的。」
欸……咦?阿我咧?
無視張著嘴比著自己的我,阿偉用力點了點頭:「拜託妳了,小茜。」
小茜頷首,轉身走向客廳,與阿偉媽交談了片刻。
「哼!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客廳傳來阿偉媽憤怒的聲音:「你們到底搞什麼鬼?
別以為大人好欺負……」
我探頭出去,便見到小茜面無表情地拉開大門走到外面,我連忙跟阿偉媽打了聲招呼
,急急跟了出去。
關上大門前,還隱約能聽見阿偉與阿偉媽雙方的喧嘩聲。
「小茜!妳有想到什麼辦法嗎?」我追上小茜。
她止住腳步,淡淡說了一句:「沒有,但我會找到的。這不關你的事,你別管太多。
」
接著頭也不回快步走開,我呆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隱沒在巷尾陰影中。
懷抱著略微悵然的情緒走回家中。
在關上家門時,我一瞬間寒毛直豎,雞皮疙瘩盡數湧了上來,腦子像被球砸到一般昏
昏沉沉的。
我轉過身背靠牆壁,恰好與大門面對面。
門上的貓眼,圈指可量的孔,如今已變作拳頭一般大小的黑洞。
除了大小不同,無疑是同樣在阿偉家出現的那個東西。
它就靜靜佔在那個位置,幽深裡流淌著虛無,無形中猶若飄散著一股不祥。
腦袋瞬息空白一片,我就這麼愣在原地,與那個東西對看。
直到媽媽催促著上床睡覺前,我幾乎連續數個小時盯著那個東西。爸媽貌似與阿偉家
人一樣,在他們眼中仍然是正常的貓眼,彷彿那個東西只存在於我的雙眼裡。
整個夜晚斷斷續續的清醒,乍驚乍眠的情況下來到了隔天,我赫然張眼,床頭鬧鐘顯
示10:00。
半坐起身,思緒仍一片混亂,耳中卻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接著是一個拖沓大力的步
伐聲。
那是爸爸的腳步聲,看樣子他剛剛應該是去拿報紙回來。
我猛然跳了起來,顧不得穿好鞋子,踉踉蹌蹌跑到大門的位置。
那個東西還在。
確認了昨天並非空幻,我情緒蕩到谷底。
也就在同時,電話響了起來。
「AB啊!阿偉找你!」媽媽接起話筒喊了一聲。
我跑過去接過電話,才啊了一聲,阿偉的聲音已經貫入耳膜。
「那個東西不見了!」
再次匆忙來到阿偉家,還沒按電鈴,門就打開了。
開門的人是小茜,她先我一步到了。
她雙眼有些許血絲,黑眼圈極其明顯。
一進門,我便從廚房簾子的下襬空隙看到了一疊床鋪鋪在地上。
阿偉掀開簾子,對我們比了噓的手勢,招了招手讓我們進去,那個東西果然已不見蹤
影,正常的槽孔顯現在我們面前。接著阿偉用手勢示意,將我們帶到外頭的巷子。
「昨天我跟我爸媽吵到很晚,他們現在應該還在睡。我後來乾脆直接在廚房打地鋪,
不讓任何人進來。」阿偉語氣有股疲累,吸了口氣後開始說起昨晚的事情。
阿偉昨晚為了防止家人偷偷跑進廚房,便直接睡在廚房入口,整晚幾乎沒睡,非常淺
眠,然後到了約莫半夜三四點的時候,他聽到了一些聲響。
「我原本以為是我媽偷偷進來,還緊張的開燈檢查。」阿偉說道:「結果是一隻老鼠
。」
老鼠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嚇到,慌不擇路亂竄,跳到水龍頭上時不小心腳滑,整隻掉進
那個東西裡面,阿偉也不敢靠太近檢查,關了燈後繼續半夢半醒的過程。
然後到了今天早上,那個東西消失無蹤。
「很奇怪吧!不過還好它消失了。」講完後,阿偉喜笑逐開,我與小茜的臉色反而沉
了下去。
「怎麼了?」他好奇的問。
「那個……」我舉手說道:「我昨晚回家的時候,原本大門的貓眼也被那個東西替代
了,基本跟你家一模一樣的情況。」
阿偉張大嘴,還沒等他出聲,小茜也開口:「我家也有出現那個東西,不過位置是在
浴室的排水孔。」
「妳家的有多大?」我問小茜。
她想了想,伸出兩個手掌圈了大概:「差不多這麼大。」
我和阿偉對視一眼,都能看到雙方眼裡的驚駭。那幾乎是人臉的大小,與阿偉家的不
是同一個等級。
「要不你們來我家?」小茜領在前頭說道:「我剛好有一些想法,可以實驗一下。剛
好我家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
小茜那股油然而生的領袖氛圍,使我和阿偉不自覺跟著她。阿偉原先因為那個東西意
外消失而感到的驚喜,此時也已蕩然無存。
來到小茜家後,我們直奔浴室,一進門,地上那一圈黑洞立即映入眼中。
「這……」阿偉縮到門邊,瞪大雙眼:「妳什麼時候發現的?」
「昨晚洗澡的時候。」小茜回應:「雖然變成那個東西,但排水孔的功能仍在,也許
真的只有我們能看到。」
阿偉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小茜,大概是無法理解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洗得下去
。
「你們待一下,我去拿個東西。」小茜吩咐完,留下我們,自己轉身出去。
不過片刻,小茜便捏著一個滴溜溜亂轉的淺黑色物體走了回來。
「靠!」阿偉喊了一聲,當即跳開。
我看清後也整個人縮到一邊。
那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強,被小茜捏著觸鬚,正懸空著不斷掙扎。
「妳……妳拿那個要幹嘛?」見到小茜捏著小強走到那個東西旁邊,阿偉狀著膽子靠
了過去。
「你不是說老鼠掉進去後,早上那個東西就消失了?」小茜非常鎮定,彷彿手中抓的
是一條棉線:「說不定是類似祭品的概念。」
比起那個,我比較好奇為什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抓到小強。
還沒等我們再說話,小茜將小強提到那個東西正上方,手一鬆,小強整隻須臾沒入黑
暗。
那個東西毫無變化。
「現在咧?」阿偉瞪大雙眼,愣愣地問。
「等。」小茜漠然。
「要……要等多久……」我話剛說出口,就見那個東西突然竄出一物。
那隻小強從那個東西中飛出來了。
飛起來,展翅翱翔,在這處空間內肆意迴旋。
我跟阿偉放聲大叫,小茜似乎也被嚇到,三個人狼狽逃出浴室,坐在客廳沙發餘悸猶
存。
「飛……飛出來了呢……」阿偉喘著氣。
我按著躁動難平的胸口,情緒還沒法安定下來。
小茜倒是深吸一口氣,隨手執起一隻拖鞋,返回浴室。接著我們聽到響亮的啪一聲,
她又折回外頭取了掃把回去收拾殘局,然後走向我們,將剛才那隻拖鞋扔到我的腳邊。
啊,原來剛剛拿的是我穿的拖鞋。
「欸欸,該不會那隻老鼠是從洗手槽槽孔順勢鑽進下水道裡了吧?」我提出自己的看
法。
「不會吧……可……可是那個東西的確不見了啊!而且我覺得小茜的說法還滿有道理
的……但是現在……」阿偉也變得有點不確信。
「你們先回去吧。」小茜卻下達了逐客令:「之後我來想就好了。」
「不行!」這次我和阿偉異口同聲的否決。
小茜沒料到我們反應這麼大,一時間呆住,才緩緩開口:「……那我們一起討論吧。
」
雖是這般說,但我們三個小鬼頭聚在一起沒頭沒尾的發表各自意見,連續商討一小時
也沒一個定論,甚至最後話題整個大轉彎,我和阿偉閒聊起來,小茜則獨自走回浴室看著
那個東西發呆。
這一小時唯一的收穫,大概是我們對那個東西如何稱呼有了共識。
我們叫它未知。
「我想。」就在我和阿偉幾乎整個癱在沙發上放空時,小茜忽然出聲:「會不會是物
種不同?」
「什麼物種不同?難不成只有老鼠才能成功?」阿偉沮喪的說。
「不是……我是指。」小茜頓了一下,語調有些遲疑:「蟑螂其實以身體構造而言,
跟老鼠有很大的差異吧?」
「昆蟲和動物的差別?」我說道,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蕩漾開來。
阿偉搔了搔頭:「所以說可能只有老鼠可以?」
「不知道,或許所有動物都可以。」小茜又補充了一句:「我想……應該要買一隻老
鼠,再模擬一次。」
「我去吧。」阿偉自告奮勇,而且立即穿好鞋子:「你們等我一下!我去一趟附近的
魚X魚,馬上回來!」
「那邊有賣老鼠嗎?」我來不及說什麼,阿偉已開門拔腿衝出。
「老鼠……倉鼠也算吧?」小茜不太確定的說。
阿偉出去的這段時間,小茜也沒閒著,我看著她不停在戶外室內兩個場所忙進忙出,
有時拎著毛毛蟲,又或者蜘蛛,總之她信手拈來各式各樣的蟲子,然後把它們一個個扔進
未知裡,再看著它們慢慢爬了出來。
我打了個哈欠,距阿偉出門至今大約快兩個小時了,小茜倒是半小時前就坐在我對面
瞇眼睡去。
「欸欸開門啊!」外面突然傳出阿偉的聲音,還有胡亂拍門的砰砰聲。
我剛抬頭,小茜整個人就彈了起來,衝去開門。
然而門打開後,阿偉的模樣出乎我們意料之外。
他懷裡抱著一隻虎斑貓。
「痾……那個,他們說要家長陪同購買……」阿偉一臉尷尬:「我後來又去附近的動
物之家,可是也是要大人陪同……」
「那這隻貓?」
「哦我在路上遇到的!牠一直蹭我,超可愛欸!」阿偉把那隻虎斑貓舉起來給我們看
:「而且……小茜不是說過,或許只要是動物都可以?」
「不……不是啊!」我目瞪口呆:「你知道等下要做什麼嗎?」
阿偉愣住,嘴角漸漸下沉:「對……對耶……要把牠……放進去……要嗎?」
「是的。」小茜直直走向阿偉:「你不敢的話,我來。」
但小茜一靠近阿偉,原本溫馴的虎斑貓立刻發出警戒的嘶鳴,小茜手稍稍接近,牠馬
上伸爪抓擊。
「還是我來好了。」說也奇怪,阿偉與小茜的距離一拉遠,那隻貓很快就被安撫下來
。
我站在一旁默然不語,心底怪異感揮之不散,一種模糊不清卻又隱隱明確的想法在腦
內逐漸蔓延。
我們跟著阿偉來到浴室。
阿偉輕柔的順著虎斑貓的毛髮,牠瞇眼打著呼嚕,一副享受的模樣,然後阿偉用雙掌
撐住虎斑貓的脅下,將其舉起並挪向未知的上方。
「嘶!」虎斑貓雙目瞬間圓睜,尖聲嘶叫起來,前腳後腿爪子一彈,四肢奮力掙扎,
阿偉手臂頓時多出幾道抓痕。
「好痛!你抓我!」阿偉手微微一鬆,虎斑貓憑空扭了個身,正面落地,爾後尚未動
身,阿偉已經整個人撲了上去。
我站在一旁看著阿偉與虎斑貓纏鬥,也許牠真的抓得很不留情,阿偉一改先前和氣愛
貓的姿態,兩隻手緊緊把虎斑貓按在磁磚地上,半個身子都壓上去了。
但阿偉仍然處在劣勢。
我第一次看見貓的力量居然能如斯的大。
整隻貓俯在地上,緊貼磁磚,四肢開張,用爪子奮力摳住磚地,身上原先順好的毛盡
數炸豎,任阿偉怎麼施力頂多把牠拖離,卻怎麼也不能讓牠前進,甚至有壓不住的趨勢。
我們能清晰聽見利爪在磁磚上刮出的刺耳聲音。
虎斑貓雙眼死盯著未知,嘴裡不斷發出低沉的威嚇聲,猛然身體一弓,再一直,速度
與勁力奇快無比,阿偉來不及反應,硬是被擠出一個小空隙,使牠有更多活動的空間。
牠動作一氣呵成,一有空間,整顆頭宛若無骨般扭轉了過來,在阿偉手臂上狠狠咬了
一口,其餘四肢也跟著騷動。
阿偉的臂膀倏地遍布血痕,被咬的所在更是直接出血。
「喂!幫我一下啊!」他大喊。
「啊……啊?我……」我在旁邊轉來轉去,愣是找不到一個插手的位置。
小茜試圖上前,無奈阿偉與虎斑貓之間沒有可以介入的時機,而阿偉捱了一計狠的之
後,似乎火氣整個上湧,對最近發生的一堆事所累積的怨憤藉著此刻全全傾洩而出,方才
那一喊也只是順勢喊出,他動作之激烈根本不給我們插手的餘地。
「感覺太過了。」小茜蹙眉輕聲說,但這音量以阿偉現在狀態是聽不進去的。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我腦子亂轉,卻想不出一個可以描述自己情緒的詞句。
我們正試著找到讓未知消失的方法,儘管目前還不曾出事,但所有人都知道未知這個
存在,絕不會帶來好事。
因為阿偉提到家裡有老鼠掉進去,未知消失的原因與此密不可分,所以才會有目前為
止一系列的動作。
但是,我們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一連串矛盾雜亂的思緒在年僅十二歲的腦子裡交纏,無章法的編織,然而此時腦中輯
結出來的僅僅亂麻盤絲,模糊的輪廓。
「靜……靜下來了……」阿偉大口喘氣的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那隻虎斑貓從先前張牙舞爪的姿態,變作低鳴嗚噎,阿偉幾乎是騎在牠身上,雙手用
力箝著牠的脖頸,手上十幾道痕跡,不乏已滲出血珠的傷勢,隨著阿偉過猛的出力,血珠
不斷冒出,蜿蜒一道道小徑。
而虎斑貓彷彿氣力竭盡,反倒是阿偉勁勢止不住的攀升,造就如今彼弱己強之況。
「再咬我啊!」阿偉忿然大吼,被咬的傷口看起來的確有些嚴重,浴室地上大部分的
血水都是從那傷口出來的。
虎斑貓低嗚一聲,急促的喘氣,不過阿偉壓得太用力,幾乎見不著牠的身軀有起伏。
牠開始小聲的鳴叫起來,足足叫了將近一分多鐘沒有換氣。
接著聲音戛然而止,癱在地上。
阿偉還緊掐了片刻,像是驚覺不對,才緩緩鬆手,翻了翻虎斑貓的身體,柔若無骨。
「牠……牠……」阿偉站起身,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坐倒在地,指著虎斑貓,聲音顫抖
:「牠……死……死了嗎……?」
我和小茜沉默不語。
阿偉又對著虎斑貓嘗試了各種動作,最後放棄似的癱坐在地,再次開口,聲腔蘊含著
充滿驚懼的哽咽。
「牠……牠死了……」
阿偉在班上出了名的喜愛小動物,常常隨著身為動物之家義工的阿姨四處救助流浪動
物,家裡也飼養了兩隻狗和一隻兔子。
「我把牠殺了……」阿偉聲嘶力竭地大吼。
作為時常援助動物的人,阿偉無疑比我們更加珍惜生命的可貴,我們只在生命教育的
課堂上聽著老師說明萬物平等的概念,生命無價的道理,但阿偉卻是這個理念的實踐者。
也變成了踐踏者。
「我殺了牠………」阿偉抱著頭,痛哭起來,趴在虎斑貓身上不停搖著頭:「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你。」小茜驀然開口。
阿偉哭勢略止,抽著鼻子:「什麼?」
「是我們。」小茜蹲下身,把背對我們的阿偉扳了過來,並伸出雙手把他的頭卡了上
來,讓阿偉的雙眼與她平視。
「殺了牠的,是我們。」小茜直直盯著阿偉的雙眼:「大家一起做的。」
阿偉哭喪著臉,把小茜的手撥開,直起身,獨自走去客廳。
「……現在呢?」我視線轉回小茜身上。
「一樣。」她冷靜地回應,走上前舉起貓屍,直直地將其放入未知當中。
「等吧。」小茜默默拿起蓮蓬頭和刷子,開始收拾殘局。
阿偉的哭聲仍清晰可聞,所以我暫時還不想去客廳叨擾他,方才所見帶來的精神消耗
終於發作,我靠著牆,睡了過去。
被小茜搖醒後,首先嗅到的便是一股酸腐欲嘔的臭味。
抬手看了看手錶,我睡了四個多小時。
而未知一如往昔,全然無變,唯一多的只是那股淡淡的臭味。
「這什麼味道?」我搧了搧。
「屍臭。」阿偉走了進來,眼睛還有點紅腫:「我之前常遇到死掉很久的貓狗,味道
就像這樣,不過更濃。可能是最近天氣比較熱,再加上浴室環境潮濕,所以才這麼快就有
屍味。」
「意思就是屍體還在囉?」
「所以貓不行嗎?」小茜也走了進來。
我在浴室睡著就沒人叫醒我讓我去沙發或床上睡嗎?
「大概……」阿偉愧疚的看著未知,視線像要透過未知看見那隻貓。
「嗯……」小茜沉吟一下子:「我看還是得買隻老鼠測試看看。」
「……」阿偉沮喪的低著頭。
我有些無聊的亂看,猛地見到窗戶上貼著一張毛臉。
「啊!」我大叫一聲,指著窗戶,阿偉和小茜也順著我的手看了過去。
浴室窗戶成半掩姿態,外頭就是戶外。那毛臉飛快移開,接著一道黑影從窗外竄了進
來。
是一隻黑貓。
牠優雅落地,弓起身子對著我們發出威嚇的低嘶,警戒的望著我們,踮著腳步慢慢移
到未知邊緣。
似是認定我們無害,牠把目光轉至未知身上,小心翼翼的接近,一副忌憚的模樣,鼻
子抽個不停,表面戒懼,嘴裡卻發出悲鳴。
牠繞著未知打起圈子,數次鼻頭湊上去,又立即縮了回來,不斷低吟,繞圈的速度越
來越快。
驟然嘶鳴一聲,那隻黑貓縱身一躍,跳入未知當中,身軀一沒到底。
我們面面相覷。
「夫妻嗎?」我歪著頭問。
「殉……殉情?」小茜抿著嘴。
阿偉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現在接近晚餐時間,由於午餐忘了吃,肚子餓得很。我跟阿偉各自打了通電話,決定
回家吃完晚餐再過來看看情況。
與小茜揮手道別,和愁容滿面的阿偉分道揚鑣,我心事重重的走回家。
在一頓毫無心思的用餐過程後,又躺在床上發了將近三個小時的呆,思緒逐漸明瞭,
只差一步即能撥雲見日。
爾後我出門又回到了小茜家。
在門口恰巧遇到阿偉,兩人驚訝的互望。我沒料到他竟然真的還會再過來,他顯然是
沒想到我會拖這麼晚才來。
門一開,迎面而來的是神色古怪的小茜。
「未知不見了。」
我們衝去浴室,排水孔果然恢復原狀。
「怎麼不見的!」阿偉著急的問。
「我沒看到全程。」小茜搖了搖頭,在我們失望前掏出了一部相機:「可是我有錄下
來。」
「相機中看得到?」我懷疑的問。
「可以,我確認過了。」小茜翻出了先前錄的影片。
影片全長三個小時左右,看來我們一走後,小茜也是立刻跑去休息。
「我快轉囉。」小茜說道。
螢幕上完整顯示出未知的存在,隨著影片快進,我們清楚看到未知消失的方式。
慢慢的,慢慢的,一圈一圈縮減,用著很緩慢的速度,所覆蓋的區域漸漸坦露出來,
未知則縮限起來,直到縮至與排水孔一般的大小,接著比排水孔還小。
最後完全消失。
徒留空氣裡瀰漫的屍臭味。
小茜走上前揭開排水孔,用夾子拉出一具潮濕的貓屍,擠在狹小空間使其整個扭曲變
形,乍看樣貌及聞到那股撲鼻的臭味,我們三人都變得面目可憎。
「給我吧。我把牠埋起來。」阿偉說道,將內搭衣脫下來,輕柔地包裹住貓屍。
「所以……是可以的。」小茜喃喃著。
綜合今天所得知的一切訊息,我忽有所感,脫口而出:「老鼠可以,昆蟲不行,死的
貓不行,活的貓可以……所以是要活的動物?」
一聽到我說的話,小茜和阿偉臉色一變,乾嘔起來。
我的思緒茅塞頓開。
是的,生命是無價的,但我們現在的行為卻是用生命的代價換取未知的消失。
我們將生命賦予了有限的價值,天秤上兩相比較,在威脅己身的情況下,自己的生命
永遠比較高尚,我們輕而易舉地把本該無價的生命價值化,付出它們,換取平安。
這是一個既不平等卻又如此合乎情理的交易。
隨後一切都連起來了。
我跟著乾嘔,也明白了小茜及阿偉為何這樣。
我們知曉了冠頭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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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欠了一個禮拜的主要原因在於,碼字的時候完全
沒FU,打出來的東西怎麼看怎麼礙眼,於是思考了幾天後,將先前寫的整個大修,才勉強
有個樣子出來。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篇的確寫得比前幾篇糟,我想,除了寫法有很大不同以外,主要還是
我想在文章裡表達個人的觀點,要怎麼言之有物,卻又言而不乏,是我寫時很糾結的點。
只能說,我還有極大的進步空間。
不過未知告一段落之後,大致就會走回最開始的那種輕鬆搞笑日常,原本有想過乾脆棄坑
,另開新篇章,只是,都挖了,總得要填一下嘛。
約莫還剩一篇,希望能在連假時趕完,搜索枯腸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給版友們看像是在練筆的故事,心中有愧,這次真的要請各位將就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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