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內心一直有個秘密,讓我不安。
大約是在國中的時候吧,那時國一國二沒有學力分班,班上同學的素質落差
非常大,其中有一個綽號大龍的孩子非常讓人頭痛,他會拿同學的水在教室內洗
腳、直接拍女孩的屁股然後裝沒事。
抽菸啊,直接從同學的錢包拿錢啊,幹一些之類的事。
因為大概還有四五個孩子跟他是一掛的,所以同年齡的人多半懼怕他們,沒
有人回報時老師就眼不見為淨。
某次考試時,大龍突然心血來潮想作答,就跟我借一枝筆。
我看著他,說:「不要。」
他眼睛瞪得老大,彷彿聽到了甚麼不可思議的答覆。
下課時,他們五個人直接翻了我的桌子:
「你很囂張嘛。」
我說:
「放學後,垃圾場後面見,你們五個一起來。」
這種話果然很對他們的胃口。
最後一節課時,他們抱團坐在班上的角落,一直笑。
我為這類人的智商感到悲哀。
如果他們多用點心,不要習慣性地認為抱團可以解決一切事情,就可以很輕
易地發現我是負責打掃垃圾場的,從而有時間在這節15分鐘的下課布置很多事情
。
雖然花了我快兩千塊的壓歲錢,50罐酒精膏,但結果大致上是令人滿意的,
垃圾就該死在垃圾場。
我依然平靜的上學,做好被逮捕的準備。
但學校似乎認為是這群孩子本來就經常躲起來偷抽菸的錯。
事實證明,老師們不僅冷眼旁觀他們的生存,也冷眼旁觀他們的死亡,同
學們彷彿背負著甚麼責任一樣,強迫自己為同學流了兩行淚,向同類表達過自
己的善心之後,整件事就被拋諸腦後。
起初他們的家長天天都會到學校來鬧,看到大龍的父親,我就有點理解為
何兒子會是那樣子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個孩子的父母居然都是高薪資高學歷的社會階
級,身為最有能力追究事情始末的他們反而最認分,默默地接受了兒子沾染壞
朋友抽菸害死自己的說詞。
從此以後大龍就跟著我。
我很肯定這不是甚麼幻想,因為整起事件並沒有感到甚麼壓力。
(2)
父親似乎知道我幹了什麼。
他有一天吃飯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很少關心你,有甚麼需要爸爸幫
忙的嗎?」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
「要怎麼樣殺人才不會被發現?」
父親凝視我良久。
他最後還是說了:
「沒有動機就很難發現。」
我思考了一會,他又補了一句:
「然後就是沒有規律。」
自從大龍他們走了之後,班上又有兩三個同學開始模仿起他來。
不過偽裝保護自己的企圖太過明顯,蠢得很可憐,也就沒甚麼人真的害怕
他們。
我則認真研究了一下。
雖然有很多例外,但那五個同學的家長多數都是不負責任的人,於是我明
白了父母對孩子的影響,身教真是遠遠大於言教。
你本身是個廢物,再怎麼逼迫孩子認真讀書,也都是沒用的。
大龍的父親是個有點類似黑道的人物。
每次考試成績出來,就會對著兒子一頓打,打完就覺得自己盡了責任,然
後循環以往。
他的工作也很特別,就是找一群好兄弟,去夜市或廟宇,等人拿錢來,然
後他們就會一起出動,或者是去收債或者是去恐嚇別人,偶爾會打人。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行業相當的賺。
而且他的妻子,大龍的母親,居然是個勤儉持家的好人。
我真不懂為什麼。
可能觀察的次數多了。
某次一個平頭的大叔逮著了我,他語帶威脅的恐嚇時,我說我是大龍的朋
友,常常來這裡是想緬懷他。
這個大叔跟我說:
「講義氣就對了。」
然後居然塞了兩千塊給我。
剛好把之前的花費補了回來。
正當我因為這次事件,放棄了觀察這些人之後,反而在一個路邊宴客的場合
看到了大龍他爸爸的車。
隨手掰了一下,很意外地沒防盜也沒上鎖。
於是我把大鎖和一隻拖鞋塞到煞車底下,就是在那時,一直跟隨著我的大龍
居然露出了一絲人性化的震驚表情。
我不是很能確定,這時候的大龍是甚麼狀態的,但知道了在他這種狀態下,
也是會有情緒的。
後來大龍父親撞了不知道隔壁縣市的誰,被定調挑釁,來人就下車把他捅死
了。
新聞的說法是兩邊都酒駕,酒後衝動的行凶。
從那以後大龍就不再跟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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