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激進派天使(下)
在我來自的世界中，「上位者」這個概念從來就不是固定的人選，而是透過不同勢力或理
念的天使們各方角力甚至奪權，以取得控制人類世界的權力。上帝是天使們的力量來源，
也是人類的信仰所在，但祂並不親自掌管人類世界的事物，而是透過類似放權的手段讓掌
權的天使為之，這也是所謂「上位者」的權力由來
那些天使們大致可分作三個派別，其中以「計畫派」天使為大宗，他們主張透過完整或概
略的計畫安排，控制每個人類的一生，以建構人類世界的秩序。我與伊芙琳，就是隸屬於
計畫派天使之下，分別負責人類靈魂「死」與「生」的階段，以及護衛在世人類的安全，
以確保計畫得以順利執行
而另外兩個派別，分別為「自主派」與「激進派」，前者力主人類應當擁有掌握自己命運
的權力，不應該存有計畫的束縛，是晚近崛起的勢力，但因其類似於人類世界所謂「烏托
邦」式的思維，而受到多數天使的譏笑與冷落，尚無法造成太大的影響力。與伊芙琳最親
近的那位天使奧莉薇亞，正是自主派天使之首
至於後者，簡而言之就是一群喪心病狂的傢伙，他們認為將人類長久置於戰亂與重大災禍
之下，才能洗鍊出人類堅毅的一面，並激發璀璨的人性光輝。在人類世界存在的歷史當中
，激進派天使曾數次掌權「上位者」，最近的一次即是震撼人類世界的兩次世界大戰，而
當時的上位者，就是激進派之首，達米安‧波普
二次大戰結束後，數千萬條人類靈魂的游離與哭嚎，是我所屬的世界揮之不去的夢魘，也
引發了多數天使們的反彈與譴責，在各方壓力之下，達米安下野，計畫派再度掌權，並積
極重建遭到嚴重破壞的人類世界
然而，達米安的存在，連現任上位者都感到顧忌，因此他們決定將達米安流放至人類世界
當中，但允許他在人類世界中挑選目標繼續實現他的「理想」，只要不影響人類世界的秩
序即可。此舉也暫時穩住了仍在暗地裡蠢蠢欲動的激進派成員，因為他們的領袖已經醉心
在人類世界所享有的屠戮之權
「妥協」與「衡量」，計畫派天使最擅長的伎倆，這也是他們在多數時間能掌權「上位者
」的原因
這幾十年來，那些被達米安所挑選上的人類，就是遭到計畫派天使犧牲的籌碼。「換取和
平的代價」，他們是這麼說的
而我的爛差事也因此多了一項，為達米安的行徑收拾殘局，帶那些日夜受到荼毒的無辜靈
魂脫離煉獄。他們的痛苦並非來自於己，也非來自計畫，而僅是為了滿足達米安那看來荒
誕又扭曲的「理想」
當我還處於置身事外的狀態時，尚能漠視這一切，但亞伯特那孩子死後，我逐漸將自己推
向另一個掙扎的處境。即使私心希望，能將這副軀體留到向米斯莫德復仇之時，但內心深
處早已不允許我繼續等待
噩夢終有結束的一天，不論是那些人類的，還是我的
我相信，亞伯特那孩子也會希望我這麼作
「我已經盡我所能了，但這把鐮刀已經到了極限，而且我無法提供你其他的武器，因為上
頭會立刻發現。」
和我說話的，是個名叫錫德里克的天使，他是自主派的一員，負責提供我這種第一線戰力
所需的裝備。計畫派天使總會將理念異己者發配至邊緣職務，像錫德里克就是典型的例子
我端詳著從錫德里克手上接過的那把鐮刀，它的外表看起來沒甚麼改變
「這把鐮刀是我這裡最完美的作品，因為它擁有自主意識，能透過一次次的作戰經驗強化
能力。這也是我當初會把它交給你的原因。」他將手托在那張白淨的臉頰旁，並抖動了一
下背後那對染上灰塵的羽翼，「但是，它終究是被設計來對抗惡魔的武器，要調整它對天
使的抗性，真的很困難。」
「……我明白，很謝謝你的幫忙。」我對他微微地點頭致意
說實話，我對錫德里克並沒有什麼好感，因為許久之前向他更換得來這柄鐮刀之時，他強
行將我的護身黑袍收回所展現的態度，仍記憶猶新。但這一次，他卻一口答應我的請求，
讓我大感意外
「哈，我沒幫上什麼忙，你也是不用道謝。」他笑了笑，並拿出長柄刷清潔著自己羽翼上
的汙垢，那景象看起來十分滑稽，「你只要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要是錯過的話，這柄
鐮刀就幫不上你任何忙了。」
「嗯。」我出聲應答著，目光仍在審視握在手裡的鐮刀，它的表面光澤一如往常地漆黑亮
麗
錫德里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兩眼凝視著我，問道：「雖然這樣有些多此一舉，但我還是
想問……你真的確定要這麼作嗎，死神先生？」
「……」
「這是上頭那些傢伙一手造成的，你並沒有虧欠那些人類甚麼。」
「……那些人類，也沒有虧欠達米安‧波普甚麼。」我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錫德里克一愣，隨後聳了聳肩，笑道：「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呢。」
他對我伸出了手
「願上帝保佑你，死神先生。我很遺憾，即使是自主派的成員，也沒有勇氣跟你作一樣的
事。」
我回握了他的手一下，對他的最後一番話沒有作出的回應
在我離去之時，浮現在腦海裡的，是伊芙琳那張樂觀開朗的臉蛋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跟那孩子好好地道別，但如果她知道我將展開的行動之時，她一
定會執意要跟來。我不能讓那孩子捲入這一切
（有緣再會了，伊芙琳。）我在內心想著
彷彿是感應到我思緒的波動，手上的鐮刀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傍晚日落之時，下班歸來的父母與在外玩耍的孩童們，都踏上了返家之路，回到位於這寧
靜社區的溫暖家中，準備共享晚餐，並彼此閒聊著一整天所發生的事。一切就如同往常般
，倦鳥歸巢的人們正為一天的生活劃下句點，整座社區洋溢著和諧及歡欣的氛圍
除了那棟矗立在陰影之中的房屋以外。它對外密閉隔絕的模樣看起來詭譎、突兀，但沒有
任何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達米安‧波普總能讓世人遺忘那些被他所挑選上的人類，直到「考驗」結束為止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所散發出的敵意，達米安抬起頭來，他的視線穿透了屋頂與我對上，而
他才剛結束了對那個叫南茜的小女孩所為的侵犯之舉
（救我……）
凱蒂的靈魂幻滅之前，對我發出的無助求救聲，再度閃過我的腦海，並在耳邊迴響著
我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專注在即將出現於眼前的處境
「我早就知道你會來呢，死神！」
達米安振翅飛躍至半空中，站立於我的面前，那對色澤白皙耀眼的羽翼，與他所為之行徑
相比，看來無比的諷刺
而其泰然自若的神色，也透露出他對於我所展現出的敵意，並不感到意外
「……請你放過南茜，別再讓她承受更多的痛苦。」我用沉穩的語氣對達米安說著，儘管
內心明白這只是白費力氣
「放過？」達米安微歪著頭，故意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只是想將她培養成一個能夠適應
戰亂的女人，以面對這殘酷的世界，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她理應擁有原屬於她的安排。」我毫不遲疑地回應
「安排？呵呵呵呵呵呵……」他一瞬間露出陰險的笑容，那尖銳的笑聲聽起來刺耳無比，
「果然計畫派的走狗說起話來，都是這副德性呢。」
「……」
「如果今天的計畫安排，是讓這女孩被幾個大男人給蹂躪與撕碎，你就能接受這一切？」
達米安將雙手環抱胸前，語帶譏諷地說道：「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類因計畫而受害致死，
你卻無法忍受我對其中幾個人類所為之舉？真是愚蠢至極……」
我沉默不語，無視達米安的言語刺激，但內心同時已經躍進至下一個階段
既然衝突已經無法避免，那我就必須努力讓達米安出現「破綻」，同時趁虛而入，一舉擊
敗對方
但這是個成功機率極低的挑戰。畢竟，我只有一次的機會
一旦失敗了，即使不被達米安殺死，我也勢必受到上位者的處刑，因為他們必須對瘋狂的
激進派成員有所交代。在這之後，恐怕也不會再有人願意出面阻止達米安的行徑
「怎麼不說話了，死神？」達米安挑了挑眉，嘴角再度揚起，「該不會就這樣被我給說服
了吧？」
「……閉嘴。」
我伸長了左手五指的骨爪，同時右手握緊了鐮刀握柄。既然等不到對方露出破綻，那就靠
自己來創造機會
達米安持續用那感興趣的模樣，直盯著我瞧
「如果你期待上頭會為你撐腰的話，那你恐怕會失望了，死神。」
「……事實上，我從未抱有這種期待。」
我冷冷地回道，飛身朝向達米安撲去，同時揮出左手骨爪，掃向他那張潔白無瑕的臉龐。
在出現使用鐮刀的時機之前，我必須用別的方法找尋突破口
然而，當我目睹自己的五支手指骨齊聲斷裂，且達米安的面容毫無損傷時，才驚覺自己所
擁有的力量在天使面前，比預期中還要更加地不堪
「終究還是出手了呢。」達米安嘻笑了一聲，接著右手瞬間掐住了我的咽喉，「那麼你究
竟期待著甚麼呢，死神？」
語畢，他高舉起我的身軀，將我重摔到南茜家的屋頂之上，發出一陣劇烈的碰撞聲響。當
我試圖掙扎起身時，他已經一腳重重地採在我右手手腕上，鐮刀因此脫手並滑落屋頂之下
「我始終覺得，你比那些人類有趣多了。」
達米安彎下腰來，用那對凌厲的目光掃視著我，隨後重拳擊在我的額骨上方，伴隨著一陣
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響，猛然襲來的暈眩之感，讓我一時之間無法動彈。我的護身黑袍沒有
任何作用，因為它原本就不是設計來抵禦天使的
「讓一具披著黑衣的骷髏，在第一線執行任務？那些計畫派的傢伙，真的毫無美感可言呢
。」
他一面講出譏諷之語，一面動手扯斷我胸前的兩根肋骨，這陣疼痛感拉回了我處於迷茫中
的意識，而他仍繼續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的身軀構造，彷彿在思考接下來要拆卸哪個部
分般
這幅景象，讓我感到熟悉
就跟那一天……米斯莫德殺害亞伯特以及屠戮瑞秋母女的靈魂前，對我所為之舉如出一轍
到頭來，我仍舊在原地打轉嗎？
達米安突如其來的一記頭錘，中斷了我的思緒，因為我的頭蓋骨完全碎裂開來，身體呈大
字型癱倒在地。那段置於內心深處的陰暗記憶，此時也一點一滴地瓦解我以信心所構築出
的壁壘
「躺好，我還想細細研究你的外觀模樣呢！」
他的那抹微笑，充滿了羞辱的意味
「住手！！」
這一聲輕柔又帶有些微激動情緒的嗓音，讓我不由得心頭一驚，同時也吸引了達米安的注
意
為什麼……這孩子會出現在這裡？
「呦！」達米安露齒而笑，將目光投向來者，「瑕疵品們全都出現了呢！」
似乎是感受到我驚愕的視線，伊芙琳用那雙如翡翠般亮麗的綠眼回望著我，但她的神色沒
有任何動搖，說道：「錫德里克將一切都告訴我了，莫爾斯！我也終於知道……你這一陣
子不斷前往拜訪他的原因了。」
……該死，錫德里克你這個蠢蛋！
「即使我們……共同經歷過了這麼多的危機與困境，你還是打算瞞著我，獨自承擔這一切
嗎？」
儘管意識仍在與暈眩感抗衡當中，我還是能從伊芙琳的話語裡，感受到她深沉的悲傷情緒
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現這種反應，這也讓我心中的驚愕之感開始彌漫及擴大
「看來，我還是沒有能力……為莫爾斯分勞解憂呢。」她微微一笑，同時垂下眼來，悲傷
的情緒愈加地濃烈
（不是這樣的，伊芙琳。）我在心中想著，但此時的我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
「呵呵呵呵呵呵呵……」達米安的雙肩抖動著，再度發出那陣刺耳的陰沉笑聲：「一具醜
陋的骷髏，一個長不出翅膀的半成品天使，兩個瑕疵品為那些計畫派天使幹盡髒活，還順
便培養出了情感嗎？」
「……」伊芙琳緊抿著唇，這一番話想必刺痛了她的心靈
因為先天上無法生長出羽翼，是她受到那些高傲的天使們排擠與孤立的原因，也讓她被多
數天使視為無價值的存在。儘管我認為這一切都荒謬至極，但這正是我與伊芙琳長久以來
所受到的對待
「錫德里克那傢伙，竟然願意向瑕疵品伸出援手？也難怪他只能作那種垃圾職務了，等等
還得去找他問話一番。」達米安擺出思考的模樣，隨後點了點頭，並向伊芙琳吹了聲口哨
：「所以我說，小小瑕疵品，妳對於自己的存在，難道不感到羞恥嗎？」
（該死的，你給我閉嘴……）我在內心嘶吼，卻無法阻止達米安言語上的侮辱
「……是瑕疵品，那又如何？」
突然間，伊芙琳極度反常的漠然回話，讓我與達米安不由得一愣，而後者也逐漸收斂起了
原本掛在臉上的嘲諷笑容
「因為知道自己的不完美，才能讓我從一次次的任務中學習到……人類對於所珍愛的事物
，那份赤誠的守護心意。」忽然間，她再度恢復了往日的開朗神情，「不論你想把那些人
類改造成什麼模樣，他們所擁有的那份守護摯愛之心，是你永遠也奪不走的東西。」
「……呵呵。」達米安冷哼一聲，展現出十足的鄙視之感
伊芙琳用那對翠綠的雙眼望向我，她臉上的那抹微笑，流露出一種我未曾見過的情懷
「我很抱歉，莫爾斯……如果當時，我有跟在你身邊的話，亞伯特也許就不會死了，你也
不會……那麼的難過。」她的嗓音微微地哽咽著，這讓我感到心驚，「你總是把難事攬上
肩頭，將我保護在身後，從我們最初認識之時，你就一直是如此。長久以來……我總是在
追尋著你的背影。」
……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這孩子究竟打算作什麼？
「這一次……也該是時候，換我保護你了！」
伊芙琳微閉上眼，拱手於胸前並低聲禱念著，隨後她的全身開始散發出一陣絢麗奪目的耀
眼白光，身體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對碧綠色的眼珠，仍在白光中清晰可見
「……什麼？」達米安露出詫異的神色，而我內心的驚愕完全不亞於他
只見伊芙琳縱身飛躍，身體像是一道光束般，筆直地朝達米安的方向猛然襲擊而去，而達
米安完全沒有閃避的機會。兩者碰撞之時，四散的光芒如白晝般劃破了黑夜，驅散了空氣
中原有的晦暗氛圍
此時我才終於了解，伊芙琳剛才那抹微笑所代表的意義
那是一份覺悟之情
（不……伊芙琳，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伸出右手，接住了飛回我手上的鐮刀，以鐮刀握柄抵地撐起身體，而我隨即發現自己的
雙手正微顫著
相比最一開始與達米安對峙時的無畏之感，這是我今天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切的恐懼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絕對不能……
當耀眼的光芒散去、黑夜再度壟罩大地時，我所害怕的景象並沒有出現，這讓我鬆了一大
口氣，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震撼之感
「呵呵呵呵呵呵呵……」
達米安毫髮無傷，他輕輕地撥了一下額頭前略為凌亂的金髮，那一對潔白的羽翼依舊閃耀
於夜空當中，而伊芙琳被他抱在懷裡，稚嫩的臉蛋向一旁傾倒，兩眼微閉著，看起來虛弱
無比
「匯集全身的力量進行衝撞嗎？瑕疵品竟有如此膽識，真是讓我開了眼界。」達米安用手
指把玩著伊芙琳的雪白秀髮，並將臉輕靠在她的頸部旁，「如果對手是個惡魔，肯定雙方
都會粉身碎骨的吧！只可惜……我們所擁有的力量，都源自上帝的祝福。再怎麼兇猛湍急
的河流，進入大海之時，那股推進的力道終將消失得無影無蹤……」
「嗚……」似乎是對達米安的束縛感到難受，意識處於模糊狀態的伊芙琳，眉頭微蹙並發
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我不由得一陣咬牙切齒，彷彿是感應到我心中燃起的怒火，手中的鐮刀也顫動了一下
「聽妳所言，妳似乎從人類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達米安陰險地微笑著，隨即伸出舌
頭，舔拭著伊芙琳的粉頸與臉蛋，眼神看起來充滿了興奮與愉悅，「那麼妳肯定也有學到
，反抗威權失敗者，必須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語畢，他將手伸進了伊芙琳所穿的白色連身洋裝的裙底，往胯下摸索而去
他媽的！去他的等待破綻，我現在只想一刀劈死這個混蛋
我飛身朝達米安的方向撲去，同時高舉手中的鐮刀
達米安似乎早已預料到我的反應，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竟將手中那幼小的身軀往我丟了
過來
「……！！」
我大吃一驚，連忙將鐮刀收手，並一把接住了伊芙琳
達米安的身影隨即閃現於我的面前
「原來你還是有沉不住氣的時刻呢，死神。」他那幾近於扭曲的笑容，再度給予了我的內
心一陣打擊，「果然……也只有瑕疵品，會憐惜瑕疵品的殞落。」
他的拳頭重重地擊碎了我的額骨，這也奪去了我最後一絲作戰的力量
我朝下重摔在原本的屋頂之上，但左手仍緊緊地將伊芙琳抱在懷裡
「也該是時候，為這齣鬧劇劃上句點了……嗯？」
達米安話語未歇，突然臉色一變，並回過頭去
即使視線因剛才的重創而有些模糊，我還是能勉強辨別，遠處吸引達米安注意力的那一高
一矮的身影
（……是誰？）
我努力抵抗著暈眩感的侵蝕，並在內心思索著
「唔……莫爾斯？」悠悠轉醒的伊芙琳，翠綠的雙眼圓睜，用虛弱的嗓音說道：「你的頭
……受傷了……」
「……安靜。」我冷冷地說道，但未曾鬆開抱住她的左手：「別再說話了。」
伊芙琳輕靠在我的胸前，儘管已氣若游絲，但她那張望著我的臉蛋，仍有一絲困惑與不解
「以後不准再作這種事，永遠不准。」我的語氣沒有絲毫的妥協
「……對不起。」
她將雙手環繞過我的背部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相擁著，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
「……從哪裡冒出來的雜碎？」達米安的語氣漠然，並冷笑了一聲
那有著男孩外貌的矮小身影，頭頂著一對小惡魔角，身穿一套純黑色的短袖襯衫與西裝短
褲。他將雙手抱在胸前，挑眉說道：「你聽到了嗎，大叔？這傢伙說我們是雜碎呢！」
「嗚嗚……邦尼才不是大叔。」男孩身旁那一身小丑裝扮、鼻子上頂著一顆紅球，並有著
一頭蓬鬆磚紅色捲髮的身影，露出委屈的表情說道，同時用兩手的食指指尖互相輕碰著
來者正是近日活躍於馬戲團遊樂園演出的巴比以及小丑邦尼，但達米安並不知道他們的來
歷
巴比將視線掃向跌落於屋頂上的死神與伊芙琳，心忖：「那位就是死神先生嗎？伊芙琳也
在，怎麼兩人看起來都如此地狼狽……」
達米安毫不掩飾臉上所顯露出的厭惡感，他用冷若冰霜的語調說道：「兩個都是來自於另
一個世界的低賤物種嗎？這簡直比瑕疵品的存在還要令我作嘔。」
「……呃，我還真不懂你到底是在不爽什麼，不過這正合我意。」巴比臉色一沉，神情夾
雜著慍怒，同時用力地按壓著指關節，發出喀喀之響：「早就知道你們這些長著翅膀的傢
伙都是些渾球，但你的程度早已遠超過他們。」
達米安不語，持續用冰冷的眼神望著巴比
「你把那隻金吉拉給丟進滾水裡了，是嗎？」講到此處，巴比握緊雙拳，瞬間爆起猛烈的
怒意，額上迸出好幾條青筋，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會讓你感受到更劇烈的痛苦，絕對會
……」
「哦？」達米安聽了，初次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對貓有特殊情感的低賤物種嗎？有趣…
…這真是有趣。」
小丑邦尼此時也皺起眉頭，搖著手指說道：「你對南茜作的事，邦尼也從虎斑貓貓那裡聽
說了。邦尼絕對不會原諒……欺負小孩的壞蛋的哦！」
「嗯，你看起來更加地有趣。」達米安點了點頭，微笑地說：「你們與我印象中的那些低
賤物種，有不小的落差呢。這真是個熱鬧的夜晚！」
突然，巴比的身影瞬間出現於達米安的面前，並重重地一拳揍在他的臉上
由於沒有預料到巴比如此迅速的攻勢，達米安向後退了一小步，隨即穩住了身體的重心，
但他的面容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呃啊！」巴比摀著剛才出拳的手，縱身向後躍至幾步以外的距離，憤恨地說道：「你這
傢伙……臉是用鋼鐵作的嗎？」
「呵呵呵呵呵呵呵……」達米安的肩膀抖動著，發出一陣刺耳的陰沉笑聲，「就這點力氣
嗎？剛才的氣勢……難道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閉嘴！」
巴比大聲怒喝，腳步一蹬，再度往達米安的方向奔馳而去
達米安毫不在意地伸出雙手，擺出一副捉拿獵物的姿態，但巴比忽然竄過達米安身旁的空
隙，繞至達米安身後，接著拳腳並用地重擊在達米安後腦勺與雙膝後方
「唔呃……」
達米安再度失去了重心，身體前傾並單膝跪下，但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而巴比的動
作未曾停止，他的出手極狠，每一拳、每一腳都重擊在達米安的要害之處，沒有絲毫的偏
差
（該死，為什麼還不倒下？）
眼見達米安屢遭攻擊卻依舊不為所動，巴比逐漸感到焦急，因為他的雙拳與腿部，已出現
一絲由疼痛轉變而來的麻痺之感。達米安渾身上下都跟鋼鐵一樣堅硬，這讓巴比開始受到
痛楚的反噬
一個閃神之下，巴比的拳頭被達米安正面接住
「速度很快，但力量極度差勁。」
簡單地下了評語之後，達米安反手一拳打在巴比的臉部，巴比頓時像彈射的物體般向後飛
去，重摔在遠處另一棟房屋的屋頂上
「哦哦哦！巴比危險哪！！」一旁的小丑驚呼了一聲，立刻平舉雙手，兩手手掌上各出現
一顆亮紫色的光球，懸浮於空中
咻───！！
兩顆亮紫色的光球就像是劃破空氣的子彈般，朝達米安的方向筆直射去
「……！」
達米安面色一驚，隨即一手撥掉了猛烈襲來的兩顆光球。改變軌跡的光球朝向一旁散去，
消失於夜色之中
「哦哦哦哦哦！竟然這麼輕易……就把邦尼的煙火給彈掉了！？」小丑雙手捧臉，用紅色
蠟筆塗成的厚重嘴唇呈現Ｏ字型，發出驚呼之聲
「……」達米安凝視著小丑，臉上第一次出現不敢置信的神色，「地獄之火的火苗？為什
麼一個滑稽打扮的低賤物種……會擁有如此力量？」
小丑還來不及反應，達米安的身影已瞬間飛躍至他的面前
「看樣子，你不只有趣……還很危險呢！」
語畢，達米安一拳痛擊在小丑的腹部，並往內深深地凹陷了進去
「嗚哦……」小丑兩眼暴凸，口中嘔出七彩色澤的血液
「你的對手是我！」巴比再度飛身奔來，奮力架開了達米安揍在小丑身上的拳頭。而巴比
剛才遭到重擊的左半邊臉頰，此時已略微浮腫
「哦？挨了我那一拳還不倒下嗎。」達米安一邊輕鬆地阻擋著巴比的攻勢，一邊輕鬆地談
笑風生：「有趣……你們比那些人類要有趣地多了！」
不論是我還是伊芙琳，此時都用驚愕的情緒看著發生在眼前的衝突
「……是妳找來他們的嗎？」我向伊芙琳問道，而她則搖了搖頭
我認得小丑邦尼的模樣，至於那個穿著黑色服飾的男孩，想必是那名為巴比的小惡魔。伊
芙琳曾不只一次地向我提起過他
雖然不知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情勢已經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對於達米安而言，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襲擊，已不再是面對以下犯上時所擁有的力量優
勢，而是一場貨真價實的衝突與戰鬥
至於我那僅有的一次機會，也還尚未使用
「啊！巴比！」
稍微恢復元氣的伊芙琳，此時忽然驚呼了一聲
只見巴比被達米安用左手緊緊地掐住了咽喉，同時達米安的右拳不斷地往他的臉上招呼，
揍得他的左側面頰逐漸開始扭曲變形，傷口並不斷地滲出黑色的血液
而小丑邦尼則雙手摀著腹部，跪倒在一旁，表情極度痛苦，剛才的那一拳似乎給予了他重
創
即使是正面衝突，兩邊的力量依舊差距甚大。畢竟，達米安是個天使，而他甚至尚未展現
出真正的實力
「真失望呢，果然不能對低賤物種有著過多的期待……」達米安低聲碎念，他望著掐在手
裡的巴比，面容恢復了最一開始的厭惡，「一個弄髒我手的雜碎……上帝無法寬恕你，你
將為自己的作為付出慘烈代價。」
他掄起右拳，準備給予失去意識的巴比致命一擊
「不要────！！！」
伊芙琳放聲尖叫著
達米安的動作突然靜止了。那隻高舉的拳頭，僵直地停滯在半空中
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也瞬間察覺到空氣中氛圍的變化。伊芙琳也是，她用驚恐與不安的表情，望向變化發生
的來源所在
只見小丑邦尼原先的痛苦反應消失了，他抬起頭來，眉頭緊皺，面目變得猙獰兇惡，那一
對淺棕色的眼珠，此時也變得如鮮血般赤紅
「喀喀喀……」小丑開闔著嘴，上下排牙齒不斷發出碰撞與咬合之聲，同時嘴裡不斷地低
吟著意味不明的話語：「跟惡靈打架，惡靈……喀喀喀……」
突然，他的目光聚焦在達米安的身上，同時也看到了被達米安掐在手中的巴比
我感受到一陣暴漲的氣息與敵意，從小丑的全身上下散發出來，這突如其來的改變讓我感
到訝然
「只有我可以……欺負小孩的呦！」
小丑用高亢尖銳的嗓音，說出這句話後，身體像是被觸發了某種開關似的，朝達米安的方
向猛地奔襲而去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陣瘋狂的邪惡笑聲，響徹於寂靜的黑夜之中
小丑用肩膀重重地撞在達米安的胸膛，後者手一鬆，巴比的身體隨即向下墜入了黑暗之中
「啊！」伊芙琳驚叫了一聲，試圖前去援救巴比，但被我一把給拉住了手。我心裡明白，
這孩子的力量還很虛弱，如果現在隨意靠近，勢必受到戰鬥的波及
「哼，莫名其妙的傢伙……」
達米安厭惡地淬了一口，又再度揮拳往小丑的腹部揍去
然而，小丑卻硬是接下了這一拳，接著扣住了達米安的手肘，猛力將達米安朝向遠處投擲
而去
「呃！？」被重摔在遠處房屋的屋頂上，達米安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又再度遭受飛奔
而來的小丑所發起的攻勢。小丑掄起的雙拳如雨點般，密集又迅速地打在達米安的渾身上
下，每一拳的力道看起來都極重，直打得達米安的身體開始出現一處處的凹痕
「打架！打架！打架！呀哈哈哈哈哈───！！！」
小丑持續發出狂妄的笑聲，雙拳的攻勢也未曾停歇
「嘖……」達米安不悅地彈舌，臉上初次露出略微痛苦的表情
歷經上次遊樂園的衝突後，伊芙琳曾向我提起小丑邦尼的狀況並不太穩定，會基於某些緣
由而陷入狂暴。但我從未料想到，狂暴狀態的他會擁有如此大的力氣
達米安挨打了好一陣子之後，勉強捉住了小丑的雙拳，並使出一記頭錘反擊。然而，此舉
反而激怒了小丑
「喀喀喀……太小力了！」小丑嘲諷般地說道，接著同樣也對達米安施展一記更猛力的頭
錘，把達米安的額頭給撞凹了進去，「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達米安在昏眩之餘，繼續承受著小丑快速又兇猛的雙拳毆擊。他臉上的表情逐漸改變
只見他從面露痛苦轉為毫無表情，再從毫無表情轉為極度的憎惡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達米安展現出如此強烈的情緒
「低賤的物種────！！！」
達米安勃然大怒地嘶吼著，原先的從容自在已蕩然無存，他背後那對潔白的羽翼大張，朝
向四周散發出萬丈白光，立刻逼得小丑連連後退
接著，散逸在羽翼四周的光芒，突然全都往小丑的身體聚焦，轉化為筆直的光束，如輻射
般開始燃灼著小丑身上每一吋肌膚。這是達米安真正的力量
「啊啊啊好燙！好燙！邦尼覺得好燙呀！！！」
小丑摀住雙眼大聲地哀嚎著，而他狂暴的狀態似乎也瞬間恢復了原狀
天使羽翼的白光，那源自上帝祝福的力量，本就對惡靈有著極大的殺傷力。只見小丑身上
色彩鮮艷的服飾逐漸變得焦黑，撲上白色粉末的肌膚一點一滴的崩解、脫落，頭頂的紅色
捲髮也開始燃燒了起來
「想在戰亂中生存，就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達米安的神情混雜著怒意與興奮，凌人的
氣息恣意地暴漲，「不論是瑕疵品、低賤物種，還是懦弱的人類，都不配存於這個世界！
」
他如雷的狂傲笑聲，與小丑因痛苦而發出的慘叫相互輝映著
終於，那道「破綻」毫無遮掩地攤開在我的面前，因為達米安已然迷失於激戰之中，完全
喪失了理智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出現在自己背後、右手高舉鐮刀的我
羽翼與背部的連接之處，是每個天使的命門，也是每個天使都必須謹慎守護的「破綻」
刀光一閃，我揮刀的軌跡不偏不倚
達米安的那對羽翼，被我連根斬斷，成千上萬的純白羽毛飄散於夜空當中。燒灼著小丑身
軀的亮白光束，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呃！？？」
他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著攻擊得手的我，那張白淨的臉龐頓時面如槁灰
當我向後退回原處時，身旁的伊芙琳也顯得驚魂未定，用惶惶不安的神色看著我與達米安
我手上的鐮刀也如預期般產生了極大的抗性，並頓時失去力量，要過好一陣子才能復元。
因為它剛才被用來攻擊一位天使
原本這柄武器是連靠近天使也無法作到，但在錫德里克協助降低了它對天使的抗性之後，
它才至少能被用來攻擊天使一次
這也是錫德里克當初所說，我只有一次機會的原因
「你……你‧做‧了‧什‧麼？」
達米安怒眼圓睜，但語氣顫抖並夾雜恐懼。而我也感受得到，他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當中
「……我終結了那些人類的噩夢。」手裡握緊了鐮刀，我冷冷地回道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朝我的方向奔馳而來
我不為所動地站立於原處，而伊芙琳則畏懼地往我的身邊靠來
「你的對手是我！」
從下方黑暗中竄出的身影，出拳重擊在達米安的腹部。達米安雙眼睜大，口中嘔出湛藍的
液體，連後退了好幾步
「啊！巴比！」伊芙琳驚喜地喊道，清亮的嗓音蘊含著安心與慰藉
巴比沒有回應伊芙琳，他的眼神專注在眼前的敵人
達米安站穩了腳步後，那對碧綠的眼珠怒視著巴比，雙手握拳準備進行反擊。然而，巴比
的動作快上了好幾倍，連續出腳踹碎了達米安的膝蓋，後者痛苦地嘶嚎著，肢體動作也開
始變得扭曲
「原來你也會疼痛，渾球！」
巴比嘴角上揚，瘀腫的面部此時仍滲出黑血，但他看起來毫不在意。他再度掄起拳頭，揍
向達米安的臉頰，那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響清脆無比
達米安甩動著凹陷的頭部，拖著身體向後退避，但巴比一個箭步上前，握緊了達米安的雙
肘，用力反折，斷骨從皮肉刺穿而出，湛藍色的液體噴灑而出，沾染到了達米安原本白皙
的臉部及衣物，色澤頓時渲染開來
巴比飛身躍至達米安身後，拉扯著他的金色長髮，同時一拳打碎了他的下巴。達米安的頭
部被迫向後仰，下顎脫落，嘴巴大張，唾液不斷地從嘴角流出
「該嚐嚐被煮熟的滋味了。」巴比憤恨的話語，讓達米安的眼神溢滿著恐慌
只見渾身負傷的小丑邦尼，平舉雙手，手掌之上再度燃起兩顆亮紫色光球
達米安鬆動的嘴型不斷發出模糊的叫嚷聲，但他的身軀被巴比緊緊地壓制，完全無法掙脫
咻───！！！
兩顆光球再度如子彈般劃過夜空，灌入了達米安大張的口中，順著咽喉吞嚥而下。巴比立
刻朝向一旁跳躍脫逃
「嘎……啊……」
達米安雙眼暴凸，斷裂及扭曲的四肢胡亂地揮舞著，大量的藍血持續從嘴裡嘔出，似乎正
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心中明白，這將是他最後的身姿。伊芙琳畏懼地摀住了雙眼
不久，他的七孔開始亮起紫色光輝，全身隨即被紫黑色的火焰所包覆、吞噬，就像一顆巨
大的火球般，在空中劇烈地燃燒，伴隨著撲鼻而來的焦熟氣息，以及他陣陣的哭嚎與慘叫
「邦尼煙火秀……送給所有想要找回快樂的孩子們呦！」
小丑高舉雙手，那顆包覆著達米安殘軀的火球，朝群星閃耀的夜空方向筆直射去，隨即「
轟」的一聲巨響，綻放成一道亮紫色的絢麗煙火
散逸於空中的無數純白羽毛，逐漸朝向底部的黑暗飄下
凋零，殞落
「今天是怎麼搞的？又是探照燈，又是放煙火的！」
年邁的史密斯先生，坐在桌前品嘗著餐盤裡的通心粉，一面向妻子開口抱怨著
「也許是在舉辦甚麼慶祝活動吧。」史密斯太太不以為意地繼續吃著晚餐，突然，她停下
了手中的刀叉。「我說老伴……我們是不是很久沒看到拉文一家人了？」
史密斯先生一愣，接著像是想起甚麼重要的事似的，說道：「對呀！上一次見到他們家，
好像是……一兩個禮拜之前？我這老糊塗，怎麼完全忘了……」
「我去他們家看看好了。」史密斯太太用紙巾擦了擦嘴，隨即起身走向家門。年紀一向未
曾拖慢她的效率
「所以說，達米安‧波普死去之時，你們兩個都在場？」
站立在我前方的年輕天使，是上位者的傳話使者。達米安死亡的消息，震驚了我所屬的世
界
「……嗯，對手很強勁，達米安也不是對手。」
我編造了一個謊言，聽起來很合理的謊言
徘徊於人類世界的達米安，被惡魔給殺死，這是本來就能預見的風險
「是這樣呀……」年輕天使思索了一會兒，隨即愉悅地笑了一聲：「上位者的決定果然是
正確的，只損失了一小部分的人類，換取讓達米安踢到鐵板的機會，相當划算呢！那些激
進派的瘋子，之後也會稍微安份一點吧。」
「……」
這番話讓我心裡感到十分不愉快，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鐮刀
「喵～～」肩膀上那隻白貓的輕柔叫聲，瞬間撫平了我心中的波動
我輕撫著白貓柔軟的身軀，而她也緊緊地靠在我的身上
（因為知道自己的不完美，才能讓我從一次次的任務中學習到……人類對於所珍愛的事物
，那份赤誠的守護心意）
（不論你想把那些人類改造成什麼模樣，他們所擁有的那份守護摯愛之心，是你永遠也奪
不走的東西）
這孩子，一直都把這些話放在心裡嗎？
那張總是看來甜美可愛又開朗樂觀的臉蛋背後，原來早已有了這些深刻的體悟
不論是道格，還是不久的剛才被我帶領過那扇老舊木門的瑪姬，他們臨走之前，仍牽掛著
自己愛女的安危，絲毫不為自己遭受的痛苦怨嘆
「我們該走了，伊芙琳。」
「喵～～」
我轉過身，與肩上的白貓一起朝向遠處離去
這天夜晚，獨自躺在病床上的南茜驚醒了過來，因為傳自病房門口的腳步聲，讓她感到不
尋常
漆黑的病房裡除了她之外，此時沒有其他半個人存在
隨後，她再度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站立在床尾之處
並且對她微笑著
「邦尼～～～～！！！」
南茜張開雙手驚喜地歡呼著，因為出現在她眼前的，正是那最讓她感到熟悉、並深深地為
其著迷的小丑邦尼，以及那隻總能在舞台上作出最華麗演出動作的黑貓
在激烈的戰鬥過後，由於伊芙琳護身白袍的修復之力，讓小丑與巴比都從重創中完全回復
了過來
「哦哦哦！南茜竟然知道邦尼的名字呢！」小丑的嗓音就像個裝可愛的中年大叔，他坐到
了病床側邊，摸了摸南茜的頭，「邦尼覺得好高興呢！」
「嗚嗚嗚嗚嗚……」
南茜撲進小丑的懷中，放聲地嚎啕大哭著，將這一段日子的驚懼、孤寂，一股腦兒地全都
宣洩了出來
「沒事的哦，邦尼在這裡的哦！」小丑輕撫著南茜的後頸，柔聲說道：「邦尼是來保護小
南茜的哦！」
南茜第一次感到如此地安心，達米安曾帶給她內心的束縛與囚禁，此時已被她短暫地拋卻
在腦後
望著哭累了之後進入熟睡的南茜，黑貓輕嘆了口氣，說道：「我還是認為你不該來這裡的
，大叔！如果這孩子醒來後發現你又不見了，她肯定會加倍難過。」
「……」
小丑輕撫著南茜的頭髮，眼神裡充滿了柔情
「那麼……邦尼就繼續照顧南茜吧！」
「……蛤？」黑貓露出一陣錯愕的表情
發生於寧靜社區中的殘酷命案，被另一個大消息給蓋過了新聞版面
馬戲團遊樂園的當紅之星小丑邦尼，決定領養已逝的前職業拳擊手遺孤，南茜‧拉文。小
丑新任的首席法律顧問丹尼‧瓊斯，為他處理好了關於領養所必要進行的法律程序，而營
運遊樂園的哈里斯集團之首提姆‧哈里斯，也全力支持小丑的決定，並協助南茜雙親後事
的舉辦
小丑暫時停止了所有的演出活動，全程陪伴在南茜的身旁
「邦尼……爹地跟媽咪在哪裡？糖糖在哪裡？」喪禮上，南茜牽著小丑的手，小聲地問道
「死亡」對她而言，仍是一個難以理解的艱澀概念
「他們……有一天會回來的哦！」小丑微笑地望著女孩，「在這段時間裡，南茜就跟邦尼
一起生活，好嗎？」
「嗯！！」小女孩眼神裡閃耀著光芒，並緊緊地擁抱住了小丑：「最喜歡邦尼了！」
墓園的遠處，黑貓趴臥在地，望著小丑邦尼以及南茜的身影，微微地搖頭
「真受不了這大叔，沒事讓自己扛下了這麼大的責任作什麼呢……」
黑貓回過頭去，望見那群緊跟在他身後的貓咪們，表情逐漸柔和了下來
因為他心裡明白，小丑邦尼與自己都有各自珍愛及所欲守護的事物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