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隨杜鵑回府上後雖止住了淚,卻是滿面憂愁,
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出來也不吭聲,杜鵑在門外說到舌頭打結也無動於衷。
杜鵑當然看得出來忘憂傷心,可是就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為什麼這麼傷心。
忘憂自從進了王家以後就一向表現的溫柔賢靜,但杜鵑知道,
好姐妹骨子裡其實有股倔強和無比的堅毅,
就算受再多委屈、吃再多苦,也鮮少掉眼淚。
這樣的她,剛才居然在大街上哭了!
杜鵑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在院裡忙活的下人見到這一幕,莫不感到新鮮好奇,心想:
這敢情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雖說男尊女卑,但杜鵑從小嬌生慣養,
在家裡可是小霸王啊,就算是她六個哥哥也都要讓她三分。
現在這個飛上枝頭成鳳凰的忘憂居然敢擺譜給小霸王看?膽子也太大了吧!
杜鵑注意到院子裡的下人都好奇地打量自己,有的正在小聲議論紛紛,
就插腰喝道:「看什麼看!那邊那兩個,不好好幹活,還嚼起舌根來啦!
我在忘憂門前練單口相聲,甘你們什麼事啊!通通不許看!」
說完,就自己心虛地跑掉了。
深夜時分,晚風刮起無人街道上的紙屑,一台黑色進口轎車停在王府大門前,
身穿西裝的司機立刻下車為後座兩人開門。
兩位身穿西式襯衫,喝的有些微醺的男人一同進門。
除了看來較年輕斯文的那位手上親自抱著的一個長型破爛木盒外,
後車廂尚有其他古董、古玩等著被下人給收進府中。
年紀較長那位是王大少爺—王仁耀,南北雜貨商行的老闆;
年紀較輕那位則是六少爺,也就是忘憂的丈夫—王仁謙,是古董店《七巧齋》的掌櫃。
今日仁耀的外國友人想買些古董,肥水不落外人田,就將他介紹給自家兄弟仁謙。
不巧七巧齋裡頭的存貨都較尋常、上不了檯面,仁謙怕拿出手會丟了大哥仁耀的臉,
就將幾位散落各鄉收購古董的伙計把手頭上的貨都先帶回來,
吩咐「櫃眼」,也就是店裡負責鑑定品項的行家,另擇幾件好貨色給外國朋友挑。
晚上就在鎮上一流餐廳設宴款待這位外國朋友。
在大哥的推波助瀾下,酒過三巡,便順利談成幾樣價格漂亮的買賣,
今晚這餐應酬也算是值回票價了。
仁耀醉眼惺忪地問六弟:
「仁謙啊,你手上抱著的是什麼啊?剛才在餐廳怎麼沒看你把這破盒拿出來?」
他雖對古董沒什麼概念,但也清楚這類器物的價值,
往往跟一般人乍看之下的印象有很大的區別。
就好比家裡一段看似不怎麼樣的木頭,其實是塊稀世的百年沉香,
有市無價,連擺在七巧齋賣都捨不得。所以仁耀對這看起來不起眼的木盒,也不敢小覷。
「大哥,這盒沒什麼,貴重的是盒裡的東西。不過老實說,」仁謙苦笑一聲,
「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雖然我沒店裡的幾位老櫃眼識貨,但是基本眼力還是有的。
這東西我橫看豎看都看不出什麼名堂,但可以肯定不一般。」
仁耀哈哈大笑,說:「看不出名堂還抱的這麼緊?不知道的還以為裡頭裝的是金條咧!」
兩人又在內院裡瞎扯了幾句,才各自回房歇息。
仁謙走到一半就看到杜鵑,見她自己一個人在迴廊上苦惱地來回踱步,很是好笑。
「杜鵑,」仁謙上前問道,「這麼晚了還不睡?又在動什麼歪腦筋啊?」
「哥,你終於回來啦!」杜鵑對他笑道,馬上跑過來親暱地拉拉他的手臂。
仁謙聽她的語氣應該是在等自己回來,便感到有些意外。
有什麼事非要現在親口告訴自己?如果很急的話,為什麼不打通電話到餐廳找他?
再說,這個成天就只知道玩的小妹,能有什麼要事可說?
「怎麼啦?」仁謙摸摸杜鵑的頭問道。
杜鵑還年少,未曾有機會談情說愛,但女人心總是比較敏感,想了一下午就多少明白了。
忘憂與那和尚雖然只是童年玩伴,且久別重逢、人事已非,
但今天見到他們兩個在大街上互相凝視的眼神,明顯彼此之間有著某種情愫在,
就算沒有舊情也難說就不會爆燃。
所以她就想私底下提醒一下六哥,要他多注意、多關心嫂子一點。
誰叫仁謙心裡九成都是工作,剩下的全都擠在那麼一成裡面,
忘憂該有多渺小、多邊緣啊?
可是,話到了嘴邊,杜鵑卻突然說不出口。
心裡糾結地想:我這麼一說,會不會變成直接給忘憂扣帽子啊?
要是忘憂因此被六哥誤會了,導致他們夫妻不和睦怎麼辦啊?
嗯…還是先看看再說好了。
杜鵑眼睛骨溜地轉了一圈,看向別處:「沒、沒什麼啊。睡不著出來走走而已。」
仁謙看杜鵑一副「想說又不敢說,憋著一肚子話」的臉,就忍不住笑出聲。
小妹的脾性,他這個當哥哥的怎麼會不清楚。
就糗她道:「別賣關子了,你這個人就是不吐不快。快說吧,省的憋久了得內傷。」
杜鵑心想:嗯…那我還是稍微暗示六哥一點點好了。便說:
「那個,我就是想說,人家忘憂雖然是從小在我們家長大,
可是再怎麼說也是剛嫁給你,你沒事就多陪陪忘憂嘛!
不然她都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寂寞啊!」
「啊?」仁謙怎麼想都想不到,向來調皮搗蛋的杜鵑想講的居然是這麼正經的事。
杜鵑怕仁謙會細問,便趕緊小跑步跑回房間:「不跟你說了,晚安!」
仁謙有些錯愕地目送小妹消失在迴廊的另一頭,心想這陣子的確是冷落忘憂了。
仁謙與忘憂可以說是貨真價實的青梅竹馬。
不過長年相伴左右,愛情還未開花,就已先結成家人一般的果實了。
他小時候體質極為虛弱,成天病懨懨的,一個流感就幾乎要了他的命。
中西醫看了好幾家都不見起色,眼看就要病危,
家中長輩只好死馬當活馬醫,為他訂個童養媳進門沖喜。
說也奇怪,忘憂一來到王家,仁謙的病情就奇蹟似的好轉。
不只如此,忘憂年紀比他小五歲,卻從小就得學會看大家的臉色,
還要學著怎麼照顧體弱多病的他。
外人都說忘憂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其實名門媳婦大不易,
箇中的艱辛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到的。
人家都說新婚夫妻花成蜜就,但仁謙對於忘憂,
除了親人情誼以外,就只剩下感激了。
他可以給她富足的生活,也會一輩子待她好,
卻無法給她那種如膠似漆般的愛。
想到這,仁謙轉向還亮著燈的廂房,
看見那抹霧玻璃窗內的纖細身影,頓時感到十分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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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墓園中,陳山河與葉德卿有驚無險地爬出衣冠塚,
立刻就扯下臉上白布,急著大聲吆喝眾人下山。
「撤!全都撤!快點!」陳山河話剛說完,定晴一瞧,
此時墓園裡竟只剩三個守候的壯丁、江老爺、二少爺和五人,
方才二、三十個江家親戚、道士和殯葬師父都已不見蹤影。
原來他們方才那般下墓初探,一去一回竟也耗費了近兩個小時。
陳山河與眾人在趕路下山的時候,琢磨著此事非同小可,
但憑自己與徒弟二人無法成事,需仰賴地方上頗有人脈的江家才有希望。
於是回到江家後,便從客房中拿出一卷泛黃破舊的卷宗,決定將部份實情坦誠相告。
「師父,這是《季青神怪榜》?」葉德卿一眼就認出這是陳山河珍藏的卷宗之一。
「神怪榜?」江老爺與幾個兒子對看了一眼,神情疑惑。
「是啊,」陳山河粗糙長繭的大掌輕輕撫過紙頁,
想起年輕時在龍隱山中修行的日子,有些感慨地說,「這事說來話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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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來戰火遞嬗,創始於南北朝的《玄清派》門下弟子,
因緣際會輾轉於季青島落地生根。
此派道觀隱於深山之中,凡事儘可能自給自足,是以人人各司其職。
有負責降伏鬼怪與傳授道法的《伏魔》;負責經典抄錄撰寫與授課的《藏經》;
耕種、採草藥、鑽研醫術的《神農》;灶房燒菜的《火工》…等。
陳山河兒時曾被當時的掌門—陳德青認定天資聰穎過人,對他寄予厚望,
認定他最適合門下最講求功夫修為的《伏魔》一門。
但是修道練功實在太苦,陳山河年少時又是個胸無大志,
成天只想著玩的小道士,所以一天到晚都偷懶跑出去玩。
德青掌門看他生性浮躁又心性不定,硬逼著他練功也難有所成,
便問他是否要改入《采風》。
《采風》的工作是踏遍天涯海角,記錄山川地理、人文風俗、精怪見聞…等,
是玄清派最需要四處遊歷的一門。
他初生之犢不畏虎,學了點皮毛,就想仗著自身三腳貓的功夫,去做個遊歷四方的道士。
所以一聽得掌門詢問,便喜孜孜地連聲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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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蘿 午夜說書人} 玄幻/靈異/驚悚/懸疑/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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