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歸西,麻將的特殊禁忌之一。當首輪四家依序打出『西風』這張牌時,則該局算為
流局,必須重新洗牌。否則……」
無稽之談,邱彥翔心中暗暗好笑,打出了最後一張西風。
*
「九筒。」我仔細端詳了牌桌上的情況,謹慎地從最右首處丟出了一張牌。
九筒海底已經有兩隻,何況六筒也被對家槓去,這張九筒應該是再安全不過了…吧?
殊不知我才剛將牌放進牌桌中央,坐我對面的虎哥馬上用台語暴喝了一聲:「到!」
俐落地將僅剩七張的手牌一齊推倒,哈哈大笑。
「大三元、碰碰胡、莊家連三拉三,還有單吊,二十台!總共二十二點,殺來!」虎
哥洋洋得意地向我伸手。
「靠,九筒只剩一隻欸!這樣也被你抓到。」我不滿地罵道。
「太菜,太菜!」坐我左首,也就是我上家的大頭搖著他碩大的腦袋瓜,那副鄙視人
的樣子讓我更不爽。
坐我右首的阿翔則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微微地笑著。
我不高興地將一張J和一張7丟到虎哥面前:「沒把你這隻肥豬宰掉,我就從今天開
始戒菸!」
虎哥聳了聳肩:「歡迎,歡迎!不過菸卷,你這個老菸槍說要戒菸?我看戒打手槍還
比較有可能。」
這就是我們,一群正常男大學生的日常對話。當然談話內容除了電玩、女生、尻槍之
外,基本上就沒什麼共同興趣了。
哦,還有打麻將,小賭怡情是我們四個死黨平時最常做的消遣。說來也是孽緣,居然
讓我們四個爛賭鬼碰巧地考上同一所大學,又偏偏那麼碰巧地在大一分到同一間宿舍房間
。總之從高中就認識的我們,每周會固定聚在一起打牌已經是例行公事了。
我將手牌蓋上,取出一根紅萬寶路叼在嘴邊。
阿翔見我要抽菸,眉頭微微一皺,但什麼也沒說。阿翔向來討厭菸味,何況這還是他
的租屋處,不過可能是看我一直輸錢心情不悅,所以才沒有出言阻止吧。
我點燃了菸,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滿滿地衝進我的鼻腔,讓我精神一振。
「幹,再來!」
我們四人將牌打散,重新開始搓牌、洗牌。我瞥了一眼放在桌角的計風器,還是東風
圈。這圈打得真是有夠久,已經打了快兩個小時還在東風尾,每個人都連莊連不停。
「話說阿翔啊,這副牌還真好打,摸起來又輕又有質感。你從哪弄來的?」虎哥又聽
牌了,為了干擾阿翔而笑瞇瞇地問道。
「哦,是別人送我的,很好摸吧?」阿翔神色自若地打了一張一萬,完全沒受到虎哥
的影響。
虎哥問道:「是那天你去外面打認識的朋友?」阿翔「嗯」了一聲,似乎不太想聊這
件事。
輪到虎哥摸牌,他故意不看,而是用中指使勁一摸,藉由牌的紋路來判斷是什麼牌,
其實就只是個耍帥的無意義動作。
「哈,自摸!」虎哥將牌一翻,氣勢磅礡的推牌。
「狗屎運。」我和大頭一齊罵道,虎哥則是笑得開懷。
「大頭,你剛剛連幾?」我繼續一邊砌城牆,一邊開口問道。
「連七阿,怎樣?」
「沒事,我剛剛連四,阿翔連八,我看你可以連多久。」我瞪了虎哥一眼。
「應該得連個十幾二十把,今天感覺很順。」虎哥搓了搓手,擲下骰子,滿臉肥肉隨
著他的奸笑不斷抖動。
「放個八十七槍差不多啦,幹。」大頭仗義出聲。
我們四人都是打了好幾年的牌咖,抓牌、理牌等自然都十分熟悉,牌局進行的速
度向來很快,之前一晚上通宵打個四五將也不是難事。
不過我們打了好幾年牌,卻從來沒遇見一圈可以打那麼久的怪事。
東風尾,我對家虎哥,已經天殺的莊連十三了。
我抓起萬寶路,發現這包新買的菸裏頭只剩寥寥四根。
「雞掰,我的菸只剩四根了啦,你到底還要連莊到什麼時候!」我不耐煩地向虎哥吼
道。
大頭也用台語罵道:「幹,好想放尿。」
我同情地看向大頭,瞧他不斷在位子上扭來扭去,應該是快要山洪爆發了。麻將有一
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若有人在連莊,則其他家不能中途離席,自然也不能去廁所,據說
是怕斷了連莊那人的運勢。
虎哥無奈地說:「我哪知道,又不是只有我連。你們不是也連七、連四、連八嗎。」
虎哥將剛抓到手的牌立起一看,忽然眼露精光,興奮地大喊:「幹!咪幾!」
「三小!」我和大頭一起哀叫,「咪幾」是麻將術語中地聽的意思,其實虎哥這樣一
抓上來就聽牌算是天聽,不過我們沒玩那麼大,最大只有到地聽而已。
饒是如此,一個連十三的莊家才剛開門就聽牌,叫我們其他家還怎麼打啊!
「這圈能不能快點結束?」我抱頭苦叫。
「那就快一點吧。」阿翔說。
大頭表情扭曲的反駁:「我們打很快了好嗎,還不是今天他媽的一直連莊,不然我看
現在都打完一將了。」
我們嘴上聊著,手上動作仍從未停過。不過由於有人咪幾的關係,大家丟牌前都是深
思許久、膽戰心驚。
我看向阿翔,只有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這局牌跟他什麼屁關係都沒有一樣。
雖然每個人打牌的風格向來就不一樣,阿翔就是典型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那種,他
認為打麻將就是要冷靜,理性判斷才能贏。事實證明他也經常是贏錢的一家。
虎哥現在已經將牌掩了起來,興奮地站起來在看我們三家的牌,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他打牌通常不是大贏就是大輸,屬於莽撞敢衝的類型。
而大頭則是牌齡最深最久的那個,不過他牌運不太好,因此通常只是小輸或小贏居多
。至於我嘛,牌技不怎麼高明,運氣也普普通通。講講幹話,或是用煙霧攻勢來干擾其他
人倒是我的拿手好戲
「靠北,滾啦!站在我後面壓力很大你知道嗎?」我揮了揮手,叫站在我後方的虎哥
趕緊滾遠些,一邊丟出了張三條。
沒想到虎哥竟不回嘴,乖乖地坐回了原位。難道是這張三條放槍了嗎?
「要不要?不要我摸牌囉。」阿翔淡淡地說,虎哥卻面如土色。
大頭好奇地問:「怎樣?」
「幹,怎麼那麼衰小!」虎哥搖了搖頭,伸手摸牌,打出了一張六萬。
「嘿,就是這張!」大頭豪邁地將牌推倒,興奮地開始算台。
「你是怎樣衰小?」我問虎哥。
虎哥也將牌攤了,只見他手上有三四五六七萬,這種牌型能夠聽二五八萬三種牌,總
共十二張能夠達成胡牌。算是機率極高,聽得極好的牌型。
只是,二五八萬分別各扣了三張在我們其他三家,十二張牌只剩三張。
「笑死,你也太背了吧!」大頭可爽得咧。
「這有點玄啊,今天是怎樣?」我心下有些奇怪地說,不過不管如何,這圈總算是打
完了。大頭迅速地衝進廁所,而我則又點了一根菸。
「渴死了,我去拿飲料。」虎哥也起身離開牌桌。雖然被胡了一把大的,但他連莊那
麼久畢竟還是贏了不少錢,因此也沒有多嘔氣。
我長吸了一大口萬寶路,然後緩緩地將煙霧吐出。瞥了阿翔一眼。
卻見到他的眼瞳中露出無比怨毒的光芒。
一股惡寒從我的背脊湧上腦門,讓我全身一顫。
那眼神一閃即逝,但卻熟悉的要命,似乎曾經在何處看過。阿翔個性溫和,從來不會
這樣子憎恨地瞪人,難道我真的惹毛他了嗎?
我將菸從口中取下,問道:「你生氣啦?」
「沒事,只是很臭。」阿翔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淡表情。
很臭?阿翔早就知道我愛抽菸,之前吸二手菸的時候也頂多發個牢騷,怎麼剛剛的眼
神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不過阿翔既然沒出聲阻止,我也就厚起了臉皮,沒有把菸熄掉的打算。反正大家都那
麼熟了嘛,我也不信阿祥會真的生氣。
我繼續吸著菸,無聊地打量著阿翔家。
「咦,那尊佛像呢?」我問阿翔。
「丟了。」
我嘴裡的菸差點沒掉下來:「哇靠,你不是說那是你的精神支柱嗎?你把它丟了?」
阿翔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書桌上都會擺著一尊小木雕佛陀像。從高中起我去阿翔家就看過
那尊佛像,升大學後它跟著阿翔一起到了我們大一住的宿舍,再來才到了這裡。
「我現在不信那種東西。」
「蛤?你今天怎麼那麼奇怪啊?腦袋撞到了嗎?」我滿頭問號。
「哪有,跟平常一樣啊。」阿翔咧嘴一笑。
我將菸捻熄,算了,我也懶得繼續問了。老實說這干我何事?剛剛打那漫長的一圈耗
費了我不少精神,何況阿翔也不是第一次亂丟東西。
等到虎哥和大頭都回來後,南風圈接著開打。
本來的預計是打個四將然後去吃早餐,不過第一圈拖得太久,我看了一下手機,八點
半開打,現在都已經快十二點了,而我們的進度還停留在第一將的第二圈。
「該趕進度啦各位。」我邊說邊打出一張紅中。
弔詭的是,南風圈還真的沒有半個人連莊,就這樣順順利利得打過了,前後只花了約
十幾分鐘。
這第一圈極慢,第二圈又極快的情形我們四個打那麼久牌從來沒發生過,不禁讓我心
中嘖嘖稱奇。
打麻將本來就是一種極吃運勢的遊戲,常常有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只是今天也
太奇怪了吧。
西風圈,第一個做莊的大頭拿起骰子,笑說:「媽的,今天是怎樣,大家的運氣第一
圈都用完了逆?」
骰子擲落,二一一,四點。大頭從虎哥那邊數了四墩,開始抓牌。
這時,阿翔忽然開口:「你們聽過『一同歸西』嗎?」
「那是三小?」虎哥一邊忙著抓牌理牌,一邊問道。
「就是如果首輪四家依序打出西風,那一局就要臭莊重來,否則會出事。」阿翔的聲
音空洞,幾無感情。
「科科,是會出什麼事?」大頭這個人就是白目,不偏不倚地打了張西風。
「嘿嘿,我也有!」我剛好也是個白目。
「我只是聽說。」阿翔微微一笑,跟著打出了西風。
靠,那麼剛好我們三家都有西風?輪到虎哥,我們其餘三人不禁都將目光看向他。虎
哥雖然身材魁梧,但一向最怕這種靈異之事了。
光看他猶豫的臉,我就知道他手上一定有西風。
「幹,你們有病喔!突然講這個衝三小啦!」虎哥不爽地嚷道,果不其然,他並沒有
打出西風,而是打了一張七條。
「哇,打那麼甜?」大頭眉開眼笑地吃了七八九的順子。
「唉。」阿翔輕柔地嘆了口氣,虎哥打牌比較衝,所以坐他下家的往往也能吃到不少
好牌。
我也沒想太多,大頭果然打了張垃圾出來,我接著摸牌、打牌,牌局繼續。
最後這一把很快便結束了,由我胡了虎哥一把屁胡。他十分不爽地攤牌向我們抱怨:
「幹我牌超好,一開始如果打那張西風就又咪幾一次了,我拆七條九條,結果第二輪摸八
條進來。」
「白癡,自己俗辣不敢打,受懲罰了吧?阿翔隨便說說的你也信。」大頭嗤之以鼻。
「呵呵,照你這樣講,好像是有人在故意誘惑你打西風一樣。」我擲出骰子。
「幹,別亂說好嗎?」虎哥瞪了我一眼。
骰出來的數字又是四點,我從大頭那邊數了四墩抓牌。大家也不再說話,忽然很有默
契地安靜打著牌。
這一把我也沒連莊,阿翔槍打大頭。順利地輪到西風西,阿翔當莊。
阿翔伸出四根手指抓起骰子輕巧地一放,又是四點。
連三把骰出四的機率能有多高啊?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卻不知從何而來。
此時我還不知道,也沒發覺。我們這張牌桌的周圍…不,應該說是這整間房間的磁場
,已經開始產生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變化。
西風西。
第一把,臭莊,流局。
第二把,同樣臭莊。
第三把,依然流局。
第四把,阿翔五暗刻胡了我的五條。
第五、六把都流局。第七把,大頭地聽。但他卻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張牌,小相公。結
果阿翔中洞二筒胡了虎哥。
第八把,虎哥終於自摸,但卻是詐胡。他信誓旦旦地叫道自己的牌在推倒前絕對不是
長這樣子的。
不過我已經懶得管他了,實在有些地方太不對勁。
除了骰出的點數全部都是四之外,我發現窗外暗的非常詭異,漆黑如墨。路燈呢?
阿翔家外頭就是大馬路,但當我們都不說話時,卻一點車聲都無法聽見,簡直是一片
死寂。
彷彿我們所處的這個空間,已經與外頭的世界脫軌,失去了聯繫。
我看向其他兩人,大頭和虎哥的臉色都像吃了屎一樣難看,只有阿翔依然自顧自地堆
著牌。
「幹,我受不了了。」我點了菸盒裡的最後一根菸,說道:「我去放點音樂。」說完
便要站起身來。
但我卻忽然感到一股大力壓在我的肩膀上,別說站起來了,我整個身子根本無法動彈
。
「你想去哪,人家還在連莊呢。」阿翔抓住了我的手腕,臉上似笑非笑。
我的背脊不斷滲出冷汗。
人家?
我沒別的選擇,只能繼續乖乖坐著打牌。接下來的幾局無一例外,都是臭莊流局,阿
翔一路又連到了莊連十三,單吊二條胡了大頭。
我拿出手機一看,不看還好,一看卻吃了一驚。只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恰恰停留在午
夜十二點整。不可能,現在應該已經快兩點了才對啊?
阿翔微笑著說:「急什麼,等我下莊才能走哦。」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四人都沒交談,只是不斷地摸牌,打牌。而時間也像靜止一
般停留在午夜十二點。
最後,第二十七把,阿翔他媽的莊連二十七。而且全都是打到臭莊。我快被逼到精神
衰弱了,但也根本不敢看阿翔一眼,只敢把目光放在牌桌上。
我如同機器人一般將抓上手的牌攤開來看,沒想到牌像是有人幫我整理過一般整齊,
只有最右首處一張西風是多餘的,是一副極好的牌。
「咪幾。」虎哥打了西風。
「咪幾。」大頭強忍疲憊地也打了西風。
前兩家都地聽,本來已是極為稀有的怪事。而我將牌摸上來後,發現自己居然也要聽
牌了。
我現在滿腦子只想要趕快胡牌,結束這場荒謬的牌局,結束阿翔弔詭的連莊。於是我
想都沒想,便把西風打了出去。
但,桌上已經擺了三張西風。
「呃,幹…」我猛然回神,伸手要將西風取回來,卻已經來不及了。那張西風像是生
了根一般牢牢黏在牌桌上頭。
而我的右方傳來阿翔陰陽怪氣,極其恐怖的怪笑。
「唉唷,西風是嗎?呵呵呵,這樣不就是一同歸西了嗎?嘻嘻,是吧?一同,歸西?
嗚嗚嗚哈哈哈……」
阿翔的雙眼上翻,不停地又哭又笑,並開始用指甲狂喜地抓著自己的臉龐,留下一道
道怵目驚心的血痕。
我想起身走人,但全身像被黏鼠板抓著的老鼠一般死死地黏在椅子上。虎哥和大頭的
表情十分掙扎,想必也跟我一樣無助。
「阿…阿翔,你冷靜一點…」大頭強自鎮定,試圖跟阿翔對話。
但阿翔沒有搭理他,不斷從喉裡冒出無法辨認的呢喃咕嚕聲。
「幹!邱彥翔,你他媽是有病哦?」我鼓起勇氣破口大罵,把我想的到的汙言穢語都
招呼到阿翔身上。
但依然一點屁用也沒有,阿翔依然低垂著頭,嘴裡不斷自言自語著什麼。
此時,虎哥臉色煞白地亂叫:「她…是她…他在說她的事…」
「洪玄虎,你又在發什麼…」大頭的話尚未說完便硬生生地止住,因為我們都清楚地
聽見了。
阿翔清晰無比地說著。
「她說,只要我幫她殺了你們,她就會饒了我……嘿嘿嘿嘿,畢竟,那一晚,我什麼
都沒做…都是你們做的…她會饒了我…饒了我…是你們害死了她,對吧?是你們害死了她
……」
阿翔忽然全身靜止不動,從剛才便不斷發出的怪聲也嘎然而止。
一時間,我只聽得見自己狂亂的心跳聲以及其他兩人粗重的喘息。
「是你們害死了我,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阿翔,不,應該說「她」高亢
刺耳地尖笑。
而我也認出了,她的聲音。
那一年,七月二十七,高二的暑假。我們四個去鄉下露營,遇見了她。
她是多麼的清純可人,就像一朵巧立於池畔的白水仙。
在鄉下長大的她,從來不曾和都市來的人接觸過。起初我們費了好大的勁不斷跟害羞
的她攀談,終於卸下了她的心防。
她向我們哭訴自己有多麼痛恨這裡,還有父母是多麼的討人厭,逼得她賭氣離家出走
。
她哭得如梨花帶雨,使人心疼。
更使人想要摧折。
或許是她天生媚骨,有種致命的誘惑力。又或許是我們生性本惡,禽獸不如。在酒精
的催化下,由我首先發難,輪流侵犯了她。
只有阿翔始終站在一旁觀看,不管我們如何嘲笑他的懦弱。
她的肌膚是如此滑嫩,就像一抹綢緞,我忍不住用菸蒂在上頭燙了幾個傷疤。
洩慾之後,我們將她柔若無骨的頸子扼斷,棄屍於荒野。
我們逼阿翔也參與這件事,變成了共犯。
那一晚的事,成為了繫緊了我們四人關係的鎖。
虎哥的雙眼瞪得老大,他的左胸前赫然被一張「二筒」打穿了一個小洞。那個小
洞不斷地擴大,變得如有一顆拳頭大小。鮮紅色的血漿像噴泉一般從虎哥的身上湧出,染
紅了翠綠色的麻將布,使它變成詭異的暗紅。
但虎哥還沒有斷氣,他撐扶在牌桌上,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咕摑…」虎哥張著嘴似乎想說些什麼。
另一張二筒凌空飛起,雷霆萬鈞的在虎哥前額上射穿了另外一個小洞。虎哥登時腦袋
迸裂,稠如糨糊的黃白色液體混同鮮血灑滿牌桌。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大頭臉上涕淚縱橫的哭喊著。
他龐大的腦袋瓜忽然脹得通紅,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繩索牢牢絞纏住他的頸子一般。
大頭整個人被凌空吊掛了起來,飄在半空中,四肢無助地揮舞。整顆頭顱也逐漸轉變
成絳紫色,眼珠像隻青蛙般凸出。
我恍然大悟。
中洞、單吊。原來是在決定我們的死法啊。
那麼我是…五暗刻?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從腳踝一路延伸至我的大腿,我痛的彎下了腰,但那股灼熱的疼
痛並未就此止息。它從我的雙手、雙腳、還有頭頂生起,爬過我身上每一寸肌膚,最終蔓
延至我的下體。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將牌桌推倒,痛苦地趴臥在地。令人作嘔的焦臭傳入鼻中,我的四肢像是遭受炮烙
之刑一般,已被燙的焦爛。
我雙眼一黑,感到有兩片薄膜從我的眼珠上漸漸剝離脫落。
映入眼簾的最後一幕,是那張掩蓋在麻將布下方的牌桌上,早已寫滿了腥紅、凌亂的
詭祕文字。
*
邱彥翔快被逼瘋了。
自從那天之後,他便常常感覺到她的存在。
她的視線、她的低語、以及她無邊的恨意。
邱彥翔是個善良的人,至少,他認為自己是。
他認為自己不像他的朋友們一樣垃圾。
所以,他是可以被饒恕的吧?
「西風西,陰中陰。你那天不信邪打出最後一張西風,開啟了陰陽的交界……」留著
長鬚,看起來像大叔其實卻是高中生的男孩搖了搖頭,繼續說道:「跟在你身邊這位等這
機會等了很久,怎麼可能放過?我看她的怨念非比尋常,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邱彥翔沒有回答,他的臉色慘白,雙眼布滿血絲,顫聲問道:「她…她現在在我旁邊
?」
長鬚男孩點了點頭:「就在你身後啊白癡。」
阿翔大叫一聲,神經質地轉頭張望,卻什麼也沒看見。
「說你白癡,你還真的是個白癡啊?你看不見她的。」
「那…那…我該怎麼辦?」邱彥翔的雙腿不斷發抖。
長鬚男孩聳了聳肩:「善惡終有報,你做過什麼,自己最清楚。我要是幫了你,違反
因果輪迴,反而會遭受天責,減短自己的壽命。」長鬚男孩頓了一頓,道:「你自己想辦
法吧。」
邱彥翔聽了,雙膝一軟,抱住了男孩的大腿,哀求道:「拜託你,我…我快被她逼瘋
了…快救救我…我沒有傷害她,真的沒有……」
長鬚男孩把邱彥翔扶起,溫言說道:「起來,起來。大家都是好朋友,幹嘛這樣子?
好吧,其實我早就看出她是要你幫她做一件事……」長鬚男孩將嘴靠在邱彥翔耳邊,聲如
細蚊地說了幾句話。
邱彥翔如獲大赦,不住口地叫道:「我馬上去,我馬上去準備!」
「記得,把拿到的血滴一點在裡頭,取回來給我。我才能徹底幫你請走她。」長鬚男
孩遞給邱彥翔一個只有手掌大小的深咖啡色小甕。
邱彥翔連連稱是,接了甕就轉身跑出門外。
待邱彥翔走遠後,他才朝著空無一人的地方露出邪魅的笑容:
「不用謝我,我只是順手撈點好處。」
*
邱彥翔盯著畫滿鮮血咒語的桌面發愣。
「可以的,這樣就準備周全了。」邱彥翔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取出翠綠色的麻將布覆
蓋住桌面。
「妳會饒了我,對吧?我幫妳把他們找來,妳別殺我……」邱彥翔面無血色,印堂匯
聚著重重黑氣。他已經重複說著這句話數天數夜皆未休止。
他將一副樣式古樸的全套麻將放到牌桌上,那副牌是如此的輕盈,卻又加深了這個空
間裡的惡念。
「人骨、血咒、一同歸西。很好,嘻嘻,很好。」邱彥翔的嗓音忽轉陰柔。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喂?菸卷嗎?今晚要不要找虎哥和大頭來我家打牌?」
燦爛的笑容幾乎要撐破邱彥翔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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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裡的麋鹿,你沒有侵犯獵人。
只是獵人的手裡,
有獵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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