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聲隆隆,浪擊綿綿,斷崖石窟之外,天空中的海鷗正窺視著數台貨車駐車在洞外一處禁
止進入的路標前,數人搬著一具又一具發臭的擔架,上頭有許多血液漫溢,將海岸線滴成
數道莫名的圖樣。
「啊……」
秘密的儀式仍持續進行,教徒們圍繞在巨大的水窪前,投入一塊塊血肉模糊的肉塊,濺起
的水花,血跡,點滴在信徒們的皮肉上,這使他們得到靈魂的昇華,表情上充滿救贖。
「嗯……」
蒙面人身邊,忽然萌生奇異的白色氣體。
「期祝真實之子的降臨。」
突然間,蒙面人猛然拉下斗篷,不斷額嗽:「咳咳咳咳……」
「卡,卡卡卡卡!」
鏡頭的另一邊,導演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乾冰太多了,要我說多少次,太假了,還有,要是傷到演員可怎麼好!我要的是那種絕
望,不管是哪個人類看了都會覺得絕望的感覺!那些肉塊要丟用力一點!」導演罵聲不停
,就像自己也在演這場戲一樣。
「導演,這樣一直把牲畜的肉丟進水裡好嗎……」副導一旁說道。
「反正這裡又不會有什麼人來,你去問問周邊的廢水處理廠跟公司行號,誰不把垃圾往海
裡倒啊?臭小子。」導演手邊的小扇子猛扇著。
「搞什麼嘛……」拉下頭罩,演員一副心高氣傲,憤怒地把手上封面經過妝飾的祭壇之書
丟到地上。
導演趕緊上前安撫這位聘金昂貴的演員。
「欸,別這樣,都直接讓你看劇本唸了,你就消消氣……」
「先休息吧,該吃午餐了吧?」說著,演員便褪下身上的斗篷落在石階上。
*
解夢館的公寓裡,正展開一場壓倒性的混戰,巨大觸手橫橫劈落,馬桶被打成兩半,瓷塊
四處噴濺,水管爆漏,水線在廁所裡胡亂噴灑,王昱學臉上除了被瓷塊劃傷,還有血汗參
雜骯汙的瘀青。
鈴聲:嘩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幹、幹、幹。」
從沒想過是這樣背離腦中想像的遭遇,第一次近距離瞅見觸手,那並非普通魷魚的大小,
長度由門外延伸而來,而寬度還比自己的手腕粗,上頭的吸盤裡充滿了銳利的尖牙,每一
根尖牙還時不時發出噁心的噪音「七七七七……」,不斷蠕動之時,已朝自己撲了過來。
「啊呃幹,是在瞄哪裡!」
雙腳奮力打開,觸手正面朝自己的跨下打裂了地板,這時雖慶幸身為警察的自己還有一點
應變的能力,但是蛇行的觸手扭了扭又抬起了頭。
鈴聲:唉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王昱學趕緊向旁邊側身一倒,爬了起來,躲進淋浴間,蓋上玻璃隔門。然而從門外又多了
數根觸手助陣,直壓碎了一旁響鈴的手機。
鈴聲:唉呀呀呀呀……(損壞)
「妳……妳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只剩一把小刀的我實在無技可施,眼前是什麼情況也
沒有讓我靜下來思考的時間,我只知道解夢師變成了一坨觸手,我想我沒瘋掉的原因大概
是看過太多兇殺案,已經見怪不怪了,但今天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唉呀,我的腳,我的腳……」解夢師從門外走進,半邊身體腐爛,爛肉接連著數隻觸手
,然而還像人的另一邊,她慌張地抓著腿上的皮膚,因為那些皮肉像是融化一般,不斷被
地心引力吸引,流落在瓷磚上。
「為什麼,為什麼,為……」她像是被觸手拖著走,一邊崩潰叫喊,是因為接在身上的觸
手硬生生地脫落,傷口處不斷噴濺鮮血;解夢師痛苦呻吟,直到臉上的嘴唇也開始凋落,
烏黑的包頭隨著滑下的頭皮,融在一灘類似嘔吐物的濃稠裡,讓她連出聲的口器也被爛肉
遮蔽,終成幾道嗚咽。
撇開視線,王昱學正在避免自己因眼前的怪異景像而陷入瘋狂,但地板上竄動的觸手可沒
有想留時間給人類,在解夢師另外半個身體崩解,生成另外一半觸手之時,其他觸手正在
浴室胡亂蛇行。
「我……我不要……不要……」兩條相異的觸手猛然糾纏,卻是互相殘殺吞食,在激烈的
撕扯之後,強者吞噬弱者,又成一條更大的觸手。
此時的王昱學驚恐、慌張地打量著自己,他抓著自己的手、腳,他害怕地摸著自己的臉、
頭髮、脖子,甚至把刀都丟在了一旁,全身只剩下顫抖,深怕剛才近距離的接觸有了什麼
病變,他一點也不想像解夢師那樣解體。
*
「好了好了,開工了。」導演敲了敲手中的報稿。
具組人員一個個地上工,大牌演員也接過副導手中的斗篷,再次走上祭壇。
「他馬的,這工作真的是夠煩的,」演員邊抱怨邊拉起手邊假冒的祭祀之書,仍自顧自地
訕笑:「誰知道這個鳥不生蛋的落後城市居然有這麼個合適的地方,」提起腳步,跨越古
老斑駁的石階,鞋履劃開上頭彌封的青苔:「不過片酬倒是不錯,」斗篷合上身子,陷落
泰半的石階尾端,演員便站在上頭候著導演的指示,滿地的血水,滿地的屍臭味,沒有特
效,不需要青色的背景,更增添攝像裡的每一分真實。
「燈光,」光一亮。
「攝影師,」鏡頭聚焦。
「三,」
「二,」
「一,」
翻開祭祀之書。
「Action!」
*
解夢師的公寓裡傳來幾聲嘹亮槍響。
*
工作人員扮演著虔誠信徒,開始往水裡傾倒動物屍體,而站在黑水潭前的金牌演員也作勢
開始誦唸具本上的咒語:「偉大的救贖者,吾等將靈魂注入池中,汝將在背德的異教徒眼
前,顯現神蹟。」
神蹟的回應,是音頻外的聲音:「七七七……七七……」
「我……」一張蒼白的臉從潭中浮現,白髮四散卻仍緊連著根部,像是一顆染白的太陽,
老婦的回音環繞整個洞窟。
當每個人還搞不清狀況時,導演憤而站起,就在他要出聲的同時,一隻由黑潭中竄出的觸
手直直貫進他的嘴中,將腦門胡亂的砸在崎嶇的洞壁上。
「我的兒子……死了,死了……」那是來自一位母親深痛欲絕的哭喚。
似是被餵養得活力十足,黑水潭水花四濺,繽紛浪花底下已分不清噴濺的是海水還是人類
的鮮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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