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完結篇(中)
血色的池水，幅員遼闊，散發出濃厚的腥羶惡臭，池面浮滿屍塊、碎靈，以及沸騰滾煮而
生成的泡沫
站立於池邊的醜惡黑影，身高長達九呎，漆黑臉孔有著兩粒眼白與一張如裂縫般狹長的大
嘴，身形輪廓虛幻模糊，縈繞著暗沉的紫色魅火。體表密布一肢肢掙扎揮舞的腐爛手臂，
以及無數原屬於人類、惡魔或天使的臉孔，他們鎮日哭號、嘶吼，卻無法自黑影的身軀脫
困，只能靜待被煉製成「夢魘」的那一天到來，重返人類世界為惡
然而，黑影這一次野心更大。追求更完美的作品是祂與生俱來的本性，也是祂能穩居地獄
之主身後第一把交椅的原因所在
坐倒於黑影旁的白女巫，渾身發抖，臉上盡是塵土與血痕。她也是這次大規模獵捕行動的
受害者之一
幾天前的夜晚，她還在那綠意盎然的小湖邊過著悠閒的日子，但突然襲擊而來的惡靈爪牙
，讓她完全猝不及防，被迫重返這個女巫一族先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地獄
在她面前的這一大片血池，是同樣被俘虜而來的數百名白女巫，不久的剛才所喪命之地，
那些善良無害的可憐亡者，臨死前在血池裡哀嚎慘叫、腐蝕溶解的模樣，徹底擊碎了她內
心殘存的信念
而碩果僅存的她，也即將面臨相同的命運
「為了造就撼動三個世界的『夢魘』，擁抱你的恐懼，成為其一部分吧！」
黑影的聲音宛如低盪弦音，詭譎悚然，聽者無一不顫慄驚慌，急忙想逃離這夢魘的淵藪
但這名唯一僅剩的白女巫，在最後時刻展露出了剛才犧牲的同族所未擁有的反抗勇氣，她
用手指向黑影，憤恨哭吼
「我詛咒你，未來將遭受地獄之火的焚燒與折磨，以上帝的名義！」
語畢，不待黑影出手，她飛奔躍入血池當中，追尋同族的逝者而去
「……」
白女巫迎向死亡的最後身姿，幾乎要勾起黑影的一絲敬佩，但祂只是冷笑道：「在這裡，
我就是上帝。」
血池的水面開始迅速下降，直至探底。乾涸池底的正中央，站立著一個身形矮小的魔物，
吸乾了每一滴經由白女巫一族生命淬煉而成的污濁液體，飽受血水滋養的軀幹體表，都呈
現著暗棕色的色澤，手指有著尖銳透明的利爪，瘦長的臉上佈滿了皺褶與衰老壞死的肌膚
，頭頂長著一對彎鉤狀的羊角
望見自己的完美作品終於成形，黑影顯得滿意不已，祂朗聲開口
「白女巫的血肉，賜予你永生不滅的軀體。從此刻起，你將帶著『米斯莫德』這個名字，
把夢魘散播至更遙遠的所在，有你存在的地方，光芒都會黯淡，希望也將破碎無存。扛負
起這個偉大使命，開始行動吧！」
魔物緩慢地睜開雙眼，其左眼有著如同清脆鈴鐺聲般的清新、空靈，但同時散發出魅惑氣
息的純白色澤；右眼則是一片深邃黝黑、帶來恐懼與絕望的黑暗，溢滿了濃烈的肅殺之感
流傳於天堂的禁忌話題，就在這一天誕生了
「喂──！！大叔！」
正在仰望天空的昏暗血雲，而處於呆滯狀態的小丑邦尼，在聽到這陣清亮的叫喚聲後，猛
地回過神，轉頭見到那身穿純黑短袖西服、黑髮上頂著一對小惡魔角的男孩，正朝自己奔
馳而來
「哦哦！是巴比，你終於回來了呦！」
「我說大叔，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巴比用手指向天空，表情像是剛從驚嚇中恢
復過來的模樣，「為什麼那種鬼東西，會在這時突然出現？」
「唔……邦尼也不知道，不過那個創造出邦尼的壞蛋，剛剛又出現了，祂還抓走了南茜！
」小丑的語氣焦急不已
「蛤？你說南茜？」巴比又是一陣錯愕，「我才正想告訴你這件事呢。」
「什麼？」
「那群渾球人類，綁架了一大群孩子，把他們全都集中在表演舞台那裡，南茜也是其中之
一！這是虎斑貓剛才在我回來遊樂園時告訴我的。」
小丑聽了，全身劇烈顫抖了一陣，隨即拔腿狂奔，朝自己養女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啊！等等我呀，大叔！」
巴比緊跟在小丑的身後
露天舞台周圍，為數眾多的邪教徒們，正對著天空出現的異象瘋狂歡呼，高聲唱誦著為世
人所遺忘的古老語言，準備迎接期盼已久的獻祭盛宴。他們所穿的鮮豔紅袍，彷彿一片血
海，而躺滿昏迷孩童的舞台，則像是漂浮於海面的孤舟，準備將這些無辜生靈送往沒有盡
頭的深淵
當小丑趕至現場時，他一眼就望見露天舞台上，倒臥於人群裡的養女身影
「南茜──！！」
他咬牙握拳，正準備撲向邪教徒大打出手，四周忽然乍現強烈白光，蓋過了視野內所有的
景象，逼得他用雙手遮眼，連連向後退卻
強光消散之後，阻擋在小丑面前的，是兩名穿著純白連身長衣、背後大張潔淨羽翼的天使
。他們神情嚴肅，目露敵視，擺出了作戰的架勢
「給我後退，骯髒的邪靈！」其中一名天使高聲喝斥
「哦哦……？」
小丑不理解這些天使為何會突然出現於此，但由於情況急迫，逼得他反射性地平舉雙掌，
同時在掌心燃起亮紫色光球
這個舉動讓天使表露出更高的警戒態度，「地獄之火？褻瀆上帝的原罪者，就在這裡接受
審判的制裁吧。」
「慢著！」
此時才抵達的巴比，縱身躍至小丑與兩名天使之間，張開雙臂阻擋在天使面前，暫時延遲
了衝突的進展
「你們是從哪冒出來的？現在發生在這裡的一切，跟你們有什麼關聯嗎？」他出聲提出質
疑
「又是一個污濁的邪惡之物！我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另一名天使冷言說道，背上
羽翼正凝聚著力量，蓄勢待發
「切……果然這些背後長著翅膀的傢伙，都是這副蠻不講理的德性！」
巴比低聲咒罵，但他心中隨即想起上一次與達米安‧波普發生衝突時的慘狀。此時一下子
來了兩個天使，就算他與小丑合作，恐怕也無法取得任何優勢
天使們步步進逼，小丑立於原地不為所動，而巴比則繃緊了神經，準備面對眼前的艱鉅挑
戰
然而，當那如盛開玫瑰花蕾的芬芳傳來之時，原先冷冽肅殺的險惡氛圍，瞬間大幅度地舒
緩。這股撲鼻而來的香氣，讓巴比感到渾身酥麻，差點就軟腳倒下，而小丑也熄滅了手中
的光球，發愣地望向來者
「奧莉薇亞大人！」兩名天使立即收回攻勢，站直了身軀不敢妄動
來者擁有金色亮麗的秀髮，頭上戴著由淺褐細枝所編織而成的髮箍，一襲連身的白色薄紗
覆蓋在她完美無瑕的身體上，背後那對羽翼潔白柔軟又散發著光輝，一雙湛藍的眼珠同時
襯托著她那美麗純真的容顏
她的身分是自主派天使之首奧莉薇亞，那兩名天使則是她麾下的自主派成員
「這裡交給我，你們先回到自己的崗位。」奧莉薇亞的聲音輕緩沉穩，卻又帶有難以言喻
的威嚴之感
「是！」
兩名天使沒有多餘的言語，立刻振翅朝遠方飛離
巴比與小丑彼此對看一眼，情勢轉變之快，讓他們不由得面面相覷。不過，奧莉薇亞並未
如同剛才那兩名天使展現出強烈敵意，反而用一抹柔和親切的笑容，放鬆了巴比與小丑原
先被勒緊的戰鬥神經
「請原諒我下屬的無理，親愛的巴比與小丑先生。」
奧莉薇亞的嗓音悅耳無比，但這番話卻讓巴比露出驚訝的表情，疑惑地問：「你……認識
我們？」
「是的。」奧莉薇亞點頭，又微微一笑，「伊芙琳那孩子，不只一次跟我提起過你們。」
如此平靜又毫無壓力的氣氛，讓巴比與小丑終於完全放下戒心，進而打開話匣子，放大膽
開口提問與請求
「伊芙琳？她現在也在這裡？出現在天空那個糟糕透頂的東西，也是你們搞出來的嗎？」
「南茜被那些壞蛋抓走了，就在那個舞台上，拜託你讓邦尼去救她的呦！」
奧莉薇亞微舉右手，暫時打斷了兩人的話語，接著慢條斯理地說：「我明白你們焦慮的心
情，但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用最短的時間向你們解釋一下情況。」
上位者的豪賭與孤注一擲，儘管獲得天堂多數意見的支持，但仍然不乏反對或疑慮的聲浪
。我與伊芙琳便是其中之二
也許是收復德納利山的成功例子，蒙蔽了這些向來保守的計畫派天使，產生莫名的進取信
心，以實現天堂長久以來的宿願
作戰計畫十分單純：選擇馬戲團遊樂園為主戰場，獻上眾多聖潔的孩童靈魂，作為儀式的
供品，開啟大規模的通道與地獄連結，吸引地獄勢力的目光與注意，再藉機派遣不在主戰
場的天使主力，進攻世界各地所有闇域，一舉排除地獄勢力在人類世界的影響
「出色而大膽」，是計畫派天使們對這項聲東擊西戰略的評價，而在遊樂園戰場迎擊地獄
勢力的，毫無懸念地由自主派與激進派天使們負責；計畫派的主力只須進行「偷襲與收復
闇域」這個風險較低的任務
邪教徒綁架百名孩童，進行盛大的儀式抽離孩童們的靈魂，來當作引誘地獄惡靈上鉤之餌
，一切都是來自天堂的「計畫」所導致。聽起來很荒謬，但這正是計畫派天使過往所慣用
的伎倆，也背棄了人類對於上帝的虔誠信仰
畢竟，人類對於他們而言算什麼呢？不過是一群可供利用的消耗材罷了。只要對擴張天堂
的勢力範圍有所幫助，什麼都是可以妥協的
我與伊芙琳奉命留在遊樂園主戰場，保護這些被當成誘餌的孩童靈魂們的安全，由伊芙琳
創造出懸浮於空中的結界，將所有靈魂安置其內，以避免受到來襲惡靈的傷害
除此之外，我與伊芙琳沒有其他任何的援助，一旦自主派與激進派天使們的戰線被突破，
這個滿載孩童靈魂的結界就會直接承受來犯之敵的壓力。死神與生神，對於計畫派天使而
言，不過是兩枚棋子，犧牲掉了再補上其他人選即可
我之所以會前去拜訪血腥瑪麗，最初目的也是希望能得到她的幫助，在這絕望的時刻，任
何對人類友善的戰力，都是彌足珍貴。然而，在目睹了她與伊恩的互動之後，我最終還是
開不了口
儘管我與伊芙琳都有了覺悟，但這些無辜的孩子們，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不用怕，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的！不用怕……」
伊芙琳柔聲安慰著身邊的眾多靈魂，但孩子們還沉浸在被綁架的恐懼感當中，再加上見不
到父母與家人，一個個放聲大哭，淚流不止
愈年幼的靈魂，所能榨取的力量愈旺盛，這是孩童靈魂對於惡魔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之原因
所在，也成為了作為「誘餌」的最佳選擇
計畫派天使……
我想起了死神小姐蘇菲亞。當她在表明不願繼續為天堂效力之時，所顯露出的堅決神情，
至今仍深刻烙印於我的腦海
如果說我的內心未曾動搖，那絕對是不真實的
「不用怕……我會……我會保護……」
伊芙琳的聲音逐漸減弱，她緩緩閉上雙眼，嘴唇緊抿，身體微顫。孩子們依舊沒有停止哭
泣
（我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堅強，相反的，我每次都在壓抑著想嚎啕大哭的情緒……）
她當時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呈現給了我，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如今，她再度面臨了悲傷情緒的糾結與折磨，努力克制著想與身邊的孩子一起哭泣的衝動
，因為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作，否則只會將孩童們推入更深沉的絕境
束手無策之感，讓我陷入沮喪，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最終命運的降臨
「死神哥！伊芙琳！」
在最黑暗的時候，即使是微弱的星光，也能散發出最耀眼的燦芒
在聽到這聲叫喚後，伊芙琳睜眼望去，不由得面露驚喜
「啊，巴比！還有小丑先生！」
現身於結界外的，是我相當熟悉的兩道身影，而他們的到來，讓彌漫於整座結界的鬱悶氛
圍瞬間有所轉變
「邦尼───！！」
那個名為南茜的小女孩，見到了小丑的出現，頓時破涕為笑，雙手大張。小丑發現了南茜
之後，也立即飛奔衝進結界內，與南茜緊緊擁抱在一起
「哦哦！南茜沒事，真是太好了！邦尼終於放心了……」
「嗚嗚嗚……」
南茜在小丑懷裡盡情發洩自己的悲傷與害怕，許多認識小丑的孩子們，也紛紛跑了過來，
將小丑簇擁於中間。哭泣聲開始減少了
巴比跨步走入結界，來到伊芙琳身旁。對於人類友善的靈體，並不會遭到結界隔絕於外
「你沒事吧，親愛的？」
面對巴比的關心詢問，我能感覺到伊芙琳幾乎要落淚，但她仍堅強地隱忍住波動的情緒
「沒事，巴比怎麼會在這裡呢？」
「嘿，那還用說嗎？」巴比用指尖摩擦了鼻子幾下，笑道：「那些長著翅膀的蠢蛋，搞出
這種可笑又荒唐的把戲，我當然要來看看好戲。」
……呵，依舊是個不坦率的小惡魔。我內心忍不住想著
「咦，所以巴比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嗎？」伊芙琳眨著那雙翠綠眼眸，好奇問道
巴比聳了聳肩，攤手說：「那個姐姐將一切都告訴了我跟大叔，想不知道也難。」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我才終於明白這股從剛才就湧現而出的芳香氣息，究竟從何而來
「奧莉薇亞姐姐！」伊芙琳開心地呼喚著，剛才低迷的情緒一掃而空
站立於結界外緣的自主派天使之首，對伊芙琳回報以一笑，而她所擁有的美麗容顏與那雙
皎潔無暇的羽翼，立即吸引了所有孩童的目光
「哇！是天使，是天使！」
「她好漂亮呦──！！」
「嗯～～好香的味道。」
孩子們開始吱吱喳喳，一個個都兩眼閃亮，聚精會神地望向奧莉薇亞，剛才還充斥於結界
內的哭鬧聲，全都嘎然而止。不愧是自主派天使之首，也只有她擁有如此力量，能將消沉
的氛圍全數驅散，同時帶來希望與安詳
「很抱歉，讓你們受苦了！但請相信我們一定會全力保護你們的安全，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每個人都要開心地露出笑容，好嗎？」
奧莉薇亞那悅耳動聽的音色，彷彿有著深入每個孩子內心的魔力，撫平了他們最後一絲不
安，紛紛點著頭並恢復了笑容
然而，此時突然有一個小女孩用手指著我，有點發抖地說：「可是姐姐……這個人長的好
可怕，他是壞人嗎？」
在她身旁的其他孩子們，也都轉過頭來看向我，接著一個個露出害怕的模樣
……這個小鬼
我的內心似乎又傳來了久違的破裂聲響
巴比嘴巴微張，伊芙琳露出苦笑，兩人似乎正在對我傳遞同情之意。我不需要！
「哎呀，當然不是了，死神先生是最值得你們信賴的守護者，所以你們也要相信他，好嗎
？」奧莉薇亞柔聲說道
那幾個孩子又點了點頭，展現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還真是委屈你們了啊！
「對了，死神先生。」奧莉薇亞忽然將視線投射到我的身上，問：「你的右手骨目前狀況
還好嗎？」
我聽了不由得一愣，接著彎下腰來，致敬道：「……已經完全恢復了，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
幾天之前，奧莉薇亞親自前來拜訪我，因為伊芙琳把我身體的糟糕狀態告知了她。她將背
後的天使羽翼大張，完全包覆住了我的全身，讓我置身於滿布柔軟羽毛與花蕾芳香的空間
當中，在強烈光芒的照射之下，我殘缺的右手骨完全恢復，先前低迷的體力狀態也有了極
為明顯的改善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消耗了屬於高階天使的鉅額力量，來幫助我復元。從沒有任何一位天
使願意為「瑕疵品」作出這種犧牲，也因此我對她的感謝是發自於內心深處
「是嗎？那就好，從現在起就拜託各位了！」
語畢，奧莉薇亞轉身振翅飛去，返回她所擔負的崗位。孩子們都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目
送著她離開
享受了片刻的寧靜之後，伊芙琳又面露些許憂慮，說道：「巴比……小丑先生，謝謝你們
願意過來這裡，但我們等一下要面對的，不是以前經歷過的任何情況所能比擬的，我不希
望把你們給捲進來……」
她的擔心很合理，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血戰，只要陷於其中，恐怕都將難以全身而退
不過，她的話語馬上被巴比給打斷
「你在說什麼傻話，伊芙琳！這種事怎麼可以把我們給剔除在外呢？」
「哦哦！沒錯的呦。」擁抱著南茜的小丑邦尼，也出聲附和：「邦尼絕不會讓那群壞蛋，
傷害這些孩子們的呦！」
「我早就下定過決心了，不管今天是末日洪水，還是天堂與地獄的審判時刻，我都會跟在
伊芙琳你的身旁奮戰到底，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身邊半步！一切……都是為了你。」
如此赤誠真摯的心意，就這麼從巴比的嘴裡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猶豫。在這一瞬間，他成
了眾人目光的焦點所在
「巴……比……？」
伊芙琳兩眼圓睜，白皙面頰忽然湧上微弱的紅潤色澤，緩緩低下頭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有這種反應
……啊哈！
巴比似乎也發現了周圍的異樣氣氛，尷尬地搔了搔頭，隨即將手探入口袋，說道：「啊！
差點就忘了，這個是要送給你的。」
他將手裡的那個東西拋向伊芙琳，後者嚇了一跳，趕緊用雙手接住
我仔細看去，是他那天把玩在手裡的那枚白貓造型髮夾
「哇──！！這真的是要送給我的嗎？」伊芙琳雀躍不已，馬上就將那枚髮夾別在雪白的
秀髮之間，隨後奔跑向前，擁抱住了巴比，「謝謝你……我好喜歡！」
「嗚呃……」
這下子輪到巴比臉紅了，只見他的表情混雜著羞赧與喜悅，看起來有些滑稽的模樣
懷裡緊擁著巴比之餘，伊芙琳的翠綠眼眸與我對上
有別於最一開始的悲傷，她的眼神裡此刻充滿著欣慰之情
而我也有著相同的感受
（一起奮戰到最後吧，莫爾斯！）
（嗯。）
不需任何言語，就能理解彼此的想法，這就是我與她之間所擁有的默契
天空的血雲突然開始高速朝內迴旋，雷聲大作，閃電齊發。漩渦的正中央，出現一道狹長
的裂縫，往兩側迅速展開與擴大
裂縫的後端，萬頭竄動，惡毒的視線與嘶吼充斥其內，溢滿著嗜血與殺戮氣息的諸多惡魔
，亟欲穿透裂縫，朝獵物襲捲而來
與地獄間的連結通道，終於正式開啟
這場涉及天堂三派勢力的聖戰，就此揭開了序幕
佈署在遊樂園迎擊的天使主力當中，依自主派與激進派分成兩個區塊、一前一後地整齊列
陣，由自主派在前擔任主要作戰部隊，激進派在後為第二線反擊戰力
讓從未有過掌權實績的自主派當作犧牲品，對於天堂一方而言也是合理的安排，自主派成
員儘管對此頗有微詞，但面對上位者所發出之指令，他們不得不低頭。違逆上位者，等同
對上帝提出挑戰
在天使群的正後方，三位高階天使圍成一圈，在大戰來臨前進行最後的討論
正中間的年輕天使名為法爾札，是計畫派最近養成的新血，負責在遊樂園主戰場擔任督戰
者，對其餘兩派進行監視與指導。他臉上那副志得意滿、不可一世的神情，顯露出他對於
自己的身分感到無比驕傲
立於左側的天使體格魁梧，飽經風霜的臉龐蓄滿灰白鬍鬚，遍布臉上肌膚與全身上下的疤
痕與結痂創口，印證著他所擁有的顯赫功績與名聲。魯維克，激進派天使現任領袖，在兩
次世界大戰秩序混亂、靈魂動盪的年代，在世界各地掃蕩與殺戮趁機作亂的惡靈與魔鬼，
被地獄方公認為像劊子手一樣的存在
在達米安‧波普下野之後，魯維克毫無懸念地接掌激進派，但幾十年來他們雌伏於天堂一
角，未曾再造成人類世界任何動亂，這一點倒是讓其他天使們感到些許訝異
懸浮於右側的天使，則是剛返回崗位的自主派之首奧莉薇亞，在這場與地獄正面對決的戰
役裡，她是實質上的指揮者，因為她麾下的成員們，全都被迫推往最前線，首當其衝面對
那些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污濁之靈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那就照原定計畫進行。」法爾札簡單下了結論
在魯維克與奧莉薇亞眼裡，這位年輕天使像是溫室中栽培的鮮嫩花朵，被上位者派遣至此
，僅是為了拿取戰功，建立在計畫派裡的地位。前者毫不遮掩自己對於法爾札的鄙視，冷
笑一聲後，便返回激進派天使群的所在位置
法爾札忍不住彈了幾下舌頭，面露不悅，「真是個無理之徒。等我掌權上位者的那天到來
，第一件要作的事就是拿他來開刀！」
「敬愛的法爾札大人。」奧莉薇亞柔聲說道，拉回了這位年輕後輩的思緒，「如果可以的
話，請您向上位者傳達，我希望停止這場行動的建議。」
「為什麼？」
「您還沒注意到嗎？遊樂園的外圍，那些異教之眾正與警察發生猛烈衝突，如果我沒記錯
的話，這應該不是計畫的一部分？」
「唔……」
法爾札聽了，連忙翻起手中那本簿冊，裡頭記載著上位者所制定出來的所有計畫安排
「好像真的是如此，不過無所謂，這不影響我們現在的作戰目標。」
「已經有人類在衝突中犧牲生命，這是計畫外的死亡，我認為事有蹊蹺。」奧莉薇亞再度
表達了自己的疑慮
法爾札開始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嗯，所以你想表達什麼呢？派幾個天使去衝突現場帶走
那些人類的靈魂，或是叫死神去也可以，他不是也在這裡嗎？如果你身為領袖還要為了這
些小事的決斷而煩惱，那你們自主派永遠也不會有成功的一天！」
「……」
奧莉薇亞沒有浪費時間在無謂的口舌之爭上，對著年輕的督戰者點頭致意後，也轉身朝自
主派天使群的所在方向離去
天空的裂縫愈來愈擴大，雷聲轟隆、血雲肆動。第一波的惡魔湧出洞口，祂們背後長著跟
蝙蝠一樣的肉翅，容貌極為醜陋，齜牙咧嘴地尖聲吼叫，如黑色浪潮般猛烈襲擊而來
自主派天使不為所動，立於原地穩固住陣線，前排天使揮拳踢腳，與惡魔展開肉搏；後方
擁有較強力量的高階天使，則羽翼齊張，一道道純白燦光如雷射般筆直照向惡魔之群，一
時之間殺傷大片敵人，慘叫哀嚎之聲不斷傳來
奧莉薇亞在隊伍正後方，神色冷靜，持續出聲指揮。即使外表纖弱，但那臨危不亂又沉穩
無比的姿態，完美展現出一派之首的架勢
酣戰片刻後，地獄方的第一波攻勢瓦解，惡魔四散逃命，狼狽不堪；自主派毫無損失，天
使們振臂歡呼
然而，當第二波之敵從裂縫洞口湧出時，奧莉薇亞初次展現驚訝的反應
在低階惡魔的正後方，那高聳入雲的巨大黑影，顯得特別醒目。祂的面容單調醜惡，模糊
的身形輪廓繚繞著紫色魅火，體表密布受盡折磨的痛苦臉孔與腐朽枯臂，空氣裡迴盪著哭
號與尖叫之聲，令聽者心驚膽戰，鬥志消彌
「安杜馬列，『夢魘創造者』親自響應召喚嗎？真是讓人想不到……」
奧莉薇亞低聲囁嚅著，她的額上開始冒出冷汗
出現在自主派天使面前的高大黑影，名為安杜馬列，地獄之主撒旦的左右手，是地獄裡最
惡名昭彰的掌權者之一，以恐懼為食、因夢魘而茁壯，擅長將純潔之靈煉製成畸形醜惡的
存在，前往人類世界製造慌亂。那些曾與死神或天使交手過的惡靈，很大一部分是出自於
祂之手，因此被天堂稱為「夢魘創造者」
祂的到來，立即扭轉了戰場上的局面，那股瀰漫於其周邊的濃厚恐怖氣息，讓眾多的惡魔
高聲鼓譟，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自主派天使見到安杜馬列親自現身，一時之間戰意動搖，
陣線開始出現錯位
「不要後退！勇氣是你們最強的武器，為自主派而戰！為人類而戰──！！」
身材高挑、有著褐髮藍眼的天使加百列，在自主派的後方大喊著，他嘹亮的嗓音傳進了每
一位戰士的耳中。身為奧莉薇亞麾下的第一把交椅，他有義務引領自己的同袍前進與奮戰
第二波衝突再度展開，但有了安杜馬列的壓陣，惡魔之群變得兇狠無比，張牙舞爪又恣意
狂亂，即使受到天使羽翼強光的燃燒，也完全沒有退卻之意，一波波的衝殺襲擊，讓自主
派疲於應付，位於前線的天使們開始受到傷害，湛藍血液到處濺灑，讓嗜血的邪靈變得更
加興奮
奧莉薇亞不時回頭張望，只見激進派的天使群眾依舊待在原地，絲毫沒有上前援助之意。
她心理明白，這些瘋狂之徒即使好戰，也還是打算等自主派戰力消耗殆盡後，才上前介入
戰鬥
孤立無援的處境，讓她內心感到一絲悲悽，但完全沒有顯露在表情上，繼續沉著下令進行
指揮
負傷或陣亡的天使，伴隨著飄浮於空中的羽毛及惡魔屍塊，筆直往下墜落，歸於塵土。自
主派的陣線被往後壓縮，但仍死戰不退，抵擋著地獄勢力的攻擊
叮鈴──────
傳自惡魔黑潮之後的裂縫洞口，那如牧羊人驅趕畜群所發出的搖鈴聲，即使遙遠與微弱，
此時卻猶如敲響了一記喪鐘，讓自主派天使們陷入慌亂與緊張
當鈴鐺聲的主人現身於洞口後，安杜馬列臉上那張狹長的嘴微微上揚
「來了，我最完美的作品。」
米斯莫德闔著雙眼，耳垂上下擺動，縮身立於洞口之前，環顧四周聆聽動靜。行經祂身旁
的惡魔群眾，都自動讓開了道路，完全不敢接近這個不分敵友的純然邪惡之物
在前線與惡魔奮戰的加百列，立即退回了奧莉薇亞的跟前，原本在他眼中燃燒旺盛的鬥志
烈焰，此時已熄滅大半
「奧莉薇亞大人，是……是米斯莫德！這樣下去我們絕對抵禦不住的，該怎麼辦？」
「……」
自主派之首，再度回頭望去，但映入眼簾的情況，卻與她所期待的完全相反
「呦！兩條大魚同時上鉤，這場戰役真是有趣。」
年輕的督戰天使法爾札，此時仍舊信心滿滿，即使見到安杜馬列及米斯莫德這兩個讓天堂
聞風喪膽的存在同時出現，也沒有任何警覺之心
他知道，只要計畫派襲擊闇域的行動成功之後，主戰場的壓力就會瞬間減少，等到從闇域
回援的計畫派主力前來會合之後，就可以展開包夾，一舉殲滅所有響應儀式召喚的惡魔
在那之前，他只需要耐心等待，順便多消耗一些自主派與激進派的實力
「法爾札大人……法爾札……大人……」
督戰天使回頭，發現兩三個渾身上下遍體鱗傷、羽翼受損甚至斷裂的計畫派天使，正出現
於自己面前
「你們不是被派往奪取那個被惡靈佔據的海灘嗎？怎麼變成這副德性？」
「地獄……地獄之主出現了，出現在海灘……攻擊……全軍覆沒……」其中一員負傷的天
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什麼？」法爾札大驚失色
緊接著，又有數名身負重傷的計畫派天使，陸陸續續地逃來此地。他們的口徑一致，帶來
絕望的消息
當計畫派主力抵達世界各地的闇域之後，現場突然陷於寂靜的氛圍，天使們彷彿喪失聽覺
，完全無法聽見指揮者的聲音。隨後，從地底竄出的無數隻腐爛粗壯之手，將天使們的身
軀緊緊捉住，羽翼照射的白光猶如遭到吞噬，沒有任何抵禦的效力
多數天使被直接向下拖入塵土當中，連尖叫聲也無法發出；少部分倖存者死戰後逃離，但
幾乎都已命懸一線、燈枯油盡，渾身支離破碎，沒有任何傷者軀體是完整的
他們心知肚明，只有地獄之主撒旦，才擁有如此能力，憑一己之力現身於所有闇域，對來
犯的計畫派天使給予迎頭痛擊。上位者所佈署的秘密行動，全部落入地獄勢力的掌握當中
這一個失敗的行動，讓計畫派瞬間喪失所有主力，情勢一夕之間發生劇變
「怎麼……怎麼會這樣？祂們不應該會知道的……」
法爾札立刻陷於混亂當中，缺乏經驗的他，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耗噩，完全不具應對能力
圍繞在法爾札四周的計畫派傷者，不斷要求他給予指令，因為他是現場最高階的指揮者。
然而，法爾札只是發愣地呆望眾人，不發一語
（這是一項簡單的任務，你只要在現場觀戰即可，等我方主力返回之後就結束了。）
上位者當初對他的交代仍言猶在耳，但眼下情況完全超乎預期，讓法爾札的內心忍不住產
生抗拒的反應
「怎麼啦？孩子，遇到什麼挫折了嗎？」
法爾札回過神來，只見激進派之首魯維克，此時正站立於他的面前，臉上盡顯憐憫的神態
。他雙手握拳，咬牙道：「你……你說什麼？」
魯維克搖了搖頭，嘆息道：「看來你還是在狀況之外，可悲至極。」
「無理之徒，給我退下！」法爾札身旁的計畫派天使趨身上前，對魯維克大聲喝斥
嚓───！！
魯維克用手輕輕一揮，那些身負重傷的天使們，瞬間爆裂開來，大量的碎塊噴灑至法爾札
身上
「啊──！！」年輕的指揮天使，尖叫了一聲，顫抖地問：「魯……魯維克，你想要作什
麼？」
激進派之首沒有回答，只見他雙手平舉，背後開展的羽翼突然像是被黑墨所渲染，純黑色
澤將原先潔白的羽毛覆蓋，沒有留下任何一絲原屬於天使的光輝。在他身後的激進派天使
群眾，也都作出了跟他一樣的舉動，原本彷彿雪景的羽毛之堆，瞬間轉化為一大片如同深
沉黑水的景象
「你們……你們想背叛上帝嗎？」法爾札渾身直打哆嗦，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安全已經受
到嚴重威脅
「背叛上帝？噢不，這可是個天大的誤會。」魯維克面露冷笑，眼裡再度湧現那股激進派
獨有的狂亂氣息，「這才是我們景仰的上帝面貌，崇尚戰鬥與混亂，藉此激發人類的燦爛
光輝，在我們掌權的那段日子，就已經了解到祂所賦予我們的使命。」
「瘋了……你們全都瘋了！」法爾札雙眼大睜，用發抖的手指向魯維克，瀕臨崩潰似地發
笑：「嘿嘿……愚蠢，愚蠢至極！你們以為臨時成為墮落天使，會有任何的戰力嗎？」
當一名天使決定迎向墮落之途，除非得到地獄勢力的接納並賦予力量，否則就跟一般人類
的靈魂一樣脆弱，毫無用處。這在天堂是眾所皆知的道理
魯維克再度露出同情的目光，緩緩地開口：「誰告訴你是『臨時』的呢？你當真以為我們
這幾十年來，都乖乖待在天堂裡毫無作為？」
他將手一招，淪為墮落天使的激進派群眾，全數轉身開始攻向自主派勢力的尾部，與來自
天空裂縫洞口的惡魔形成前後夾擊
「好好享受這一場屠殺盛宴吧，親愛的計畫派天使。」
魯維克拋下這句話後，也振翅飛去，投入了混亂的戰場當中
被留在原地的法爾札，信心完全崩解，湧自內心深處的強烈惡寒，讓他徹底絕望。原先臉
上那副不可一世的驕傲神態，已蕩然無存
「喂……喂！死神哥，這是怎麼回事？」
巴比指向遠處廝殺成一團的天使和惡魔，語氣溢滿焦慮
「那些長著翅膀的傢伙，開始自己互相打起來了！」
「……」
戰役敲響前的不安之感，終究還是實現了，而且還是最糟的一種情況
激進派臨陣倒戈，他們背上的天使羽翼盡數染黑，就像易幟的叛軍一樣。讓已經陷入苦戰
的自主派天使又被迫兩面受敵，戰況雪上加霜
不過，最吸引我注意的，是遠方那通往地獄的洞口前，那道瘦小貌陋的熟悉身影
米斯莫德……如此盛大的場面，果然少不了祂的參與，在歷經那棟漆黑大廈的衝突之後，
再度與祂狹路相逢
復仇的烈焰在我心頭燃起，手中的鐮刀高亢激昂不已，響應著我的怒意。這一次，我沒有
任何恐懼，在祂得到應有的制裁之前，我絕對不會退卻
「哦哦哦！是祂……祂真的出現了！」
我轉頭看去，只見小丑邦尼雙手捧臉，嘴巴呈Ｏ字型，表情顯得驚訝無比，而他的目光似
乎正聚焦在遠處那道高大醜惡的黑影
「大叔，你認識那個渾球？」巴比問道
小丑點了點頭，同時吞了口口水，「對哦……祂就是邦尼之前跟巴比說過的，那個創造出
邦尼的大壞蛋，安杜馬列的呦！」
巴比握緊雙拳，看著我咬牙說道：「切……這下子可真的棘手了，死神哥！」
一陣陣尖銳的嘶吼劃破天際，只見少數來自地獄的惡魔，已經突破了自主派天使的防禦陣
線，開始往保護孩童靈魂們的結界襲擊而來。肥美的獵物置於眼前，讓祂們面露貪婪與狂
喜，準備大快朵頤一番的模樣
孩子們再度互相緊擁，臉上充斥畏懼之情，剛才奧莉薇亞給予他們的安心感，看來正在逐
漸消逝
「伊芙琳，小丑先生，請你們待在結界這裡，保護好孩子們的安全；巴比與我上前，將那
些衝脫防線的漏網之魚逼回原處！」
已經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的空間，而三人對於我提出要求之舉，沒有絲毫異議
「好的，莫爾斯。」伊芙琳將雙手摀在胸前，表情堅毅無畏
「沒問題的呦，包在邦尼身上的呦！」小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一起上吧，死神哥，讓我們狠狠教訓那些渾球！」
巴比最後的這一番話，像是解除了壓抑在我腦中的煞車裝置，我高舉鐮刀，朝前撲向那些
來襲的醜陋之物。惡魔之群很快包圍了上來，張開血盆大口，嘶吼嚎叫，彷彿意圖將我給
生吞活剝
我不為所動，只見刀光一閃，眼前的三個惡魔頓時身首異處
「退下，回到屬於你們的黑暗！」
在粗啞低沉嗓音的威嚇之下，我狂舞鐮刀，左手指尖骨爪橫掃，每次出手都殺傷大片惡魔
，骯髒污血不斷濺灑，就像一幅揮毫於空中的水墨畫，伴隨負傷惡魔的厲聲慘叫。即便有
為數不少的惡魔僥倖突破我的攻勢，並往我身上發起攻擊，也由於護身黑袍強大的防禦能
力，讓祂們肢體燒灼化為灰燼，嘗到更大的痛苦
我轉頭看向自己唯一的戰友。只見巴比靈敏地穿梭於惡魔群眾之間，一拳一腳地往惡魔身
上要害之處招呼，哀嚎聲源源不絕傳來。當惡魔打算合力擒拿之時，巴比便將身形縮小成
黑貓，輕巧地從敵人間的空隙閃避而出，在轉化為男孩的模樣，出拳狂毆猛擊，一時之間
把惡魔們耍得團團轉，在空中互相擁擠踐踏，顯得狼狽不堪
儘管各自應敵的情況算是游刃有餘，但突破陣線的惡魔數量愈來愈多，反而將我與巴比分
斷包圍，彼此陷於孤立無法相互支援，也讓後方的結界開始承受壓力
遠處的米斯莫德仍然沒有動靜，立於原處旁觀著戰況，望見祂的身影，讓我原先尚屬平穩
的內心，剎那間波瀾萬丈
（亞伯特……最後一次，我需要你的協助。）
彷彿在響應著我的呼喚，那股熾熱強大的力量，再度於我的右手指尖燃起
這讓我盼望已久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夢魘創造者」安杜馬列緩步走往結界的方向，手一招，所有惡魔都往死神及巴比包圍而
去，只剩祂獨自對結界的守護力量施壓。舉手投足之間，處處展現出祂獨有的狂妄與傲氣
「祂來了……小丑先生。」
伊芙琳的聲音輕微發顫，此時她也全力壓抑著內心的驚懼與退縮之意
在她身旁的孩子們，感受到安杜馬列身上那股強烈的恐怖肅殺之息，已經有人開始哇哇大
哭，想要拔腿逃跑
唯獨小丑邦尼毫無畏懼之感，站在結界的最前端，張開雙臂擋在自己的創造者面前
「嗨，邦尼，終於又正式見面了。」
安杜馬列的詭異嗓音，混雜著男女老少的哭泣與吼叫，那些禁錮於其體內的無數生靈，仍
死命掙扎並渴望逃脫。結界內的孩童靈魂，愈來愈多人開始嚎啕大哭，原本僅存的一絲勇
氣與安定感，已瀕臨潰堤
「邦尼絕不會，讓你傷害這些孩子們的呦！」
小丑平舉雙掌，將掌心上緣燃起的亮紫色光球，往安杜馬列的身影發射而去。然而，當光
球碰觸到安杜馬列身形輪廓的紫色魅火時，彷彿流入大海的河水般，瞬間化為無形
伊芙琳露出極度驚訝的神色，而小丑似乎已預料到了這幅情景，不由得雙手抱住頭部，臉
上溢滿懊惱與無力
「我說過了……邦尼，沒有燃體的話，你的力量就沒有任何用處。」安杜馬列用手指向那
些正包圍著死神與巴比的惡魔群，冷言說道：「知道為什麼我不讓祂們靠近嗎？因為要避
免祂們有受你利用的機會。」
「哦哦……」
小丑茫然站立於原地，嘴裡講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
安杜馬列兩眼閃爍著好奇，用指尖輕觸了一下結界的外緣，隨即像是觸電般縮手，冷笑地
說：「很有趣的玩具，小女孩，能創造出這種東西，說明了你還算有些本事。」
伊芙琳沒有答話，剛才夢魘創造者用手觸摸結界時，那夾雜著眾多生靈的哭嚎尖叫，像電
流般直接傳進她的腦中，讓她忍不住摀起雙耳，拼命嘗試將這些聲音趕出腦海之外
小丑再度挺身上前，撐開雙臂道：「你別想……傷害這些孩子的呦！」
「傷害他們？呵呵呵……你似乎是誤會了什麼，邦尼。」安杜馬列低吟詭譎的奸笑，讓聽
者都膽顫心驚，「我是打算……讓他們傷害你！」
語畢，祂張開那偌大的黑色手掌，包覆於結界之外，完全無視於結界帶給祂的阻礙與傷害
祂終於開始展現，那屬於「夢魘創造者」的能力
「啊啊啊───！！！」
突然間，好幾名孩童放聲尖叫，映入他們眼中的景物，讓他們徹底陷於恐懼感的奴役
那是一隻渾身長滿絨毛、只有一隻布滿血絲之眼的怪物，正飄浮於空中，對著他們張開長
滿尖牙的血盆大口。流傳於父母口中那躲在衣櫃裡的怪物形象，是這些孩童們的共同夢魘
，儘管本質上只是嚇唬小孩的虛構故事，如今卻真實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呵呵……這就是你們的夢魘嗎？很好。」安杜馬列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又高舉另一隻
手，「那麼接下來……」
好幾隻八腳巨型蜘蛛，攀附在結界之外，這是許多孩童在電視上意外撞見的恐怖節目。結
界內尖叫四起，哭泣聲不絕於耳
安杜馬列再度揮灑自己的創造能力
戴著面具的電鋸殺人魔、披頭散髮的厲鬼、奇形怪狀的卡通反派角色……無數醜惡的事物
不斷現身於結界之外，激發孩子們一波又一波的驚恐與哭鬧，對於這些年幼者如同煉獄般
的懲處，毫無間歇地挖掘出他們內心底層的黑暗
夢魘創造者的身影愈來愈高聳巨大，以夢魘為食的祂，藉由孩子們的恐懼，得到了更加強
大的力量
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對於小丑邦尼而言是一場最為痛苦的折磨，只見他用雙手摀住耳朵，
在地上打滾掙扎
「邦尼……嗚嗚嗚嗚嗚……」
南茜大聲哭泣著，因為在結界之外，出現了達米安‧波普那張陰鬱邪惡的面容，勾起小女
孩那段封印於內心的可怕記憶。而最能讓她感到安心的小丑，此時卻在結界內翻滾嚎叫，
無法再保護她的安全
「小丑先生，振作一點！」伊芙琳嘗試喚回小丑的意識，但沒有任何幫助
不久之後，小丑停止了掙扎，緩緩地站起身來
他的臉孔變得扭曲，眉宇間出現了好幾道深邃的皺褶，兩粒眼珠的色澤閃爍，從淺棕色逐
漸轉化為鮮血般的赤紅，兩手手掌緊抓著結界表面，嘴巴大張，喉頭發出呼嚕嚕的詭異聲
響
安杜馬列對於小丑的變化不為所動，反倒露出期待的模樣
「只有我可以……欺負小孩的呦！」
小丑腳下一蹬，朝自己創造者的方向撲去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陣高亢尖銳的邪笑，將結界內的孩童靈魂推往更深沉的恐懼深淵
小丑雙拳瘋狂揮舞，重擊在安杜馬列的臉上，整張臉直接凹陷了進去，而小丑並未停下攻
勢，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安杜馬列的全身上下，黑影被揍得千瘡百孔，連連向後退卻
「喀喀……打架！打架！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發瘋似的尖笑，持續從小丑嘴裡發出，他一如過往地狂暴躁動，猙獰的表情簡直就像要將
敵人咬爛撕裂。怪異的是，安杜馬列絲毫沒有還手的意圖，任憑小丑對自己的身軀不斷毆
擊與發洩怒火
激烈交鋒片刻之後，安杜馬列舉起那偌大的漆黑手掌，正面接住了小丑揮出的拳，遏止住
了對方的行動
「喀……喀……？」
小丑兩眼大睜，赤紅的雙珠流露出驚訝之情，這是他陷入狂暴的狀態以來，第一次被對手
徹底壓制
「把對孩童尖叫聲的夢魘，轉化成自己的爆發性力量嗎？你也算是學了些我的本事，不過
……」安杜馬列上揚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純然的邪惡，「這如此美味的強大夢魘，就由我
來接收了！」
祂用另一手的巨掌，直接扣在小丑的腦門上端，五指緊掐至頭蓋骨。小丑大聲嚎叫，臉孔
扭曲痛苦不堪，全身猛烈地掙扎，但仍舊無法掙脫束縛
不久，安杜馬列身上的創傷被泉湧的焦黑泥狀物覆蓋，最後復元成原本的樣貌。不僅如此
，祂的軀幹猶如惡蝶破蛹，瞬間膨脹拉長，小丑在祂的面前就像個玩物，身形比例差距愈
來愈大
「你知道嗎？邦尼，當我將地獄之火灌進所有煉製用的素材時，你是唯一的存活者，這讓
當時的我對你有了錯誤的期待。儘管你是個不成材的蠢貨廢物，但我怎麼也沒料到，你膽
敢直接背叛我，燒死了監視你的那個傢伙……」
小丑邦尼伸出左腳踢去，被安杜馬列一手接住，反向大力扭斷。小丑大聲慘叫，依舊亂揮
雙拳、死命掙扎著
「那次騷動讓我顏面掃地，被吾主撒旦奪去了施用地獄之火的權力，差點就此一蹶不振。
幸好我的創造能力還是受到青睞，才能保有原先地位，而且……」
安杜馬列望向遠處的米斯莫德，臉上的笑意不曾減退
「我終於秘密創造出了最完美的作品，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撼動三界的邪惡存在是出自於
我之手，連吾主撒旦也被蒙在鼓裡。」
「喀……喀喀……」小丑咬牙切齒，血紅眼珠燃燒著怒火，而他的體力正在迅速流失當中
「你的存在……已經毫無價值。我會讓你親眼目睹那些孩子的靈魂，全數被我吞噬的情景
，你將帶著這些無法抹滅的夢魘，拖行殘軀度過你那可悲的餘生……聽懂了嗎，蠢貨廢物
。」
語畢，安杜馬列鬆開了手掌，同時給予小丑邦尼的腦袋一記重拳，後者的右眼粉碎，右側
頭顱也被擊爛，創口濺灑出碎骨、腦漿及七彩血液
小丑頓時失去意識，身體筆直向下墜落，重摔於結界內部，連續翻滾了好幾圈後，呈大字
型癱倒於地
周圍的孩子們又是一陣驚恐，尖叫聲四起
腹背受敵的自主派天使群眾，已經瀕臨潰敗邊緣。然而，奧莉薇亞當機立斷，將自己的部
屬從中分成兩半，前後轉向應戰，重新組織起防線，避免陣容因被衝破而亂成一團；她張
開羽翼，親自率領自主派所有高階天使，往激進派叛軍的方向突襲而去
激進派沒有料到奧莉薇亞如此義無反顧之舉，一時之間措手不及，許多墮落天使都被那聖
潔的羽翼燦光給灼傷，紛紛往兩側敗逃，甚至墜落身亡，讓奧莉薇亞直接穿插到了激進派
勢力的心臟地帶
魯維克大驚失色，謀逆的狂喜讓他忘卻了過往在戰場上應有的沉著與謹慎，再加上淪為墮
落天使，實力終究略遜自主派之首一籌，交手一陣後便落入奧莉薇亞羽翼白光的束縛當中
。前來搭救領袖的激進派之眾，全被列陣於周圍的自主派高階天使給擊退
「為什麼……要背叛上帝？」
奧莉薇亞喘息地問道，她的金色秀髮凌亂不堪，臉蛋與身上薄紗都沾滿了墮落天使的黑色
污血。從激進派的整體狀況觀之，他們應該已經得到地獄勢力接納好一段時間，否則不可
能擁有向自主派正面開戰的實力
數量如此多的墮落天使潛伏於天堂，而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這對於天堂一方的威信將造成
莫大打擊
即使受到強烈白光的侵蝕與燒灼，魯維克僅是面露痛苦，但絲毫沒有求饒之意。他冷笑數
聲，說道：「只要能讓戰亂重返人間，不管與天堂或地獄合作，都是可以接受的……」
奧莉薇亞那張美麗容顏，此刻終於湧現怒火，將自己的力量爆發至最高，沒有任何憐憫與
留情
「達米安大人……萬歲……」
魯維克吐露出最後的遺言，身軀完全遭到純白聖光吞噬，屍骨無存化為灰燼。激進派之眾
頓時群龍無首，反遭自主派迎擊勢力逆襲，在一番激烈的戰鬥之後，紛紛敗逃殞落，或於
原地束手就擒
儘管平定了激進派的叛亂，但來自裂縫洞口的壓力依然沒有解除，惡魔仍像潮水般源源不
絕湧入，似乎沒有停止的時候
奧莉薇亞帶著自主派高階成員們，來到了督戰天使法爾札面前，但後者已近乎喪失神智，
對於眼前狀況的變化毫無反應
「法爾札大人，請立即中止儀式的進行，再這樣下去一切都完了。」
「……」
「法爾札大人！」奧莉薇亞厲聲喊道
「噢噢……好……好的。」
法爾札茫然地翻著手中的簿冊，塗改了上頭有關於邪教儀式的計畫安排。什麼也沒發生
奧莉薇亞焦急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些人類依然在進行著開啟洞口的儀式！」
「……唔。」
督戰天使還沒來得及回答，遠處傳來的清脆聲響給予了眾人解答
叮鈴─────
奧莉薇亞循聲望去，只見米斯莫德搖晃著左手銳爪上掛著的透明鈴鐺，嘴角微微上揚，而
露天舞台四周的邪教徒們，在聽到鈴鐺聲後，都大聲歡呼跪地膜拜，甚至感動地流下淚水
，哭天喊地，情緒激昂
「……那些人類，崇拜米斯莫德。」自主派之首心灰意冷地說著
這些長久以來被上位者逼迫進行邪教儀式、親近地獄勢力的人類，早就迎向了更高階的邪
惡存在，在這一刻脫離計畫安排的束縛，依自己的意志完成身為崇拜者應擔負的使命
法爾札面如死灰，相繼遭到天使及人類背叛的他，拋棄了高階天使應有的尊嚴，將手中的
簿冊隨手丟棄，轉身逃離了戰場，如喪家犬般奔向天堂
「喂……喂！給我回來！」一位自主派高階成員對著法爾札的背影大喝著，氣急敗壞地說
：「奧莉薇亞大人，我們就這樣讓那個懦夫拋下我們了嗎？」
「……隨他去吧，有沒有他的存在已經不重要了。」
奧莉薇亞淡淡地說道。她這副無所謂的態度，讓身旁的自主派天使們面面相覷，凝重的氛
圍彌漫於空氣當中。洞口前的廝殺空前慘烈，自主派勢力已死傷過半，但從裂縫增援的惡
魔之眾未曾止息
良久，奧莉薇亞站直了身體，臉上再度閃耀光采
「看來……決斷的時刻來臨了。」
她看向所有圍繞在自己身旁的麾下部屬，眼裡盡顯那散發寧靜力量的柔情
「無法阻止人類的行為，那就用我們的身軀，堵住那個洞口。這是一趟有去無回的行動，
如果你們決定退出，我不會怪你們。但答應我，今後要繼續保護人類……」
「不！奧莉薇亞大人，我們絕不會丟下你。」
「是啊，讓我們一起上吧，為了這榮耀上帝的時刻犧牲，是我長久以來的宿願！」
自主派高階天使們，包含加百列在內，沒有任何一人退出。奧莉薇亞淺淺一笑，但她隨即
看向加百列，神情轉為肅穆
「加百列，你必須留下。」
「什麼？」
「這是命令，自主派需要有新的領導者，在黑暗與絕望降臨大地之時，你將是最後的希望
，領導天堂力量繼續傳播上帝的祝福。」奧莉薇亞將手輕搭於加百列的肩上，露出最後一
抹微笑，「永遠不要忘記……我們是自主派天使！」
沒有多餘的言語及訣別，因為情況已經危急萬分。加百列強忍眼中淚水，目送自己長年侍
奉之主率眾振翅飛去，迎向他們最終的命運
奧莉薇亞與眾多自主派高階天使，將自己擁有的力量暴漲至最高，大張羽翼所激發的強烈
光芒，集結成巨大光束，義無反顧地往裂縫洞口疾馳而去。途中攔阻的惡魔群眾，全都瞬
間化為塵煙，就連米斯莫德也不敢正面迎接這完全捨棄性命的行動，向一旁閃避開來
轟然巨響，天搖地動，光束將裂縫洞口的黑暗盡數驅散，連結地獄的通道發生扭曲變異，
盤踞於天空的血雲不再迴旋，逐漸淡逝消散，雷鳴聲也跟著完全止息
當落日餘暉穿透雲層再度照耀大地之時，裂縫洞口終於完全關閉，阻絕了來自地獄的增援
，也斷了在場所有惡魔之眾的歸途
但代價是一群永遠無法歸返的天使
「姐姐……奧莉薇亞姐姐，不……怎麼會……」
在結界正中央的伊芙琳目睹了一切，她喉頭哽咽，雙手緊揪著胸前的衣襟，神情夾雜驚愕
與悲傷。而眼前的險惡局面，讓她無法分心處理自己的情緒
安杜馬列如巨人般的高聳黑影，壟罩於整座結界之外，那些由祂創造出的夢魘之物，也都
盤旋於結界外緣，步步進逼
孩童靈魂的哭泣與尖叫不絕於耳。伊芙琳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早已下定決心，在最終時刻
來臨之時，她也會永遠陪伴在這些孩子們的身邊
小丑睜開了僅存的左眼，強烈的暈眩感讓他一時無法動彈，掙扎起身之後，嘔出了一大灘
七彩血液
頭部右側傷口的劇烈疼痛，讓他的意識游離於現實與虛幻之間，好不容易將視線對焦了之
後，出現在眼前的景象，是被結界外夢魘之物嚇得四處亂竄的孩童靈魂，所有人擠成一團
，有的縮身蹲下，有的掩耳趴伏於地，不斷地被恐懼感給折磨，歇斯底里又尖銳刺耳的哭
喊聲此起彼落，迴盪在整座結界當中
小丑的左眼淌滿了淚水，內心傳來被利刃切割般的疼痛
（對不起……都是邦尼的錯……）
他坐倒於原地，神情頹喪，結界外那屬於安杜馬列的高聳黑影，是一堵他難以跨越的高牆
。面對自己的創造者，他所有的一切都被牢牢掌握，也讓這場衝突成為一場他永遠沒辦法
打贏的仗
（邦尼到底……該怎麼作才好……？）
「馬戲團的夢想……一直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突然間，這熟悉的嗓音像是細針般，扎進了小丑的腦海裡，浮現出腦海的記憶段落，彷彿
一股強烈電流，刺激著他原本紊亂的意志
他憶起了提姆‧哈里斯那日離去前的最後話語
「但我相信，即使將來他們廢除掉了馬戲團的存在，邦尼也不會輕易放棄為孩子們帶來歡
笑與實現夢想，對吧？」
（歡笑……夢想……）
小丑吃力地站起身來，臉上展現出下定決心的表情，在這最黑暗的時刻，他差點就忘了自
己最重要的使命。他不再迷惘
拖著傷殘的左腳跛行，他一拐一拐地走向自己的摯愛
「邦尼───！！」南茜撲進小丑懷裡，淚眼汪汪地望著小丑支離破碎的面貌，問道：「
邦尼……你痛不痛？你的眼睛不見了，頭也在流血……」
「小丑先生……」
一旁的伊芙琳也發出擔憂的呼喚。小丑沒有理會她
「邦尼希望南茜……可以答應邦尼一件事的呦！」
「唔？」小女孩不解地望著自己的養父
「邦尼之後……要去很遠的地方旅行，南茜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呦！」
「旅行？邦尼要去哪裡？南茜也要去！」
「不行！南茜要好好待在這裡，好好活下去，答應邦尼！」小丑的聲音與平常截然不同，
冷靜嚴肅，沒有絲毫歡笑之感
「唔……可是……」
「答應邦尼──！！」
小丑加重了語氣，並用手按緊了南茜的肩膀，左眼目光堅定，沒有任何妥協與退讓。第一
次看到小丑對自己展現如此態度的南茜，一時之間嚇傻了，呆呆地望著小丑
伊芙琳將雙手摀在胸前，面露不安，眼前的情況讓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久，南茜抽泣了幾聲，淚流滿面地說：「我……我答應邦尼。」
「……」
小丑的表情終於柔和了下來，伸手緊緊擁抱住了南茜，接著向一旁緩步跛行，在一個男孩
面前蹲下身來，用自己的額頭輕靠在男孩的額頭上
原本因結界外的夢魘之物飽受驚嚇的男孩，被小丑突如其來的舉動給轉移注意，僵在原地
不敢動彈，淚水在眼裡打轉
「邦尼現在知道……你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了哦……」
小丑語畢，將額頭遠離了男孩。他的聲音虛弱無力，充滿了疲憊之感，但他並未停下腳步
，又往旁邊的另一個孩子靠近，作出了相同之舉
「嗯？」
在結界外居高臨下的安杜馬列，被小丑的動作引起了好奇心，祂將手一招，所有夢魘之物
都暫時遠離了結界邊緣
歷經了一段稍長的等待時光，小丑終於將額頭遠離了最後一個孩子，隨後拖行著步伐，來
到結界的最前端
他平舉的右手掌心，忽然「抨！」的一聲冒出白色煙霧，當煙霧散去時，出現在他掌上的
，是一支金光閃閃的小號
他將小號的吹口靠近自己用紅蠟筆塗抹而成的厚實嘴唇
叭叭啦叭叭啦───！！！
這一陣音色明亮、充滿穿透力的小號之聲，是小丑邦尼在過往的舞台演出時，常使用的開
場手法。此舉頓時吸引了結界內孩童靈魂們的注意，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小丑不放
「啦啦啦～歡迎大家前來觀賞小丑邦尼秀的呦！今天的演出節目是，用單腳騎單輪車的呦
！」
「抨！」，白霧散去，小丑的腳下突然憑空冒出一輛單輪車，將他整個身體給撐了起來，
但因為左腿的嚴重傷勢，讓他一個重心不穩，向後摔了個四腳朝天
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陣目瞪口呆，只有南茜緊張大喊：「邦尼！」
然而，小丑卻又像是沒事一樣跳起身來，搔了搔頭傻笑，「啊呀呀，邦尼忘記給自己包紮
了！」他立即又變出一大捆繃帶，將自己左腿纏繞得像脹大的氣球似的，看起來滑稽無比
隨後，他用單手撐起整個身體，在單輪車的椅墊上進行倒立，完美保持平衡。所有孩童都
不禁發出「哇──！」的驚嘆聲，其中有些孩子是第一次看到小丑的表演
「接下來，讓大家看看邦尼的攀爬功夫！」
在小丑旁邊的空間，憑空變出了一個用無數張椅子堆疊而成的高塔，塔身搖搖晃晃，看起
來很容易坍塌的模樣，但小丑卻雙手與單腳並用，輕鬆地攀爬上了椅子的最高處，同時擺
出勝利手勢
「哇──！」
孩子們又是一陣驚呼，南茜則是開心鼓掌：「邦尼好厲害！！」
突然，小丑故意作出大力搖晃的動作，原本就不穩的椅子堆瞬間解體，他一邊尖叫一邊從
頂端垂直跌落，摔了個鼻青臉腫，哇哇叫嚷
「哈哈哈哈哈───！！」
所有孩子包括南茜，都被小丑的荒唐舉動逗得哈哈大笑，原先的低迷情緒逐漸一掃陰霾
盤踞於結界外緣的夢魘之物們，外形輪廓忽然開始呈現朦朧狀，但安杜馬列沒有察覺，只
是冷眼凝視小丑，不發一語
小丑站直身體，拍了拍肩上的塵土，高舉雙手，歡呼道：「緊接著登場的，就是今天的重
頭戲了呦──！！」
「抨！」，白煙散去。小丑的頭上出現了一隻粉紅色的獨角獸，眨著閃亮亮的睫毛與眼睛
，輕盈優雅的身姿在空中漫步，顯得優遊自在
「哇─！是小馬馬──！！！」
許多孩童驚喜不已，又叫又跳的，因為那是他們心目中的夢幻動物，更是他們在睡眠時片
刻不離身的玩偶夥伴
隨著粉紅色獨角獸的現身，那長滿絨毛的單眼衣櫃怪物，就這樣消散於空氣當中
安杜馬列瞬間臉色一沉，直到此刻祂才終於明白小丑的意圖
「抨！」，白霧散去
「是泰迪──！！耶──！」望見那幾隻在空中熱舞轉圈的泰迪熊，不少孩童又振臂歡呼
。結界外緣的大蜘蛛全都消失無蹤
「抨！」
無數的卡通人物接二連三出現，而那些由安杜馬列創造出的夢魘之物，幾乎已經消失殆盡
小丑摀住胸膛，嘔了好幾口七彩鮮血，用重傷之軀施展如此龐大的力量，對他造成了極大
的負荷與痛苦
「小丑先生，已經夠了！再這樣下去你會撐不住的。」伊芙琳露出極度不忍的模樣，大聲
叫喊著
用手擦了擦嘴邊的血跡，小丑又掛上那昔日常見的開朗笑容，「那可不行呦，這是邦尼…
…對哈里斯先生的報答的呦！」
他轉頭望向自己的摯愛，眼中盡顯柔情，舉起雙手，最後一次施展魔法
「抨！」
南茜雙眼大睜，驚喜欲狂地上下跳躍著，「爹地──！！媽咪──！！」
懸浮於空中的幻影，是道格與瑪姬親切溫暖的面容，也是南茜最懷念與渴望的事物。原本
徘徊於結界外的達米安‧波普的影象，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單純又聖潔的年幼孩童靈魂，當他們陷於恐懼的情緒當中之時，將製造出極為強烈的負面
能量；然而，當其因為望見美好事物而歡欣鼓舞時，所散發的希望與勇氣，也遠超乎一般
生靈所擁有
安杜馬列的身體劇烈萎縮，變得與一般人類的大小沒有兩樣。這柄雙面刃，最終反噬到了
祂的身上
「蠢貨……廢物……竟然逆向施展……我賦予他的能力！」
夢魘創造者氣惱不已，手握黑色鐵鞭，用力揮擊而下。祂決定撇開身為高階惡魔的尊嚴，
動用蠻力奪取孩童的靈魂
結界因遭受攻擊而震動，但孩子們迷戀於飛舞於空中的種種美好事物，對於安杜馬列的暴
行毫無察覺
第二鞭揮來，結界劇震，表面的防護開始出現裂痕
伊芙琳拱起雙手，快速唸著禱告之詞，全力修補結界的破損之處；然而安杜馬列凌厲的攻
勢，讓她漸感不支，結界表面的裂痕也愈來愈大
忽然，她看到小丑正站立於結界外側，對她露出疲憊的笑容
「如果不是受到你跟露迪、杰夫的幫助，邦尼那天就會死在地底之下。邦尼永遠……都很
感謝你們的呦！」
聽到這一番話的伊芙琳，不禁雙眼圓睜，因為她從小丑殘存的左眼當中，看到了一絲覺悟
之情
小丑對著伊芙琳欠身鞠躬之後，腳下一蹬，往自己創造者的方向跳躍而去
已喪心病狂的安杜馬列，沒有預料到小丑的大膽之舉，一個疏忽之下，被小丑用左手扣住
頸部，同時也被他的右腳夾在腰際
「呵呵……又想作什麼呢？」安杜馬列臉孔扭曲，對著小丑譏笑道：「這個位置正好，你
就好好看著……我是怎麼殘殺與折磨那些靈魂的吧！」
小丑舉起右手，掌心浮現那顆亮紫色光球
「我說過了，邦尼，沒有燃體的話……」
小丑將光球塞入了自己口中
安杜馬列大驚失色，但祂已被小丑緊緊束縛住，完全無法掙脫，體內囚禁的無辜生靈也在
此刻反噬逆襲，密布於體表的腐爛之手全數伸長，像繩索一樣套緊了祂的四肢與全身
望見了沉浸在與父母重逢喜悅當中的南茜，小丑露出最後一抹淺淺的微笑
「邦尼永遠……都愛南茜的呦！」
在火藥庫中扔下火苗，將會造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後果
小丑的七孔與頭顱上的破洞，開始閃耀著璀璨的亮紫色光芒，從他體內竄出的紫黑色火焰
，瞬間像顆大火球般，包覆住了他與安杜馬列的身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夢魘創造者響徹雲霄的淒厲慘叫，偌大的火球直竄天際，「轟！」的一聲炸裂開來
，綻放出了無數道亮紫色的絢麗煙火，源源不絕的燦爛烈光，劃破晚霞，照耀暮色垂降的
天空。一陣又一陣的煙火爆破聲，曾是孩子們最期待的美好與充實，承載著他們的夢想，
翱翔及揮灑於空中
「不……不────！！」伊芙琳摀著嘴，不敢置信地悲慟哭喊
「大叔───！！！」
身陷惡魔重圍的巴比，目睹了小丑的下場之後，忍不住悲憤大喊著。他瞬間喪失理智，掄
起雙拳又撲往惡魔之群
「該死的渾球，我要把你們全宰了──！！」
飄蕩於空中的碎布及焦塊，有些曾是小丑邦尼身上的鮮艷服飾
在最後一刻，他終於實現了重返往日美好回憶的心願。節目的尾聲，綻放亮紫色的炫麗煙
火，並在觀眾如雷的掌聲中謝幕
在這一場只屬於他的告別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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