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注意>
本篇故事只有微西斯,不喜請左轉,謝謝。
本篇故事只有微西斯,不喜請左轉,謝謝。
本篇故事只有微西斯,不喜請左轉,謝謝。
(1)
和她相遇是在離我家走路僅3分鐘路程的五星級飯店。
這間飯店1F的咖啡坊也兼賣著各式烘焙點心,
每天下午準時新鮮出爐的香蕉巧克力蛋糕,是我的最愛,我每個月總會買個一、兩次。
周末午後,我照例著散步走進咖啡坊,
蛋糕一如往常放在我熟悉的位置,拎了它我就往櫃台走準備結帳。
運氣不好的是排在我前頭的她一口氣外帶了10幾杯咖啡,
店員手忙腳亂的,我也只能耐心等候,順便觀察在前頭的她。
她留著俐落的短髮,有挑染,
大約是咖啡豆烘焙到一爆結束的中度烘焙色調,不過於輕挑、卻也不會太沉重,
一身黑色連身套裝,略帶寬鬆卻有著俐落線條,套上一件針織衫,
十足「Chanel風格」的打扮,是我的天菜!
她正滔滔不絕、有條理的的對著手忙腳亂的店員下指示:
奶油球、攪拌棒、哪幾杯要一袋裝......。
等到終於要結帳時,她打開錢包數著錢,從氣定神閒逐漸變的慌亂...
「我身上剛好帶不夠錢,但咖啡我急著要拿去給老闆,可以先讓我把咖啡拿去,等下再回
來結嗎?」
「不好意思,可能沒有辦法,您可以用刷卡的嗎?」
「我今天剛好沒帶信用卡,糟糕....會議要開始了...,只差35元,可以幫幫我嗎?」
聽的出她口氣開始急了。
「真的沒有辦法....很抱歉...」
店員顯得也很困擾,如果買單不成,多了這10幾杯的外帶咖啡該作何處理?
「我先幫這位小姐付吧!」
排在後方的我已經等待的不耐煩,
再加上如果能幫上這位天菜小姐一點小忙,也是樂事一樁,
於是我遞出了一張百元鈔票。
她轉頭看了我,露出感激卻有些羞澀的眼神:
「謝謝...我們法律事務所今天剛好在樓上辦研討會,下來幫我老闆和她的客戶買咖啡,
早上出門的匆忙,也忘了錢包見底了,真不好意思...你留個電話,我再找時間還你錢
吧!」
「不用啦~舉手之勞,你快上去吧。」
「不行,有借有還,這是我個人的原則。」
她眼神轉而銳利、堅定的看著我,邊說著她掏出她的名片,
在名片背後空白處填上她的line id。
「加我line,謝謝,我趕時間先上樓了!」
她把名片硬遞給我,也沒等我回覆,扛著三、五袋咖啡轉頭就走了。
我低頭看了名片上的line id : mushroom,蘑菇?
我忍不住會心一笑,是在形容她那頭短髮吧!
(2)
我拿出手機,試著搜尋她的line id,卻顯示「本id不存在,或是未開放查詢。」
我想,她根本忘了自己的line沒設定開放查詢id吧!這天兵...算了。
我拉開書桌旁的抽屜,把她的名片給隨手扔了進去,就這樣,這件事漸漸淡忘了。
那一整年,我的工作都非常忙碌,幾乎是我出社會以來最忙碌的一年,
但忙碌的工作無法填補我內心的空虛,反而更加深恐慌、以及不安。
或許,人在踏入「3字頭」之後,邁入中年的焦慮感隨之而來,
既還追不上前人的成就、又快留不住青春的尾巴,
就是這個往前看、往後看都有點尷尬的年紀,多少會對自己的人生道路感到迷茫吧!
直到再次想起她,是已經過了大半個年頭的晚秋時節,
我好不容易利用一個不用加班的周末簡單的打掃一下家裡,而又翻出這張名片。
回想起年初時的這個偶遇,我笑了笑,把名片揉成一團,往垃圾袋裡扔。
看著皺巴巴的那張名片躺在垃圾袋裡,
我腦中又再度浮現了她那因為著自信而顯得迷人的眼神,
以及她那甜美、俏麗的氣質散發出的獨特魅力。
「好啦好啦...再加看看好了...」
我邊呢喃邊撿起名片,打開我手機的line,再試著把她的id輸入看看。
這次竟然成功搜尋到了,想是她終於想到要把搜尋id的功能開放,
她放了一張笑得燦爛的大頭照,我按下了加入並傳了訊息:
「Hi,你終於想到把搜尋id的功能開放了...」
就等著她回應了。
(3)
2天後,一樣是個無法準時下班的加班夜晚,
我一面伏首在辦公桌前審查著成堆的報表,
一隻手也不忘抓著傍晚時在公司對面麵包店買的波蘿麵包往嘴裡塞,
食不知味,為的只是抵擋尚未晚餐的飢餓感而已。
突然,我的手機傳來震動聲,line響了,劃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蘑菇小姐回我了:
「sorry我當時忘了開權限...但我後來開放搜尋id很久了,你到現在才加」
我:
「一忙就忘了,想說那天只是舉手之勞又沒什麼大不了,對了,我記得你那天說你們法律
事務所在飯店辦研討會,你是律師?」
她:
「不,差遠了,我只是個半路出家、正在準備司法考試,來事務所吸取實務界的Case的小
小助理。」
我:
「我有朋友是相關領域,很辛苦,即使考上了,還是很辛苦...」
她:
「自己想做的事,所以還好。」
我:
「羨慕你,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像我,有時候都不知道為何而忙;在人生有機會轉彎時,
又沒有勇氣。」
她:
「你只是還沒找到,或者是你活在舒適圈太久,害怕踏出改變的那一步。」
她說完這句話時,我心情一沉,甚至突然有些憤怒,
也許是,不喜歡她的強硬口氣?
又或是,這句話一刀刺進我的心臟,把我的現況赤裸的撥開吧?
我按下手機的HOME鍵,暫時不想回覆她,把辦公桌面簡單收拾,打道回府。
然而,走出公司,內心又止不住對她的好奇,忍不住傳了訊息問:
「所以你不是法律本科?怎會突然想轉行?」 我索性倚在騎樓牆上等著她的回覆。
沒多久,她回了:
「我念外文的,其實已經當好幾年的英文老師,但父母都是司法人員,
希望我跟著他們走,我叛逆,偏不想,一直到2年前才發現,其實我是喜歡法律的,
於是,我辭了英文老師的工作,來到了這,平常上班,假日去補習班上課。」
我問:
「你如何發現你喜歡法律?」
她:
「應該是我天生就喜歡推理吧,所以我很愛看柯南。」
「但是,我還是得強調...」
我還來不及回話,她倒先搶了上來:
「我最喜歡的卡通是小丸子,不是柯南,呵呵...」
突然的反差萌害我看著螢幕笑出聲,這是我們對話中她首度顯露了柔軟的一面。
我再問:
「小丸子哪裡吸引你?」
她:
「喜歡她的樂天、傻勁和堅持自己,長大後才知道這是多麼勇敢的事。」
回家的路上,
廣播正播著我最喜歡的鋼琴家Sviatoslav Richter演奏的舒伯特鋼琴奏鳴曲D960,
第一樂章,Richter用著極不尋常的緩慢速度展開,比宇宙的盡頭還漫長似的無窮無盡,
記得以前看過的訪談,當有人問他,「大師,您為什麼把這個樂章演奏的這麼慢呢?」
他很堅定的回覆:「不,一點都不慢,是其他人演奏的太快了!」
堅持,是很勇敢的事呢!
(4)
那陣子的我,除了因為邁入「初老」的中年焦慮外,
和論及婚嫁的女友也因為在結婚流程的細節意見有出入,關係陷入冰點,幾乎瀕臨分手,
難怪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光討論結婚相關事宜、宴客,就夠讓人去了半條命了。
蘑菇小姐和我同年紀,說實話,也算老大不小了,
因此,我很佩服她毅然決然轉換人生跑道的勇氣。
我們常透過line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我也才得知,她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如此瀟灑,人生一路走來遇過不少掙扎,
例如:明明是喜歡法律,但不想照著家人安排的路,
大學硬是念了外文,卻念的痛苦,還因此延畢,
「就算現在勇敢面對自己,選擇了法律,想到因此稱了父母的意,還是有點不甘心...」
她這麼跟我說。
我倒是從沒過問她和父母的互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有這樣的念頭。
還有,她的情路頗為坎坷,幾乎每段感情都是被劈腿收場,
甚至還有一任,交往了快3年,都見了父母,後來才發現對方根本已婚,
所以,她已經暫時不想再談感情。
「不過,被劈腿這麼多次,也不是全然沒好處,至少我爸媽嚇到了、怕女兒再受傷,
就算年紀已經來到了拉警報的3字頭,他們也從不逼婚...(笑)」
他自我解嘲的這麼說著。
我們最大的共同嗜好,就是喝酒了,
不同的是,我愛啤酒,她愛紅酒,
我會想探究到底啤酒在運送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致風味流失;
例如在荷蘭當地喝起海尼根啤酒是如此芬芳、淡雅,帶著啤酒花香,
怎的運到了台灣卻變成發酸、難以入口的酒汁?
又或是,喝到不錯的修道院精釀啤酒,我會想去了解那間修道院的歷史、釀造環境,
甚至google Map它長怎樣...
蘑菇小姐沒像我這麼囉嗦,女人果然是情感的動物,
她覺得場合對了、心情對了、酒的味道對了,一切就對了。
關於酒,我們聊了很多,最後,唯一的共識就是:
「喝酒一定要開心的時候喝。」
因為,我們都曾喝過傷心的悶酒,知道那有多麼的苦澀。
(5)
我們雖然常透過line聊,但互動倒是稱不上特別熱絡,
特別是她,有時候興致一來滔滔不絕,有時候只有單字和狀聲詞。
有次我索性幾天不主動敲她,她才主動問我:「怎麼了?這幾天很忙?」
後來她有跟我解釋,她只是很懶得用手機打字,
尤其在那個只有iphone 4的年代,她說她恨不得打字時指尖能縮小一半。
「但是,你傳來的訊息,我都會看,也都記著;因為懶得打字,我會想說,留著我們哪一
天有見面時當面聊吧!」
「所以,有空檔時請繼續和我簡單分享你的生活點滴,好嗎?我很喜歡你對於生活周遭觀
察的觀點。」
我頓時釋然並笑自己,幹嘛像個孩子似的跟她嘔氣,
她,就是個在我生活圈外、願意傾聽、願意與我分享生活種種的朋友,
我唯一該作的,就是珍惜這不知能維繫多久的緣份。
「我知道了,謝謝你願意分享與傾聽,我還不知道我的幹古還能蒙你青睞。」我這麼回。
「別這麼客氣。」她很快的回應,並繼續說著:
「我討厭笨蛋,而你,顯然不是,所以我願意聽你分享。」
這....彷彿可以感應到手機的那一頭她露出機車的嘴臉,
我回傳了一個充滿無奈的表情符號給她。
她:
「先別說這個了,今天萬聖節耶!我們事務所今天有玩dress code,猜猜我扮什麼?」
還等不及我回覆,她傳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她站在十字路口,
一身黑衣、搭配紅鞋,以及一個紅色大蝴蝶結在頭髮上,俏皮又嬌艷,
一看就知道是卡通「魔女宅急便」裡的小魔女。
但我故意回:
「原來你扮成巫婆啊...」
她:
「!!什麼巫婆,我收回我前面那句話,因為,你顯然是個笨蛋。」
「你有沒有童年啊!這是小魔女~ 可愛吧!」
我大笑:
「是是是,沒看過這麼可愛的巫婆,小朋友都要被你騙走了!」
「就只缺一把掃把就更傳神了!」
她:
「我們中午穿這樣外出吃飯耶,再帶一隻掃把能看嗎?」
我:
「不會啊~保證變成全場焦點,店裡其他客人應該會覺得哪來這麼美的打掃阿姨...」
她傳了一個「一拳毆飛」的表情過來。
我看著手機螢幕中那美艷不可方物的小魔女裝扮,忽然忍不住開口:
「欸...今晚一起去喝酒?」
她:
「哦~~~~~~~~想約我,給我一個今天要見面的理由。」
我:
「因為...你還欠我咖啡錢還沒還。」
她:
「很爛耶你,好啦~債主最大,地點你選。」
(6)
我和她約在市中心的一個路口,那附近剛好有個公有停車場,她把車停好,上了我的車。
她看了我一眼,問:
「你應該不是壞人吧?」
我愣了一下,回:
「呃...你白問了,就算是壞人,我會承認嗎?」
她笑回:
「也對,我問了笨蛋的問題,好吧,就當我上了賊車。」
轉頭看著她黑衣、紅鞋的小魔女打扮,
原本照片中頭頂那大紅蝴蝶結或許太顯眼,已換成了銀色羽毛狀髮簪。
我無奈的對她說:
「這是對待救命恩人該有的態度嗎?大不了我等下經過小北百貨買支竹掃帚給你,你有
危險就騎著它逃跑吧!」
她大笑並輕拍我的手臂:
「跟你開個玩笑嘛~小魔女今天是來報恩的喔~」
我:
「是啊,你要怎麼報答我?」
她:
「讓你有機會跟大正妹共進晚餐啊~不錯吧~」
我:
「今晚月亮不見了,是你藏起來的吧!你這巫婆快露出真面目!」
......
我們邊鬥嘴的同時,我油門踩深一路往大度山上開,
直到在接近山頂的一個寧靜小聚落停了下來。
這是一間隱身在住宅區中的法國餐廳,但並非高級的法式料理,而是平價法國的鄉村菜。
最初是我研究所同學帶我來的,我刻意點了法國最家常的油封鴨腿試試,
想不到,那料理手法、口感竟和我在法國亞維儂吃到的一模一樣,道地極了。
另外,我更喜歡的是這間餐廳的服務,即使像我這樣的熟客,
老闆從不和我刻意熱絡的交談,保持著適當、讓雙方都能優雅的安全距離,
但在我需要時,又會適時出現,
既能讓客人有自己私密的用餐時光又兼顧服務,實在深得我心。
我已經忘記從第幾次用餐起,
老闆在擺放我桌前的餐具時,會刻意將刀擺放在左邊,叉子和湯匙擺在右邊,
只因我習慣左手持刀、右手握叉-和大多數人相反。
從此,這間餐廳成為我自己的私房餐廳,喜歡獨個來這用餐,沒有和任何人分享過。
我對蘑菇小姐說:
「你有福了,這間是我的私房餐廳,一向都是我自己來用餐,我甚至沒帶我女友來過。」
也順道提了我和這間餐廳相遇的故事。
她聽完,笑著對我說:
「你是巨蟹座吧?」
我一驚:
「你怎麼知道?」
她:
「因為,我也是巨蟹,和你一模一樣。」
「那麼...」她邊笑邊搶著推開餐廳大門...
「我要進來你的蟹殼裡啦~」
(7)
就座後,我簡單跟她推薦了幾道主菜,她卻顯得興致缺缺,
「我點盤義大利麵就好了。」她說。
我:
「沒搞錯吧,來法國餐廳吃義大利麵?這裡的義大利麵是主菜吃不夠用來填飽肚子的耶
...雖然水準也不差啦...」
她:
「對不起,今天工作太忙了,我一忙就沒什麼食慾,而且,我們不是來喝酒的嗎?」
我不喜歡勉強別人,很乾脆的說:
「了解,Let's get drunk~」
我請老闆開了一瓶我在店內最常喝的紅酒,是來自智利的Diablo。
其實紅酒我懂得實在不多,
當初會挑上這支,只因為和當時我正在使用的音響擴大機同名,
-來自丹麥精品音響名廠「The Gryphon」推出的綜合擴大機Diablo,想不到一試成主顧。
這支酒價格平易近人,滋味卻豐富而多彩且醒酒容易,
無論單喝或佐餐都很適合。
我們各自聊起了人生當前面對的難題,不時穿雜不著邊際的無腦閒聊,
酒酣耳熱後,聊天音量越來越大,我起身想去化妝室,卻感到一陣暈眩,
想到等等還得開車,覺得該就此打住了。
「其實我也有點暈了,可能是空腹喝酒吧! 不然陪我在外面走走?你現在的狀態也無法開
車吧?」她說。
我:
「好啊,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拉著她往餐廳旁的小巷子爬坡而行,
晚間才8點多的小鎮,除了偶有經過車輛的引擎聲外,安靜的只剩我倆的腳步聲。
走到了盡頭是個小菜園,菜園邊有個平台,視野豁然開朗了起來。
一眼望去,台中城區的城市漁火點點閃耀著,蘑菇小姐驚呼:
「哇~你怎麼找的到這種地方,好美喔~~在這裡把過不少妹喔~」
我:
「還好啦,夜景不就這樣?我只是喜歡偶爾跳出都市叢林喘息一下,
你看,這座城市就像一個龐大生產線,每個人就像小螺絲釘各司其職,
偶爾可以以旁觀者角度看著一個城市的運行,很有療癒感吧!」
她看著呆了,沉默了許久。
「我以為我很叛逆、很自我,不料再怎麼轉,終究還是在這個龐大的生產線裡。」
她苦笑。
我安慰她:
「每個人都是這樣啊,人類是群居、社會化的動物,除非你想離群當個野人。」
她:
「嘿嘿~我比較想當好野人。」
我:
「等你以後成為法官或檢察官,就是好野人了啊。」
她嘆了口氣:
「唉...先考的上書記官再說吧! 別忘了我是半路出家,沒辦法直接考法官檢察官。」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其實...你知道嗎...」
「今年沒考上,我很挫折,雖然事務所的律師都安慰我,就連他們本科系也很難一年就考
上,但那種對於未來的不確定感,會讓我不禁想起我轉換跑道,真的可以嗎?真的是對
的嗎?」
她越講越激動:
「如果,再過幾年,還是這樣,我該怎麼辦?」
眼淚隨著滑落了下來,伴隨著她的啜泣聲。
我手輕搭著她的肩,不知該多說什麼安慰她,
忍不住伸出雙臂從後方緊緊抱著她,
此時的擁抱,並沒有任何非份之想,我只想盡力傳送溫暖給她,
而她的手也緊緊抓住我的手腕,頭低著不想讓我看到她哭泣的樣子。
我很堅定的對她說:
「你一定辦的到的,因為,你是小魔女啊!」
「等你哪一天終於找到你的掃帚,你就可以盡情飛翔、施展魔法,世界都在你的腳下。」
(8)
幾分鐘後,她情緒似乎比較平復了。
「謝謝你,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天,可以自在的飛......然後..」她有些停頓。
「我想再跟你借個東西?」
我:
「什麼?」
她:
「我想...借你的體溫...」
不等我回話,她雙唇湊了上來摀住我的嘴,我也隨之情不禁的回應她,
彼此舌尖的相互探尋,感受到對方口腔中還殘留著葡萄發酵的紅酒香氣,
讓空氣中更顯得微醺。
不知吻了多久,我們才逐漸鬆開了緊貼的雙唇。
「你還好嗎?」我問。
「還可以囉,接吻果然是一件療癒的事。」她給我一個滿足的微笑。
「我也很喜歡接吻,請盡量跟我借體溫,謝謝。」我回。
她沒多說什麼,只有嘟嘴佯怒,並用手肘輕捶了我胸口。
酒意褪去,我們上了車往回城裡的方向走。
在車上,廣播正在介紹經典電影主題曲,
突然的一陣炒豆聲,伴隨著鋼琴前奏,聽的出來是很古早的錄音了,
然後,歌者唱著:
「You must remember this,
A kiss is still a kiss...」
蘑菇小姐熟稔的跟著哼唱:
「A sigh is just a sigh,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我看了她一眼,露出會心一笑跟著唱:
「As time goes by...」
接著我念出了那句著名的電影台詞:
「Play it ,Sam. Play 『As Time Goes By』.」
她又驚又喜,忍不住連髒字都脫口而出:
「靠腰~太扯了你,你真的很老派,Casablanca你也看過!!大加分!!」
我:
「我很喜歡這部電影,這麼老的電影了,流暢的剪接和運鏡卻感受不太出時代感,歷久彌
新。」
她帶著尖叫的口吻:
「我也是!!」
我們一起跟著廣播中的Dooley Wilson唱完這首歌後,大喊:
「Play it ,Sam ! Play 『As Time Goes By』!」
然後相視而笑。
「欸...」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
「我還不想回家,你還要帶我去哪裡?」
她沒有給我說「不」的機會,直接問我接下來要帶她去哪裡。
「我知道了,你又想向我借個東西了。」我說。
她用力的打我肩膀,邊說:
「你很煩耶!說破就不美了!」
(9)
我們在七期市中心繞了幾分鐘,選了一間似乎開幕沒多久的摩鐵,驅車進去。
「哇~~~好豪華喔~好大間喔~」
蘑菇小姐一進門就驚呼連連,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東看看西看看。
「自從和前男友分手後,我就再也沒來過摩鐵了,今天竟然和一個才見面幾小時的人來開
房間!」
她邊逛邊嚷嚷。
「是我逼你來的嗎?」我白了她一眼。
「來看看有什麼不錯的電影~」她根本沒回我話,自顧自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你知道嗎?我是電視兒童,平常在家,我只要在房間裡,無論睡著醒著,一定要把房間
的電視打開。」
他按著遙控器的轉台鍵邊轉台邊說著。
電視頻道停在某電影台,把它當背景音樂,我們又天南地北聊了起來。
其實,就算她是我的「天菜」,我並沒有期待一定要發生什麼事,
因為,即使只有這樣聊天,
能夠和一位生活圈外的好友沒有包袱的相互傾訴、分享,實為人生一大樂事。
反倒是直白的她,在我們聊天到一個段落、雙方沉默的空檔,對我說:
「我先去沖個澡。」
或許,那時的她,真的很需要體溫吧!
其實直白正是我欣賞她的其中一項特質:
都走到了初老的年紀,很多時候不需再互相作無謂的試探,
坦白、直接反而會是雙方最舒服的相處模式。
記得有次在和她在Line不知道是聊到哪件事,我半開玩笑的說:
「你講的沒錯,但也太直白。」
她傳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對我說:
「我始終學不會婉轉。」
我大讚:
「好吧!但這也正是你的迷人之處。」
儘管原本我不期待什麼,但都到這個階段了,
在淋浴聲停止後、等待她從浴室走出來的那短短幾分鐘,
我仍情不禁的心跳加速、身體發燙。
然後,她褪去所有衣衫,僅用浴巾包覆著身體走了出來,
那是讓我害羞、不敢正視的美麗。
她看著我,瀟灑的往浴室方向比著「換你洗」的手勢,
我讚道:
「好帥!」
她笑場:
「你有病嗎?」
(10)
各自沐浴後,我們裹著同一條棉被,並且很有默契同時往對方身體湊上,輕擁著。
「偷偷告訴你,我其實有特殊體質。」她神祕的說。
「什麼?」我不解的問。
她說:
「我可以感受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就像...如果我跟你說,我看到你現在後面站了一
個人,你相信嗎?」
我嚇了一跳,她大笑:
「騙你的啦,我剛剛一進來就巡過一遍了,這房間OK。你相信鬼神的存在嗎?」
我想了一下,回她:
「我相信祂們的存在,只是,祂們不見得是鬼神,
也許只是存在於和我們不同的次元某種物質、物體...或生物?」
她看著我點個頭,我繼續說:
「但我確實相信Seeing is not believing,一個人的視野是有極限的,永遠有盲點存在
;沒有人能夠擁有一眼望穿所有事物的能力,正因為如此,永遠有你不了解的新鮮事
值得你去追尋,某種程度來說,這也是活著的樂趣之一吧!」
她笑著說:
「你真的很會鬼扯,這樣都能讓你扯出一大串!」
「但是...」她接著說。
「充滿好奇、對不同的專業和意見尊重,並會試著包容與了解,
所以我們才有辦法這樣天南地北的聊,這正是你迷人之處。」
我帶著些許無奈的回:
「謝謝你的讚美,這是我這幾年才學到的社會生存技能;
曾經,我也驕傲的以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改變全世界。」
她沒再追問,話題一轉:
「你知道嗎?到了這個年紀,稱的上知心的朋友越來越少、生活圈越來越小,
但又懶得交新朋友,光想到還得從頭交代自己前半生,就覺得好累...」
「所以,我喜歡我們現在這樣,只享受當下,不用鉅細靡遺的交代過去。」
「我也喜歡...你...」我有些吞吐的說出這5個字。
「請別趁亂告白,謝謝。」她對我一笑,然後別過頭去。
(11)
我雙手環抱著她追著吻了上去,
在互相探索對方身體的過程中,發現她是屬於需要溫火慢熬的慢熱型,
我用了最大的耐心,細心的輕撫她全身的每一吋肌膚,尋找她的敏感帶,
-這已經是對待熱戀中的情人才有的專屬特權了。
美好的性愛,並非自己獨享歡愉,而是看著對方沉醉其中。
在進入她體內的那一瞬間,是我從未感受過、至今仍難忘的強烈緊實感,
我小心翼翼的讓她能逐漸適應我在她體內的感覺,
接著才抬起她的雙腿,開始有節奏的進出。
她的呻吟沒有吳儂軟語,卻真摯動人,
在觸感和聽感雙重交織下,很快的,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正當我下半身一涼的同時,她突然打斷:
「對不起...那個」表情有些尷尬。
「怎麼了?」我問。
「大概太久沒做了...我的腳抽筋了...」她尷尬的笑著。
我也回她一個尷尬的笑:
「沒關係,這下剛好,因為,我也射了...」
我倆相視幾秒後,不自覺得同時大笑,笑到在床上打滾。
「年紀大了要服老啊!」我虧她。
「你還不是,老了沒凍頭~要運動啊~」她回敬。
我們沒再多說什麼,只掛著幸福的微笑相擁著,直到摩鐵櫃台的電話催促聲響起。
她看了一下手機,說:
「很晚了,我爸在奪命連環call了,我該回去了,謝謝你今晚的陪伴...
你懂我需要什麼,而你也願意給予。」
我:
「好像是我約你出來的吧?我才該謝謝你願意陪我,我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她:
「所以現在是一個互相取暖的概念嗎?」
我忍不住說了一句法文:
「C'est si bon!」(多麼美好)
她笑著白了我一眼:
「假掰!」
(12)
回程的路上,她說:
「如果有順路,可以讓我下車買杯咖啡嗎?我回家要整理一下我老闆明早的會議資料,
可能還得熬個夜...」
我:
「沒問題啊,這附近有一間不錯的咖啡店,但是在反方向,得迴轉一下。」
她:
「不順路就算了,我等下回家隨便找間超商買就好了。」
我方向盤一邊左轉打到底迴轉,一邊脫口而出我的口頭禪:
「不順路,就讓它順路啊~」
她:
「不順路,就讓它順路...好有意思的一句話...有touch到我耶...」
她喃喃自語、彷彿在細細咀嚼這段話似的。
我笑:
「你想太多啦!這是我平常貪吃、常常為了買美食繞路的藉口...」
買了咖啡後,回到了她的停車處目送她上車離去。
回家的路上,我整個人腦中飄飄然,
不知是酒意未退的微醺,還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和不真實。
往後的幾個月,我們維持著約莫每周見面一次的頻率,
每次見面,不外乎是吃飯、進摩鐵,順序也許有別,但行程固定。
從此我也相信蓋棉被純聊天是真實存在這世界的,
因為,我們曾不只一次在摩鐵聊到忘我、接近超時,來不及發生任何親密關係就退房。
當然也有過更瘋狂的-在A摩鐵聊到時間到,又轉往B摩鐵開戰。
我們沒有互許過承諾,只珍惜每次見面的當下。
我並不是不想拋下現在擁有的轉而擁抱她,只是面對她的淡定,
我只能壓抑、隱藏內心的浪潮洶湧。
(13)
在一次的激情過後,她倚在我身上,共同享受剩餘溫存的同時,
她一邊跟我炫耀著上周和她姐妹淘去東京看櫻桃小丸子展的戰利品:
「你看,小丸子的耳環,兩耳的圖案不一樣喔~~可愛吧...」
我忽然的、再也按耐不住對她說:
「跟我在一起吧,我可以拋棄一切,you are my muse !」
她似乎被我嚇到,沉默了幾秒鐘後從我懷裡掙脫。
「你是忘記了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她口氣嚴肅,雙手在胸前比了個叉叉。
「我說過我沒有談感情的打算,我一開始就講得很清楚了,
我只是跟你借體溫,請你不要誤會了!!」
我傷心、沮喪,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看了我的不知所措,心一軟,溫言安慰:
「乖,你知道你現在拋棄你女友、取消結婚,你們兩人會有什麼下場嗎?
你現在的生活會有天翻地覆的改變,結婚不是你們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的事;
除此之外,你的同事、周遭的朋友、親戚,會怎麼看你?
你女友的同事、周遭的朋友、她的親戚,又會怎麼看她?」
她低頭繼續說著:
「你承受不住的,因為,我經歷過...」
她主動的擁抱我,雙方良久不語。
「是時候了,我該走了。」終究還是她打破沉默。
送她下車時,她主動吻了我,
然後不發一語,對我比出再見的手勢,瀟灑的關上車門。
種種跡象,讓我的不安在內心快速蔓延,是告別的時刻到了嗎?
我忐忑的踏上歸途。
(14)
10分鐘後,Line響了,
我深呼吸、把車暫停在路邊,右手食指微微顫抖的解鎖了手機,是蘑菇小姐的3則訊息:
「如果是以前的我,會毫不猶豫的回應你的承諾,
但現在,我只想享受當下,不想去承受愛情中的痛苦,
對不起,我很自私吧?」
「我們這樣的關係,可以永遠只看見對方好的一面,
不會發現、也不用承受、包容對方的缺陷,
所以,你在我的記憶中,會永遠那麼的美好,
這段日子我過的很開心,真的,真的,
甚至,我就算未來不再談戀愛、不結婚,
有這麼一段回憶,我也覺得夠了、值了。」
「但我覺得我不該再耽誤你的生活了,我該走了,
因為這樣的關係已經明顯造成你的困擾,
這段時間真的很謝謝你,
如果告別讓你覺得難過,對不起,但會隨著時間過去的,
還有,我向你借了這麼多東西,可能也沒機會還了(笑)。」
我沒有她的手機號碼,只能立即用LINE的語音通話功能打給她,卻沒有任何回應。
那幾天,我持續傳給她的訊息都是不讀不回,
我應該被她封鎖了吧。
幾天後,如果照著頻率,差不多又是我們該見面的時候,
我一個人回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法國餐廳用餐,我們後來又在這用餐多次。
老闆看到只有我一個人,好奇問:
「今天只有你一個人?你女朋友沒來?」
我搖頭苦笑不語。
老闆識趣的打住,給我一個安慰的微笑:
「今天紅酒算我的,你要吃什麼?一樣油封鴨嗎?」
我:
「不了,今天給我一盤義大利麵就好。」
(15)
從此,再也沒有蘑菇小姐的任何消息。
時光荏苒,匆匆數年,
我結了婚,兒子也兩歲了。
一個周末午後,老婆不在家,
我陪兒子在客廳玩,並習慣的打開電視當作背景音樂。
突然看到新聞台的標題:
「台中地院新『嬌』點,新科美麗女法官。」
我搖頭喃喃:
「台灣新聞只剩這種水準了,端出這種低劣、沒品質的專訪。」
轉頭對我兒子說:
「寶貝,以後長大不要當記者喔~」 也不管他聽不聽的懂。
「你原本是英文老師,當初怎麼會毅然決然的辭去工作改走法律?
人生繞了一大圈,一路走來你有曾經後悔或是感到挫折過嗎?」
電視中的記者發問。
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宛如夢幻,讓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當然有遇過低潮、曾經懷疑自己,但是那時候我一個好朋友跟我說了一句話:
『不順路,就讓它順路啊!』讓我渡過了難關。」
是蘑菇小姐,電視中的她仍然是那頭短髮,美麗如昨,
自信、帶著燦爛的笑容,穿著法官袍侃侃而談的接受記者採訪。
「你到現在還是單身,一定很多追求者吧?有想過結婚嗎?」記者接著問。
「沒有去想這個問題耶,我下半輩子想要嫁給法律。」她說。
回想起和她那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多年來深藏在內心的情緒再也無法控制的潰堤,
我激動的流下眼淚,呆站在電視前。
「把拔~把拔~ 鼻要...哭哭」講話還沒有很流利的兒子,衝過來抱住我,
貼心的用我平常安慰他的口吻給我溫暖。
「寶貝乖~」邊撫著他的頭說著。
「把拔沒有哭哭,把拔很開心...」
我的小魔女,終於找到她的掃帚,展翅飛翔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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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回憶者 雖可使人歡欣
有時也不免使人寂寞
使精神的絲縷還牽著已逝的寂寞的時光
這.....又有什麼意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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