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樂園21、22

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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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園




第二十一章 變數



離開臨海的村子,于慊等人隨著優琵盧的護衛隊一路往北。雖然沒有言語講明,但整支隊
伍的速度非常快,這讓于慊聯想是軍人急行。他們離開海岸,穿過一道當地人稱之為無茂
的山谷。


山谷非常陡峭,岩石銳利,上面幾乎沒有植被。他們從下面的通道穿行,往上看頗有太魯
閣一線天的風情,只不過這裡更多了一些奇怪的黑色痕跡,乍看很像有什麼噁心的大黑蟲
剛鑽過去一樣。


在岩石上也垂有半透明的結晶柱,一個勇士告訴他們說那些結晶柱就是害這個地方變成這
樣的原因。阿狼推測是岩層中含有某種有毒成份,致使植物難以生存,而那些有毒成份透
過某些自然作用變成了晶柱垂在他們腦袋上面。


他們穿過這個峽道,又走上了當地人修葺的棧道,這些走道彷彿是在考驗人的平衡勇氣還
有體型,太壯碩的人可能沒辦法行走在這條道路上。堆架在山壁上的木頭就是整棵砍下來
,剖半,一段接一段,目測大概只有四十五公分寬,有些地方還因歲月磨損而破裂。


優琵盧等人都走得很輕鬆,好像漫步在自家庭園一般,于慊他們就顯得很外行,緊貼在山
壁那面,還考慮要不要用綁繩索,當山底的大風吹上來,他們還能聽見腳下木道發出吱吱
嘎嘎的聲響。


就這樣走了三天,他們離開了山區,終於看到了像樣的道路。不過別想有柏油什麼的,怎
麼可能有這種東西,那就是一條平坦的,被多人踩踏出來的道路,兩旁的雜草較矮小,不
會把人割得滿身是傷。


走到這裡,一天的天色又暗了,那些黝黑精悍的人們四散打獵,優琵盧和于慊他們坐在一
塊兒閒聊著。這三天的快速趕路讓他們沒機會多說幾句話,更沒辦法打探當日發生的事情
經過。


「他們也試圖侵入妳的大腦奪走妳的靈魂?」于慊問,他拿著一根樹枝撥弄著火篝。


「沒錯,非常狡猾的方式。」優琵盧啜飲了口水,三日趕路沒有讓她變得更憔悴,反而像
是補充了元氣一般,她緩了過來,眼神中也充滿了昔日的精神。「先是誘惑,迷惑我的思
想,慢慢入侵我的中心,但被我發覺驅逐了,我和她在我的腦子中玩捉迷藏。」她將竹筒
放到一旁。「本來我們僵持不下,她的那把戲很厲害,我幾乎要輸了,可是她太忙了,忙
著做這做那總是分心,這讓我偷到了一絲縫隙,我通知了我的孩子,讓他過來這裡。」


「有這種事?」阿狼皺眉。「妳老家離海港很遠耶,用這種速度還要走上七八天吧?妳怎
麼通知妳族人的?」


「精神,我們的靈是在一起的。」


「……」阿狼放棄和優琵盧溝通了。他知道這種神幻的東西用現代科學是說不清楚的,最
後只會變成他完全沒辦法理解,優琵盧認為他腦子冥頑不靈。


與其如此不如就先打住,反正優琵盧把她兒子叫來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就當作是一種他們部落的共用力場運用好了。


「你們認為那群人想做什麼?」鵲忽然問,他用他的小刀正在削著一枝粗樹枝,讓樹枝像
聖誕樹一樣一層一層散開,這比較方便燃燒。「我一直在想,他們奪走了人的心和靈魂,
這種東西可以做什麼?」他隨手把削好的樹枝扔進火焰當中,看著橘紅的燄光吞噬掉那截
枝幹,就像貪婪而熱烈的慾望把人吞噬掉一般。「如果說是肢體、臟器、血液、哪怕整個
人,這些我都可以理解,因為有其價值,可是靈魂呢?作為商業用途,它有什麼用?」


優琵盧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的說法真是可怕。」她收回了視線,同樣凝視著那團火焰。
「靈魂的價值遠高於肉體,因為靈魂無法買賣。你似乎把價值給搞反了,肉體是軀殼、是
其次的,靈性才是人一生中都在追尋的。」


「先不管妳說的那套。」鵲擺擺手,一臉無謂,沒有被反駁和諷刺會有的惱羞成怒,他聲
調平淡。「妳認為那些異邦人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洗腦他們變成奴隸?統一恩典之地,繼
而打下整個樂園?可是這樣為什麼要奪走靈魂?」想要這麼做多的是方法。直接賣毒、引
進商業化,偷人出去作為人口販子,賣淫賣春,把那些糟糕到不行那套扔進去,就夠這塊
陸地亂成一鍋粥了。


他們選擇了一個最莫名其妙的方法,取走靈魂,這能做什麼?而且當施加詭術的人死了,
那些被取走靈魂的人就變成了行屍走肉,這種無法取代性太高,不合成本。要是有個人很
強攻下了十個城鎮,但他死了,那麼他之前做的就都白費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辦法接收那十個城鎮的魁儡。


這是一種奇怪的弱點,非常明顯,大可以無視那些村人,直接暗殺掉頭子,一勞永逸,反
正人都沒辦法變回來了。


這是鵲不解的地方,除非靈魂真的有他不知道的價值,值得那些人像是黑心商人開挖礦洞
一樣把這地方給榨乾。


優琵盧搖頭。「我不知道。」


于慊倒是沒有思考異邦人和靈魂的問題,他只是很認真地撥著那些燃燒的柴火。「鵲,我
聽阿狼說你那天是最先掙脫繩索的?」


「應該吧。」鵲聳了一下肩膀。「我本來想先幹掉那傢伙的老婆,還有那個被火燒死的女
人,我埋伏了快十分鐘,可是她們很沉得住氣,而且我聽到很多人偷偷摸摸往我這邊靠過
來,我只好先跑,路上看到你們在和那傢伙打,就加入了。」說起來他也很氣,那女的擺
明沒有什麼戰鬥力,當初要是別想那麼多直接進去把人砍死就沒這麼多問題了。


可是因為對當地還有那個女人的把戲不了解,他只能先退,像個夾著尾巴逃走的喪家犬一
樣。


還好于慊和阿狼稍微靠得住,不然真的商譽都沒了。


去打獵的人陸續回來,他們捕到了不少獵物,有兔子、肥碩的地鼠,最大的還有一頭小鹿
,他們手腳俐落熟練地支解這些獵物,並切割分享。


于慊等人和優琵盧圍在同個篝火,優琵盧的兒子為他們服務,就算阿狼說要幫忙也被拒絕
了。


「你們是客人,而且照顧了我的母親。」男人非常堅持。「沒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優琵盧擺擺手,勸于慊他們別再說了。「他的腦袋像石頭做的,他說了的事情就是這樣,
你們就等著吃就好啦。」


瓜分完烤肉,其他人安排著站哨,于慊和阿狼等人就窩在一起準備睡覺,他們也不需要守
夜,不知道是對方的體貼,還是對他們實力的沒信心。


急行軍是很耗費體力的,加上對環境的不熟悉,一整天下來是很疲憊的,于慊靠在一棵樹
下就睡過去了。


睡得不是很安穩,可是也不會太糟糕。


就這樣到了半夜,他耳邊彷彿傳來了吵雜的聲響,他很想睜開眼來看,但怎麼樣眼睛都睜
不開,腦袋也非常昏沉,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拉扯著他的思緒,讓他不停向下沉淪。


睡吧、再多睡一點,這幾天已經夠累了。優琵盧和她的家人很強,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他放縱自己的腦袋沉溺在這種清醒了會被自己罵白痴的藉口當中,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著



而在清醒的這一邊,鵲是最先清醒的。毫無疑問,雖然他睡著了,但非正常的昏迷會自動
開啟『迴光』,就算他偶爾想柔弱一下也沒辦法,他睜開眼,巡視著四周,大部分的人都
躺了。


但也有些人正戒備,雖然佯裝著昏睡,可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是騙不了人的,尤其是殺
性重的人,一點點心思的運作都會很坦率地反應出來。


有群人靠過來了,很安靜,可是他們走的地方是草地,不管怎麼樣都會發出聲響,除非趁
著夜風吹過草原時行動,不然是沒辦法做到絕對無聲的。而他們似乎認為他們的迷藥可以
放倒大多數人,因此也沒費力掩飾自己的足音。


當他們摸到身邊時,鵲感覺到他們並沒有殺人的意圖,反而是拿出了繩索似乎想把他們都
給綁走。他心裡的異樣感更深了,他們到底想幹嘛?一定要抓活口,一個都不放過?


也太無聊了吧……


這麼想著,在深夜當中,影子無處不在,他的小刀從黑暗中暴起殺傷一個試圖接近他的傢
伙。鵲睜開眼,從他身上拔出刀子,以安靜無聲得讓人無法察覺的快速收割了他的性命。


鮮血噴濺而出的味道和聲響彷彿一個訊號燈,所有已經醒來的人都站起身,和這群不速之
客搏鬥起來。


優琵盧也在其中,她無形的刀刃像是剁菜頭一樣收割著那些人的肢骸,因疼痛而發出的嘶
吼盈斥著黑夜底下的這片空間,鵲踹醒了阿狼,對方還迷迷糊糊,他拿放在一旁的竹水桶
潑向他臉。


「醒醒!喂!」


阿狼這才驚醒,他茫茫然看著四周,彷彿不明白上一秒他睡得正甜,怎麼下一秒營地就變
成戰場了。他呆呆地站起身,直到敵人一把大刀揮向他臉他才真的清醒過來。


一彎身閃避過去,鐵環變化為一把四十五公分長的鋸齒狀匕首,他藉著夜色和明滅的火光
和對方打起游擊,他和鵲一起隱藏自己身影,兩個人配合著攻擊來者,有時候他現身吸引
注意讓鵲在暗處發動攻擊,有時候鵲以很大的動靜殺人,吸引那些人的注意,而他會輔助
支援鵲的行動,讓他可以安然而退。


來的人大概有五十多個,他們注意到好幾個被迷要迷昏的人被他們綑走,優琵盧等人除了
抵禦,也進行了追擊,整個戰局開始拉長,阿狼拉住要往前追殺的鵲。


「于慊呢?你有看到他嗎?」


鵲張大著嘴,啊了聲。「我完全忘記他了……」


他們在附近找著,昏迷的人已經趁亂都被帶走了,他們兩呆站在原地。阿狼抹了一把臉。
「慘了,把他弄丟了。」


「殺得太爽了一下子就忘記了……」鵲一臉無辜。


那個被丟包忘悼後腦杓去的傢伙正被扛在肩上,這些劫匪身手矯健,似乎對這項業務很熟
練,他們快速地穿越草原進入林地,林地可以分散追擊者的目光,可以更好進行掩護。


當他靠著那些只有他們自己人才辨識得出來的記號走出林子,馬車正等在那兒,他把他捕
來的人扔上車,還有兩個人也一起把人帶了出來,他們將人扔進馬車內,跳上了車座,駕
馬離開。


所有馬車的位置都是不相同的,就算想尋跡追蹤也得要追到正確的才有用。




即便馬車很顛簸,車內的人依然睡得香甜,一股濃郁的香甜催著他們繼續熟睡,等到他們
醒來,那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于慊睜開眼,看著陰沉潮濕的磚建天花板,他動了動因久睡而有點虛軟的身體,床架似乎
是隨意釘的,一動還會有吱嘎吱嘎刺耳的聲響,他翻身下床,環顧這個像牢房的地方。


這哪?


為啥他會在這?其他人呢?


一連串的問題從腦海深處被拍打上岸,他呆坐在床板上,直到那道被鐵門被打開一個小縫
,一個小餐盤被推進來,是飯菜。


于慊皺著眉頭,門又被關上了。他走到門邊,門沒有任何空隙,他沒有機會看外面走道的
樣子,他蹲下身看著那盤飯菜,還熱著的,蠻香的,兩菜一肉,還有一小瓶水。


他有兩個選擇:吃、不吃。


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吃,菜裡面可能放有癱瘓他肌肉的麻藥,可是他的本能卻讓他猛吞口
水。


他想吃,因為他餓了,很餓。


依照飢餓程度,他可能已經昏迷一天了。


怎麼辦?


于慊看著那盤飯菜陷入了猶豫。他應該寄望阿狼和鵲可以脫困來找他嗎?他們也在這裡嗎



深吸了口氣,他把飯菜推到離床邊最遠的角落,他窩縮在床上,希望減少活動力保持體力



無法名狀的恐懼籠罩住他。


他才恍然發覺從他進樂園至今,他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己一個人過。進來樂園沒多久他
就碰上薔薔,被她帶回家,接著又碰上鐮手和鵲,到了工廠雖然受到欺負,但環境是安全
的,有瑪莉、有老傑克,最不濟還有傑利森。


可是現在他是真正的自己一個人,鵲和阿狼都不知道在哪,優琵盧也是。他雖然很不想表
現出軟弱的樣子,但他腦子不停閃過他們會來救我嗎的自問,這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沒用到
讓人討厭。


他自己沒辦法離開嗎?


沒辦法自己逃出去嗎?


他咬著牙,決定試試看。在村子也是,如果不是鵲和阿狼,他還在昏迷,如果不是三個人
在一起,他早就抽走靈魂變成行屍走肉了。這樣是不行的吧?


如果不能強到獨當一面,在樂園是活不下去的。


于慊像是要洗腦自己一般一次又一次在腦中複述這段話,像是要把這個事實刻印進骨髓當
中般深刻。


然而,不管他下了多大的決心,身陷牢籠是不爭的事實,對方也不再給他任何機會,自從
第一餐,外面的人就不送飯了。他無法掌握時間的速度,在昏暗的小房間內任憑飢餓啃蝕
著他的意志,他搞不清楚自己昏睡過去多久,也沒辦法藉由日出日落來判斷日子。


一開始,他用指甲刮著木造床板,指甲痕一道、一道,他只能默數時間,可是沒有用,很
快他就因為分心和精神渙散而忘記自己數到哪了,刻痕也亂七八糟。到最後那只變成他轉
移注意力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


當他指甲斷裂,插進指肉中,那股鑽心的疼痛反而變成一種刺激,他覺得在這股疼痛中他
還稍微清醒著。


很餓、好餓……如果有個人走進來,于慊毫不懷疑他會宰了對方,並且直接把他給生吃了


好餓……他蜷曲在床板上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滴。


到底幾餐沒吃了,好渴……于慊頭枕在手腕上,聽著脈博一聲又一聲,他艱難地爬起身,
看著自己的手腕,在昏黃的燭光之下,他彷彿看見了血液的流動,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他無法看穿生物體。


可是他可以想像血液怎麼從心室中被送出,流過肩膀、手臂,到達手腕、手指。


他像發狂一樣猛然咬住自己的手,疼痛讓他想尖叫,可是飢餓和口渴更像要逼瘋他一樣。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他腦子不停這麼想著,要吃東西、要活下去,吃……


他撕下自己的肉,大口地咀嚼著,佐著鮮血的鐵鏽味,把那難以咬動的肉給吞嚥進去。


被咬破的動脈噴湧出大量的鮮血,他將嘴靠在傷口上,大口地啜飲著。


這種溫熱的感覺讓他滿足,就連疼痛都忘記了。


大量失血讓他頭腦暈眩,就算他把血吞回去也沒用。很快,他倒臥在床舖上,視線朦朧,
只看到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甜蜜的櫻桃色的,血海。


在即將失去意識間,他察覺到了鐵門被開啟了。這是很奇怪的感覺,像是沉眠中的自己忽
然睜開一隻眼,也有點像靈魂出竅,他沒有知覺,但還能接受到外在的訊息。


一個老頭坐在輪椅上,一個美豔的女人推著他走進來。


「哦啊……真是了不起的鬥志。」老頭嘎嘎地笑著。「薇多莉加,妳說他是為了求死還是
為了求活呢?」


那美豔的女人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我想他應該是想死吧,比較快活,都餓了三天了,
沒水沒食物的,與其活活被折磨死,還不如給自己一個痛快。」


「是嗎?可是看他那力道,我覺得他還有很強的求生意志。」老頭說著。「好啦,替他包
紮一下吧,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抓來的人就這麼死了。」


「為什麼要這麼折磨他呢?」女人問,她從輪椅下方拿出了一個醫療箱,她雙手捧著醫療
箱,全身散發出朦朧的霧氣,那箱子像是一塊磁石吸引無數鐵粉一般,有奇怪的東西被引
動。


于慊模糊地想著。


而那些東西在醫療箱旁轉動,最後慢慢覆蓋在他的傷口上。


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就像是一隻蜷縮在自己肉體上的小老鼠一樣,他和身體是分開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是他很清楚地能聽到、看到室內的一切。


除了說這是靈魂飛出體外,他也沒啥好解釋了。


他看見自己的傷口被治療著,不再湧出大量鮮血,肉也不再猙獰破碎,不過他的臉色依然
十分蒼白,畢竟一下子失去那麼多血,不可能馬上就被治好。


「我覺得很有意思啊。」老頭子低聲笑著。「不過我要保密,妳也會覺得有趣的。」


美豔的女人笑瞅著老人一眼。「知道啦,我會有耐心地看下去的。」


于慊看著女人還有老人,不解他們到底要玩什麼把戲。


老人拍了拍手,一個壯漢走了進來。「把他帶去我的研究室。」


男人一把扛起于慊的身體。


女人推著輪椅在前面領著路,他們一同離開小牢房。外面也都是石頭堆成的建築,火把每
隔一段距離就插上一支,這讓本該陰暗無光的室內視線良好,于慊打量著周圍,牆面滿佈
青苔,還有一些小蟲子在洞縫中爬動著。


彷彿是為了方便老人行動,在他們往下的時候,在樓梯旁還有一段特別設計過的緩坡,方
便坐著輪椅的人上下移動。


建築物內似乎沒有太多的人,只有幾個站哨的,在看見老人經過時都會微微斂身行禮,看
得出來老頭子個地位頗高的人物。


這些就是異邦人嗎?


看起來很平常,扔進人群中一點也看不出異常。


他們進入老人所說的研究室,裡面和外面不太一樣,精緻多了,壁面經過粉刷,是白色的
,裡面的家具也更講究,于慊看見了一張又一張排列開來的鐵床,這讓他聯想到歐美影集
中的太平間,或者是解剖臺,似乎也和這差不多。


他的身體被放上了一張鐵床,老人擺擺手讓男人離開,他混濁的眼睛看著于慊的身體,露
出了充滿趣味性的笑容。


于慊貼近自己的身體,戒備地看著老人,他試著伸出手,但他沒辦法碰觸道任何東西,他
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有伸出手嗎?他的存在是真實的嗎?現在的感覺會不會只是在做夢



他有了這種既現實又荒謬的想法。


他的感知是模糊的,他只是一個存在,就像肉眼看不到的,在額頭上的一顆眼珠,他接收
到了訊息,可是他無法操縱自己的身體,就只是一個飄盪的『感覺』。這種認知讓他無所
適從。


他看見老人從一個像是冷藏庫的大箱子中取出了一些東西,女人是他的助手,她替老人還
有自己穿戴上專業的手術袍,戴上頭套、手套,還有一切必備的裝備。


他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小動物,也像是充分感受到天敵惡意的戰敗者,無法自抑地顫抖著,
他讓自己縮得更小一點,不敢那麼張狂地去感受外在。


女人將針筒插進他血管,把一管不明的液體輸進他血液當中。


過了約十分鐘,她在老人的指揮下切開了他的額頭,把一個很奇怪的發光的晶石放進了他
的額頭。


冰冷、刺痛,于慊想擺脫掉那種噁心的感覺,可是那顆晶石像是種子一般長出了根,不停
往他的大腦內鑽。


停止!快停止!


他尖聲吶喊著,但沒用,那東西還是以讓人作噁的速度入侵著。于慊不知道那是他想像出
來的畫面,還是真的那東西是活的,開始要以他為養分成長了。


不要這樣、快停止……


他不停求饒著。


他使勁想將那晶石撓出,可是他無法動作,『感覺』是不可能有實際動作的。他就像一條
任人宰割的魚,躺在砧板上,更可悲的是他連彈動掙扎都沒有辦法。


女人悠哉地拖了一張椅子坐在于慊身旁,優雅細柔的嗓音緩緩唸著:「我是于慊。」她如
此說。「我是遠山部落的王子,我是第二順位的繼承人。」


于慊無法克制地去聽她的話語,就像是飢餓當中看見一盤烤得香噴噴的牛排一樣讓人無法
抗拒。


「我十七歲,原本在部落當中,我是父母疼愛的孩子,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哥哥的
名字是于真,妹妹是于鴛,我們非常要好,哥哥總是會帶我和妹妹一起在山區當中打獵。
」唸到這裡,女人輕笑著,以看著調皮孩童一般看了老人一眼。「父親會帶我和哥哥一起
到河邊抓魚,母親會為我們補衣,部落的人民愛戴我們。」


于慊不停甩著頭,希望把這滿篇荒謬給甩掉,可是那聲音像是鑽子一樣不停不停鑽進他大
腦中,他一邊要抵禦這個奇怪的身世,一邊要抵抗大腦中的晶石,他分身乏術。


「這樣快樂的日子一直延續到了我十五歲。」女人溫柔的嗓音忽然一沉,彷彿故事進入了
讓人悲傷的橋段,她壓低了嗓音為即將展開的悲劇默哀。「我的部落被四鷹攻打了,那是
個貪婪又自以為是的部落。」


于慊咬緊牙,想將聲音推出去。


「戰火焚燒著,妹妹被活活燒死了,綁在柱子上,穿著紅衣服,她一直哭泣求饒,但優琵
盧不放過她,活活的、活活的,被燒死了……」


不是、不是……


于慊劇烈地喘著氣,腦中那個控制海族女人被活活燒死的影像不停跳出來,他想撥開卻沒
有辦法,眼前彷彿可以看見女人的哭號,看見火焰捲噬著她軀體的模樣。他覺得精疲力盡
,那聲音的穿透性太強,他的大腦太過脆弱,他覺得他已經無法再抗拒了。


「我的哥哥頭被砍了下來,懸掛在優琵盧的權杖之上。」


影像越來越清晰,他看見一個青年的頭懸掛在金色的權杖之下,手持權杖的女人趾高氣昂
,洋洋得意。


「父親、母親都死了,族人們奮而抵抗,我被藏了起來。」女人抑揚頓挫的嗓音緩緩喃唸
著,彷彿正融入在這段悲劇當中。「我躲在一條山溝之中,那裡有一條水道,可以讓我躲
藏。我在那裡待了三天,喝著冰冷的河水,吃著腐臭的泥巴,我想活下去……」


是的、我想活下去……


于慊像是被開啟了共鳴一般,所有的掙扎在這一秒瞬間停止。


想活下去,要變強,要能夠獨當一面。


「我要復仇。」女人如是說。


我要復仇。


于慊如是說。


女人的嗓音敘說著一段又一段的回憶,在清晨陽光灑上山坡之上,他和母親一同去摘採野
菜;在日正當午,他會和同齡的族人到水邊玩耍,他們抓魚,互相潑水;到了晚上,祖父
會敘說著部落的歷史,那蒼老的嗓音敘述著悠遠的歷史,原本他都覺得煩的,可是現在回
憶起來卻是那樣珍貴。于慊沉溺在這些既甜蜜又痛苦的記憶當中無法自拔。


最疼愛他的哥哥死了,妹妹也死了,可以保護他的人、他可以保護的人,都沒有了。


他要復仇,要殺掉優琵盧,毀掉她的部落,讓她品嚐相同的痛苦。


「父親教會我怎麼使用弓箭狩獵,也教我怎麼以感恩的心去支解動物,唯有滿懷感激的心
,將獵物的一切都善盡使用,才不枉費生命對我等的慈愛。」


于慊難忍地落淚,疼痛的、滿懷悲痛的。


女人停頓了一下,又以歡愉的嗓音繼續描述下一段記憶。


「我本來應該會死的,可是在我昏迷過去,我被水遠遠送了出去,愚者之塔收容了我。這
是一個正義的組織,他們幫助那些被樂於拓展領土,以發動征戰為目標的部落傷害的人民
,收容他們,讓他們聚在一起,教會他們技能,好讓他們幫助更多的受害者,等到愚者之
塔足夠強壯,我們就能反攻,搶回屬於我們的一切。」


「于慊,不要忘記了仇恨啊,所有的磨難都為了能夠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愚者之塔是你的恩人,是除了復仇之外最重要的存在了,是必須要用生命去回報的,凡
阻攔愚者之塔的,都必須死。」


凡阻攔愚者之塔的,都必須死!





第二十二章 愚者之塔


待在愚者之塔兩年了,于慊始終不習慣這裡的一切,他總覺得睜開眼看見的應該是故鄉的
木造天花板,望向窗外的應該是清翠的遠山。在這裡,醒來看見的是冰冷的灰黑色石頭天
花板,這裡甚至沒有窗戶。


將衣服穿了起來,是一件長袖的麻質套頭襯衫。他束起自己的袖口,換穿上長褲,推開門
,準備到廚房取用餐點。

今年也已經十七歲了,要多久才可以一雪仇恨呢?


他每天早上都如此自問著。


踏下階梯,階梯成螺旋狀,他走下長長的樓梯,迎面而來的亮光是四座高塔當中唯一的露
天空地,就像一座堡壘一般,建築本身是四方型的,四角是箭塔和瞭望臺,中間是一個大
空地,他們會在這裡學習應學的技能。


廚房也同樣是石造的,不過上面釘了很多木板,擺放了火腿、乳酪還有乾硬的麵包,大鍋
子中正燉煮著馬鈴薯,廚娘看他來了,從架子上取出了一個木盤子,切了塊麵包、乳酪,
還有幾塊肉乾,之後舀了一碗濃湯給他。


愚者之塔的伙食一直都不怎麼樣,但也不至於餓到他們。


縮到一角用完餐,他走向了操練的廣場,那裡有許多的木靶,還有練習劍術的木頭人偶,
一個男人已經站在那裡了,于慊乖巧地和他打了聲招呼,男人並沒有特別搭理他。


陸陸續續,有三個人過來了,他們是分別住在其他三個塔的人。兩名少年,一位少女。


少女偷偷和他打了聲招呼。


荷莉,和他差不多時間被愚者之塔收容的女孩。她的父母都在戰亂中死亡,她是沿海的海
族人,非常善於泅水。


漢克、羅南都不是她對手,當然,他也游不贏荷莉,她一旦下水,就像是一條生長在水裡
的美人魚一般。


漢克和羅南也是被收容的人,是和他一樣滿懷仇恨的人。他們的目標都是那些野心過度膨
脹的部落。


導師瞥了他們一眼,他們自動自發地到武器架上拿取自己適用的工具,當于慊站在武器架
前,他忽然恍惚了一下。


奇怪,他怎麼想不起來他擅長哪種兵器了?


導師走了過來,隨手抽出了一把彎刀扔給了他。


「怎麼,你還沒睡醒嗎?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床上好好再睡一覺?」


于慊接過刀子,低著頭不敢說話,快步走向其他人。


在導師一聲令下中,他們開始互相攻擊,互相砥礪彼此的鋒芒。


于慊的刀子總是輕鬆地被荷莉的長槍挑掉,導師似乎非常不滿。


「夠了,你們三個到一邊訓練,看來這小子已經把我教過的東西全忘光了,顯然塔主的恩
惠在他眼中比不過一頓早餐或者一場溫馨的美夢,否則怎麼會把應該記在心裡的東西都忘
光了呢?」


于慊想否認,但迎視男人冰冷的目光,那些話語又吞了回去。


莫名其妙的畏懼,莫名其妙的服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甚至想不起來這一切是怎
麼了,為什麼忘記了,為什麼什麼都不會了?


以前的他應該要會的。


他握緊了刀,一臉茫然無措。


男人哼了聲,抽過武器架上的刀子和他進行訓練。「不對!腳步!要注意腳步!」男人低
吼著。


于慊手忙腳亂,像是手腳打結的笨蛋一樣緊張,他的刀子一次一次被挑飛,他看著男人失
望的眼神,對自己也感到失望。


「算了。」男人如此說道,將刀子拋回了武器架上。「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請等等!」于慊連忙說。「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跟上您的動作的!請再給我一次機
會!」


男人不耐地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接過了于慊的刀子。「你上次任務失敗撞到了腦子,沒
想到有這麼嚴重的後遺症。」


于慊咦了聲。


「看來你連任務內容都忘了,真是可悲啊。」男人諷刺著,他用力拍了于慊肩膀一下,要
他專心。「看好了,好好記著,明天我希望你能撿回你遺忘的技能。」


上午是武器運用,下午則是草藥學,還是一樣,于慊發現自己啥都不記得了,他茫然地看
著在講台上說得口沫橫飛的講師,懷疑自己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就連講師點名發問,他也答不出答案,荷莉一臉憐憫地看他,漢克還有羅南則是一臉不屑



很理所當然的,功課不好的人、頭腦空空的人,別人是不屑與之為伍的,他被孤立了,礙
於羅南漢克的關係,荷莉也不願意和他走得太近。


這從晚餐就可以知道,漢克把他撞開,說不努力的人不應該吃飯,搶走了他的晚餐,一口
麵包也不給他。


荷莉偷偷摸摸塞了一顆蘋果給他,就這樣,沒有了。


當晚,他餓得想啃自己手指,他努力想練習彎刀的技巧,但他餓得都快抬不起手臂來。是
上一次任務的後遺症嗎?不然他怎麼會這麼虛弱?


他放棄了,跌坐在床上,靠著微薄的燭光閱讀草藥學,希望能將今天講師說的章節背誦下
來,但他實在太累了,不知來自何處的疲憊席捲了他,一下將他帶進黑甜的夢鄉。


就這樣,他錯過了良好的預習複習時光。


毫無疑問,隔天他被罵慘了,甚至被導師罰刷整個城堡的地板。


在他提著水桶,拿著鬃刷跪在地上刷著不知道多少年的油漬和灰塵時,羅南笑呵呵地走了
過來。「王子是吧?」他一把將水桶踢飛,水灑了滿地。「還不是只能跪在這裡擦地板,
可憐啊,連格檔都做不好,難怪部落會滅亡,因為王子太沒用啦!」


于慊咬緊牙,憤怒地瞪著羅南。


「哦,你很不服氣?那要不要來試試看?要是連我都打不贏,想打贏優琵盧是不可能的啦
!你啊,還是放棄吧,只會死掉而已,就像你那沒用的老爸一樣,像條死狗一樣死掉。」



「不過那也是不可能的吧,畢竟你只是普通人而已,只會死而已。」

「就像流浪狗一樣,除了搖尾巴乞討,就只能去死了。」



女人的聲音在耳邊滑過,像是幽靈一般,于慊忽然一個顫抖,他不知道聲音來自何方,他
也對這個聲音沒有任何印象。


他呆滯的樣子娛樂了羅南,對方呼了他一巴掌。


「王子耶!是王子耶!好落魄的王子耶!」


于慊低下頭,陰沉地看著羅南的鞋尖,對方依然在那裡唱著不成調的,充滿了諷刺的曲子



殺了他。


一聲充滿威脅性的虎哮在他耳旁傳起,那股殺意更加強列,在這瞬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往前一衝,像是捕獵的老虎一般,他扼住了羅南的脖子,滿意地看著對方驚愕的雙眼



他將對方的腦袋壓進另外一桶髒水當中,在對方掙扎想逃的時候,他扼住對方脖子的力道
更大了。


脈博在他手掌心放大,他可以感覺到血液的流動。


撕裂、狩獵的慾望在他心底無限膨脹。


殺掉他。


髒水的波動更加激烈,濺了出來,整盆水幾乎要翻倒,于慊看著羅南想求饒地大張著嘴,
卻只能喝下那髒兮兮充滿油污和污垢的汙水。


啊啊、真是可悲啊……


對方的力道開始越來越強,于慊幾乎要制不住他,在無意識中,一種熟悉的運用在他週邊
環繞。


優勢均有。


他重新掌握住了力量和主控權,他能感受到手心間的掙扎越來越薄弱,他看著羅南慢慢癱
軟的身軀,微笑著。


愚蠢之徒。


當羅南完全癱倒的時候,他才徹底回過神來,看著翻著白眼的男人,于慊滑坐在地,完全
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殺人了?


他殺人了?


殺了羅南?


為什麼?


接二連三的問題冒了出來,他緊張無措,他左右張望,希望沒有人看見這個可怕的結果。
就在他惶惶難安時,腦海中,彷彿射入了一支箭,那是一道聲音,低沉而充滿威嚴。


「既然殺掉了,就毀滅掉吧,沒有人看見就好了,只要沒人看見,就不能說你是兇手。」


聲音如此誘惑著他。


于慊確定那不是自己的思緒,他開始懷疑自己腦中住了兩個鬼,一個女鬼,一個男鬼。


他驚懼不定地看了羅南的身體一眼,顫巍巍地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脈博,發現他還有一點點
喘息。


他大大鬆了一口氣,才正要想辦法急救時,那男人的聲音又出現了:「你要救他?」


當然!


于慊大聲回應著。


「這樣他就會告發你,說你試圖殺他,那你就會被趕出去。」


于慊頓住要救助的手。


「乾脆一點吧,殺了他。」


不、這樣……


「殺了他,要在這個世界生存,首先要會的就是殺戮。他不死,你又怎麼會好過呢?殺了
他。」


于慊吞了口唾沫,他低頭看著羅南,閉上眼,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理智一直尖叫住手快住手,可是他的身體好像擁有另外一個意志一般無視他的呼喊和
意志,等到他鬆開手,羅南已經氣絕身亡了。他劇烈地喘著氣,看著死去的少年,再看自
己的手。


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一覺醒來什麼都不對了,他的身體怎麼了、他的腦袋怎麼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覺得自己應該會痛苦地痛哭,這是他第一次殺人,可是他除了喘氣,除了腦袋那不停喊
叫著的,應該是正義的聲音,他沒有絲毫痛苦,好像他的感情在一夕之間就被剝奪了。


「你看,你做的很好。」腦袋內的男人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種半是無謂的讚賞。


不對,這是不對的!


于慊反駁。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腦袋裡?


「我是誰?」男人似乎覺得非常好笑。「你和我訂立了契約,所以我跟著你。啊、原本還
沒辦法和你溝通的,畢竟你太弱了,沒想到經過這樣的轉折,居然可以直接對話了,真有
趣。」


你是誰?什麼契約?你叫什麼名字?


「現在應該不是問這些問題的時候吧,站起來,把那塊肉搬去扔掉吧,不然會被發現的,
那時候可就沒好日子過囉。」


你到底是誰!


于慊提高了音量,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瀕臨崩潰的內心,還有對他一夕變色的人生的不解和
害怕。


「棘,你就這麼稱呼我吧。」


最後,于慊偷偷摸摸地拖著羅南,把他丟下了城堡邊不遠的懸崖,看著那具屍體碰撞在石
壁上,然後墜落下深不見底的深淵,他的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他想起了那些屠戮他家園的劊子手。


「你很恨嗎?恨那些兇手。」棘的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當然,別說這種廢話……于慊無力地回答著。


「那麼殺人應該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吧,就連你的身體都是這麼認為的,你為什麼還要覺
得不安呢?」


我不知道……這是不對的不是嗎?殺人,而且……


于慊看著自己的手,他不知道怎麼敘述自己一團亂麻的記憶。


我覺得我好像少了點記憶,有一塊記憶不見了,我在這裡待了兩年,我卻把學到的東西都
忘光了,他們說我上一個任務失敗傷到了腦袋……


難道我上個任務很難?


我是在那個任務中認識你的嗎?


「可以這麼說吧。」棘低聲笑著。「少了什麼就去補回來就好,這裡的人沒有拒絕你吧?
收起你那軟弱沒用的一面,之前的你可有魄力多了。」


你是說還有記憶的我嗎?


「當然了。」棘輕哼。「殺人什麼的,他可是不會手軟的。」


嗯……于慊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深思自己在上一個任務中到底遺失了什麼。




他不想當個弱者,不想成為被嘲笑的人,所以他付出了他可以付出的所有努力。他身上總
帶著一本書,走到哪看到哪,導師教導的動作,他回去反覆練習,直到連做夢都夢到為止



所幸他算是個聰明的人,在武技上的訣竅他總能很快抓到,很快就撿回以前遺失的東西。


至於羅南,堡內曾大張旗鼓地找人,但找不到他也不能怎麼樣,雖然漢克指責一定是他做
了什麼,但沒有證據也無法將他定罪。


說起來也很詭異,這整座堡壘,居然只有一個馬夫,三個雜務,兩個廚娘,只有這幾個下
人,再來就是他和荷莉等人,當然了,還算上他們六位老師的話,總共是十五個人。


因此他那偷偷摸摸的棄屍行為沒人看見也是理所當然的,那個時間點大家不是在午睡就是
溜出堡壘去玩耍了。


一個這麼大的城堡只有十五個人,這其實非常詭異。


于慊不想多問,他覺得他只要做好他該做的事情就好。這是很奇怪的感覺,他一邊覺得應
該要和其他人交流,應該要和大家打好關係,要一派和樂,就像以前在部落裡一樣,大家
都是一家人,可是另外一個他又冷漠得讓他覺得害怕。


好像這裡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一樣,他常陷入這種無法釐清的糾結當中,搞得都快發瘋了。


是因為部落滅亡所以他變成這樣嗎?可是那怎麼會是在上一次任務後才開始?他以前沒有
這種感覺的。


看了眼廣場上的一支木柱,那是計算時間的用具,他合上書,站起身,準備走往下一個學
習的教室,就在這時候,一道鐘聲宏亮地響起,驚起了無數飛鳥,于慊望了過去。


那是塔主有重要事情要宣佈的象徵,于慊腳跟一轉,走向了大會議廳,有要緊事情都會在
那邊公佈。通往大會議聽的道路上,荷莉和漢克走在一起。


大概是被漢克洗腦了,荷莉似乎覺得他是個怪物,不敢靠近他,不和他眼神交會也不和他
說話,好像他是什麼會咬人的髒東西一樣。這讓于慊覺得有點挫敗,他覺得自己被排擠孤
立了,無論他怎麼想表現出自己和善的一面,他們兩個始終都用厭惡的眼神看他。


于慊一邊覺得難受,另外一邊卻又覺得無動於衷。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
靈魂被一分為二,一個是他于慊,有感情、會感到孤單,希望有同伴的他,另外一個卻是
冷冰冰的,好似一個冷血的殺手一樣,以冷靜的態度判斷局勢,認定一些他不想承認的事
實。


好比漢克和羅南都只是沒用的軟腳蝦,嘴巴比手腳厲害的笨蛋;荷莉是個連自主意見都沒
有的牆頭草,誰強勢就依附誰,完全沒有結交的必要。


這是不對的!于慊大聲地駁斥著。他們是夥伴,一起在這裡生活了兩年,他們應該是除了
彼此之外,再無其他的,緊密的同伴。


想到這裡,他忽然手腳發冷。如果他們真的是那麼親密的夥伴,為什麼他可以毫不在意地
掐死羅南?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深吸了口氣,平息下腦海中的兩種聲音,他踏進鋪設了紅毯,有著金色蠟燭架,還有一些
貴重裝飾品的大廳,塔主高坐在上,他身邊是他的侍女蒂克絲,她是個很美麗的女人,荷
莉似乎總會偷偷拿自己和她比較,希望有一天可以成為像她那樣有自信有才華又有美貌的
女人。


冷血的那個他曾在心中默默地冷笑著,認為那是癩蝦蟆在做夢。


並不是說荷莉並不漂亮,而是她身上帶有一種……土土的特質,加上她好像永遠都學不會
自己思考,一個沒有自信也不會自主的女人,是不可能成為像蒂克絲那麼迷人、散發著危
險而又神秘吸引力的人。


塔主的目光逡巡在他們三人之上,他輕咳了聲,清清喉嚨。「羅南呢?」


漢克惡狠狠地瞪了于慊一眼,往前一步。「塔主,羅南失蹤了。」


「哦?」塔主瞥了于慊一眼。


「是的,失蹤了,在和某個人吵架之後。」漢克意有所指地說著。


于慊開始緊張,他知道愚者之塔的規定,禁止內鬥,因為他們是一個團體,而且愚者之塔
人已經夠少了,每一個人都是珍貴的資產。


他不知道如果塔主知道事實的真相,他會怎麼樣……被驅逐?還是被殺掉?于慊希望兩者
都不要發生在他身上。


『這麼貪心可要不得。』棘的聲音幽幽地在耳邊響起。


這嚇了于慊一跳。棘並不常出現,他似乎一直都在睡覺。


『不過有個方法可以避免那兩種下場。』


于慊緊張地等著他的下文。


『讓別人成為兇手就可以了。』


等等,這不是誣賴嫁禍嗎?


『那又怎麼樣?』


這樣……


『你自己做決定吧。』棘的聲音消失了,連存在都變得難以捉摸,于慊知道他又沉入意識
之海了。


他看了眼塔主,發現塔主同樣也在看他,他們的視線交錯,于慊明白該他辯解了,對方正
在等待他的說詞。「我不是兇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道,他的視線看向了漢克。
「說起來漢克也很有可能呢,他們兩個總是為了荷莉明爭暗鬥,為了爭奪美人的芳心?說
不定是為了除去情敵所發生的慘劇。」


「你胡說!」漢克大喊,他目光看了眼荷莉,漲紅了臉,不知道是羞還是怒。


于慊很冷靜,冷靜得他覺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你的臉好紅,是害羞了嗎?」


漢克一個箭步上前,握住了于慊的領口就要揍他。


「看吧,就是這樣。」于慊充滿惡意和嘲諷地說著。「就是這樣不合你的意你就打人,說
不定那天你也是這樣打羅南的,直到把他打死?還是你把他藏去哪了?」


「亂講你亂講!」漢克鬆開手,空白而無力地為自己辯解,他看向塔主。「塔主,不是我
!羅南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傷害他!」


堡主並沒有對這件事情發出評論,他擺擺手。「羅南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是我把他派出
堡的,這件事情就到這裡為止。」


漢克臉色非常難看,于慊倒是沒什麼表情。


「今天把你們聚集到這裡來是因為我們有新同伴了。」堡主看向蒂克絲。「把那幾個孩子
帶出來吧。」


蒂克絲微微一欠身,她走到旁側的一道小門,她掀開布簾,對裡頭招招手,領頭的是一個
看起來約十一歲的小女孩,她挺直了背脊,像個驕傲的小母獅,她走了出來,魚貫而出的
是兩個小男孩,兩個看起來只有八九歲,顯得有點好奇,也有點懦弱。


他們的膚色都不相同,女孩的是健康的蜜色,兩男孩都是奶油色,白白嫩嫩的樣子,看起
來一點也不像是在戰亂中打滾的孩子。


他們的眼睛都充滿了光彩,並沒有遭逢傷痛的痕跡。


這不太像愚者之塔會收容的對象。


「以後他們會跟你們一起學習,要好好相處,為了愚者之塔。」堡主宣佈著。


荷莉好奇地打量著那女孩,女孩對她微笑。


于慊想她們兩個應該成為好朋友,愚者之塔的女性實在太少了,荷莉大概也很孤單,有個
同伴也不壞。相比女孩,他看向了那兩個稚齡的男孩,他們兩應該不是兄弟,看起來並不
相熟,他們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裡,打量這裡的每個人。


會議解散了,蒂克絲帶領三名孩童到草藥學老師那兒聽課,並為他們安排課程。他們怎麼
樣也不可能和于慊他們一起上課,因為他們得從基礎上起,而于慊等人已經讀到中段了。


看著孩子的背影,于慊其實是羨慕的。


去基礎課從頭上起也好過他現在囫圇吞棗,死背硬背應付課堂來得好……他那些課本上的
知識到底上哪兒去了?


就在漢克、于慊和荷莉要離開的時候,堡主忽然喊住了于慊。


「于慊,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其他人都停下了腳步,荷莉一臉驚訝,漢克則是很明顯的不滿。


「給于慊?」漢克怪叫著。「堡主,這傢伙第一次出任務就把自己腦袋摔破了,他應該永
遠待在堡裡打雜,我可以替他完成他的任務!」


堡主瞥了漢克一眼。「你們兩個可先走了。」


漢克還想辯論,但接觸到堡主冰冷的視線,也只能摸摸鼻子,和荷莉一塊或疑惑或咒罵于
慊地離開。


于慊站在空蕩的大廳當中,仰望著上面那對自己微笑的老人。


「于慊,我要你去替我殺一個人。」


于慊呆怔著。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沒有問題的,對吧?」


「殺人?」于慊再次確認。


「是的,就當作是你復仇的前奏吧。」堡主的目光充滿了于慊看不懂的光芒。


-待續-


-----------------

居然一轉眼就變王子復仇記了...

好像有點太展開了齁XD

而且風格還從原住民部落變成了中古歐洲XDDDDDDDDDDD

我到底在想什麼啦!

大家加減加減吧Orz

不過這樣也是為了主線啊(我如果說現在已經進主線了有沒有人相信啊XD)

颱風天大家家裡附近狀況還好吧?

發個文陪伴大家過這個涼爽好睡的颱風天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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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浪 - 蒼鷲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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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attw1樓首推 08/21 13:05
感謝推XD
chiaomaster2樓腳踝推 08/21 13:07
太壞了那中間那一大截怎辦XD
cicq3樓推推,開心 08/21 13:15
我也開心(?)
aassd4樓突然展開新的旅程(?) 08/21 13:28
作者想要整誰,誰就要倒楣(?) 咳不是...是我覺得男主角存在感太弱了我要替他刷一下存在
y18965475樓契約!? 08/21 13:38
滴血認親(誤
Dongdi6樓哦哦哦哦哦哦哦未看先推!!! 08/21 13:42
Dongdi7樓天啊啊啊啊啊也太出乎預料的劇情了XD,怎麼辦好期 08/21 13:56
Dongdi8樓待啊啊啊啊 08/21 13:56
XDDD那就接下去看就好啦~~~繼續等待吧孩子
montrita9樓哭哭 08/21 14:09
不是應該覺得很歡樂嗎XD
fishercat10樓超展開XDDDDDDD 08/21 14:29
這可是我的長項(?
iscovert11樓好突然的超展開啊XDD 颱風天用力推~~ 08/21 14:44
颱風天好涼阿=w=
asadfish12樓XDDDDDD,新旅程又開始了 08/21 14:51
沒錯XDDD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又穿越了(?)
saiyukidark13樓: ) 08/21 16:00
:)
bary12314樓這神展開啊 XDDDDDD 棘就是那隻老虎? 08/21 16:57
是啊
guan621315樓果然是強項XD 08/21 16:58
謝謝、謝謝(被巴頭
LayerZ16樓這瘋格轉太大了,我不能接受老虎在幹嘛阿!! 08/21 17:09
LayerZ17樓不可能洗腦連老虎一起洗吧 08/21 17:09
老虎也是可以有思想的啊...他都幾千年那麼老了.... 只是讓他現在可以和主角溝通而已... 剛好他又不是個心地善良正直的老虎 就這樣XD
standfacing18樓棘不是老虎嗎 08/21 17:09
老虎也可以講人話啊 都可以逼婚了咧(咦
bios792219樓少年于謙的奇幻漂流 08/21 17:28
揪竟~哪時候他才可以重返正常呢~
memebar20樓可惡 主角怎麼可以變壞@@ 08/21 17:40
因為作者很壞(?) 我筆下沒有什麼好心人主角阿 囧
tktk121221樓好神奇的展開XD主角是被洗腦了嗎 08/21 18:02
對啊,被當成笨蛋玩具一樣植入一段莫須有的記憶了
daphne199322樓鵲還會出現吧?(重點無誤 08/21 19:33
當然,我那麼愛他(誤
nekoprincess23樓這是同一個故事嗎 …還是全是主角的一場夢(掩面 08/22 12:22
同一個唷! 這一切都是為了埋梗啊(抹淚 不然我也不想自找麻煩寫這麼爆炸性的橋段嗚嗚 左擁右抱多幸福啊(?),來愚者之塔當小可憐嗚嗚
hekirushiina24樓棘,,,怎麼不是溫柔善良可靠勇猛的老虎阿...幻想破滅 08/22 13:44
這以後就知道囉= =+ 作者永遠讓你意料不到(?
cutecat97225樓所以他真的在裡面兩年了..還是是被洗腦在那兩年? 08/23 01:40
被洗腦,他現在十七歲阿,十五歲到十七歲他還在工廠揀石頭哩....
iforlove26樓 08/23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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