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海的那頭見

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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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室燈亮起,又熄滅,我看著醫生從裡頭緩緩走出。
  
  「很抱歉。」他只輕輕說了這麼一句便離開了,獨留我怔怔的杵在原地,腳下彷彿生
了根,只要些微撕扯挪動,世界便會從此崩裂塌陷!

  而後不知道多久時間過去,感覺是一瞬間,又像是過了幾個世紀,「還好嗎,手術結
果如何?」女孩稍來了封訊息。

  「媽,走了…」我回撥了通電話道。

  「不好意思,沒…沒什麼忙是我能幫上的。」

  「沒事。」我故作輕鬆的出口,卻隱約感覺到她話中的欲言又止,「怎麼了嗎?」我
問。

  「嗯…是有事想對你說。」

  「什麼事?」我問。

  只聽她又安靜了一會才又開口道:「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天分跟努力,其實根
本支撐不起自己理想這件事。」

  「理想?」我不解,「你是說專職當作家這件事?」

  「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女孩反問。

  「還在…四處打工。」我說著這連自己都感到有些害臊的答案。

  「十年了,從大學時就一直支持著你到現在,我們都已經過30歲了。我不知道…這
還能撐多久。」

  「我知道自己是該去找份穩定,可以養活我們的工作啊,可是…」

  「我也知道自己不該叫你輕易放棄,只是我們不知道為件事吵過多次架了,我覺得這
樣和你在一起…真的看不到未來。」

  「那為什麼要現在跟我提這件事?」

  「我只是想…都既然是要痛,那就一次痛個夠,比,比較好…」她像終於吃下定心丸
,毫無保留的將藏在心裡的話一口氣打翻,「我們分手吧!」

  「比較好?」我失笑著倒抽了口氣道:「妳哪來自信說這樣會讓我比較好過?」

  女孩沒有說話。自此以後,話筒兩端終於不再有任何言語交流,只剩彼此孱弱的呼吸
聲,支撐著這段即將走到盡頭的關係。

  「就這樣吧。」她說。

  但就電話斷線的那瞬間,我卻發覺自己居然怎麼也哭不出來,這種靈魂被掏空的感覺
並非未曾有過,只是我拼命想擠出滴淚來解釋自己瞬間失去至親,摯愛甚至理想的痛楚,
也只得擠出陣陣苦笑。

  心裡絲毫無法領會這樣的外在反應。

  一週後,便是多了堆不熟親戚哭聲的簡約喪禮。

  「可憐啊,父母都走了,也沒留下什麼財產跟兄弟姊妹給他。」我聽他們在背後說著
自己閒話和對母親的思念,沒有回應。我僅是靜靜望著她的遺照,想著女孩,想著夢,開
始想不透這些始終都要離開的人事物存在的意義。

  葬禮匆匆結束,火化結束後的午後。我再坐回自己的二手破車上,準備駛回那被理想
遺棄的都市。

  「東西整理完了,你要來把它們帶走嗎,還是…直接丟了?」女孩傳來訊息。

  「都丟了吧。」我低頭簡單回覆,但當再抬起頭望向擋風玻璃外的青空時,淚卻仍是
矛盾的流不出來。

  「到底怎麼了,這些不該都是很傷心的事嗎?」我望著空蕩蕩的副駕駛座問,來自引
擎的轟轟聲也給不出任何答案。倒是在收到她的訊息後,油門反而使起性子不急著回去了


  
  *

  
  汽車安穩的駛在小鎮,沿路經過青春回憶的國中,國小和高中,每經過一個地方我便
走下車繞個幾圈,直到最後一站那兒時生活的小社區前。

  社區是兩排灰色透天厝面對面建造起來的,家家戶戶都各擁一方前院。間隔在那兩排
前院之間的,便是條百餘公尺長的小巷。

  將近二十年前,那個生活單純,網路還不盛行的年代,每每放學後或假期來臨時,我
總是會和當年玩伴在巷弄中,或拿書本胡亂拍著羽毛球,或騎著腳踏車在裡頭四處飛馳玩
樂。

  我的整個童年,不,應該說人生中所有關於快樂的一切記憶,都是從那開始的。多麼
長一段時間過去了,時至今日我猶然清楚記得這地方的樣子。

  可正當我回到小社區時,卻赫然發現幾車大型機具已虎視眈眈的停在社區出口,似乎
已準備要將昔日的一切給摧毀殆盡。

  我停下車,百感交集的看著入口封鎖線。

  「連童年回憶都要離開了嗎?」我笑道,跟著抬起封鎖線走進。

  多年不見,灰色透天厝依舊靜靜佇立,小巷間瀰漫的迷迭花香也仍是腦海中的模樣。
只是過往那些熱鬧寒暄的左右芳鄰早已不復見,獨剩一棟棟等著拆遷,人去樓空的記憶空
殼。

  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到巷口最後一棟屋子前。

  柵欄後,蒼翠的庭院草地上停了台老舊休旅車,另邊的石板小路和潔白的外牆,都再
再顯示這是這社區裡唯一一棟尚能稱得上是完整住宅的房屋了,且外頭似乎還依稀能聽見
屋內傳來的電視笑罵聲。「裡面是還有住人啊,」我心想,朝著裡頭大喊:「哈囉,裡面
有人嗎?」

  一會過去,無人回應,突然間!

  「嗡嗡嗡!」一陣猛烈的地鳴在耳邊急遽放大,響徹整片大地!

  「啊,是地震!」我從容朝巷口走去,緊接而來的果真是陣天搖地動,且這震動似乎
並非想像中那樣輕微的能量釋放,而是晃得人連站穩腳步都有困難,像想將一切摧毀,吞
噬殆盡,多年前的921一樣!

  我暗叫不好,轉而起腳狂奔!下個瞬間,大批碎石崩塌聲緊接身後襲來!我猛地回過
頭,原先那些安穩佇立的房屋,竟隨著地表波動,開始像骨牌般一棟棟接連陷下!

  震動仍在持續,為避免遭亂石吞噬,我勉強鎮住腳步繼續朝巷口飛奔,直到震動終於
停下後,我已衝破封鎖線到了巷外。但看著巷外流動的人車,卻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一樣,只是繼續各忙各的。

  良久,我望了眼煙塵逐漸散去的巷內,心中霎時間充滿疑惑。當我準備再度走回巷內
時。

  「高得恩?」身後一個陌生,卻有些熟悉的聲音叫道。循聲音回過頭,是個壯碩的男
人,另手還牽著個女人。

  我望向男人連成一字的長眉,又瞧了瞧女人的笑眼。

  「小丞,佳潔?」

  「小什麼小,老丞了啦!」男人走上前給了我一拳,然後輕輕一擁。

  長眉男叫做鍾丞,一旁那帶著愛笑眼睛的女人叫蔡佳潔,兩人都是從前在這陪我嬉戲
玩耍的兒時玩伴。

  自從小學畢業升上國中後,因為搬了家又忙於課業,久而久之便再沒了連絡,怎麼也
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和他們倆相遇。

  「哇操,啊你們兩個…」我睜大眼看著他們,小丞和佳潔同時神秘的笑了起來。

  「我們…要結婚了。」兩人齊聲說道。

  「結婚!」

  「對啊,」小丞搔搔頭,不好意思的指著佳潔肚皮道,「跪了好多天欸,在她家門口
。」

  「哇靠,小王八蛋,你居然對我小時候的夢中情人幹出這種事!」我大笑著起腳作勢
踹向他道。

  「本來就有計畫啦,只是誰知道會來得這麼快。」

  看著佳潔一臉幸福的靠在小丞臂上,心裡有些五味雜陳,我話鋒一轉說道:「啊對了
,剛剛地震好大喔,你們有嚇到嗎?」。

  「地震?什麼地震?」他們倆默契的歪頭問。

  「地震啊,剛剛地震那麼大你們都沒感覺?」

  小丞和佳潔相視沉默,跟著微笑道:「八成是老伯又在鬧事了吧。」

  「老伯鬧事?」我不解,「什麼老伯,鬧什麼事?」

  「嗯…你還記得住在巷尾的那個人嗎?」

  「巷尾?」我尋思道:「啊,你是說總是背著電視走來走去的那個阿伯嗎!」

  「對。」

  「記得是記得,不過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老伯其實已經消失好久了。幾年前這裡本來要被政府徵收,我們搬走後,房子也都
拆得差不多,可是只有他那棟房子怎麼拆都拆不掉。我們都在猜他搞不好早就死了,變成
地縛靈困在這裡,只要有人敢進去,他就用地震把人趕走。」小丞若無其事的說,卻意外
讓我起了一身冷汗。

  「你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我問。

  「你剛剛不就親身經歷過一遍了?」小丞笑道。

  「搞不好他看到你,就願意放手離開這地方了呢。」佳潔微笑,語畢便隨著小丞跨過
封鎖線走進。

  「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失笑,然後跨過封鎖線隨他們走進。而裡頭的兩排樓房不知
何時早已成為一處處被剷平的空地,和早先走進時大相逕庭,令我不禁相信起小丞口中那
些所謂的“靈異事件”。

  「太,太誇張了…」

  「話說,老伯的事,你還記得多少啊?」小丞突然問道。

  「記得多少嗎…」我吐了口氣,停下腳步思索。靜靜循著巷弄中未散的迷迭花香,讓
記憶接連流轉,回到了二十年前。


  



  
  「欸欸,你們看你們看,前幾天剛搬來的那個怪老伯又跑出來了!」佳潔躲在巷頭的
一輛轎車後探頭叫道。

  原先在一旁熱烈打著戰鬥陀螺的得恩和小丞聽言,立時收起手邊對決靠了上來。

  「我們拿石頭丟他看看會怎樣好不好!」小丞興奮提議。

  「不要啦!」佳潔阻止。

  「我爸爸叫我們不要靠近他欸,說他很臭,而且躲在家都在做奇怪的事。」得恩不安
的說道。

  「做什麼奇怪的事?」佳潔問。

  「不知道,」得恩癟著嘴,看著還在原地迂迴走著的老伯道,「如果…他等等走過來
怎麼辦!」

  語畢三人同時沉默,沒人知道能怎麼辦。一陣子後,他果然馬上起腳往巷口方向走了
過來!

  「啊!」原本和那老人四目相交的佳潔馬上回過頭,鑽進得恩身後,但得恩自己也是
亂驚恐ㄧ把的,兩人只能再轉過身緊靠在膽子較大的小丞後背。

  老伯背著沉重的大頭電視,拖著腳緩緩走來。小丞放慢呼吸,ㄧ秒也不敢移開視線的
盯著他。

  老伯越走越近,越走越慢,直到經過三人身旁時,他停下了腳步,望向他們。

  「嗨。」老伯像恐怖片中的小丑一樣揚起嘴角打招呼。

  三人驚悚的閉起氣,雖然他身上並沒有人家口耳相傳的尿騷或魚腥味,但他露出的那
口大爛牙和臉上皺紋夾擠著的黑色汙垢,早已足夠讓這三個小鬼頭嚇得屁滾尿流了。

  剎那間!得恩抓著小丞衣角,佳潔拽住得恩手腕,三人連滾帶爬的從轎車車底鑽過,
往老伯視線遠處奔去。

  他們沿路尖叫著跑開,直到和老伯拉開遠遠一段距離後才停下。

  「喂,臭人!」老伯轉身離去前,小丞還不忘這麼大叫嘲諷一番,之後便回頭繼續沉
浸在三人的遊戲世界中。

  總是這樣的。不過那老伯似乎也不怎麼介意孩子們老是這麼揶揄戲耍自己並以此為樂
。對於他們的愚弄,老伯甚至偶爾還會報以一笑。然大多時候,他都是沉著臉的。

  可也因為老伯的不曾反擊,他的一舉一動便更引起了三人的注意。他們開始會在無聊
時記錄他出門,回家時間,記錄他今天買了幾顆便當,帶了幾罐飲料,對著電視傻笑了幾
次,或開關家門的力道等等,簡直把他當成了蠶寶寶來觀察。

  而他們也發現,老伯每隔兩週便會開著他那台紅色休旅車出門一次,去哪沒人知道,
只是每次他遠行回來,身體和頭髮總是一片濕,像個水鬼一樣。

  誰的童年沒有未竟之謎,與其說他們不關心老伯到底去了哪,倒不如說他們不敢知道
。老伯在他們眼裡就如同平行時空中來的外星生物般,神祕,且危險。最後這樣相看兩不
厭的生活,就一直持續到了小學畢業前,得恩將要搬離社區的那個寒假。

  「欸你們不覺得我們都已經這樣觀察他四五年了。他如果哪天突然死掉,這樣很浪費
我們的觀察嗎?」小丞坐在得恩家的陽台說。老伯又在底下閒晃了,不過他這次沒有把電
視背在背上,而是抱著它走來走去。

  「欸小丞又想幹嘛了?」佳潔專心研究著手中的快譯通,戳了戳得恩問。

  「不知道。」得恩搖頭,也只專注在自己眼前的四驅車上。

  「你們一起來看他在幹嘛啦。」小丞招了招手,示意兩人前來。

  佳潔和得恩這才意興闌珊的放下手邊玩樂上前。往下一探,只見那老伯跪在地上,如
獲至寶似的將電視抬得老高,像在舉行著什麼儀式,所有自他身旁經過的人無不像看見蟑
螂老鼠一樣,捏著鼻,一臉嫌惡的避著他。

  「說真的我還蠻佩服他的。」佳潔假裝老成的感嘆。

  「為什麼佩服?」小丞不解。

  「你看他不只沒有老婆,連小孩或爸爸媽媽也沒有,還沒有一個鄰居是喜歡他的啊,
」佳潔望著老伯,「而且他整天也只會背著那台電視走來走去,像笨蛋加三級一樣。這樣
還能笑嘻嘻的就讓人感覺很佩服。」

  「說不定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只有我們三個了欸。」她說。得恩和小丞一齊點頭。

  「他應該本來就是智障了。」小丞附和。

  「不過他又這樣開始發瘋,就代表明天又要開車出門了吧!」得恩。

  「啊對啦,我要講的就是這個啊,」小丞突然興奮的出口,「我們觀察他這麼久了,
可是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背著那台電視欸。你們不覺得我們應該要去查查看嗎,不然他如
果哪天突然死掉,我們就什麼都沒辦法知道了欸!」他直白的說。

  「你不要一直講死掉啦,」得恩抱著滿身的雞皮疙瘩道,「很不吉利欸。」

  佳潔愣了愣,「所以你想幹嘛?」她問。

  小丞故作煩惱的低頭苦思,其實腦中早有計劃,「我們…偷偷坐上他的車子,跟他一
起出去怎麼樣!」他亮起眼說。

  「不要!」佳潔立刻回絕,連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小丞轉而看向較好說話的得恩。

  「我也不要,」他也是毅然決然,「被爸爸媽媽發現怎麼辦,我們又不是大人可以到
處亂跑。」

  「可是阿北開車出去都傍晚就回來了阿,」小丞極力說服,「我們的爸爸媽媽,他們
都要上班到晚上,又不會發現!」

  「我阿嬤會告狀!」佳潔還是拒絕。

  「我我阿嬤也是…還有阿公。」得恩附和。

  小丞繼續看向得恩,「不然我把我遊戲王卡的黑魔導送給你!」他大方說道,得恩原
先不容置喙的推辭卻在這時變得委婉了。

  「還有那台旋風衝鋒!」小丞繼續堆上籌碼。

  「旋風衝鋒!」得恩倒抽了口氣。

  「再加上…再加上我全部的灌籃高手!」一旁的佳潔還來不及阻止得恩動搖,小丞已
全數ALL IN。得恩心裡掙扎,那些玩具漫畫可是他流著口水求爹拜娘,求神拜佛都得不到
的好東西。片刻過後,「好…好吧。」他終於像敗戰一方般的點頭接受。

  「耶!」

  「吼!」佳潔抱頭,白著眼大嘆了口氣。

  「那妳呢?」小丞看著她問,但根本不用開口他就知道得恩如果答應,佳潔就一定會
跟著點頭的。

  「好啦,」佳潔沒好氣的說,「那你要給我什麼?」

  「給妳我的…大便!」小丞對她吐著舌扮了張鬼臉後,隨之歡呼著跑出了房間。

  「討厭!」佳潔隨他奔出。

  隔天,三人便趁著父母出門上班,爺爺奶奶出門運動的空檔,背上塞滿零食的背包離
家,集合往巷尾的怪老伯家潛去。

  前院,老伯老早就將休旅車發動熱起,沿巷弄側邊停著,一切都順利得像在歡迎三個
小鬼前來一樣。

  小丞走在最前頭,得恩拉著他,佳潔則緊緊挨在得恩後心。三人就這麼躡手躡腳的蹭
向休旅車尾門。

  趁老伯仍在屋裡瞎忙的空檔,小丞大著膽將尾門打開一個縫,領兩人鑽進後車廂。

  「欸好可怕喔,我們回家打遊戲王好不好。」得恩蜷著身子顫抖,淚已快奪眶而出。

  「你們有跟阿公阿嬤說今天要去哪嗎?」小丞不理他,只顧問著自己的話。

  「沒有。」佳潔攀伏在後座椅背上,靜靜觀察著外頭動靜。

  「我…我跟他們說我今天要戶外教學。」

  「白癡喔,哪有人寒假在戶外教學的啦!」小丞吐槽。

  「欸欸不要說話,他來了。」佳潔緊張的蹲下。三人隨之抱起膝,將自己緊緊縮成了
顆球。

  老伯往車子走了過來。他打開前門,將沉重的大頭電視放上副駕駛後,發出一陣詭異
的訕笑聲。三人默契的吐了吐舌,臉上都是同樣的感到噁心。

  一會後,老伯坐上了駕駛座,但在車子開動前,卻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事一樣,沉思了
大半晌都沒動作。

  他走下車又走上車,走下車又走上車,來回不下數十次,這時蜷縮在後車廂的三人都
意識到,以他們這樣粗糙的躲藏技術,老伯八成已經發現他們了。

  「可是現在要逃也來不及了吧。」小丞用超然的冷靜下了這個結語。

  「還不都你害的。」佳潔指責。

  「怎麼辦,我們會不會被他殺掉。」得恩惶惶。又一陣子過去,老伯沒有打開後車廂
,而是走回了駕駛座。

  「走囉,老婆。」他愉悅的出口,然後開動車子。

  「老婆?」

  「那台電視…是他老婆?」霎時間,心中如洪水般的疑問徹底淹沒了他們原有的恐懼。

  一路上,那老伯果真就像載著自己太太出門遠遊一樣,沿路不停和她說著自己遇到的
人,聽到的事,有趣的悲傷的,好的壞的等等。

  如果僅是這麼單純聽著還真會以為他是載著活人,但是事實是他正對著話的,是一台
根本就沒插電也不可能回話的大頭電視。

  而在這個片刻,三人都全然覺悟到這老伯的確是徹頭徹尾的瘋了。

  「那怎麼辦,等他把車子停下,我們要逃走嗎?」小丞終於開始感到驚慌。

  「可是我們又不知道回家路怎麼走。」佳潔用唇語說道

  「我…我有從我爸爸的工具箱裡面偷拿一把這個。」得恩輕輕拉開背包,從零食底層
翻出一把瑞士刀。

  都到這種危急時刻了,又在喜歡的女孩面前,他終於露出難得的勇敢。就算只是硬撐
他也想裝模作樣一下。

  車繼續開,老伯也在駕駛座和電視繼續閒聊著。不知不覺,話題也延伸到了三個小鬼
身上。

  小丞,得恩和佳潔不約而同的張開耳朵細聽。

  「可能就真的像妳爸媽當年要我發誓的,要是沒有好好保護妳,我就會孤老終身那樣
吧,」老伯有些哽咽,「唉…都怪我。」

  「可是妳知道嗎,妳挑社區的眼光真好呢。儘管大部分人看到我就像看到臭蟲一樣,
逃得遠遠的。但是還是有會跟我打招呼的小朋友喔。雖然都過這麼久的時間了,我還是一
直不敢去問他們三個叫什麼名字。」

  「如果我們有小孩,也差不多跟他們一樣大,能一起當好朋友吧。」老伯無奈,三人
面面相覷。

  「他們很可愛,有時候還會以為我都沒發現的躲在背後觀察我,拿著紙筆東寫西寫的
。像我們小時候在觀察小動物那樣呢。」老伯失笑,後頭的三人默默的脹紅起臉來。

  「妳也很喜歡小孩不是嗎?」

  「如果我們有小孩的話…是不是也能像他們一樣單純又活潑呢。」

  電視沒有回話,老伯繼續說,「我這麼說完妳一定會很想見見他們吧。」語畢沉默,
而後又開了一小段路。隨著外頭此起彼落的汽機車噪音逐漸稀落,轉而遞變成寧靜寬闊的
海潮聲後,老伯終於不再說話,直到車子停下。

  老伯下車走到副駕駛將電視卸下。

  小丞偷偷抬起頭瞄向窗外,外頭原先烏煙瘴氣的林立高樓,現下已被面海天一色的碧
藍海幕給拒於千里之外,「欸欸你們看,是海邊欸!」他難掩興奮的說道。

  佳潔此刻卻一點也感受不到興奮,「欸我們會不會像台灣靈異事件那樣被拍成電視啊
。」她回想起昨晚和家人一起看的電視劇,不由得又打了個冷顫。

  「不會啦,阿北不是說我們很可愛嗎,應該不會做那種事啦。」小丞安慰。而再度背
起電視的老伯這時也已開始拖著腳往後車廂走,

  「可是他已經起肖了啊!」得恩緊握瑞士刀,指著車廂尾門說。佳潔將自己的手和他
一起覆在刀上,小丞見狀同她伸手握住。

  三人驚悚的閉起氣,樣貌就像當年第一次和他面對面時一樣,但危急的程度可不比現
在。他們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將所有求生意念都灌輸在瑞士刀上。

  老伯徐步走到車後,停了一會。跟著,喀啦一聲,車廂緩緩敞開,老伯駝著背,垂下
眼和他們四目相接。

  屏息之間。

  「這麼…危險的東西…」他伸手說道,輕而易舉便將那被三人緊握的瑞士刀抽走!但
就在三人還來不及尖叫的剎那,老伯已沉沉的轉身走開了。

  「怎麼辦,怎麼會這樣?」三人尷尬的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現下是該前進還
是該後退。

  好一陣子過去,小丞才先鼓起勇氣伸出腳,像地面有滾燙岩漿般的試探了幾下。直到
確定安全後,才脫鞋跳下車,朝一覽無遺的海平線那端奔去。

  「走吧!」看著小丞如此徹底解放,佳潔也稍稍放下心,笑盈盈的回眸望向得恩,跟
著跳了下去。得恩掙扎了好一會,直到聽見兩人放肆的笑聲後才總算突破心房的跳下車。

  面前是一望無際,目光可得處捉不到一絲汙點的海天一色。

  視線最遠那端像被用刀劃了道弧線,割開了海與藍天,卻隔不開本是同屬平靜的與遼
闊的兩方。這種景致他只曾在小小的電視中看過,不知道原來真實居然比想像中的還要更
寬廣,更無邊無際。

  得恩吸了口新鮮空氣往前走去,小丞和佳潔已在白砂的灘岸上玩得不亦樂乎了,倒是
老伯一個人安靜的倚著電視坐在岸堤。

  「阿…阿北,對不起。」得恩誠惶誠恐的坐向他身旁道,「我…我們偷跑上去你的車
。」

  「沒事,」他看向得恩,淡然說道,「我早在出發前就知道了。」

  「可是,你怎麼沒有把我們趕下來?」得恩斗膽問道。

  老伯困頓的望著他,經過一陣混亂的欲言又止後,才終於開口,「只是想讓她陪著你
們一起…看海。」

  「你說…你太太嗎?」得恩指著電視問。

  老伯點頭,「你們一定覺得很奇怪吧,一個大男人沒事就背著台大頭電視在街上走來
走去,又哭又笑的,像個神經病一樣。」

  得恩沒有回話,只是聽他繼續說。

  「我和她就像你們一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就像很多言情小說寫的那樣啊,雖
然之間失聯過一陣子,但經過好多風風雨雨後,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老伯感嘆道,「我們這一交往,就那麼長一段時間過去了
。一直到結婚後,我們幾乎花光所有積蓄買下那棟房子。本來以為可以就此幸福的一起走
下去,卻沒想到準備入住前的一場地震,她就這麼走了。

  家人說我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人的逝世墮落成這樣,不停勸著,直到最後大家都說我瘋
了,一個個都受不了的接連離去。

  我起先還不知道怎麼樣算瘋,是一直到某天,我發現她離世前的最後身影開始出現在
這台電視上後,才發現自己終於真的成了大家口中的神經病了。」

  「太誇張了吧,」得恩低聲說道。他想提些實質建言,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只吐得出這幾個字。「所以…所以那個阿姨,真的會出現在那裡面?」他問。

  老伯點頭。

  「為什麼?」

  「大概是還有心願還沒完成,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方式現身吧。」老伯望著海道。

  「我…我如果是那個阿姨,看到你現在這樣子一定也會很傷心。」得恩說到一半,顯
然已開始失去耐性,不住的搖頭晃腦。

  「我沒機會替他實現的唯一心願是…」老伯繼續開口,卻見得恩早已如坐針氈的巴望
在遠方堆沙潑水,玩得滿身濕的佳潔和小丞。

  他不再講下去了。「去玩吧,小朋友。」老伯說。得恩這時才如脫韁野馬般興奮的脫
下鞋衝向浪頭,和他們倆鬧了起來。

  那時尚年幼的得恩曾喜歡過同年紀的其他女孩,也知道自己最喜歡的還是只有佳潔。
可他根本絲毫無法理解思念是什麼意思,只覺那不就是老伯的走火入魔罷了。

  是一直到好幾年後,祖父祖母相繼去世,看著他們被推進火葬場,聽身旁親戚父母訴
說起他們的過往種種時,才勉強能堆疊出那兩字的感覺。

  然後又一晃眼,時隔好多年。

  他還記得自己當年在上大學前接到兵單,坐上準備前往成功嶺的莒光專車時,看著初
戀女友招手落寞消失在月台遠處,和第一次打公共電話聽見她聲音時,在電話這頭哭得跟
豬頭一樣,被班長電飛的場景。

  那時的他總自以為自己已經理解,這種像得了不治之症一樣的感覺是什麼,但一直到
幾年後女孩跟著別的男人遠走高飛時,他又不懂了。

  退伍後,他上了大學,找到了人生目標,找到了願意一起努力的女孩,卻沒想到這些
人事物來得快,卻走得更無聲無息。他越來越少哭,越來越習慣失落,最後,他終於再也
找不到哭的理由了。


  
  *


  
  當我再向小丞和佳潔提起這段往事時,已是二十多年後的現在。

  轉眼我們都已長大成人,以前總愛打打鬧鬧的他們也居然也要結婚了,只是從沒料想
到的是大家都還在,這地方卻要先離我們遠去了。

  「那你說老伯之後失蹤,是連他的屍體都找不到嗎?」我問。

  「嗯…那是我們的猜測啦,」小丞尋思道:「你搬走後老伯就幾乎都不再出現了,可
是這房子看起來一直都還是有人住在裡面啊。還記得不久前政府來強制執行,結果那些警
察和官員死的死逃的逃,還發生了一堆靈異事件。搞到最後根本沒人敢再回來。你說這除
了老伯在搞鬼還有其他解釋嗎。」

  「那你們跟他這麼好,也沒有試著進去過?」

  「我們也是靈異事件受害者之一啊,」佳潔笑道:「搞不好他真的只是在等你回來呢
。」

  回到老伯家門口,我們推開前院柵欄走進,「阿北,我們帶朋友來找你囉!」小丞敲
門大叫。

  「欸,等一下啦,你這樣叫等等他又發狂怎麼辦。」我緊張。

  「不會吧,他知道是你應該會蠻開心的!」小丞不置可否的說,「進去看看囉。」他
說。我勉強點了點頭,小丞隨之轉動門把,「沒鎖!」他驚訝的推門入內。

  「哇!」

  「怎麼了!」我隨佳潔走進屋內。屋內模樣和老伯本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風格,它
一塵不染,一塵不染到所有家具包裝包括沙發,餐桌,櫥櫃等塑膠膜都沒拆掉,完全就是
幾十年前剛要入住,人卻意外失蹤的樣子。

  「這是客廳吧,」我望向那些數十年如一日的嶄新家具。

  繼續往客廳裡邊的長廊走,「欸你們說,老伯他到底死了沒?」小丞突然定住腳步,
仰頭看向身旁的樓梯間道。

  「死不死都行,不要突然又來個地震就好。」我咕的吞了口口水。

  「上去看看吧。」小丞說。還來不及等我猶豫完,他已牽著佳潔走上樓。「欸等等我
啊!」我快步跟上,但當我跟著他倆轉個彎踏進二樓時,卻發現兩人消失了。

  「小丞,佳潔。」我在樓梯口小聲呼叫,然後朝著長廊盡頭往三樓的樓梯繼續走上。
原先採光十分良好,陽光普照的室內,卻在這時變得異常寒冷,凝重。

  「不會吧…」我屏住氣,稍稍放大音量的叫道:「小丞,佳潔!」

  我心裡對老伯是否早已死去還未有定見,卻已先開始莫名猜測起剛剛遇到的他們倆會
不會也是早就死去的鬼魂了。

  再往前走了小段路。突然間,一雙大手掩住了我的嘴!

  「不要叫!」是小丞!我鬆了口氣,跟著回頭朝他和佳潔的方向回望。

  「怎麼了?」我低聲。小丞指著三樓樓梯口旁一間門扉緊掩的房間,「裡面有聲音。
」他用誇張的唇語說道。

  我們同時將耳朵靠上房門,卻聽見裡頭一陣沙沙沙的電視雜訊聲。

  「哈囉,裡面有人嗎?」小丞大著膽敲了敲門,接著,電視聲音消失了。小丞更進一
步的轉動門把,推開門。

  房內,老伯就坐在窗邊,房中央放著他揹了數十年的那台電視!

  「阿,阿北!」我們齊聲大叫!心中震撼瞬間有如海嘯般撼動我們心頭!,「你怎麼在這,你還活得好好的?」

  老伯沒有搭話,只是一臉疲累的點了點頭。

  「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欸!」小丞。

  「可是你既然沒死,那那些地震跟靈異事件是怎麼回事?」我問。

  「我還捨不得離開這地方啊。」他只淡淡說了這麼一句,我卻更迷糊了。

  「你不用離開啊阿北,」小丞著急的說,「等這裡拆掉,蓋好新房子後你就可以再住
進來了不是嗎?」老伯搖搖頭,「小鬼回來了,就代表我該把和她的故事結束了。」

  我尋思了一會,才猛地想起當年連他話都還沒說完,自己就急著去找他們倆玩耍的模
樣,「所以你說她的心願,是什麼?」我不好意思的望著他問。

  「心願啊…你們,還記得二十年前的那場地震嗎?」老伯反問,我們微微點頭。他仰
望著午後日光,而後又安靜了好一陣子,才嘆息著道起。

  「記得我說過。我和她就像你們一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我們倆便是從學生時

代就一路陪伴著彼此,走過那漫長歲月的伴侶啊。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浪漫的人,常嚮往著關於異國的一切,雜誌也好,報紙也好,關於
旅遊的剪報幾乎是堆滿整座書櫃。

  她也總像個孩子一樣,每每電視裡難得出現些富有異國風情的旅遊節目,她便會目不
轉睛的盯著看完,然後用自己的無窮想像力,向我描述我們在地球另一端的樣子。

  僅是這樣單純聽她說著的我,總是敷衍的對她說,總有一天會帶她乘著飛機到海的另
一頭去看看。

  不久後我們結婚了,婚後不久,我們也有了孩子。為了讓那上天賜予我們的珍貴禮物有個美好的環境成
長,我們便毅然決然用掉大半輩子積蓄,買下這棟房子。

  搬家前一天,她說自己不捨離開這個陪伴彼此努力好久,苦過這麼多時日的小公寓,
於是我們多留了一晚,當作向它道別。

  那晚,我們就像過去熟悉的每個夜晚一樣,看著電視裡的旅遊頻道,討論著蜜月旅行
要去哪個國家,新家的氣味,甚至孩子的容貌等等。只是,這些夢想都還來不及實現,巨
變便先行到來。她就這麼留下我。帶著孩子一起走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身影開始出現在電視裡。而那電視裡的身影就像在
我背上的沉重包袱一樣,想丟卻捨不得,也不知該如何丟棄。」

  我們三人始終沒有回話,只是聽老伯喃喃著這段塵封往事。

  突然間,「啊!」老伯猛地站起,「等等又有一大群人要來了。」他望著窗外巷道驚
道。我們三人不解的同他看向窗外,卻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在我離開之前,可以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嗎?」老伯有些著急的問。

  「什麼事?」小丞問。

  「帶我們,回海邊。」


  
  *


  
  和住了數十年的房屋道別,場景本應是十分感傷的。但老伯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心裡準
備,對這一切不存在任何留戀,自始至終只見他匆匆的趕我們離去。

  而後待我們將那台大頭電視,和袋老伯親自打包好的神秘物事推上車時,巷口果真就
擠來了一群工程人員,媒體記者和政客。

  我迅速的發動車子開走,但還未來得及問起老伯這神奇的預知能力是哪來時,他已經
默默的闔上眼睡著了。

  「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這像破銅爛鐵一樣的餘生。」一路上,老伯只有氣無力的說了
這句話。我們連想問他為什麼要帶著這些東西到海邊都沒勇氣。

  再到海邊時,已是接近落日的傍晚時分。老伯不理我們,只是自顧自的默默下車往沙
灘中央走去。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心裡都同樣有種奇怪的感覺,卻誰都不想先開口,好一陣子過後
,「你們和我想的一樣嗎?」小丞先說了。

  是的,我們都覺得老伯可能早就過世了,現在在我們面前的他,可能也只是因為某些
遺願未完成而繼續彌留著的魂魄而已。

  「所以那些靈異事件就說得通囉。」我皺起眉道。

  「大概吧。」

  「不過話是這樣講,」小丞嘆了口氣打開後車廂,看著裡頭的電視和黑色大垃圾袋,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吧。」他說。

  我點點頭,跟著上前準備和她們一齊將那電視和垃圾袋,移到老伯身旁。然正當我們
還邊抱怨他怎麼有辦法將這些東西扛在身上那麼多年,邊準備要將電視卸下車時,沙沙沙
沙沙,那電視螢幕突然出現了大片雜訊!

  我們嚇得脫手將電視摔到了沙上。

  雜訊後,那螢幕中隱隱出現了個女人,被擠壓在成堆的亂石鋼筋中。雖然渾身是血,
但眼神卻透露出了某種無以為名的堅強。

  「你要代替我們…一直繼續努力的活下去喔!」她就短短的說了這麼一句,隨之便闔
上眼,熄滅在螢幕中,所有畫面自始至終不過數十秒時間。

  「你…你們有看到嗎?」我開口,腦袋是一片混亂。小丞和佳潔也將眼睛睜得老大。
那女人是誰我們心裡也有底,這想必就是她最後的身影吧。

  我們將電視抬向老伯身邊,他僅是默默的望著夕照,聽著潮聲。「阿…阿北,我們聽
你說的把它搬來了。」我震顫的說。

  老伯默默看向我們,「倒出來。」他指著垃圾袋平靜地道。割開垃圾袋,裡頭是成堆
的合照,日記和飾品,全都是有關那女人的一切。

  在將它和那電視全堆在一塊後,老伯轉身自遠處拖了幾枝廢木條到我們身前。

  「要做什麼,阿北?」佳潔問。老伯指著那堆回憶,要我們將它徹底燒盡。

  「一定要這樣嗎,阿北?」我不安。

  「哎!」一旁的小丞顯然已有些失去耐心了,他迅速拖起面前最大的枝條,嘩的一聲
將電視先行擊破!

  「這樣嗎,阿北?」他抹了抹汗喜孜孜的說道,樣貌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小男孩


  老伯滿意的點點頭,我和佳潔也戒慎恐懼的同他提起木條,將那些照片飾品等一一擊
毀。直到最後的一把火,隨炙熱的橙色霞光落到那些回憶上時,老伯已不見蹤影了。

  火光奔騰暴起的剎那!

  「這樣就不算辜負妳了吧。」老伯的聲音。跟著,我們三人幾乎是同時看見的,那破
殼的電視螢幕後竄出了兩道白光,擁抱旋轉著散成了滿天星斗,星空下,老伯和女人沉醉
的在沙灘上舞著,笑著。

  毋需任何浮濫樂曲的穿鑿附會,我想,這世上大概再沒有任何畫面比這樣的純潔愛情
更適合寫成一首詩了。

  而隨他們的故事終於步入結局時,我突然流下了久未謀面的淚。

  「你們覺得老伯是真的死了嗎?」忘了是誰開口這麼問的。

  「沒有,沒有,他就和那些先行離開我們的愛與理想一樣,會一直一直,以另種方式
繼續存在我們的生命中。」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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