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純虛構,不太確定有沒有後續,半夢境半創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而且根本不
會有這種儀式和結果,照樣畫葫蘆的我不負責任何後果唷。
僅以此與諸君消暑。
朱炎
夜空中,飛過一抹身影。
一片黑暗,她卻發著淡淡的光,非常清晰。面容端麗,長髮束總在頭頂,長可委
地的馬尾漂蕩,單手揮著一把不像刀也不像劍的巨大鐵片,卻異常靈活的劈向虛
空…
鮮血噴灑,虛空中掉出一個怪物的頭顱,沈重的身軀轟然倒地。
穿得像是從武俠小說走出來那種女扮男裝的麗人,將比人還高的巨大鐵片在屍體
上橫揮…就成了灰燼,在淡薄的月色下粉碎消失。
像是發現了他的瞠目,她回頭,脖子上的鐵項圈還鍊著剩下一截的鎖鏈,輕輕碰
擊迴盪著如鈴的聲響。
麗人頓了一頓,拋下驚嚇過度差點昏厥的目擊者,收起武器,消散了。
空氣中漂蕩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氣,直到天亮才無聞。
***
即使是文化昌明、科學發達的二十一世紀,還是有許多奇怪的遊戲和都會傳說。
像是碟仙就發展出很多變形然後大為流行,半夜照鏡子或戀愛符咒等等也長盛不
衰。
但也有地區限定的怪異傳說。像是新北市的雙林區,附近的高中國中小學,就流
行一則都會傳奇:拜朱炎。
儀式雖然有點奇怪,但不複雜。只要取一朵香花放在照得到月光的窗戶下面,然
後燃燒一點點檀香,默念心裡的煩惱,把白紙放在香花下面。
若是天亮後,白紙上出現了墨跡,那就是朱炎來過了。當天夜晚十二點出門,就
會不知不覺的尋到朱炎的墳,上供之後,往往就能實現所有心願。
傳說是傳得很盛,真有膽去實行的恐怕也沒幾個。但還是傳得沸沸揚揚。
只是朱炎長什麼樣子,眾說紛紜。有人說很可怕,也有人說很美麗。有人說她隨
身帶著鈴鐺,行走時會有微弱的響聲。有人說她拿著巨大的劍,可也有人反駁說
她沒有武器。
總之,這是一個地區性的傳奇,有點陰森可怕的,卻也有點羅曼蒂克的都會傳說。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大概他也會這麼認為。
朱炎…是存在的吧?
他滿懷心事的回家,一貫的低氣壓。自從哥哥失蹤以後,就一直是這樣…都兩年
了,他都跟哥哥失蹤時年紀相同,十三歲了,哥哥失蹤後,他的爸媽再也沒有笑
過。
氣氛一直都是那麼壓抑,真是討厭極了。他真的快要忍受不了了。
朱炎,妳存在吧?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哥哥到底去了哪裡?
那天他偷偷摘了媽媽很寶貝的茉莉花,放在白紙上,在房間裡點起線香。花香和
檀香交織在一起,矇矇朧朧,有種昏昏欲睡的氣氛…
等他醒過來,正是午夜十二點。銳利的香氣割裂了一切的味道襲來。他不知不覺
悄聲走出家門,不由自主的走入一片荒野,雪白的梔子花怒放,在黑暗中泛著微
微的光。
樹下是墓碑頹圮一半的孤墳,旁邊還有空空洞洞的小廟。
我為什麼在這裡?這又是什麼地方?他大夢初醒的湧起強烈的恐懼,卻嚇軟了
腿。
但更讓他驚恐到極點的是,頹圮墓碑湧出霧氣,漸漸成型,正是他那天晚上看到
的麗人。
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身影朦朧,幾乎是半透明的。但是她的確戴著鐵項
圈,拴著半截輕輕晃蕩的鐵鍊。
「你不是要見我嗎?許達信?」麗人開口,聲音平淡縹緲,「我是朱炎。」
「妳妳妳…」他顫顫的指著,連話都說不清楚。
朱炎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你果然看得到我。不容易呢…但是看得到不是什麼
好事。除了我,還看得到其他嗎?」
「妳說什麼?還有其他?」達信大驚。
「哦,這倒稀奇。不能見鬼卻能通神啊…但在這時代也不算好事。」朱炎淡笑,
「其他人頂多只能聽到聲音或朦朧的影子而已…罷了。你想知道你哥的下落?」
雖然一切都很不可思議並且恐怖,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應該帶他的物品過來,不過既然你是他的血親…」朱炎把手伸向達信。
他很想躲,卻只僵住不動,覺得一陣溫暖的風從他額前若有似無的拂過,朱炎就
縮回手,閉上眼睛。
好一會兒她睜開眼睛,眼神卻有些哀憫,「你的哥哥已經不在人世間了。」
「…不會的!」他突然忘記害怕,朝著朱炎怒吼。不會的不會的!哥哥只是離家
出走,或者被拐了!他是很希望這樣壓抑的氣氛能打破、消除,卻不是用哥哥的
死亡當作結束!
「請節哀。」朱炎沈靜的說,「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挽回。他尚存的遺物…在此。」
朱炎再次碰觸達信的額頭,他清晰的在虛無中看到了學校附近的大樹上,卡在狹
窄樹洞裡的破碎眼鏡。
「你所供上的微薄香火,僅能搜尋。不過,到此為止比較好,再上訴必須付出代
價。」朱炎微微一笑,「回去吧。」
他渾渾噩噩的站起來,身體不像是自己的,機械似的走出那片荒野,靜悄悄的回
到家。
再醒來時,他躺在床上,陽光隨著窗簾的漂蕩而浮動。
是夢,對吧?但是他起身,驚見茉莉花下的白紙有了淡淡的墨跡,像是一個沒有
完全的圓。
心不在焉的吃著早餐,發現什麼也吃不下。「…爸爸,媽媽。」他艱澀的開口,「昨
晚我做了一個夢。」
朱炎,真的沒有騙人。他們真的找到了破裂的眼鏡,哥哥的遺物。雖然爸媽不想
讓他知道,他還是偷聽了警察和爸媽的談話。
「為什麼?」他質問著朱炎,「為什麼?哥哥是被什麼東西殺死的?」他哭著大
喊,「為什麼眼鏡上會有他的腦漿?為什麼啊?!他的屍體在哪裡?!」
看著這個再次尋來的小孩子,朱炎有點淡淡的無奈。居然能自行尋找到這裡,果
然是有很強的天賦…但在這時代是不被需要的才能,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而已。
「沒有屍體。因為被吃光了。」朱炎平靜的說,「這時代的非人學聰明了,都潛
伏在人群中。也不會製造什麼血案…因為太麻煩了,他們現在也懂得隱密。」
「…妖怪嗎?是妖怪嗎?回答我啊!」
「沒有調查之前我也不清楚。」她挪了挪脖子上的鐵項圈,「除非你跟我成立臨
時契約,委託我搜查與執法,不然我什麼也辦不到。而且…你最好想清楚,臨時
契約的代價很高,需要你五年的壽命。況且,就算執法了又怎麼樣?你哥哥已經
不會回來了。」
「沒關係。」達信低著頭說。
小孩子真是說不通。「你大概覺得死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吧?別傻了。棺材是裝死
人的,不是裝老人的。我並不知道你的壽命幾何…說不定取完代價你就死了…因
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沒關係!」達信抬頭,全身都在發抖,「哥哥!哥哥跟我不一樣!他一直很乖
很愛看書!我以為我討厭他其實我根本就不!雖然爸媽的確比較疼他,他不見了
爸媽都不笑了…可是我沒有討厭啊真的!我不能原諒那個殺掉我哥哥的傢伙!
一定很痛吧,哥哥…哇~死的是我就好了!為什麼我不跟你一起回家…為什麼我
跑去打躲避球…」
「…我知道了。」朱炎的方向飄出一張符,「在背面簽下你的名字。」
達信笨拙的在符上寫下自己名字,寫完的瞬間就風化殆盡了。
半透明並且縹緲的朱炎卻漸漸的實體化,用手碰了碰達信的額頭。有觸感,他微
微吃驚,跟人一樣,而且有體溫。
「現在,我暫時是你的護法了。」朱炎笑笑,「直到執法完成為止。」
一定聽不懂吧?沒辦法。畢竟是個小孩子,將來長大應該也會懊悔…五年的壽命
欸,為了毫無意義的復仇。
但她現在的狀況非常特殊,人類不獻祭壽命,她就沒有現形的能力,更遑論其他。
雖然說,現形後的她,比凡人的實力也強不到哪去。
可許多手段,也只有現形後才能辦到。
比方說,調查之後的執法。
調查之後,果然不是妖族下的手啊…妖族和人類共生的歷史長了,很早就揚棄吃
人這種吸收率太低的野蠻習慣。他們比較喜歡用吸收精氣的方法,也很謹慎的不
在同個對象採擷太多次。
出人命總是難以收拾的。反正人類互相殘殺的機會很多,在戰場上吸取人類精氣
不是比較快?而且不會有任何人干涉。沒有戰爭也會有爭鬥,再不然也有謀殺
案,不用弄髒自己的手,也不會惹來除妖者之類的報復。
狡猾的妖族雖然自私自利,最少是懂規矩的…近兩百多年來是這樣。真的不懂規
矩,恣意妄為的,只有從天界或魔界私逃來觀光的傻瓜。
魔界來的傻瓜,多少還會有人借助她的力量。但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應該是天界
來的傻瓜吧?
盯梢了幾天,果然。還是身分挺高的傻瓜…他老爹還盤在雲霄寶殿當守衛呢。堂
堂盤柱玉龍之子,居然偷跑來人間,食人為樂。
該說不意外嗎?玉龍四子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在天界為所欲為,暗殺了幾個仙官
和侍女…動機只是為了好玩。
「那個,你是玉龍七子還是八子?」朱炎開口,把那個長得漂亮的男人嚇了一大
跳,「你家四哥好歹還是找天人動手,你…弱到要找凡人下手?」
「…朱炎!」那男人咬牙切齒,又復獰笑,「現在妳又能拿我怎麼樣?正好讓妳
魂飛魄散!記住了,吾乃玉龍家七爺…」
「行了,不用告訴我名字,我又沒打算幫你起墳。」朱炎淡淡的打斷他,「算孽
緣嗎?我親斬了你家老四,現在又得斬了你。」
「妳一個剮體被貶的孤魂野鬼能怎麼樣!?」玉龍老七咆哮,恢復真身,同時捲
起狂風暴雨。
「也對。我現在就比凡人強一點兒。」朱炎漠然的抹去臉上的雨水,「可凡人沒
讓你們這些強大的傢伙滅種了,一定是有緣故的。」
巨大的龍張開血盆大口,重重的咬合,朱炎被咬成兩半…卻沒有半滴血,只有淡
淡的墨味。
式紙?!
「難怪你要來人間。」抓著龍角的朱炎輕輕搖頭,本來只有刀柄,刃身如植物般
抽芽、茁壯,像是一把巨大的柴刀,抵著龍首,「出身名門卻就這點本事。想來
在天界混不下去吧?」
她幾時繞到脖子後面?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
「玉龍家七少,你來人間,食人二十有八,依天律當斬。」朱炎微微的彎起嘴角,
將調查文書掛在他角上,「罪證確鑿,我已查明。有什麼遺言嗎?」
「妳不能斬我!」玉龍家老七嚇得不敢動,「妳已經不是清風司執法仙官了!難
道妳就沒想過,為什麼會被剮體貶入人間變成被人驅使的護法嗎?!妳就是太不
識時務!…」
「我知道。」朱炎的笑意更深了一點兒,「我斬了太多權貴的親戚或家臣,連那
頭白牛都是我斬的。執法仙官不就是幹這個?我做了我該做的事。」
「妳已經不是…」
「唔,可我是人斬官的護法,可代行天律。」朱炎淡然,「有話捧著文書去跟冥
府爭辯吧。」
她揮刀,斬下了龍首。
雖然說,那個欽定的人斬官早就跑去修羅道了,害她現在的處境很尷尬。原本她
的身分就是剮去仙體的罪魂,被提調為人斬官的護法。但那個性格扭曲個性惡劣
的人斬官,嫌天上人間都太沒意思,跑去歸化成修羅了…
但他既然還沒死,朱炎就依舊是他的護法──就算只能留在人間,跟不去修羅道。
所謂的人斬官,就是天界預定在人間執行天律的人類。但這個選擇標準實在是莫
名其妙,或許可以說是所託非人吧…
而且已經離譜到破碎虛空的地步了。
更慘的是,這個歪斜到自墮修羅道的人斬官,臨去前斬斷了朱炎的鎖鏈,卻沒有
放她回天繼續服刑,反而用一種詭異的規則給予和限制。
賦予她依天律代行人斬的權力,但必須用一種可疑的儀式和奪取人類壽命的代價
才能現形。
…前幾任人斬官都出類拔萃,大公無私,譬如唐朝名臣魏徵。到底是基於什麼標
準選擇了影平呢?
她剛被提調,和影平初見面時,一般來說,對於原仙官人類會有一定程度的敬意…
影平卻把代表契約的禁符變成鐵項圈,銬在她脖子上,然後說,「從今天起,我
就是妳的主人…跪下舔我的鞋子!」
其實朱炎沒有生氣。只是覺得跟這位人斬官應該相處不來,所以拔出柴刀抵著影
平的脖子,理智冷靜的請求他解約,另外提調其他護法。
「…不,個性強硬點調教起來才有趣。」影平邪惡的笑,一點也不把她的威脅放
在眼底。
「閣下,除了人斬官護法外的冗務,都與我無關。」朱炎淡淡的回答。
總之,影平應該感到非常挫敗,臨走前還遺憾的說,沒能調教朱炎是在人世唯一
的遺憾。
雖然現在的處境很尷尬,但不用跟影平無聊的鬥智鬥力,也算是好事吧。
形體開始變淡了。那個臨時的契約主大約已經知道仇恨了結了。她回到梔子花下
的孤墳,闔上眼睛。
倒是沒想到那個小孩子又跑來,還帶了一包洋芋片和三柱香來祭拜她。
「…就算帶供品來,你的五年壽命已經被我消耗掉了,也沒辦法還你。」朱炎詫
異。
「我不是後悔…怎麼說,哈哈,」達信搔了搔頭,「殺掉兇手,也沒改變什麼…
我還以為我會很高興。」他低頭了一會兒,眼角含淚的微笑,「可、可是,終於
阻止他了,對吧?以後不會出現…和我哥哥一樣的人,也不會像我爸爸媽媽那
麼…傷心。」
沒錯。總是要有人來阻止的。這就是為什麼她不畏權貴,徹底貫徹執法仙官職責,
直到下獄被剮還是沒有懊悔,同樣的心情。
「抱歉害你少活五年…並且,謝謝。」朱炎真正的笑了。
「是、是我要說謝謝吧?」達信摸不著頭緒,「為什麼要跟我道謝…」
「因為你讓我維護了,執法者的尊嚴。」
…這時候的朱炎,看起來真帥!就算是半透明又沒啥表情,還是帥呆了!
「洋芋片,吃嗎?妳能吃嗎?」達信激動了,「妳還喜歡吃什麼?」
「…供品我可以嚐嚐味道,不過不用費心了。」
「朱炎,妳那把大刀叫什麼名字,是不是斬魄刀?」
「…那只是我用慣的柴刀。砍柴用的那種…只是大了點,既不是斬魄刀,我也不
會卍解。」
「妳連卍解都知道!!妳看漫畫嗎?看嗎看嗎?」
「…………」她覺得不太好解釋,以前一個臨時契約主常拿漫畫週刊當供品,無
聊時會翻翻,太羞人的消遣,只好保持沈默。
在達信喋喋不休的詢問中,她鬱鬱的撿起一片洋芋片,咬了一口。
比較起來,執法砍人比較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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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子談鬼說狐,案牘勞形,窮經而皓首。然日漸虛耗,感來日無多。
一日泣於倫子曰,「吾墓望銘之『彼皆耗盡,再無所存』。」
倫子慨然應之,曰,「必銘『此人已乾』。」
--蝴說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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