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中篇，共兩萬字，分成兩篇，本篇上。
──
「他哦……」
「我聽人說，他早年不顧家庭……才會……」
「難怪……從來沒有人來看過他。」
聲音恍若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
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後來，他幾乎聽不見了。
他記憶中，最後一句話是這樣講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或許這不是最後一句話，只是他印象太過深刻。
不過到了最後，他根本什麼都忘了。
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就連害怕也忘了。
我……我死了嗎？
一個光點逐漸形成人形，隨著形體現形，也開始有了思考能力。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
我怎麼會在這裡？
深不見底的長廊，好幾個人形或坐或站，正在談話。
除了人形外，他這時候也注意到，雖然不明顯，但是空氣似乎有著忽明忽滅的光源在飛舞
，彷彿星辰閃爍。
不過部分光點卻逐漸黯淡，甚至戛然消失。
他本來想追逐光點，但不知為何，卻認為自己不應該這麼做。
他起初想開口問話，畢竟人形們似乎很熟悉此地，但卻發現嘴巴張不開。他也完全聽不見
其他人形的談話內容，便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應該」在的地方，才發現連手指也沒有。
幾個人形見到他的舉動，有些人訕笑，有些人則拉他坐下。
他用力過猛——尚無法控制身體力道，上半身往牆面一栽，便往牆壁陷去。穿越牆壁的那
一剎那，他似乎又看見冷冰冰的深淵——曾經害怕的幽暗，但隨著將身子擺回座位，他又
回到了明亮的走廊。
他下意識地往板凳前三分之一坐。
仔細看了看其他人形的模樣，不曉得他們是男是女……甚至不曉得他們算不算得上是生物
。「它」們有人類的形象，有眼睛——但是沒有眼球，有鼻子、有嘴巴——當然也有耳朵
。
啊……更近點看，終於確認了他們的性別。
他或她們的生殖器與性徵十分顯著，畢竟衣不蔽體。
他呆坐在長凳上，其他人形則繼續原先的談話，但他一個字兒都聽不見，一度想走，但是
，他又能夠走去哪裡呢？
過分明亮的長廊，坐著一個又一個身體發光的人形，有人在談話的過程中手舞足蹈，也有
人靜靜地不曉得在敘說些什麼。
啊……真想聽見呀！
不曉得過了多久，人形陸續突然化為光點，咻——往天花板、牆壁以及是地底竄去，雖然
已經飛走泰半人形，不過還是有著為數不少的人形在談話，他也是這時候才發現雖然有人
離席，但還是有人陸續加入。
光點從四面八方往走廊集中，逐漸展開成人形。
「啊……我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他要醒了。」
他總算能聽到聲音，旁人也觀察到他異常的反應。
「能聽見我們了嗎？」
他興高采烈地點頭，很想說些什麼，但他依然還是不能說話。
「這代表你快要找到主人了。」
他這時候才發現人形的模樣又有了變化，他開始能夠看見「他」們的眼珠，身上也逐漸有
了些微的色彩，雖然在刺眼的中心光源照射下無法看清，但一個又一個人形的面容也展現
差異。
「下次你再出現，你就能夠說話了。」女子開口說道：「我聽見鬧鐘了，我的主人還在賴
床呢！」
「我真的不喜歡妳用主人稱呼共生對象。」女子身旁的男子說道。
他發現自己開始迸發刺眼光芒。
「看來，你也要開始旅程了。」女子輕柔地說。
咻——
等到他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在一間教室中。
眼睛視線停留在手機，螢幕正撥放幾秒的短影片，影片中的人對著鏡頭擠眉弄眼，耳朵也
傳來刺耳的音樂。
手機螢幕上方跳出綠色方框。
「小晴，老師走過來了。」
白皙的手掌將手機夾進書本，接著原子筆開始旋轉，好似小小直升機。
「吳小晴，不要以為我沒有注意到妳在看手機。」女老師盛氣凌人地望著吳小晴。女老師
一副學究模樣，年約五十來歲，神情十分嚴厲。
他這時候才發現無法控制「吳小晴」，只能被迫接受吳小晴的感官，甚至……情緒。
吳小晴似乎極為不屑。
「我家人傳訊息給我。」她回嘴道。
「把妳的頭髮撥開。」女老師命令。
「幹嘛？檢查頭髮嗎？」吳小晴將頭別開道：「我不知道現在還有髮禁。」
「妳是不是戴耳機？」
「要妳管。」
「妳是不是不知道再過幾個月就要考大學了？上課不上課，都在看手機，妳不要以為我都
不知道。」
「妳知道又怎麼樣？」
「我真不知道妳是怎麼考進來我們學校的！」女老師吼道。
「白癡都考得進來。」吳小晴說完後，同學傳來一陣驚呼。
「妳才白癡。」他聽見幾個人的耳語。
「我不知道妳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妳家不重視教育，讓妳不喜歡讀書，我不怪
妳。不過拜託不要影響其他同學。」女老師話說得諷刺。
「讀書有什麼用，書讀的好可以幹嘛？當老師嗎？妳以為當老師很了不起嗎？」
「總好過妳媽每天在市場賣菜。」女老師說完後，他先是驚呆了，這是為人師表說的話？
但其他同學似乎覺得見怪不怪。
似乎也有人暗自叫好。
吳小晴與老師的爭鋒似乎不是新聞，隨後直到放學，他漸漸了解吳小晴是個怎麼樣的人。
一開始他並沒有發現異樣，以為她只是個讀書不上心的女孩，但他察覺吳小晴的說話腔調
跟同學略有不同，班上與她交好的同學也不多，多數似乎跟她刻意保持距離。
從鏡子中，他看見吳小晴是個標緻的小女生，她染了頭髮，還有超似超齡的妝容，而吳小
晴似乎對自己入侵身體無法察覺。
他無法控制吳小晴的一舉一動，就連思考的空間也沒有，「他」腦子裡都是吳小晴的思緒
——她似乎無法忍受學校的一切，她假意低頭上課，在課本上隨意塗鴉，唯有跟幾個同學
說話，分享哪一個Youtuber又上了新影片。幾個同學似乎跟吳小晴一樣，都是在班上學業
表現較落後的學生，班級分成好幾個集團，而吳小晴那夥就是被孤立的一群。
功課較差的學生。
吳小晴在這個集團並不是領袖，事實上，他們只是相互慰藉、取暖，不過在課堂上，她幾
位同學其實仍會認真聽講，這讓吳小晴感到有點不屑。
讀書……讀書有什麼用？
雖然偶而會跟同學互動，但吳小晴花更多時間在手機上，她會跟幾個不是同學的男女互傳
訊息，趁著空檔玩手遊，但目的是跟網友互傳訊息。
甚至玩起交友app，隨意找人攀談。
彷彿唯有手機才是她真正的朋友。
放學回家路上，吳小晴一邊低頭看著手機，回復無關緊要的訊息，或者查找追蹤的
Youtuber的相關新聞。
就連過馬路也依然望著手機，往來的車輛呼嘯而過，即便行人綠燈，仍免不了有汽機車因
為轉彎與行人錯身。
一台汽車向吳小晴按了喇叭，嚇了她一跳，手機也差點飛出手中。
汽車穿越後，無數機車也從吳小晴身邊鑽過。
直到汽機車全數通行，行人綠燈也只剩下最後三秒，逼得吳小晴不得不跑過馬路。
「我買新車，禮拜六要不要出來玩？」吳小晴的手機跳出訊息。
「什麼車？」吳小晴停在騎樓下回復訊息。
「為所欲為。」
吳小晴根本不懂車，她以為對方是說買汽車咧！摩托車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她仍答應，總
好過被母親叫去幫忙。
吳小晴走進一戶大門破損的老舊公寓，牆面斑駁，別說公寓了，還像是鬼屋，整棟大樓似
乎瀰漫一股霉味。
她爬上頂樓加蓋的六樓，雖然已經搬來這裡兩年了，但每次爬樓梯都還是讓她覺得很喘。
她熟練地從書包裡掏出鑰匙轉開門鎖，她見到家裡空無一人，哼了一聲。
說這是家，或許有點太過美化，整層樓是違法隔套，共有三戶，吳小晴與母親住在中間那
一間。最內側那一戶住了一位看起來像八十多歲的老爺爺，不過吳小晴知道那位爺爺才六
十多歲，只是生病所以讓他更加顯老。
老爺爺沒有結婚，也似乎跟家人沒有往來，菸味總從門縫傳出，但他有時候會偷偷塞給吳
小晴零用錢，所以吳小晴對他的印象不錯。
老爺爺靠著補助生活，每週有幾天要去洗腎，有時候也會有外人到訪——一位年輕小姐，
吳小晴起初以為是老爺爺的家人，但老爺爺說是社工。
「這個社工比我真正的女兒還關心我！」
吳小晴當時停頓了一下，她印象中老爺爺沒有結婚的呀……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情。
接著老爺爺開始埋怨家人，說要不是他那個兒子收入還不錯，不然他補助可以更多。剩下
的，吳小晴從來沒有細聽過。
母親要她離男子遠一些，據說老爺爺會拿補助的錢拿去阿公店消費，會刻意對吳小晴好，
可能別有用意。
但吳小晴也沒放在心上，奶奶也老是說母親在外面有男人、有男朋友，即便她知道母親並
沒有，但她反而老是記得奶奶那些話。
另外一戶靠近頂樓門戶的住戶則是一位三十來歲的上班族女子，她冷如冰霜，並不多話，
但錯身時也會禮貌性地跟小晴打招呼。
小晴也知道女子頻頻換男朋友，而老公寓的隔音不好，她老是聽到女子的叫床聲，而是她
根據不同男人對女子的態度判斷，她是不是又換了男朋友。
有些人會罵她，把她說得很難聽，但她似乎很享受，似乎是她要求對方如此；有些人文質
彬彬，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但做愛時卻粗暴的令女子大喊太過頭了、太過頭了；有些人則
平淡如水，她根本沒聽見什麼有趣的。
起初，母親都會嘗試摀著小晴的耳朵。
小晴回嘴，說她都會在網路上看A片，也不是小孩了，再說女子三天兩頭都在做愛，早就
聽到不想聽了。
吳小晴的母親叫做孟雪菲，因為家裡窮，十八歲就嫁到台灣來。吳小晴的父親不大靈光，
長大後才知道她父親是智能障礙者，輕度智能障礙者。
但幸好父親的智能障礙沒有遺傳到自己以及弟弟上，所以她跟弟弟都是「正常人」。
她知道母親嫁來台灣後，一直很不被尊重——奶奶對母親總是很不客氣，老是說她是「買
來的」，還不准她跟家裡拿錢寄回她越南的家。
吳小晴還記得當時她很天真，她問母親：「媽媽妳貴嗎？」
「我很便宜。」母親苦笑。
小晴小時候曾經問過母親，哪時候帶她去外祖父、外祖母在越南的家。
母親只淡淡回了句：「我很想帶妳回去，但是……」
轉過身去，母親就不再說話了。
長大後她才知道，母親自從嫁來台灣後，再也沒回家過了。
不過她也沒想太多，不過……這裡也是妳家呀！但直到父母親離婚後……母親連台灣的家
也沒有了。
小晴讀國小時，因為大多跟媽媽學說話，時常因為構音「不標準」被同學嘲笑，她回家時
告訴母親，母親再轉告奶奶。
結果換到什麼？
奶奶開始插手弟弟的教育，她似乎特別認真教導弟弟，還要母親不再插手她跟弟弟的教育
。
孟雪菲那時候跟小晴說：「妳要爭氣一點。」
什麼？她根本聽不懂。
母親那時候對她特別嚴厲，總是要她認真把功課做完，這也導致她的功課一直比弟弟還要
好。
不過，她還是羨慕弟弟，奶奶總是將雞腿給弟弟，說男生要吃雞腿，女生則適合吃雞腳。
我才不要吃雞腳，雞腳又沒有什麼肉！
吳小晴望向母親的碗，她的碗裡連肉都沒有，霎時自己好像沒這麼慘了。
等到她跟弟弟上中學後，母親主動提議要去外面工作補貼家用，從那時開始，母親跟父親
開始頻發衝突。
她始終搞不懂，也總是理不清，到底是父親跟母親發生衝突……還是父親因為奶奶的慫恿
而與母親吵架？
父親這幾年甚至動手打過母親，曾經有警察跟社工來過幾次，他父親嚇壞了！奶奶惡狠狠
地逼問母親，是不是她在外面亂報警？
母親連忙搖頭，奶奶雖然不信，但也鍥而不捨地四處逢人就打聽，到底是哪個好管閒事的
惡鄰居胡亂檢舉。
父親因為懼怕警察，不敢再隨意動手，不過倒是很常罵她。
說是罵……還更像是模仿奶奶說話。
從彼時起，奶奶開始告訴小晴，聽說母親在外面有男人。
那陣子家裡氣氛很差。
妳怎麼又惹事了？小晴當時是這麼想的，氣得一陣子不跟母親說話。
後來，母親在同鄉鼓勵下跟父親提離婚，當時奶奶講得好難聽，說她騙到身分證了就要離
婚了。
孟雪菲希望能夠將吳小晴跟弟弟吳小恩帶走，但奶奶不肯，吳小晴還記得奶奶當時說的話
。
「女的隨便，不過金孫不行。」
這是她高一的事情，她老覺得很不服氣，爺爺奶奶經濟稱不上富裕，但至少也有像樣的房
子，憑什麼因為弟弟是男生，就可以繼續留在家裡？
孟雪菲帶吳小晴搬出來後，告訴她：「媽媽很對不起妳，可能沒辦法讓妳讀大學了……妳
可不可以高中畢業後先工作存點生活費，再去貸款讀大學？」
吳小晴當時氣瘋了，什麼時代了還要我先工作再讀大學？這種事情傳出去，我還有朋友嗎
？就連「他」也似乎能夠感覺到她當時的怒氣，當天她從學校爬牆翹課溜回父親家裡，她
問奶奶可以不可以給她錢、讓她讀大學。
「女生讀那麼高要幹什麼？」奶奶只回了這一句。
然後問小晴。
「你媽媽有沒有帶男人回家？」
妳管這是要做什麼，媽跟爸不是離婚了嗎？
她當然沒有這樣回答，畢竟奶奶也會給她零用錢，雖然只是偶而，她不能斷了這一條路。
回憶湧上吳小晴心頭，她哼的一聲。
她沒有自己的房間，這裡就是一間套房，她把書桌附近的區域當成她的房間，還在地上貼
了紙膠帶，象徵母親除非經過她允許，否則不得入內。
餐桌上則堆滿母親的雜物。
她自從父母親離婚後，她就沒法靜下心來讀書了，心裡只剩下無止盡的不平衡。
吳小晴將爸媽離婚的過錯都推到母親頭上，而孟雪菲白天賣菜，下午返家休息過後，晚上
則去另一個同鄉的越南小吃店幫忙。
她一個人面對殘破不堪的「家」，加上母親跟奶奶似乎都告訴她讀書不重要，我再讀書有
什麼用？
手機便是她的全世界，幸好孟雪菲還願意讓她有一台不錯的手機，或許是補償心態，一年
多前她向母親開口時，孟雪菲還算爽快。
他便在千絲萬縷的思緒中認識了吳小晴，他覺得這個女孩子真傻，何必要了大人之間的紛
爭而葬送自己前途呢？
這孩子太傻了！
要是我……
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難道我是個老人家嗎？
他試圖傳達這些思緒給吳小晴，但小晴卻只是望著手機螢幕，滑過一個又一個短影片，熟
練地從箱子裡抽出一包泡麵，接著按下些微泛黃的白色電子壺。
不一會時間，熱水壺冒出陣陣白煙，她將櫃子上一本教科書拿去墊泡麵。
看來她是感覺不到我了。
他想了一想，我只是一團光……一個好不容易像是人形的白光，我又有何用處呢？
上天要我跟這個女孩共享身體，應該是希望我能夠……能夠感化她？勸戒她些什麼？
吃完晚餐後，小晴先進入簡陋的浴室裡洗澡，他很意外，竟然絲毫不起色心。
畢竟自己現在根本不算個東西。
吳小晴吃過晚餐後開始讀書，這讓他感到意外，所以女孩也並非對讀書沒有興趣，但小晴
翻了幾頁後便顯得苦惱。
她腦袋裡有太多煩人的東西，使得她沒辦法專心。
不久後，孟雪菲返家。
「妳怎麼又吃泡麵？」孟雪菲念了女兒。
「我就想吃泡麵。」
但他從小晴的情緒知道，吳小晴是想要替母親省錢。
母女倆並沒有多做談話，但就寢前，兩人即將擠在一張加大的單人床上，孟雪菲開了口。
「今天你們老師打電話給我。」
吳小晴沒有回話。
「她很不高興妳上課用手機。」
「她講的我都聽不懂。」吳小晴說的是實話。
孟雪菲沉默了一會兒。
「妳要不要去補習？」
「讀書有什麼用？」雖然吳小晴這麼說，但他能夠感覺到吳小晴希望可以讀大學，跟他其
他同學一樣。
雖然吳小晴覺得跟媽媽一起工作並不壞，不過她沒有開口。
母親跟父親離婚後，她開始越南小吃店打工，後來，在一個老同鄉協助下，母親一大清早
也開始跟一個越南同鄉賣菜，她們專賣河堤那些退休中老年人開心農場的菜，因為都是打
工性質，所以賺得錢並不多。
母親曾經開口提過，想要自己創業做越南小吃，吳小晴自己吃過媽媽煮的菜，她是知道的
，母親的手藝精湛……問題出在她沒有幫手。
她陷入兩難。
吳小晴將棉被往頭裡埋去。
過了十幾分鐘，他復又出現在充滿亮光的白色走廊。
「我剛才跟一個高中女生共生。」他這麼說。
他根本認不得大家的長相，白色人形除了性徵外，幾乎沒有其它特徵，他不知道誰是誰。
「你要好好珍惜，我們通常只能跟主人相處幾天。」一個人形回答道。
「幾天？」
「不知道。」另外一個人形回答。
「你們大家都認識嗎？」他好奇地問。
「不認識。」
「我們只是很想說話。」
「感覺我們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了。」幾個人形此起彼落地談到。
「再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問。
「每一個人的經驗都不一樣。」
「有些人幾天後就突然不見了。」
不見？什麼意思。
「所以我們都會給對方取名字，通常是我們宿主的名字，像我就叫做溫良讓。」
「我叫做李筱梅。」
「我不想講。」其中一個人形說道。
「為什麼？」他問。
「因為這座走廊很長，我們又不一定會再遇到。」這個人形說的沒錯，走廊深不見底……
或許有好幾公里，甚至幾千公里。
「所以我會跟……吳小晴在一起多久？」他疑惑的問。
「沒人知道。」
「也有可能你會一直跟著她。」
「那我……我原本的人生呢？」
他似乎突然想起他可能曾經生而為人。
「我們沒人記得以前的事情，也沒人知道以後會去哪裡。」
「我們死了嗎？」他問。
「沒人知道。」
一整晚便是如此沒有邏輯的問答，他大多時間選擇在一旁觀察別人談話。人形全部依附在
不同的人類身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找不出規律，也不知道被附身者的共同點
，更不明白那些人怎麼會被我們共生。
每一個人形使用的詞彙也不同，不過多數的人都叫肉體「主人」，畢竟人形們都只是個外
來的……魂魄？肉體主人讓他們有重生的機會。
至少他們都有共識，「自己」或許都已經死亡。有些人猜測……或許自己即將取代主人，
使用主人的肉體。
能同時理解主人，甚至獲取過去的記憶都是為了便利取代主人。
所以我們是一群……準備奪人性命的鬼魂嗎？
他不可置信道。
幸好，也有人持相反意見，這批人稱呼肉體為共生者，他們只是與肉體共生，但無法解釋
為何有些人的共生只持續數天，遽聞最長也僅有數個人形持續了十來天就消失無蹤。
至少，他就是這一派的。
不過人形們並不爭辯，畢竟他們並不真的擁有肉體，說穿了都只是依附在人體的寄生蟲。
他聽到一個討人厭的手機鈴聲，還來不及反應，吳小晴就醒來了。
「我不是叫你把鬧鐘換掉嗎？」吳小晴沒好氣道。
「對不起啦！」孟雪菲向女兒道歉。雖然家裡亂，但她把吳小晴的制服平整地擺在床邊，
並向女兒微笑。
吳小晴只覺得煩。
以前在奶奶家，至少還有自己的房間……
現在這個時代，像母親這樣的外籍配偶……更政治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新住民，無聊！政府
不曉得為什麼要改這種名字，那些沒教養的人還不都叫她們是「買來的」、「外配」。
真的要有端正視聽的正名效果，應該要罰那些人錢才對啦！台灣人只有罰錢才會怕！
新移民已經越來越多了，聽母親同鄉說，以前小孩很容易因為父母是東南亞人就被嘲笑，
反之如果是歐洲白人，則會露出羨慕的眼神。
這就是「混血兒」跟「雜種」的差異。
我呸！你才雜種，你全家都雜種。
不過，隨著東南亞新住民後代越來越多，那些趾高氣昂的「台灣人」講話也越來越沒有聲
量，反倒是父親是智能障礙的事情更難以啟齒。
吳小晴小時候曾被問過：「為什麼從來沒有看過妳爸爸來學校過？」
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
更可怕的是，父親雖然疼他們，但隨著吳小晴跟吳小恩越來越大，他的言行就更顯得無知
，加上父親長期在奶奶的保護下，大多沒有工作，久而久之，他越來越少出門，跟孩子們
的對話也越來越沒有邏輯。
吳小晴搞不懂，到底是我們變聰明了……還是爸爸越來越笨？
家裡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媽媽打理，媽媽要煮一家六口的餐，如果有時候叔叔來，還得多好
幾口飯要吃，有時候她收拾到好晚好晚，但媽媽從來都不會忘記要把我們的制服摺好放在
床邊。
吳小晴晃了晃頭，她一邊刷牙，卻又覺得不大服氣，怎麼可以替她說話，今天要不是她…
…我得在這種地方生活嗎？
吳小晴開始擺起臭臉，洗好臉後，正想讓給孟雪菲看，但孟雪菲似乎急著出門。
「今天我要比較早出去幫忙。」
吳小晴覺得有些不服氣，想也沒想便拋了句：「我今天要回爸爸家吃晚餐。」
孟雪菲遲疑了一下，她並不喜歡女兒回去前夫家，似乎只會顯得自己寒酸、給不了孩子更
好的生活，她用落寞的神情回應。
「知道了。」
時候還早，母親出門後，吳小晴默默地收拾家裡，她悉心將孟雪菲急著出門，擱在桌上的
一一復原。雖然套房空間狹小，但還是能井然有序的安放整齊——外加上她今天下課後要
回家，她或許也不想讓辛勤一整天的孟雪菲返家後見到凌亂的家。
他再度意外，畢竟前一天晚上吳小晴回家時，他從她心裡感受到對這個殘破不堪的租屋處
滿滿恨意。
雖然附近生活機能良好，嚴格來說，這兒位於市中心，這也導致即便是間破房，租金也高
得嚇人。
吳小晴還記得找到這裡時，她得知租金金額時嚇了一大跳，既然要花這麼多錢租房子……
還問了問隔壁幾個街區的大樓，怎麼不租那裡？她才不想爬樓梯呢！
但是孟雪菲告訴她：「那裡好貴！我們就是只租得起這種爛地方。」
哼，一定是為了自己工作方便，吳小晴心理碎念。
以前跟爺爺奶奶住，雖然離市區有點距離，住二樓，基本用不著電梯，但好歹也是大樓，
有時候不想爬樓梯還有電梯可以按。
這裡呢？什麼也沒有！只有無止盡的階梯、斑駁生鏽的鐵門，還有上樓時窺看的奇怪鄰居
。
但這裡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離高中還算近。
到底為什麼會選這裡呢？租爺爺奶奶家附近……租金應該會比較便宜的呀？上學的途中，
吳小晴一直在想這些事情。
今天上課仍然乏善可陳，她一直不斷想著未來讀大學的事情……今天應該再跟奶奶開口問
嗎？他們會替我繳學費嗎？
弟弟今年也即將選組了，他會選第二類組，因為奶奶聽鄰居說，現在讀工科以後可以當工
程師。當時小晴選組的時候，她知道物理跟化學很難，幾乎大半同學不得不去補習，或許
只是自己只想選輕鬆的文組吧？
不過他清楚從吳小晴內心深處知道，她並不想要造成孟雪菲額外經濟上的負擔，不料數學
仍把吳小晴搞得七葷八素，背誦居多的學科，則因為家裡環境讓她很難專注。
也或者只是因為讓她分心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吳小晴上課時儘量克制自己不去使用手機，她將螢幕朝桌面蓋上，嘗試認真聽課，或許我
應該……我應該努力認真念書……如果考上大學……國立大學後……再來衡量到底應不應
該繼續讀書？
我說不定可以說服奶奶先幫我付部分的學費……或者給我一點生活費……學費我用助學貸
款就好了？
吳小晴搭上往爺爺奶奶家的公車，終於，她能夠再回復那些亂七八糟的訊息，她問了朋友
，她到底應不應該讀大學？
大家的回答五花八門，但誰也沒辦法告訴她正確答案，而其中與吳小晴最親近的男生告訴
她，讀書沒什麼用，早點工作賺錢比較實在。
最後他又再提醒吳小晴，這禮拜他們有約。
「我知道，要坐你的為所欲為。」吳小晴回復訊息。
「真乖！」
吳小晴曾經交過幾個男朋友，不過……都很短命，父親跟母親的狀況都讓她有點沒自信，
所以她的戀情總是幾個月甚至幾個禮拜就告吹。她還記得其中一任男朋友，知道她的母親
是新移民，還覺得有點意外。
「那你是怎麼考進來我們學校的？」
這是什麼白癡問題？新移民就都是笨蛋嗎？
幾天以後，她隨便找個理由提了分手，至今那位前男友還搞不太清楚狀況，偶而還會發訊
息關心她：「妳最近好嗎？」
白癡，你果然是白癡，我們讀同一間學校，好奇我過得好不好不會直接來問我嗎？
到後來，吳小晴反而比較喜歡跟校外人士交朋友，尤其是那些年紀相仿的非公立高中網友
，不然就是玩手遊認識的朋友——他們或許讀的書不多，說起話來也不像同校同學那樣文
謅謅，不時問候彼此父母，看的抖音與YOUTUBE也類型相左，但至少不會狗眼看人低。
她還記得偶然透漏自己的父親是智障時，對方的回應讓他印象深刻。
「我妹妹也是。」
頓時間讓她覺得……自己的生活也沒有這麼慘嘛！
「我回來了。」大樓警衛認得吳小晴，吳小晴暢行無阻，但按下家裡門鈴時，她卻有點擔
憂。
奶奶他們歡迎我嗎？
「今天回來吃飯呀！」爺爺向她打招呼。
「乖女兒，回來！」爸爸坐在沙發上，那是父親的固定座位，沙發底座已經有些凹陷，奶
奶曾經想要換一組沙發，但爸爸似乎不同意。
「爸！」吳小晴向爸爸打了聲招呼。
不過爸爸仍舊沒起身，他吃飯時間前後不喜歡離位，他怕有人搶走他的位置，即便根本沒
人會跟他搶。
爺爺開門後便走回陽台抽菸，事實上，整間客廳都是爺爺的菸味。吳小晴不喜歡菸味，事
實上，根本沒人喜歡菸味，但是沒人奈何的了爺爺。
吳小晴知道爺爺以前做生意攢了不少錢，退休後幾乎都是用他的積蓄在維持家裡開銷。不
過，爺爺不擅理財，聽說年輕時揮金如土，所以後來積蓄全都交給奶奶，讓她得以拉拔幾
個孩子長大。
爺爺是形式上的老大，至少外人都這樣以為，不過實際上，奶奶才操生整個家的大權，吳
小晴曾經試圖向爺爺撒嬌換得大學學費，不過她鼓起勇氣，向老板張臉的爺爺開口時，他
叼了根菸，才剛對剛才看的政論節目忿忿不平。
他聽見孫女撒嬌，頓時也不知該怎麼反應，先是左顧右盼了一下，再悄聲在孫女耳邊說：
「我沒有錢啦，錢都在武則天那邊。」
說完後，爺爺打了一個大呵欠，向房間喊著要去跟朋友喝酒，接著從奶奶皮夾裡掏了幾張
藍色鈔票，啪的一聲出門去了。
被爺爺稱為「武則天」的奶奶，則永遠保持盛氣凌人的模樣，但畢竟吳小晴跟吳小恩幾乎
是奶奶拉拔長大的，在子女的管教上，奶奶總是跨過母親的權限。
看得出來，奶奶不信任兒子的智商，更看不起這個「買來的」媳婦。
「我媽媽說，妳今天回來是一定要錢。」爸爸見爺爺走出陽台，便說溜嘴了。他發現吳小
晴父親與跟母親的說話邏輯不同，往常這個時候，父母大多會以孩子的立場代稱，例如對
吳小晴說話時，會告訴她：妳奶奶怎麼樣怎麼樣，但吳小晴的父親卻是用自己的母親當作
主詞。
「才沒有——」吳小晴不滿地道。
「我……我老婆去上班？」父親悄聲地問了吳小晴。
「對。」
「我媽媽說……我老婆說妳會回來吃飯，一定是回來要錢。」吳小晴的父親再次問了相同
的問題。
「不是啦！」吳小晴已經很習慣了，父親一個問題都會問好幾次，跟他談什麼，也似乎總
是答非所問。
「還不快點過來拿菜！」奶奶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好！」吳小晴回應。
但正當吳小晴準備往廚房移動時，父親突然開口。
「妳們好不好？……過……過得好不好？」
吳小晴沒有回答，因為她知道父親大概沒辦法理解，她也只能向父親點個頭。
家裡是一張六人座方桌，如果兩個叔叔回來時，吳小晴跟孟雪菲得拉個板凳去旁邊坐，但
吳小恩卻可以坐在餐桌上，畢竟他是長孫。
吃飯過程中，奶奶不斷關心吳小晴的生活狀況，她當然避重就輕，孟雪菲跟吳小晴搬出來
已經一年多了，但這群人至今都沒去探訪過。
奶奶不斷探問母親是否有帶男人回家，有沒有餓著小晴？但吳小晴看得出來奶奶似乎篤信
母親有外遇，就是因為認識亂七八糟的男人才會吵著要離家工作。其他鄰居也都說母親都
跟同鄉的窩在一起，那一夥有女有男，其中幾個男性似乎與母親狀似親暱。
不過，才不是呢！
吳小晴也曾經去母親工作的小吃店過，只是單純同事罷了，加上母親生過他們後身材走樣
，那些男生大多跟在身材火辣的姊姊身邊打轉。
或許你奶奶只是對她兒子沒有自信。他試圖傳達這個想法給吳小晴，但很無奈，她仍舊聽
不見。
談話的氣氛原本還算是不錯，至少吳小晴盡力在維持，但等到飯鍋都幾乎被挖空了，弟弟
吳小恩習慣坐的座位卻仍然空空如也。
「弟弟怎麼還沒回家吃飯？」
「去上課。」爸爸隨口回應，但立刻被奶奶打斷。
「晚自習。」奶奶說。
不過高一生通常都不會晚自習的呀……
她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奶奶再來的話題她都沒放在心上，趁著奶奶沒注意，她傳了訊息給
弟弟。
「你開始補習了？」
弟弟很快回應，那小子我看根本沒認真上課。
「妳幹嘛問？」
沒有否認……那就是肯定。
「奶奶有交代不准讓我知道齁。」
「不要問啦姊，妳在家裡嗎？」
「吃飯不要玩手機。」奶奶制止道。
隨後，吳小晴快速地把飯扒完，靜靜地等待所有人大人吃完，再幫忙把碗筷都收進廚房水
槽。
她知道她應該要負責洗碗，奶奶應該會為此稱讚她，但是她知道……若弟弟開始補習……
那麼給自己的學費——甚至是因為跟不上同學進度，額需要額外開支的補習費就更不可能
挪給她。
這一家四口沒有工作能力，爺爺奶奶還可以用二叔、三叔以及姑姑給的生活費過活，不過
關於吳小晴以及吳小恩的教育費用，一向都是用爺爺以前的存款支付，他們以前就說過…
…這兩個孫子他們只能栽培一個。
那一個……只會是長孫。
我又何必裝模作樣呢？
「妳今天不幫忙洗碗啊？」奶奶問道。
「高三考試很多、很累，所以我想要休息。」但吳小晴還是選擇試探奶奶的態度。
奶奶裝作沒聽見，躲進廚房洗碗。
爺爺聽見這番話後，也點了一根菸，開門出去說要跟朋友喝酒。
吳小晴望向父親，爸爸看著電視上的節目，正呵呵大笑，絲毫沒察覺到家裡瞬間醞釀的低
氣壓。
她坐到父親身邊，靜靜地陪著他看電視。
父親似乎注意到女兒的目光，他斜眼看著吳小晴，好像想要說什麼……但他幾個字在喉嚨
裡轉了轉，吞了好幾口口水，或許怕說錯話，便又將頭別了回去。
離開前，奶奶都沒有再跟吳小晴多說什麼話，甚至還有些催促她離開。
「妳不是考試很多？」
後來奶奶忙著做家事，但記憶中奶奶根本沒有這麼勤勞，以前這些家事大多都是母親在做
，奶奶年紀大了……父母親剛離婚時，她曾經埋怨過自己沒辦法做家事了，現在卻勤勞的
令人可笑。
她推開家裡大門，爸爸先是轉頭尋找自己母親的位置，然後向吳小晴悄聲說：「我想看妳
，可是我怕。」
「我知道。」吳小晴微笑。
妳永遠都會活在你母親的陰霾下，但願我不用。
吳小晴決定要先工作，再讀大學。
「他們都還好嗎？」孟雪菲總算開口。
這對母女的互動，大多都是在睡前，似乎等到等無可等，才會有人選擇開口。
吳小晴佩服孟雪菲的勇氣，父親沒有手機——他曾經擁有過手機，不過在手機上課了太多
錢，帳單寄來時奶奶都快瘋了。那一瞬間，吳小晴覺得奶奶會掐死爸爸。
後來，父親的手機就被沒收了，但他似乎也不怎麼在意。
麻煩就在這裡，如果有事情要聯絡，孟雪菲不得不打電話給奶奶。
吳小晴猜想奶奶一定會講得很難聽，所以母親總是非有要事，否則不輕易打給奶奶，但她
仍替自己打了通電話給奶奶，告訴她自己要回家的事情。
「他們都很好，我不覺得他們哪裡不好。」吳小晴沉默了一會，接著說：「弟弟開始去補
習了。」
吳小晴發現母親的眼神開始飄移。
「妳早就知道了齁。」吳小晴頓時感到憤怒。
「妳故意不跟我說的嗎？」
「跟妳說只是讓妳更不滿意我……我這個無能的媽媽。」
吳小晴望著母親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氣已經消了，孟雪菲一大早出門，中午跟晚上則去
同鄉的店幫忙，賺的錢不多，大部分都用在高額房租跟兩人的生活費身上，她……她不是
故意的。
欸……等一下。
「妳也有替弟弟出補習費嗎？」吳小晴像是想起什麼似的。
「妳奶奶逼我……逼我要出一半……」
吳小晴忍無可忍，她掀開棉被，起身想要離開……離開這間破房子……還有這個爛媽媽。
妳說……妳沒能力讓我去讀大學……去補習……但卻可以幫忙出弟弟的補習費！？
妳這個爛人！妳這個爛媽媽！
妳媽媽不是這樣的，妳看不出來她是被逼的嗎？他在吳小晴心理大吼，但吳小晴怒火攻心
，她望向自己的制服，又看向大門。
她想離開這裡……離家出走？
「不是這樣……如果……妳真的想要繼續讀大學……想要去補習……我也可以跟其他姐姐
借錢……」
「妳是因為要幫弟弟出錢，才不讓我讀大學的嗎？」吳小晴吼道。
「不是，在我心裡……你們一樣重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對你來說……讀大學有這麼
重要，如果妳讓我知道……我會告訴妳奶奶，我得把錢花在妳身上，沒辦法去幫忙弟弟。
」
「妳不要騙我！妳以為我還是三歲小孩嗎？」吳小晴脫下睡衣，拿起手機——準備開始換
衣服。
「妳要去哪裡？」孟雪菲拉住女兒，她苦苦哀求。
「我要離開這個家……去哪裡……隨便！」
「不要走！我只剩下妳了……沒有妳……我什麼都沒有了……」
孟雪菲痛哭流涕，她抱著女兒，幾乎全身發抖。
我求妳……不要走，就連他也聲嘶力竭地喊著。
那一夜，吳小晴沒有走。
不過他很清楚，吳小晴下了個決定，她高中畢業開始工作，領到薪水後……她一定要搬出
去。
她要靠自己自力更生。
她不想像父親一樣，永遠活在奶奶的掌控下……也不想像母親一樣，因為貧窮，所以生活
毫無選擇。
她要賺錢，賺好多好多的錢，然後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有一個「買來的」母親，還有
一個「笨笨的」父親。
在母親的解釋下，她理清了事情的先後順序，孟雪菲開始工作後，她開始固定寄錢回家，
也是這時候她才知道，外祖父生了場病，只是孟雪菲的兄弟姊妹知道她在台灣過得很苦，
所以不敢讓孟雪菲知道。
從那之後，她蠟燭兩頭燒，她一邊負擔自己跟女兒的生活費，還要寄錢回老家幫忙支付醫
療費用。
這一年多來，好不容易在多份兼差下存了一點錢，孟雪菲心想或許可以讓吳小晴讀大學，
不料奶奶卻在這時候開口向孟雪菲要錢。
「妳兒子的補習費……妳應該出一半。」
孟雪菲想回嘴……但是她哪敢，她從年輕時就被這個婆婆欺壓，所以她只好交了一半的錢
出去。
這還不打緊，與房東簽訂的租屋契約到期，沒想到房東說，現在房價漲了，他的房子如果
要賣價格會很不錯……所以如果想要繼續租的話，那房客也要幫忙多負擔一點，便漲了房
租。
「我們可以搬家啊！」吳小晴不以為然的說。
孟雪菲沒有回話。
這一段話，吳小晴是半信半疑。
她相信其中有部分事實，但或許母親根本就跟奶奶說的一樣……騙人也不一定，或許她在
外面有男朋友？
她便氣呼呼地睡著了。
而他今天在走廊，並沒有選擇將吳小晴今天的事情四處宣傳。
他認為家醜不得外揚……即便這不是他的家庭事。
他頂多逢人就問，有沒有辦法讓自己跟共生的對象說話。
「你想說什麼？」一個人形問他。
「我想勸她。」他接著補充道：「她只是個小孩。」
「你想勸她什麼？」
「勸她要對媽媽好一點。」
幾個人形哈哈大笑。
「你們幹嘛？」
「我們搞不好再來會取代她……你再對她媽媽好不就行了？」
「只管看就好。」
「不過你寄生的是小孩……不常見耶。」
其他人形共生的多數是成年人……他們共生在青少年身上，屈指可數。
他總算找到被共生者……或者更多人形說的——被寄生者的共通點。
「看來你賺到囉！」一個人形說。
後記：
其實寫完了，不過後面結束的很草率，畢竟是今晚趕車寫完的。
可能還在思考要不要修改。
還不確定是否視為單篇故事，也可能衍伸成系列作，反正還在思考。
最遲1/24晚上發下集。
--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大灶，將自己的狗屁都丟進去燒
http://maktubyu.pixnet.net/blog
關於寫作的事情還是搞一個討厭的粉絲專頁好了
https://www.facebook.com/maktubyu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