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漁被于新晃點後,食不下嚥,只吃了四碗飯。
于新前科累累,阿漁不放心他家小新一個人在外面給颱風吹,但他只是往
門口靠半步,家裡三個女人就輪流問他「你要去哪裡」,脫不了身。
自由總是失去之後,才知道珍貴。
到風雨漸大,阿漁還是在客廳走八字步。曾汝洗好澡看見丈夫在原地轉圈
,笑著過去,抱住亂蹭一通。
阿漁在外謹守牽手的底限,奈何這女人就是趁他不備偷襲成功。
「妳手上不是拿著浴巾,為什麼非要用我的身體擦乾?」
曾汝不理會他的抗議,還伸手抓了下他屁股。
「老公,今晚『一起睡』嗎?」
阿漁被口水嗆到,然後用力咳嗽起來,成功阻止曾汝的調戲。
「阿新,你怎麼了?」曾汝擔心追問。
「咳咳……我好像又不舒服……我怕把病傳流給妳和寶寶,妳還是去跟秋
水睡吧!」
好在曾汝沒起疑心,阿漁戰戰兢兢看著她從新人房搬遷出去才鬆口大氣。
沒多久,啪地一聲,停電了。
阿漁躺在床上不敢合眼,沒有當官的颱風夜敢睡大覺,更何況他心愛的很
可能成為災情的一部分。他豎耳聽著風雨和客廳的動靜,卻聽見門口傳來拖曳
的腳步聲。
阿漁坐起身,房門咿呀開啟,黑影緩步來到床邊。
「哥……」于喬整個人埋在烏龜布偶上,活像變異的魚怪。
「喬喬?」
「我睡不著……」
于喬被颱風的狂風暴雨嚇到,但媽咪身邊睡著嫂子,只能來找大哥。
「哥,我可不可以跟你睡?」
被一手抱大的小妹妹哽著聲音請求,阿漁實在無法拒絕。
于喬隔著大烏龜擠上床,肩膀微微抽搐,好像還在抽噎。阿漁橫過左手,
輕輕拍著她背脊。
于新說,有次下大雨他沒能去學校接妹妹,于喬等了又等,最後自己哭著
回家,卻在雨中迷失方向。等他找到妹妹的時候,于喬已經失溫昏在水溝裡。
阿漁聽了還以為是哪裡的悲慘世界,結果是在福興鎮。他們兄妹沒有能屏
護風雨的父親,有的只有事後揍于新出氣的他媽客兄。
社會應該要對于新這可憐的孩子寬容些,但人們反而要求他要比王家小胖
更懂事,于新一直活得很艱難,他只是沒說出口而已。
「哥,你會留在家嗎?」
「怎麼問這個?」阿漁雖然整晚都想著要跑掉,但對于新來說,家總是來
拿睡大覺的溫柔鄉。
「總覺得你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所以才會跟嫂子分手,臨走前回來看看
媽媽和我。」
「不是我看不起妳哥,可妳哥除了福興,又有哪裡可以去?」
「找爸爸啊……」
「找什麼?」阿漁沒聽清楚。
「有次我發燒,你說你會去找爸爸回來……媽媽叫我不要亂說話,但你不會說
謊啊……」
「等等,妳說小新……不,妳說『我』去找爸爸,什麼時候的事?」
「你國三暑假,那時候一直下雨,我生病,媽媽還怪你沒把我看好,可是
你明明燒得比我還嚴重……後來你就是燒昏頭才會掉到河裡……」
阿漁幾乎要蹦起身,一直以來,他都誤解了于新。人們都以為于新離不開
喪父的陰影而尋短見,連他都出口安慰過幾回,自以為是。
于新不是自殺;雖然就結果論沒有太大不同,但他並不是為了自己走上黃
泉,不算自殺。
等于喬發出安穩的呼吸聲,阿漁再也躺不住床,奪門而出。他十萬火急,
顧不得風雨,赤足在積水的街道狂奔。
所以說,于新只是錯過了父親,不是真的對這世間絕望。太好了,小新,
太好了。
阿漁沒有察覺腳下的積水逐漸退去,雨水也跟著止歇,只是埋頭往城隍廟
跑去,但還沒到廟前,他依稀瞥見一抹白影,輕飄飄坐在水邊堤防上,於是他
轉了方向,慢下腳步。
阿漁越靠近,越是安靜,于新低垂著臉,凝視流水。阿漁不敢出聲,連呼
吸也怕驚動了他,直到于新轉過身來。
「阿漁?」
「小美人,你在看什麼呀?」阿漁依舊笑盈盈打了招呼。
「真的很多妖怪。」于新看水下很多黑漆抹烏的東西都像阿漁現在的姿勢
,趴在堤防內側避急流。
「不蓋你吧?」阿漁嗤嗤笑著,樂在和于新分享了一件靈異又有趣的事。
「好小子,你竟然為了保護喬喬瞞了大家那麼久,我都懷疑你憂鬱症是不是裝
出來的。」
于新低眸不語,只是靜靜看著阿漁的笑臉。
「你是因為尋父而跳水,你當時真心以為你爸住在水的彼端。你不能告訴
你媽,默認自殺的事,誰教秋水那美人一激動就藏不住話,要是因此說破喬喬
是外遇懷上的孩子,她要怎麼長成今天這般純真善良的少女?」
「阿漁,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因為我認識的黃于新就是那樣的人──為了所愛,義無反顧。」
平常看起來軟趴趴的,好像很好掐圓捏扁,但當他欲守護身邊的人所展現
出來的魄力和手腕,連天都會為之膽寒。
「投水是因,不是果。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會那麼消沉,與死無關,而是
你沒有找到你爸而抑鬱寡歡。」
「很丟臉,深信父親謊言七年的我真是個笑話。」于新喪氣承認。
阿漁由衷遺憾,就像福興鎮民沒有真正弄清楚過「黃伊人、黃先生」的身
分,前輩大哥鬼身和人身面貌不一樣,鬼魂也沒有為人父那溫暖的懷抱與柔和
的嗓子,于新才會認親無果。
「小新呀,只要你沒忘記他,他的心會與你一直同在。啊我也是。」
「我無法欺騙自己,我願意和他走,他卻拋棄了我,一次、兩次。這世間
血親都能割捨,何況外人?」
「唉,你這孩子就是愛鑽牛角尖。別人我不敢說,你可是長相和才智兼具
只差家底窮了點的小新王子,只要你放開心胸,你總會找到一個全心愛著你的
人。」
阿漁認為曾汝肥婆有其資格,但可能之前兩人分過手,于新雖然沒哭,不
代表他沒受到傷害。
「昕宇。」于新低低喚了聲,阿漁受不了地應下。
「來來,我們玩個信任遊戲,找回你對人心的信心。你閉上眼跳,我接牢
你,一、二……啊!」
于新真的跳了,還跳得很乾脆。幸好生魂很輕,阿漁才沒跌個狗吃屎。
兩人換回原身,于新吃痛地縮了雙腿,發現腳底冒出不少傷口。阿漁連聲
抱歉,忘了這不是他的腳,沒穿鞋就跑出門。
「想想這也是你失聯的錯,害人家漁漁擔心死了。你剛才到底在幹嘛?追
風少年?」
于新沉重回道:「我差點被沖下河裡。」
打道士是他的次要事項,除洪才是他的首要任務。于新記得以前颱風天,
父親都會出外去「開水門」,任母親哭紅雙眼也留不住。他扔完大型不可燃垃
圾,沿著河道巡查,研究「水門」怎麼開,沒想到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全鎮蓄
起的大水往他洶湧襲來。
于新這才明白,為什麼鬼差大人會提了四個道士的魂就走,毫不戀棧。他
靠著那把鐵鏽魚叉卡著堤防間隙才沒被水流捲走,即使魂身對外界的感受力遠
不如人體,大水還是把他沖得吱吱叫。
于新簡述他身上所發生的不科學事蹟,阿漁彈了下手指。
「我知道了,你本身就是一台吸水器,水男孩。」
雖然過程很糟糕,至少鎮上沒淹起來,店家也應該會維持原有的無障礙空
間。
「千萬別再來一次。」于新一臉不堪回首。
「依你的個性,下次有颱風,你還是會去站崗吧?」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死胖子?」于新臭臉埋怨一聲。
阿漁咧開嘴,笑得好不得意。
「真可惜,怎麼沒被沖走,我好想看你長泳回來。」
「阿漁,我說過,你在這裡,我絕不會走。」
阿漁又被于新一心一意的表白捧上雲端,沒有去深思他今晚的重大發現─
─于新會說謊,一騙就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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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個小尾,接下來要收大尾了。
先前版上通靈王大戰,我不能苟同一種言論:「被騙是當事人自己蠢。」
人總是有時運不濟的時候,我大學最好的朋友就是被邪教拐去出家。考試、實
驗都比我強,哪裡不聰明了?她只是一個人來台灣讀書,內心寂寞,被趁虛而
入。
我親眼看著一個溫善的女孩子變成一個宣教用的傀儡,開口閉口都是她的神,
真的很難受。我覺得我好對不起她,沒能救她起來。
台灣是宗教信仰自由的國家,難能可貴,但許多宮廟、佛寺、教會積弊已久,
需要改革;改革不是迫害,而是為了進步。
相信這裡的版友對信仰比常人更有研究涉獵,明年立委改選,請響應宗教法修
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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