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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至今一直在我腦內醞釀。
它必須是個故事,是個妄想的創作。以這種論調述說,才是最適合的方式。
文字和語言都是能隨意構築、隨意扭曲的事物。
而你們接下來要看到的,大概也是這樣的東西吧。
白姊是我的鄰居。
公寓的每一層樓有兩間套房,我們家是在三樓右側。每次放學回家或假日外出,我都會在
樓梯間看到她。
以直觀形容,白姊是一位「漂亮的大姊姊」。和在電視上看到的女明星不同,白姊給我一
種特別的感受。
我喜歡她脖頸的曲線,細長而艷麗。相對於瘦小的我,她的身材十分高挑,臉上總是帶著
溫柔的微笑。另外,白姊其實不姓白,只是因為她的膚色白皙而且穿著白衣服,我才這麼
稱呼她。
上下樓擦身而過時,我會下意識嗅聞她的氣味。白姊身上有種檀木的淡香和書本紙頁的清
香。有一次這麼做的時候似乎被她發現,腦袋被輕輕敲了下,慵懶的聲音細語:「小色鬼
。」
但就連那樣的責罵也令我興奮。
不可否認,我對白姊抱有迷戀。那或許是每個少年心中對美麗女性的青澀憧憬,也或許只
是骯髒醜陋的純粹慾望,但到這裡為止,我們的關係都還止步於鄰居。
也可能一輩子都只會是鄰居。
如果那個禮拜三,我沒有被揍的話。
還能記得那天是校慶,但也實在不關我的事。對我而言校慶值得記憶的只有可以提早離校
這點。所以我吃完午飯就拎著書包打算回家。
然後,在路上碰到了瘋狗。
這裡的瘋狗指的不是哺乳綱食肉目犬科犬屬的那種生物,而是我就讀的國中裡頭,一位出
了名的惡霸。偷拐搶騙、抽菸喝酒、目無尊長,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壞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喂。」高聲叫喊,瘋狗朝這裡走來。
這個時候如果加速奔跑只會惹怒他。思索著,我停下腳步以目光詢問他的意圖。
「你是叫……嗯,隨便啦。我有事要問你。」
瘋狗似乎在說出我的名字時碰到什麼阻礙,但很快就帶了過去,爽快俐落地切入重點。雖
然不知道他有什麼事要問一個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傢伙,但總之,我掏出錢包。
「不,收回去。不是和你要錢。」
出乎我意料地,瘋狗說出了這句話。等等,你是惡霸吧?我應該沒有搞錯才對……
瘋狗在我心中的定位瞬間變得十分微妙,他走到我身前,把手機螢幕朝向這裡。
畫面中呈現一個新聞網站的頁面。是那種從網路上抓圖,再加個幾句不好笑的笑話就是一
篇報導的三流網站。
上頭以紅色的字體寫了個怵目驚心的標題。
【震驚!連續殺人事件?失蹤背後的真相竟然是──】
「……」一時間想不到該說什麼,我保持沉默。
「我認為你和這起事件有關。」瘋狗瞇起眼朝我說道。
瀏覽過整篇報導,對著瘋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質疑,我冷靜回應:「有關是怎麼回事?」
雖然寫成連續殺人事件,但事實上只是這個新聞網站誇大其辭,把最近一些失蹤案件扯到
一起,強行去分析其中的關連性。而且從頭到尾都看不出和我有關。
「受害的十一人中,有半數以上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
所以說,是失蹤不是受害。雖然想糾正瘋狗,但我實在不想再浪費時間。
「嗯,對。拜此所賜學校還舉辦過好幾次講座,警察在這附近巡邏的頻率也有變高,然後
呢?」
「我看到了。昨天。」以低沉的語調說著,瘋狗突然嚴肅起來的態度讓我稍稍皺眉。
「你在放學時看到有警察在前面盤問,就立刻換了條路吧。」
「……嘛。」搔搔臉頰,我輕聲回應:「我只是討厭警察。」
「為什麼?」
被追問到這種地步,我皺起眉。這傢伙連最基本的察言觀色都做不到?還是他是那種玩踩
地雷時,每次都在第一步搞砸的垃圾玩家?
「關你什麼事?」說完話,我推開他擋在身前的手臂。但下一秒,砸在臉上的拳頭就讓
我跪倒在地。
說起來,的確是這樣沒錯啊。
瘋狗之所以會被叫瘋狗,正是因為他只要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用暴力解決。沒想到真的
會被揍。疼痛傳來的同時,我事不關己地想著。
扯住校服的領口,硬是把我拽了上來。瘋狗以凶惡的眼神瞪著我。
「老子他媽的沒在跟你開玩笑,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這種不講道理的模樣,讓我想起過去的那個景象。
刺耳的警笛聲。男人的嘶吼。槍響。血。
「警察害死了我爸。」我冷冷說道:「滿意嗎?」
瘋狗靜靜凝視著我,然後粗魯地咂了下舌,鬆開我的領口。他接著轉身,刻意大步走路,
很快就離開我的視野。
「搞什麼啊那傢伙。」現場只剩下我一個人,摸著腫脹的臉頰喃喃自語。
回到家,一如既往和白姊擦肩而過。她的氣味還是那麼令人眷戀……覺得這樣的思考有些
變態,我主動敲打自己的腦袋,但接著,白姊說話了。
「你被打了?」
「嗯,對啊。」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走上三樓來到自己家門前。剛想掏出鑰匙開門,就發
現制服口袋空無一物。
糟糕,難道是被瘋狗打的時候掉出來?翻找其他口袋和書包後,我皺起眉。這個時間點再
回學校的話,可能會遇到瘋狗和警察,但在郊區高中擔任教師的母親最早也要六點才會回
家。
「為什麼會被打?」
身後持續傳來白姊的問話。覺得她那慵懶的嗓音有些性感,我搔搔臉回答:「沒什麼,一
點小口角。」
「嗯。」
從我這裡看不到白姊的表情,話語中也聽不出什麼明顯的情感。仔細想想,雖然當了這麼
多年鄰居,我對她的事卻幾乎一無所知。這種情況在現代社會很常見,但對白姊來說又是
如何?
我對她而言,也只是普通的鄰居嗎?
「怎麼不進門?」
大概是看我太久沒動作,白姊發出疑問。
「……我忘帶鑰匙了。」
輕聲回答,帶著一點試探的意味,我走到白姊身旁。目光不自覺被那纖長的脖頸給吸引,
我愣愣看著,直到白姊朝這裡投來責難的視線。
「你這變態小鬼。」
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我低下頭坐在她身旁。
沉默和尷尬在我們之間蔓延。我做出這麼踰矩的舉動,白姊也應該很驚訝才對。但我不想
背叛自己的情感,在被無緣無故揍了一拳的現在,我想和她聊聊。
「你這樣沒關係?不會害怕?」上方傳來白姊有些困擾的聲音。
「沒關係。一直都想和妳說話,而且白姊很香啊。」
「很香?你真的很變態──白姊?」並不姓白的白姊發出疑惑的聲音。
這麼說來,我連她的本名都不知道。想著有什麼能挽回失態的方法,我哈哈笑著想蒙混過
去。
「喔,對了。」想到不錯的問題,我抬起頭,卻不巧正對白姊的裙下風光。下一秒,白姊
晃動的雙足踢上我沒受傷的臉頰。很好,這樣就平衡了。
「連續殺人事件?」白姊問道。
「打我的人是這麼堅持啦,但其實只是失蹤而已……」聳聳肩,我回答。
在一連串的騷動後,為了避免尷尬,我決定站著和白姊說話。
晃動那一身白色衣衫,白姊作出思考的樣貌。
「我那個年代,因為命案現場的鑑識方法還不發達,所以常常會出現誤判的情況。」
比如說,把他殺誤判為自殺什麼的。以慵懶的語調述說,白姊露出有些哀傷的笑容。
我垂下眼眸。
「白姊──不,妳幾歲啊?」
「三十一。」白姊輕輕回話:「但那是在我十七歲時發生的。」
「十四年前?」
那時我才剛出生不久,更不用說對哪些命案有印象。但或許可以問一下對方是誰……真的
可以嗎?
「那個,兇手。我能問是誰嗎?」
「你還真是把禁忌都犯了一遍啊。」白姊輕嘆一聲,但似乎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
她以追思的目光望向空無一物的公寓牆面,述說的話語混雜些許無奈。
「是我的青梅竹馬喔。」
那是我完全沒想過的回答,吞了口口水,我看了眼白姊的脖頸。
「……沒想過要告訴警察?」
「做不到啦,你以為鄉土連續劇演的都是真的?」
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白姊以手指纏捲髮梢。
「而且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青梅竹馬啊。」
即便作出了那種事也選擇包庇他。看著白姊若有所思的神情,我說不出話來。她覺得沒事
那就沒事……我當然不可能這麼豁達,但身為一個徹底的局外人,又能說些什麼?
啊,可惡。白姊真的這麼喜歡那傢伙?挫敗感湧上心頭,我別開視線。真幼稚,只因為這
種理由就吃醋的自己。
「不過,你說那位同學只因為這樣就揍了你?」將話題拉回瘋狗身上,白姊以手指抵著她
蒼白的臉頰,有些無法置信。
我聳聳肩,「那個人本來就是學校裡出了名的流氓,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接著,白姊說出的話讓我僵住身子。
「難道說,他有家人朋友也失蹤了?」
這倒是……將手機拿出來連上公寓網路,我很快找到瘋狗剛剛拿給我看的那個新聞頁面。
裡頭提到有十一人死亡(失蹤),而其中有六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沒聽說瘋狗有什麼兄弟姊妹,是他的跟班之類的?網頁毫不顧忌地秀出他們的照片和名字
,只可惜沒一個是我認識的。
將頁面下滑,顯示出校外人士的五人,接著我瞪大雙眼。
那和瘋狗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凶惡五官和臉上的疤痕,只要看過一次就難以忘懷。
是他的父親。
母親回來時,我已經結束和白姊的談話,坐在門前。看到我的出現,她並沒有太多情緒表
現,只是默默轉開門鎖。
兒子臉上的瘀痕也好、鑰匙沒帶的原因也罷,她像是看見了,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父親死後的這段時間,她一直是這個樣子。
僅僅只是重複著生活規律,放棄了思考和言語的空殼。和她搭話得不到回應,就算向心理
醫師求助,也只得到「必須給她時間」的回覆。
在母親身周矗立著透明的牆,連呼喊也無法傳達。她在這裡,卻也不在。就彷彿跟隨半年
前死去的父親,到了遙遠的地方。
回到自己房間,我連衣服也沒換就趴倒在床上。
床鋪真軟。
翻身,我思索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最後決定去他媽的,老子就是要睡覺。把手機丟到一旁
,我閉上眼。
意識浮沉間,我做了個夢。夢中,久違地見到父親的身影。
淚水流不出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盡的話語。
「呦,老爸。」
我輕聲開口。
「你不在之後,很多事情都變得奇怪了。媽變成那樣,這附近還發生一堆失蹤案件,你兒
子因為這樣被人揍了喔。」
就算父親只是默默望向這裡,不可能會回答,我還是無法停下。那是幻影、是妄想,和他
說再多的話也不會讓已經發生的事改變。
死者無法復活,那是早在長大成人前就已經了解的事。
「說起來,我今天和喜歡的女生說話了。是鄰居的白姊,結果她已經有喜歡的人……啊,
我真遜。」
垂下頭,我以細微的聲音繼續說下去:「老爸,對不起。」
「對你的態度一直不太好,不是因為討厭你,只是我在逞強罷了。」
「還想再聽你講故事。」
「還有,老爸煮的貢丸湯真好喝啊。」
感到鼻酸,我正想用手指抹抹眼角,前方的動靜就讓我抬起頭。
「──咦?」我睜大眼。
父親的臉龐被漆黑塗抹掩蓋,像是被黑筆亂塗亂畫的紙上人物。那景象太過異常,讓我一
瞬間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某種惡劣的玩笑?
這是我的夢境,父親也只是我的想像,那這是怎麼回事?是那種「反應深層心理」的設
定?把自己老爸的臉塗黑又能反應出我的什麼啊。心理扭曲?那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在我陷入錯亂的同時,狂亂失序的漆黑色彩將父親吞沒,並逐漸延伸、切裂我的夢境。
在周遭陷入黑暗之前,我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你們在哪裡?」
隔天早晨,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家門。
「早。」白姊向我道了聲早。我轉頭看向她。
「白姊,鄉土連續劇演的或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發生什麼了?」
「我爸似乎想跟我說些什麼。」回想起那令人不舒服的夢境,我輕聲回答。
白姊睜大眼,「怎麼做到的?」
別問我,去問我爸啊。聳聳肩,我湊近白姊身旁,補充今天的白姊能量──幹,我真的是
個變態。
結果,因為快遲到,我和白姊聊不到幾句就得走了。白姊似乎對父親的託夢耿耿於懷,但
我自己也正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沒辦法向她做出像樣的說明。
來到學校,今天校門口附近也有警察在,但好像只是在旁邊站著。我皺起眉忍耐排斥感,
走過他們身旁。
早知道雖然討厭,一開始就該這麼做,也不會被瘋狗揍上那麼一拳。
進到教室坐在前排的位子,早自習的鈴聲剛好響起。我放好書包就趴在桌上,準備補眠。
但很快就被人推了推。
揉揉眼睛,我抬起頭。原本坐在講台前的班導,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座位前方。
本名楊祈風的班導,大家都叫他老楊,雖然他本人只有三十出頭。除了本業的歷史外,也
了解很多民俗知識,時不時會穿插在課堂上講給我們聽。
口才好,又是個斯文帥哥,還會出現在球場上和學生打球。可以說是我們學校最後的良心
。
「老楊?」我有些恍神,「怎麼了?」
「昨天,你被捲入一些糾紛吧?」老楊先是說了這麼一句,看我準備回話,就又繼續說:
「現在先不用回答,你第一節下課後來辦公室找我。」
他這麼一講,我已經醒得差不多。雖然不知道和瘋狗的衝突被誰看見,但老楊可能以為是
什麼嚴重的事態。那一拳是蠻痛的,但比起霸凌,我倒覺得自己只是被單方面誤解。
老楊說完話就坐回講台前。我張了張嘴,但還是放棄開口,繼續睡下去。
結果,那一睡很順地睡到了第一節下課。要不是身旁同學提醒我要去找老楊,可能會一路
睡到午休。
走到社會科辦公室,我拉開門,很快就認出老楊的位置。
「你來啦。」看到我,老楊點頭示意,搬來一張椅子要我坐下。
「關於王裕則同學的事,我們教師之間一直也有在商量。」
說出瘋狗的本名,老楊推了推鏡框。
「至今為止他的各種暴力行為,我們雖然想對其進行管教,但礙於他家中的勢力:父親是
當地黑道的角頭老大,還是家長會長。所以只能盡量淡化糾紛。不過最近,王同學的處境
也十分不容易,他父親……」
「失蹤了?」想起昨天看的那張照片,我開口詢問。
「你知道?」老楊瞪大眼,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掏出手機,點開那個新聞頁面,遞給老楊。
「連續殺人?這些新聞業者真是……」或許是出於教師的使命感,老楊先是將標題好好批
判了一番,才終於認真看起內容。
越看他眉頭皺得越厲害,再這樣下去我可能要聽他抱怨到上課,只能試圖拉回話題。
「老楊,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怎麼看?」老楊將視線從手機螢幕上移開,做出思考的樣貌。「警察都已經到我們學校
來了我還能有什麼想法?就算真的是連續殺人,還以巧妙的手法把屍體處理掉,從受害者
的同質性過高這點,也已經可以說是徹底的失敗。」
「失敗?」
「嗯。」鏡片的反光讓我看不清老楊的雙眼,他輕輕笑了下。
「六個學生在半年內連續失蹤,這樣的頻率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真的是能完全躲過警方
耳目的人,打從一開始就沒必要以這麼顯眼的規律行動。雖然也是有寄預告信挑釁警察的
蠢貨,但那種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老楊的語調和平常講課時的悠閒自若不同,帶著濃厚的諷刺意味,充滿攻擊性。我眨眨眼
,有些不知所措。
「老楊你對這個很有研究?」
「歷史老師是要研究什麼犯罪心理學啊?」毫不客氣地吐槽,老楊將手機還給我,「總之
,王裕則同學最近的舉動主要是受到父親失蹤的影響,我們也會盡量從輔導的方面著手勸
他改過,希望你能多容忍他。」
上課鈴聲響起,老楊瞄了眼桌上的課表,向我擺擺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不過到頭來……」
最後,他深陷在座椅中,有感而發。
「果然殺人,是錯誤的。」
走出辦公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抱手靠在走廊牆壁上的瘋狗。嚇得我差點沒尖叫,有一瞬
間我想調頭找老楊求救,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把門闔上。
「老楊叫你嗎?」他冷冷問道。
「你聽到我們說話了?」
「哼。」雖然瘋狗只哼了一聲沒回我話,但看他臉上表情也實在不難猜。我皺起眉。
「我說你,如果因為自己父親失蹤想問我問題,能先說一聲?劈頭就懷疑別人和案件有關
,鬼才會回答你啦。」
「要你管。」依舊是那樣的粗魯無禮,瘋狗別開頭。說起來,他手裡好像拿著什麼?
看到瘋狗手裡拿著的那張照片時,我瞪大雙眼。
「你!等等……」衝過去從他手裡搶下那張照片,我細細端詳,發現自己果然沒有搞錯後
,朝瘋狗問道:「喂,這張照片是從哪來的?」
似乎是被我的架勢嚇到,瘋狗遲疑了一下就小聲回答:「老楊之前輔導我時借給我一本心
靈勵志的書,它就夾在內頁裡。」
老楊?看著手中照片,我陷入沉思。
照片中,那有著長長黑髮,身穿女校制服露出慵懶笑容的少女……
「白姊?」我喃喃自語。
「你認識她?」瘋狗提問,伸出手朝我索取相片,「給我,我還要拿去還老楊。」
「等等。」將握著照片的手往回抽,我看著他的雙眼。
「我手邊有關於失蹤案的情報,如果你肯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
「你這傢伙。」瘋狗皺起眉,「之前不是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我現在也不知道,只是隨便說來騙你的。把這樣的念頭隱藏在心中,我刻意以不耐煩
的語氣催促:「快點決定,我要走囉?」
「嘖。」咂了下舌,瘋狗額上青筋暴起,讓我有種要被痛打一頓的感覺。但就算是他,也
沒有在教師辦公室前動粗的打算,只是重重踹了腳牆壁。
「幹,幫什麼忙?」
「幫我問老楊,他和照片中的女生是什麼關係。放學後,我們約在昨天你揍我的地方。」
將照片塞進他手中,沒等他回答,我就踏步走向自己的教室。
在第八節課時,我收到了一封郵件。
在這個大家都在用line或fb聊天的年代,除了學校通知或論壇註冊認證,還真不會有什麼
收到郵件的機會。抱著一絲新鮮感,我點開郵件。
『別再調查下去了。』
沒有主旨的郵件裡就只有這麼一句話,稍微看了下,寄信者的名字是一串亂碼。就算反覆
查看,也不會找到什麼隱藏的線索,我將手機放回口袋。
下課鈴一響,我抓起書包走到約好的地方。瘋狗已經在那裡等了。他是都不用上課?
「老楊怎麼說?」
「說是過去的同學,不過……」瘋狗停頓了一下,才萬分不情願地說出自己的猜測:「他
在看見我拿著照片時有一瞬間慌了神,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失態的老楊。」
得到他的回應,我瞇起眼。也就是說,老楊果然是……
「喂,該說的我都說了。換你了吧,你對連續殺人案知道些什麼?」
對不起,其實我是騙你的。如果這樣說,絕對會被打得滿地找牙。那麼,該怎麼蒙混過去
?
「首先,這不是殺人案,是失蹤。你就這麼希望自己的老爸死掉?」以略帶譴責的目光瞪
向瘋狗,讓他啞口無言地閉上嘴後,我才繼續說下去:「這附近在半年內發生了十一起,
甚至更多失蹤案件,而光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就有六起。」
「和有可能牽扯上各種麻煩的成年人不同,國中生幾乎都在住家和學校間往返。在行動受
到父母高度控管的情況下,無聲無息地消失,理論上是不可能的。」
延伸思考,將老楊告訴我的話語當作基礎,我試著推論。
「警察始終沒有放棄這附近的巡邏,代表他們也認為失蹤是在這附近──在失蹤者習以為
常的生活範圍『發生』,但是這裡有個問題。」
指向一旁,那可能是老楊之所以知道瘋狗揍了我的原因,我輕聲說道:「監視器。」
人很難在都會區失蹤,在監視器密集設置的現代,城市中的各處街道都幾乎在監視之下。
「即便存在監視錄像這種東西,搜索卻遲遲得不到進展,這是不合理的。總不可能十一個
人當天的行動都遊走在監視器的死角吧?」
說出推測,確認後,思索下一步的環節。
「那麼,很可能是因為其他原因。好比:雖然存在錄像,但卻對失蹤者的尋找沒有任何幫
助。」
「等等。」瘋狗皺眉,打斷我的話,「既然都錄下行蹤了,怎麼可能會對搜查沒有幫助?
」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監視畫面公開吧?」
搖搖手機,示意我多少也是有查過最新資料的。我看向一旁。
「監視器很可能紀錄到失蹤的關鍵,但那卻是超乎常理、令人無法理解的畫面,流出到社
會上更可能引起大眾恐慌──所以警察還在持續搜索,到目前為止案情才沒有什麼顯著進
展。以上,是我的推測。」
緩口氣,我看向露出猶豫神情的瘋狗。想了想,說出最後一句:「至於要不要接受,就看
你自己。」
「歡迎回來。」我回家時,白姊對走上階梯的我道出問候。
「楊祈風。」我則以緩慢的語速,向她說出老楊的名字。
白姊的臉刷地一聲變白──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她的臉已經很白了。但確實能看出動搖,
身軀激烈晃動著。
好啦,到這地步,應該沒什麼好猜的。謎底意外地簡單啊。
「他就是那位青梅竹馬吧?」
我直直望進白姊雙眼,以不容她逃避的口吻,一字一句問道。
「……你是從哪裡,聽到這名字的?」沒有否定,白姊只是露出感傷的神色。
我垂下眼眸,「他是我班導。」
「現在,過得好嗎?」
「不錯吧,在學校很受歡迎。」
「這樣啊。」茫然地望向一旁,白姊像是釋懷了,表情由悲轉喜,再轉為無,「這樣就好
。」
「真的?」我瞇起眼,「妳想見他的話,我可以讓他過來這裡……」
「不用了。」
拒絕我的提案,白姊撫過自己纖長脖頸上,綁著的繩索。
繩索一路延伸,沒入天花板。
吊掛在樓梯間,在十七歲時枉死,化為地縛靈受困在這破舊公寓十四年的女子。露出美麗
的笑靨,以慵懶的語調說道:「他和你不一樣,看不到鬼魂。」
我靠近只有我能看見的鬼魂,嗅聞只有我能感受的香味。在旁人眼中,對著一片虛空露出
哀傷的微笑。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事物,但我從未將它告訴任何人,即便理解那是
「異常」,我也沒有任何抗拒。
倒不如說,這副只有我能見到的景象,讓我興奮不已。
六年前搬進這棟公寓,我看見被吊掛在樓梯間的白姊。也許是這棟公寓的陰氣太過強烈,
也許白姊身為鬼魂的道行比其他鬼深厚,我甚至能觸碰她。
在注意到我是靈異體質後,白姊也開始會關注這邊,並對我小小聲地問候。
我們從「無關者」變為「鄰居」。
這一過,就是六年。
「他可是殺掉妳的人。」我顫聲說道:「殺掉妳之後,把妳偽裝成自殺的樣子,現在也還
逍遙法外。就算沒有要制裁他,妳應該也有想說的話吧?」
鬼魂冰冷的雙手撫上我的臉頰,拭去我流下的淚。
「別哭了,我不是值得你這樣哭泣的對象。」
抓住她的手,緊抱她懸吊在空中的身軀,我將臉埋入那冰冷之中。
「真是的……」白衣在無風的樓中飄動,白姊摸著我的頭,露出困擾的神情,「你這小色
鬼,別趁亂佔我便宜啊。」
然而她沒有推開我,只是這樣任我抱著,直到我的情緒穩定。
「抱歉。」紅著眼眶,我難為情地說著,脫離她的懷抱。
「對了對了!」像要改變現場氣氛,白姊用力拍手,朝我問道:「連續殺人案有什麼進展
?」
所以說,是失蹤案,怎麼連白姊也……我揉揉眼眶,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可以不要
講得好像我是什麼警察、偵探嗎?我只是一介學生,不過──」
想起那封郵件,我掏出手機秀給白姊看,「有無聊的人寄給我這種東西,他到底是搞錯了
什麼?威脅國中生很好玩?」
「嗚。」看到威脅信(?)後發出微弱的呻吟,白姊蹙眉,「這樣很不好吧?萬一對方真
的是什麼危險人物怎麼辦?」
「……白姊能用個靈能力幫我調查對方?」
「我連託夢都做不到了!」白姊有些惱怒地回答:「就跟你說鄉土連續劇演的什麼鬼魂索
命、託夢都是騙人的!詐欺啦詐欺。你爸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正當我苦惱著該怎麼應付白姊的怒火時,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和白姊對視一眼後,我接
起通話。
「喂,哪位?」
「請你立刻過來學校一趟。」電話另一端傳來老楊強硬的語調,在一旁聽到這聲音,白姊
露出複雜的神情。
「老楊?」面對著白姊,我實在不太能以平靜的口吻和老楊說話,「你想做什麼?」
「出事了。王裕則失蹤,我們調閱校內監視器,發現你是他最後的交談對象……」
「等等,太快了吧?」老楊的話中滿是可疑的地方,我不禁質疑:「我和瘋狗在一個小時
之前才說過話,你跟我說警方已經判定他失蹤了?這怎麼──」
等等。
我回想自己之前告訴瘋狗的推測。
『監視器很可能紀錄到失蹤的關鍵,但那卻是超乎常理、令人無法理解的畫面,流出到社
會上更可能引起大眾恐慌──所以警察還在持續搜索,到目前為止案情才沒有什麼顯著進
展。』
如果真的是那樣誇張的畫面,那「一看就能知道那個人失蹤」。就算是數分鐘前發生的事
,警方也有足夠的理由行動。
「……你要去嗎?」耳邊,傳來白姊的詢問。
「我會去。」說完,我結束老楊的通話。
白姊低下頭,大概已經知道剛剛打過來的人是誰。但身為地縛靈的她,無法離開這棟公寓
。
她視線四處游移,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正視我,唇輕啟。
是要我帶話給老楊?理解她的舉動,我也打起精神準備記憶她的話語。
「──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
咦?
我瞪大眼。白姊像是惡作劇成功那樣,朝我吐了吐舌頭。
雖然我的內心充滿無法言表的感動,但還是在此略過,來講述我到達學校後看到的景象。
老楊所言非虛,校門口確實停了好幾輛警車。也能看到瘋狗他們家手下的車,像要與警察
互別苗頭,有足足十多輛。
看著警車閃爍的燈光,過往的景象浮現腦海讓我一陣胃疼。
「該死。」強忍不適感,我咒罵一聲快步走進學校。
遠遠就能看見老楊和一群警察在討論什麼,看到我走來,他們往這踏步。有一瞬間我覺得
自己會直接被銬上手銬押進警車,但他們只是做出手勢要我跟上。
「老楊,怎麼回事?」
警察在旁邊讓我渾身不對勁,雖然老楊這個把白姊殺死的混帳也好不到哪裡去。我裝得和
往常一樣,朝他搭話。
對老楊來講,和警察相處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他一副靜不下來的模樣,沒看我就回答:
「這次和往常不一樣,是直接在校內『發生失蹤』。不對,看到那畫面後,我已經不能叫
它失蹤了。警官,校內錄像程序上是要……」
「申請單你們校方內部協調一下。」警察揮揮手打發老楊,筆直走往警衛室。
裡頭,校長和一些高層行政人員正圍著顯示屏七嘴八舌,看到警察走來一個個都停下動作
。
「警官大人,您辛苦了。」校長拿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眼神游移,「那個,監視器可能
發生什麼問題,我會連絡廠商……」
沒有理會他,數名警察走到螢幕前,自顧自操作起設備。但本來校方人員就是在觀看關鍵
的那段畫面,所以也只是調回到數分鐘前。
我也湊近觀看,畫面中是我和瘋狗在談話,這時的我往監視器指了指,大概是在進行失蹤
案的推論。
不久後,我離開。剩瘋狗一個人在原地思索,大概一分鐘後,他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但電話還講到一半,那決定性的一幕就發生了。
「啊……」我不禁叫出聲來,瘋狗身周湧現黑色的霧氣,就好像我在夢中看到,那將父親
塗抹掩蓋的漆黑。
但在黑暗逐步籠罩的同時,瘋狗卻渾然不覺,神色如常地講著電話。最後,他整個被覆蓋
。下一秒,霧飄散,而他也消失無蹤。
「那個黑霧是什麼?」我下意識發問,但接著就發覺,屋子裡的人都用一種古怪的視線看
向我。
「黑霧?」老楊則代替他們說出疑問:「什麼黑霧?」
喔,是這樣啊。
我凝視前方螢幕。也就是說,在他們眼中瘋狗就只是憑空消失而已。雖然這樣也已經夠驚
悚了。
那只有我能看見的黑霧,明顯不屬於陽間。
「沒事,我有點恍神。」搖搖頭帶過,我別開視線。
另一邊,警方在看完後卻沒有太大反應,甚至有一位警官低喃:「又是這樣啊。」
這也代表這一系列的失蹤,都是黑霧搞得鬼嗎?
事後,瘋狗家的部下一度想闖入警衛室,但在警方妨礙公務的威脅下還是作罷。當主和少
當家都相繼失蹤的現在,他們看起來徬徨無措。
據他們所說,瘋狗那時正是在聯絡他們,但話講到一半就突然掛斷。
瘋狗的手機也跟著他失蹤,就算撥打也得不到回應。雖然可以進行定位,但警方想必也對
之前的人試過這點,結果自然是不用太期待。
儘管是案發前的接觸者,但錄像也清楚表明我和這件事無關。在警局做完筆錄後,已經是
晚上十點,期間,警方再三勒令不准將錄像的事外流。
反正我就算外流也只會被說沒圖沒真相吧。
「已經通知過你母親。」警局外,老楊邊說邊有些疑惑地歪頭,「……她應該是有聽到,
但卻沒有做出什麼明確的回應?」
對母親來說,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比起這個,我還有其他想和老楊說的話。
「老楊,能陪我走一段路嗎?」我笑著對他說。
我們一路從警局朝我家走去,冰冷的沉默在我們之間流淌。
但接著我停下腳步,在深夜的道路中央,將手機螢幕朝向他。畫面中,是那封寄信者不明
的郵件。
「這是你傳的吧。老楊。」
「什麼?」老楊皺起眉,「你在講什麼?」
不動搖?沒關係。
「我說,你這個在十四年前把青梅竹馬勒死,再故意偽裝成自殺的殺人兇手。察覺到我讓
瘋狗問你照片的事後,寄來這麼一封嚇唬小孩的威脅郵件。有錯嗎?」
老楊的表情變了,他瞪大眼,鏡片後的雙目顫動著,「你,怎麼……?」
「這不廢話嗎?個人資料表中有電子信箱這欄,不懷疑你這班導我難道要懷疑路邊做問卷
調查的志工?」
「那是個誤會。」老楊舉起雙手,像是要讓我冷靜下來。他難道沒注意到自己抖得比我還
厲害?「你是看到十四年前的報導吧?那件事的確是自殺案件,都已經結案了不是嗎?我
怎麼可能會殺害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
「抱歉啊,老楊。」撥通一組號碼,我將手機放到耳邊。「比起你,我更相信鬼說的話。
」
那是瘋狗的手機號碼。
是平常人打了只會傳來「不在服務區」的電子音,只有我才能抓到微乎其微的一絲可能,
名符其實的賭注。
將一切寄託在我的靈異體質上,我聽著耳邊的嘟嘟聲。
「你這傢伙,想報警!」老楊似乎誤會了,慌張地衝上前想奪走我的手機。真不知道他在
想什麼,如果我打算告訴警察,在警察局裡解決不就好了?
就在他的手指觸及我肌膚時,手機接通了。
黑霧也在那瞬間從我們之間噴湧而出。
那是只有我能看到的景象,閃過老楊的手,我開始往家的方向狂奔。
第一起失蹤、這附近第一起染上怪異色彩的失蹤,是從半年前開始。
而我父親,也是在半年前去世。
昨夜,在我夢中的他。在被同樣的漆黑籠罩之前,朝我這麼說:「你們在哪裡?」
啊,打從一開始,我就應該查覺的。
頭七的那天,沒看到你回來時,就應該發現不對勁的。
對不起,這半年真是辛苦你了。
我加速狂奔,人生中還沒有這麼賣力地奔馳過。身後已經聽不到老楊的喊聲,但從眼角餘
光,我能清楚看到他被黑霧吞沒的景象。
但黑霧沒有停下。
它朝我追來。
熟悉的景色在我眼前流動,我踩踏大地、揚起塵土,在喘息聲中死命前衝。彎進家門前的
小巷時我差點跌倒,但還是手足並用盡力維持平衡。
回去。必須回去。我有要回去的地方。
『──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白姊的話迴盪在腦中,黑霧逐漸包攏我身周。
我撞開公寓鐵門,跌跌撞撞地衝上樓梯。眼前開始被漆黑籠罩,意識則開始模糊,在我之
前的每個人,都是在這種狀態下消失的嗎?
像是沉浸在黑色水流中,我的所有感覺都被剝離。浮動的景色遙遠而扭曲,這即將消失的
世界,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真實。
「──小鬼!」
叫喊聲讓我回過神來,我睜大眼。
手腕傳來冰冷的感受。昏暗扭曲的視野中,那隻抓著我的手、白皙纖細的手臂是我唯一能
看見的事物。蒼白的手使勁一拉,將我從黑暗中拉扯而出。
在絕妙的清醒感中,我撞上白姊冰冷的身軀。
「呦,白姊。」趴在她胸前,我比出大拇指,「神救援啊。」
「笨蛋笨蛋笨蛋!」一個勁兒地怒罵,白姊像在打太鼓達人一樣連敲我的頭,「你差一點
就要被那團黑黑的東西吞掉了!」
「知道啦。」我苦笑著承受她的責罵,真舒服,「還有,別把我爸叫成黑黑的東西啊。」
「咦?」白姊停下敲打,愣愣往前看。
我也依依不捨地離開白姊胸前,側頭看向那似乎在忌諱白姊,而有些退縮的漆黑。
對父親而言,JK是很不好對付啦。我撓撓頭。
「老爸,到家囉。」
半年前,我們全家去附近一間新開幕的百貨購物時,碰上了搶劫。
本來應該是我會被挾持為人質,但在父親的交涉下改成由他擔任。
歹徒要求一輛防彈卡車做為逃逸工具,並聲稱事後會放回父親。他就這樣用槍抵著父親,
在警察包圍下走向車子。
但這個時候,有一位警察開了槍,對著父親。
印象中,我曾在電影中看過這一幕,主動癱瘓人質的行動力讓他成為歹徒的累贅……之類
的。
但現實並非電影,那槍穿過父親的心臟,形成了致命傷。
那天,在警笛聲中,在刺眼的紅色警示燈中,父親倒下了。
我看到父親的靈魂從軀殼中脫離,一臉的茫然。
在那之後,我昏了過去。
事後歹徒被逮捕,為了避免爭端,警方壓下這件事,媒體則報導父親死於警匪交戰現場的
流彈。
無庸置疑地,父親是枉死的鬼魂。
但和地縛靈的白姊不同,他屬於浮游靈。浮游靈無法進入地基主所在的屋簷之下,因此
他始終回不了家。
也許最開始,他只是想問個路吧?
向著迎面走來的人,試圖引起他注意,為了能再次見到妻兒。但受到浮游靈的「徘徊」和
「迷惘」影響,概念化為現實,使得受到接觸的人跟著回不了家。
也就是存在上的「迷路」──失蹤案的真相。
藉由這一下不經意的接觸,在定義上害了人的父親墮落為惡靈。並開始一連串的惡性循環
。
最後,他形成眼前的這團黑霧。
「……家?」黑霧中,傳來乾啞的男人聲音。我靜靜流下淚。
白姊將手搭在我肩上,小聲說道:「送他最後一程吧。」
我點點頭,走上三樓打開家門。白姊也讓出一條父親能通過的路。
「過來。過來。」慢慢說著,像是以前父親教導我走路那樣,我慢慢引導他進入門內。
黑霧開始四散剝落,顯露出父親原本樣貌。
他摸摸壁紙、看著我以前的塗鴉,最後,將視線轉向我們的全家福合照。
「啊……」父親輕聲說道,疲憊而安心地露出笑容,「終於回來了。」
「是啊。」淚水無論如何也無法抑制,我哭著,露出難看的笑容,「歡迎回來。然後,一
路順風。」
風吹過,父親化為點點光粒,並逐漸變得通透。
夜晚的冷意令人顫抖,淚眼模糊的視野中,父親的身形融入夜色。
啟程吧。
去到很遠很遠,伸出手也無法企及的地方。
但那並非結束。
我會一直記著你的。
致我那,世界第一的父親。
長達半年的失蹤案,在前幾天得到了重大的進展。
至今消失的人們,都分別出現在這個城市的各處角落。無論是身體狀態還是記憶,都停留
在消失前的時候。
在網民嘖嘖稱奇之際,我再次被警察找上。那一晚我的狂奔和老楊僅僅只有十幾分鐘的「
失蹤」被監視器紀錄下來,但我也只能說,那是看到老楊突然消失的驚慌造成的。
我相信老楊不會想說出真相。
『果然殺人,是錯誤的。』他的那句低語,我還記得。
也許有一天,我會從他口中得知殺害白姊的理由吧?
瘋狗當然也回來了,我最近也常在校園中遇到他。據他所說,他父親也平安回歸。我則有
些落寞地恭喜他。
至於母親,隔天早晨,她久違地做了早餐。看著我流淚。
『昨天,我在夢裡見到你爸。他要我別再思念他,好好繼續自己的人生。我不知道。但總
覺得……稍稍有些放得開了。』
雖然現在的態度還是有些僵硬,但很快,母親也能從父親的死亡看開吧。
以上,是我在今天,告訴白姊的近況整理。
「不錯嘛。」把脖子上的繩索當成鞦韆盪來盪去,這名外表是女高中生、頭腦卻是成年女
子的地縛靈拍拍手祝賀,「這不是諸事順遂嗎?」
「雖然我似乎被警方列為什麼重點注意人物了……」
嘆口氣,我看向白姊美麗的容顏。
死亡的原因。老楊下手的目的。她對老楊的態度。還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但那又如何?
和我現在要說的事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麼。
「白姊,那天真是謝謝妳。」
「呃……」對我的道謝,白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紅著臉,慌亂地揮舞雙手,「沒什麼
,我們是、那個……鄰居啊!」
鄰居啊。我有些沮喪,但沒關係。
這份戀心不會改變,並且現在就要傳達給妳。
白姊。
「──我愛妳。」
至於我在那之後被她紅著臉「變態變態變態」地狂罵,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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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少牽羊,夢想是寫一輩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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