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創作,請勿對號入座)
在落入冰冷的河水時,我心中不斷念著母親的名字,想著她會不會怪罪我私自跑到河
裡捕魚,但這幾年家中經濟不好,爹幾年前又往生了,如果我不冒這個風險,也許下個月
整個家都會餓肚子。
好冷,好冷,漸漸的,我放棄了掙扎,一點一點的下沉。恍惚間,忽然感覺到一雙手
握住了自己的雙腕,一股力量正將我往上拖,這或許就是所謂人死前的錯覺吧。
但我沒想過真的還有睜開眼睛的機會,當我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母親和妹妹守在
床邊,滿臉憂心,他們見我醒來,自然歡喜,她們說要不是隔壁的王爺爺剛好經過岸邊,
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恐怕我這條命是撿不回來。
我把捕魚落水的過程告訴了家人,順道問了那雙手的主人,畢竟沒有他把我拖上岸,
我現在也不可能躺在家裡。
母親的表情相當詫異,她說:「哪裡可能會有人在那個時候還在河裡呢?如果有,也
會過來通知我們,恐怕是你弄錯了吧。」
不可能弄錯,生命相關的事,我堅定的告訴母親真的是被人救上來的,她問了我一些
關於那雙手的細節,但我也沒太多印象,仔細想了想,只記得那雙手上布滿了大繭,是村
裡捕魚老人會有的那種皮膚觸感。
聽到這裡,母親忽然落下兩行熱淚,快快的拿出家裡僅剩不多,留下來要拜神明的香
火,點上三柱,衝出屋外往河面的方向拜,之後又喊我出來重重嗑了三個響頭。
「吳伯,感恩你在天之靈…」喃喃的,母親的聲音飄蕩在夜色中。
香燒完後,我好奇的問了母親吳伯是誰,她紅著眼眶,支開了小妹,說她不需聽這些
事情,她讓我喝了杯說能驅水氣的熱茶,開始告訴我關於吳伯的故事。
數十年前的往事了。
我住的村莊叫做灣村,物種豐饒,村民天性聰穎,日子過的自然是比鄰近幾個村好的
多,雖然後來換上了個莫名其妙的村長,定了些不知所謂的政策,但整體來說,灣村還是
相當值得驕傲的,至少我們的村民夠團結。
然而再富有的地方,始終還是會有窮人的存在,例如我們這些住在靠近灣村邊緣的人
家,為了生計,很多附近的男人會到灣村旁邊的大河捕魚,攢幾口飯,讓娃兒上學堂。每
粒米,每張票子,都是那些男人用生命危險換來的。為什麼危險呢?有兩個很大的原因,
第一是灣村這條河並非一般的小水流,而是滔滔如海的大水洪;第二(母親講到這個原因
時咬牙切齒),河的另端有個無賴的村莊叫做菲村,常常無故傷害我們村裡的漁民,擄人
要錢還是小事,有些男人還被囚在菲村的地牢中,不見天日。許多家庭因此破碎,或者欠
上了一屁股債,但我們的村長卻從沒有作為,漁民們為了養家,依舊要冒著危險。
他們在海上提心吊膽,他們的家人在家中惶恐不安。
「後來呢?」這些歷史我從不知,聽到這裡,氣的已經全身都在發抖,印象中我們以
前一直照料菲村,不但是送了他們稻米又給了錢,很多家庭都不曾好好吃上一頓米飯,村
長卻大把大把的把銀子送出去。
母親嘆了口很長的氣,繼續著故事。
有一次,菲村真的過分了,鬧出了人命。
一個年邁的漁民,也就是母親口中的吳伯,毫無理由的就被菲村的漁差拿石頭砸死了
,說起當時慘況,母親又開始落淚,四十幾顆尖銳的石頭,砸在吳伯沒有防禦的小船上,
吳伯當場死亡,其他的人也多少受了傷。
吳伯的家人悲憤難當,他們到了村長家,請村長替他們討回公道。村長一口答應,召
集了全村,說事情已在處理,會給大家一個好的交代,然後居然莫名其妙的開始數起了數
,大家都傻眼了,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然而村長解釋這是文明人的作法,叫做默哀。
村長派了村裡負責和其他村子聯絡的一位林姓官員去處理,可更誇張的來了,菲村居
然一點歉意都沒有,幾個菲村負責寫文章的讀書人,甚至嬉皮笑臉的表示不需要道歉,反
正兩個村莊的關係一直都不錯,而且菲村的村長竟只派了幾個說不出名字的小角色,言詞
閃爍的辯稱這不幸的事件只是意外。
意外?意外會同時有那麼多石頭在海上剛好丟到吳伯的船嗎?
灣村的村民等啊等,等不到一個解釋,母親說其實大家在乎的不是有沒有賠償,而是
菲村對待我們村民生命的態度,那是命,那是一個家庭的支柱,怎麼是嬉皮笑臉幾句話就
可以帶過的呢?負責接頭的林姓官員,更數次替菲村說話,簡直就像是個菲村的代表。灣
村的人們哪裡可以接受這種恥辱,窮可以忍,骨氣不能吞,村民第一次如此團結,大家奔
相走告,終於是逼村長的態度開始強硬了起來。
「我們不是好欺負的。」母親摸著我的頭,淡淡的說。
後來,村長派出了士兵,菲村見到真正的刀槍砲彈終於認錯,他們不但慎重的公開向
附近所有的村莊道歉,並且處置了傷人的兇手,以後我們的漁民捕魚,也有了安全的保障
。
「娘,為什麼菲村對我們這麼不好,我們卻一樣讓他們的村民到灣村工作呢?為什麼
我們一樣要幫助他們?」我氣的牙癢癢,「我以後看到菲村的人一定要吐他們口水。」
意外的,母親重重打了我一巴掌。她嚴肅的警告我:「你這樣跟菲村那些人有什麼不
同?村民是無辜的,錯的是他們的村長,難道我們的村長做錯事,你出去就該被打嗎?菲
村的人民難道不覺得委屈嗎?」
摸著疼痛的臉頰,我了解母親說的話很對,開始後悔自己有那麼一刻出現不理智的想
法。
「對不起。」
講到這裡,時間已經晚了,嗆過水的身體開始疲倦,母親帶我回房休息,臨睡前,我
想起了幾個問題,例如是那個林姓官員現在的下場,以及那位村長後來的狀況。
一邊替我蓋上被子,母親一邊回答了我的問題,原來事情落幕後,還發生了不少怪事
。
首先是林姓官員的喉嚨啞了,發不出正常人該有的聲音,不過母親說反正他也沒講過
什麼人話,這樣反而適合他。而村長則在一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失蹤隔天,灣村的
地上出現了許多軟趴趴的螞蝗,大家雖感到奇怪,卻心靈相通的沒有多問,很快的,灣村
村民選出了一個清廉又正直的新村長,而這村長不負眾望也帶著灣村的大家漸漸過上好日
子。
至於菲村的無恥村長,據說在吳伯過世後滿一年的忌日,一場土石流莫名埋掉了他的
府邸,沒有其他人傷亡,但菲村村長身上卻被插滿了碎石子,剛剛好四十五個傷口,跟吳
伯的小船被砸的石頭數目一樣。
大家都說這是吳伯回來討命,但我卻覺得這是冥冥中出現的報應,大家不是常說嗎?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我更希望的是,吳伯在天之靈可以得到安息,永遠守護著我們,不要再讓類似的事情
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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