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走下樓的時候，芳姨正在擦拭酒杯。
「醒了？」芳姨問。
「頭痛。」雪姨坐到椅子上，扶著額頭，芳姨看了她一眼，走進小廚房將
溫著的醒酒湯端出來，往雪姨的面前一放，雪姨端起來，小口喝著。
「酒量變差了。」芳姨說。
雪姨放下湯，慵懶地回答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妳又不是不知道。」說
完，沒骨頭似的倒在吧台上面。
芳姨也明白，以她們從以前練出來的酒量，根本很少醉，只是，人在煩惱
憂愁的時候，喝的酒最是醉人。
「妳要睡的話就上樓。」芳姨說。
「芳。」雪姨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夢到以前了。」
芳姨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淡淡的嗯了一聲。
雪姨又繼續趴在桌上，哼哼唧唧的，芳姨放下手中的杯子，看著沒個人形
的雪姨。
「雪，妳恨過我嗎？」這是芳姨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
雪姨笑了，她側面的臉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笑得燦爛：「當然沒有，就
像當時我跟妳說的那樣……說實在，那姓莊的最好不會再踏入這裏，我肯定讓
他有去無回。」
芳姨淡淡地回了一笑。
當年，她們最後一次見面那天，雪姨曾這樣跟芳姨說，她對於芳姨跟莊先
生的發展反而是訝異居多，情感上反而沒有太大的波動，若要說有，也只是為
什麼芳姨不早點告訴她，然後她希望芳姨不要跟莊先生走。
「妳當時之所以那麼冷靜，是早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嗎？」芳姨問。
「原本不知道的。」雪姨說。「只是一個會跟妳曖昧，再跟妳最好姊妹上
床的男人，難道會是甚麼好東西嗎？」
芳姨沉默，她想愛情果然是使人盲目，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當時居然就
這麼忽視了。
如果當時可以冷靜判斷，或許就不會傷痕累累的回到這裡來。
只是沒有如果。
「芳，妳要不要來我這邊？」雪姨忽然說。
芳姨眉頭一皺，問：「去妳那邊做甚麼？」
「一起經營啊！難不成我找妳來當小姐嗎？這樣我們一個月工作各分一半
就可以了，多輕鬆。」雪姨支起頭，又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起來。
「不必了，我覺得這邊很好。」芳姨冷淡地回覆。
「我可不是對妳這邊有甚麼意見。」雪姨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雪之
夢，是用我們以前存的錢，還有賣了東北河岸一些地才做起來的，以前……嬌
嬌說希望我們可以一起開店，現在只剩下我們了。」
芳姨沉默了。
她想起了那年，她剛回到這座城市。
＊＊
那時，她身心疲憊的回來。
離開了十年，正是這城市發展最迅速，改變最快速的十年，再回到這裡的
時候，覺得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她像是失根的浮萍一樣，就算回到了這裡，也
找不到方向。
她的母親，也早在嬌嬌離開後的第二年，過世了。對於芳姨來說，雪跟碧
是她在這座城市中最親密，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街道雖然多少有了改變，芳姨還是憑藉著過去的記憶，走到幾人以前工作
的酒店，那間酒店原本的位置變成了一間五層樓的建築，掛上了陌生的招牌，
她在門口看了一陣，並沒有走進去，而是到附近找了間租屋。
從那間租屋的窗戶，她可以看到進出酒店的人，芳姨沒有一直守著，只是
偶爾透過窗戶看看是否有出現熟悉的身影。
結果並沒有。
回來兩個月後，芳姨決定將租屋處樓下的空店面給租下來，打理一番後開
一間小酒店。在裝潢的時候，附近店家的老闆們也過來探詢，在知道芳姨的打
算後，許多人建議芳姨去娛樂場所聯盟登記。
芳姨詢問了解後，這才知道此時的不夜城已經有明確的勢力劃分，如果想
要順利地生存下去，做登記是最好的，芳姨順應自然的去做了登錄。
曉就這樣順利開張。
儘管如此，一間沒有任何背景靠山的小酒店還是有些麻煩的，偶爾有人酒
醉鬧事，上門找碴，芳姨也只能認了這個悶虧，算做和氣生財。
直到開幕快一個月後，店裡來了一位客人，他自稱是這片區域的負責人，
後面跟著三個保鑣，說是娛樂場所聯盟配給的，供芳姨差遣，未來若有甚麼人
來找麻煩，也可以報他的名字。
芳姨一愣，就她聽來的資訊，除非有自己的人脈，或是額外繳納會費，也
就是所謂的保護費，才會有這方面的服務。
她並沒有繳納會費，至於人脈……她一瞬間也只能想到一個人。
於是，她問了那個男人，娛樂場所聯盟的負責人資訊。
這個聯盟的許多事，在不夜城都不是甚麼秘密，於是男人也就說了。
並不意外，那是芳姨回到不夜城後第一次聽到雪姨的名字。
芳姨直到很久以後才發現，比起來，雪姨對她的了解，比她對雪姨的了解
還要透徹。她收下了三個保鑣，但她跟雪始終沒有碰面。在她的店穩下來後，
一天某個保鑣才將一封信拿給了芳姨。
裡面有一封泛黃卻封存良好的信，還有一張信箋，上面帶點冷清的字體，
芳姨並不陌生，上面寫著：有空去河邊樹看看嬌嬌跟阿碧吧！
＊＊
發現芳姨的沉默，雪姨也不是很在意。
當年芳姨回到不夜城，卻沒有立刻來找她，反而讓她自己在聯盟申請名冊
中發現芳姨的名字，她就明白了芳姨帶著愧疚以及自尊的堅持。
將近三年的時間，彼此都知道對方的關注，卻從不見面，在嬌嬌的生日同
時也是忌日的日子，以及阿碧的生日，雪姨都可以看到河岸的大樹下放著兩人
最愛的花，只是兩人的時間一直錯開，雖然並非刻意，但兩人也沒有去強求。
直到五年前，因為薇薇的出現，才讓芳姨主動聯絡了雪姨，而芳姨帶著薇
薇過去雪之夢的時候，也是多年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雪姨靜靜地喝著白開水，姿態優雅地像是在品嘗上等的白酒一般。
芳姨則在漫長的沉默後，開口了：「雪之夢不適合我，我喜歡單純一點的
環境，現在可沒有力氣跟妳一樣到處社交了。」
「好吧！」雪姨乾脆的應了一聲。
這時，芳姨以為雪姨就此放棄，直到幾天後收到雪之夢的股份贈與，芳姨
才知道雪姨對於這件事的重視。
「不說這些了，我來幫妳開店吧！」雪姨跳下高腳椅，朝門口走去。
「妳現在是要來我這裡工作？」芳姨笑了。
「是啊！算是妳收留我的報酬吧！」雪姨笑笑地打開門，將曉的招牌向外
拿出去。「能請到雪之夢的雪姨，可真是妳的福氣。」
「留宿價格高，妳要好好工作啊！」芳姨也難得調侃了起來。
「肯定物超所值。」雪姨邊說還邊解開胸前一顆扣子。
這晚，雪姨就在曉當起了打工族，曉的常客都問了芳姨，哪邊找來那麼有
風韻的女人，會不會繼續在這邊工作。雪姨怡然自得的輾轉在各桌之間，給摸
胸，給摸大腿，比同年齡女子保養得更加白皙細膩的肌膚，讓曉的客人愛不釋
手，再加上雪姨談吐幽默，喝起酒來豪爽，更是成為當夜焦點。
偶爾回到吧檯邊，跟芳姨隨意聊上一兩句，雪姨想，若是四個人一起開店
，就是這樣的感覺吧！輕鬆又自在。
凌晨結束營業後，芳姨正在結算營業額，雪姨在一旁喝水。
「芳，過年時，我們一起去河邊樹那邊吧！」雪姨說。
「好。」芳姨手點著鈔票，看似漫不經心地回答。
雪姨笑了，一掃這幾天的陰鬱心情，十分開懷。
看到雪姨笑得暢快，芳姨也勾起一抹淺淺微笑。
兩人在多年後，擁有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芳姨將今天的營收收好後，放入了櫃子中，正要去外面將招牌拿進來，就
透過窗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男人，那個男人往店裡看，明明應該是甚麼也看不
到的，但不知道為何他的視線正好往雪姨的方向鎖定。
「雪，妳男人？」芳姨問。
雪姨這才轉頭，一下就看到了窗外的男人，是方先生。
「不是我男人，不過，大概是來接我回去的。」雪姨回答道。
芳姨看向雪姨，或許連雪姨自己都沒有發現，當她看著外面的男人，回答
芳姨的問題時，臉上的表情是如何。
「看來我無法繼續在這邊打工了。」雪姨放下手中的杯子。「老闆娘，那
我走了，保持聯絡啊！」
「就妳會說。」芳姨睨了雪姨一眼。
雪姨一邊呵呵笑，一邊走了出去。
透過窗戶，芳姨看到男人在雪姨走出去後，就一把將雪姨抱入懷中，抱了
一陣又放開雪姨，將她上下看了看，雪姨卻露出不在意的笑，轉身就離開了，
男人趕忙跟了上去。
芳姨想，現在這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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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雪姨跟芳姨之間的故事，是很早很早就定下來的。
下一夜，會再一天無肉。(十分擔心那麼多天無肉，太不符合這個版QQ)
然後十二月的沉重部分，就算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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