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貳
春之國度沒有人不知道穀雨殿下與子規的關係。
落桑是春神最小的嫡女,子規是玄羽林的族長親侄,兩位天人本來就是至交,連帶各自帶
著的孩子們也從小就玩在一起。
落桑跟子規認識的時候兩個人大概也就一張桌子高,都還是可以毫無防備地湊在一塊兒的
年紀,第一次見面,連路都還走不好的小小女神就眼睛閃閃發光,直盯著子規天生帶著的
、還無法自在地收闔起來的翅膀,一臉欣羨。
「飛飛、飛飛~」
只會走路與一點飄動的落桑一跳一撲地將子規推倒在地,發揮好奇精神開始拉他背後的羽
翅,小小的子規沒耐住痛嚇得哭叫求救、雛羽噴了漫天,惹得一旁隨侍全都慌了手腳:「
落桑殿下!那是拔不下來的!請住手!」
雖然天人們行動本來就常馭風,落桑也不是沒有被抱著飛行過,但大概是情懷上的差別…
…總之,玄羽族長在事後溫柔地抱著她盤旋了幾圈實現她的願望,也很滿意地享受著年幼
的天女盯著他的大翅閃閃發光的崇拜眼神;但從那之後,落桑小小的腦袋不知道怎麼的建
立了一個「有翅膀飛=很酷」的概念,她開始死心塌地的纏著子規不放,每次見面就跟撲
流螢一樣、追著人家要他陪玩。
子規也很…爭氣?他在很年幼的時候就比一般玄羽的孩子提早很多學會了控制翅膀的技巧
,初次換羽後沒多久就能在離地約三公尺高度跌跌撞撞牽著落桑的兩隻手在花園漫遊……
如果不是因為落桑的身分實在摔不得、逼得一干隨侍在旁驚魂未定的哎叫連連,畫面其實
非常滑稽可愛。
總之這對小小青梅竹馬從此定下匪淺緣分,明明一群孩子玩在一塊兒,他倆總是行影不離
如膠似漆的一對。體質天性怕冷的兩人冬季會一起窩著迎接初雪,夏天到來後坦著肚子一
起在緣廊睡午覺,落桑有什麼心事一定找子規說,子規也像親哥哥似寵她寵得不行,得了
什麼東西都必定留她一份,大了一點還學歪、偷偷結伴下凡,吃著玩著天上沒有的新奇東
西,然後溜回天上後被拆穿、各自挨揍。
當時的春神與玄羽族長看到他們這副德性,不止一次搖著頭苦笑說:到底是出了什麼差池
才會讓這倆成了這個熊孩子樣,每次闖了禍,玄羽族長還得常常押著子規,要他為自己帶
著落桑鬧事的行為向春神道歉。
春神總是很不以為意,和藹地說:有什麼關係,他們只是孩子嘛。
但慢慢長大了,「禮教」的壓力與要求就開始變得真實而嚴謹。大約在落桑外貌約人類十
歲左右、開始正式承擔穀雨的責任與教養時,子規就變得與她隔閡了起來。小時候還親親
膩膩地喊她桑兒的,後來變成落桑,再最後,幾乎只尊稱她穀雨。
她討厭這種稱呼,用比較近代的說法來講,她覺得子規在跟她裝不熟。
這種感覺在落桑正式受封為穀雨女神、子規受編為天庭軍衛後越來越明顯。他們見面的時
間少了很多,有關子規的近況她都是在事情已經過了很久以後、偶爾碰一次面才會聽他提
起,或者只能仰賴各種來自旁人的“聽說”。總之,知道他幾百年來仕途順遂,一路從樞
總兵升到天帝殿衛將軍,頗受天帝器重,身為青梅竹馬的她感覺非常與有榮焉……才怪。
時光荏苒並沒有讓兩人越來越親近,相反的,落桑常覺得彼此之間越走越遠。
但子規又不是真的疏離她,不管好事壞事,只要她放個風聲、他就一定會出現,只是一直
堅守著禮節規範,在公開場合必然保持著固定距離;即使私下碰面,落桑只要挨得太近他
也會自覺退開,像老頭子一樣跟她講一些避嫌之類的大道理。時間久了就變成一個很奇怪
的相處模式:子規總是沈默地待在落桑身側、但舉止上又避她很遠,適時的出現、也必然
的退開。
落桑的個性又很好強,越跟她唱反調吧,她越能對著槓。這對明明打小蜜里調油膩著長大
的玩伴後來就這樣相敬如賓了五百年,生硬的僵局也凝滯成形,成為一個無法破開的定局
。
直到去年發生了某件事,讓落桑約了子規在春神殿外的書院見面。喝沒兩盞茶後她漫不經
心的說:「昨天百花之都派人來提親。」
她在現場隔著重重紗簾稍稍掃過那花仙一眼……聽說真身是百合,通身白衣配著翠玉,眼
角有淚痣,長得冰清玉潔、很漂亮的一個男人。
名字好像叫夜合,似乎是百花之都裡某個通守。也就很久以前在百華宴上見過一眼,說是
一見鐘情、就這樣來提親了,明明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也差不多是該到這個時候。」子規只是淡淡的翻了一頁書。「妳答應了?」
「怎麼可能,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個人。」
「春神殿主的意思呢?」
「問我怎麼想,我說我沒興趣。」
「殿主是否曾提過類似的事?」眼神沒有離開過書頁,他平靜無波地問:「安排發落讓你
嫁誰?」
「沒。反正我也沒想嫁,我就要一輩子這樣,誰來我都不嫁。」她一扭頭、氣嘟嘟地鼓著
粉頰,赤足悶悶踢散庭院下過雨後的一汪積水。
所以你倒是給我主動一點啊笨蛋!
但是子規淡淡地闔上書、終於直視了她一眼,說:那是不可能的。
落桑臉色很差的轉頭瞪他。
「時序的運轉是自然的必然定律,身為管理生命的春之女神,延續天地之間的氣脈都是注
定要承擔的宿命,為了不讓自己對未來無法接受……妳最好還是認真提前考慮接下來可能
發生的事情。」
「你在說些什麼?」
「我說的是實話,不管妳願不願意,都注定遲早要委身給某個被認定配得上你的人,身為
節氣這是定命,穀雨。」他平靜地下了結論。
穀雨女神當場就氣哭了,將茶盞往案上一砸就絕塵回殿。更慘的是當時正值夏季,一個強
烈颱風好不容易剛轉出島國,她這一哭、猝不及防的陣雨又傾盆連下了七天,中低窪地區
全體淹成一片,農作物傾覆殆盡,民生哀鴻遍野、怨聲盈路直上天廳。
即使兩個當事人什麼都沒有說,這段對話還是被站在廊外耳朵拉得很長的隨侍們傳了出去
,流言一層捲過一層,等謠言傳到盡所皆知時,版本變成了:穀雨女神跟子規將軍大吵了
一架,將書院的書都翻灑了,女神摔碎一桌茶案、淚奔友盡。
只想著快速平定事件、讓下面那群愚蠢貪婪的凡人閉嘴的天上公務員其實根本不把人間這
點災禍當事兒,一邊意思意思安排各路河神加班趕工疏濬、命令產作機處盡力搶救泡在水
裡奄奄一息的植精,就當作已經盡心盡力。但中間的過程不知是誰腦袋抽風、自作聰明地
額外下了個更奇葩的決定:
為了防止類似災害再臨,往後禁止子規會面穀雨。
這下好了,盛怒的穀雨女神撕掉這封文書、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她跑到陰皇殿求到一個女
媧親自凝的小泥人,隱去仙氣穿上假軀、低調地潛到人間閑居,將近整整一年沒跟任何天
人聯絡,肆意地在人間待了個舒爽。
她離開天上時是夏季,一開始還沒人對她出走的事件認真上心,但很快的秋冬過去春季降
臨,等不到穀雨接手的清明累了個賊死、連帶失去與立夏交接的春季仿佛沒有止境。雖然
有春陽有細雨乍看氣候舒適,但環境生物都紊亂了生長週期,穀不出莖、蟬不破土,所有
生物陷入一種無法自制的抑鬱,再持續下去一環扣著一環,恐怕會造成越演越烈的結果。
嚴格來說,在輪到立春主祭不久後,天上其實就掌握了穀雨的行蹤,但真沒敢強制解押這
個難以捉摸又任性的女神回去。因為節令的前後祭都需要很煩瑣的準備工作,光是節氣本
人就需要經過緘語、沉靈、翦襟、染香、聿身、點土…一系列調節己身、上告天地萬物的
前置準備,每個環節都需保持絕對的平心靜氣並沈澱靈識,只為在正式築祭之時將自身的
呼吸化為萬物的呼吸、方可與自然交引呼應。
這個時候再去惹榖雨、若導致這丫頭直接宣佈卸職,真的上告到天帝那邊是很嚴重的事。
榖雨畢竟是春之國度的神女,天罰降下來還有春神擋著,但其他因素怪罪下來……促成這
一切因果的天官們快速思量過,覺得自己的仕途還有安生日子要緊。
簡而言之,正逢時令的節氣絕對不能惹、但無可取代又強求不來,天上公務員心生一計,
他們判定此時的落桑是“人身”,索性將這個燙手任務往人間窗口一扔,直接被砸得炸鍋
的就是蟬月組織。所以蟬月才會這麽十萬火急的找人,找到了以後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
派出年紀(心智)與穀雨女神最相近的碧蘿伴隨(監視)左右,打算讓穀雨女神心情好點
卸下心防、想起自己的天命心甘情願地回家去辦正事,儘早解放一片前途堪憂的眾生。
已經歇業的摩天輪頂端車廂閃過淡淡一道藍光,麗扶著落桑,對坐在座椅上。
「冒犯了。」麗輕輕退開手,悠然一笑。
「沒事。好久不見呢麗,你最近好嗎?」落桑回應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很關切地問候。
「一切都很不錯,只是工作遇到一點瓶頸。」
「很煩心嗎?」
「稍稍有點棘手。」翹起二郎腿嘆了口氣。「還想著過去喝點酒放鬆一下,好巧不巧撞上
碧蘿。」
「那孩子是無心的。」
「我知道。那妹子工作挺認真的,我其實並不討厭這種人。」麗勾起唇角,傾身再度往前
提過穀雨的手指、往她手背上虛烙了一個吻。「而且這樣也挺好的,換得與堂堂春之國度
的女神幽會,是在下潛越的榮幸。」
穀雨掩著唇笑了出來。「你就這張嘴巴討人厭。」
他一臉愉快地放開她。「您下來多久了?」
「按人間的算法來說一整年剛過吧。」
「人間不比天上,這實在很危險。」
「啊啦、你也要對我說教嗎?」
「不,我毫不關心您的缺勤是否會對三界造成什麼影響。」他將拇指壓在嘴唇上,富饒趣
味地加大了嘴角的上揚角度。「就是想像了一下那頭亂成一團的現狀、會忍不住覺得有趣
。」
穀雨女神瞅了他一眼,俏皮地哼笑了一聲:「壞。」
「天性。」他聳聳肩。「不過還是回去吧,穀雨。我們都知道那群老傢伙有多煩,我捨不
得您遭太多罪。」
「我也不是不願意回去。」她靜靜地扭頭,望向窗外璀璨星盤似的霓虹夜景。「可我就不
開心。」
「因為那位大人?」
穀雨只是悶著聲沒有說話,她靜靜在摩天輪玻璃窗上呵了口氣、畫了把小傘,在右側傘下
寫上自己的名,移到左側時停頓了許久……直接抹掉整個塗鴉。
「我也認識您好一陣子了,怎麼您那些可愛的小困擾還跟當年一模一樣?」
「這能怪我?攤上一個面癱木頭我容易嗎?」落桑瞪了他一眼,繼續朝玻璃窗呵氣,不過
只是心亂地畫上沒有意義的圖案、模糊一片醞霧。「玄羽什麼的最討厭了啦。」
「欸欸欸,我可是無辜的。」他揚起眉毛辯駁,一臉無奈地看向女神滿腹委屈又倔強的側
臉,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您不介意,要不試試在下的法子?」
麗拔了根頭髮交到穀雨手上:「身為同族,我大概就能幫您這麼多。不過對多疑善妒的杜
鵑嘛…應該會有用。」
她靜靜盯著手上那根長髮一會兒,抬起眼睛看他:
「你想要什麼?麗。」
「哎呀呀,本人向來做好事不留名;不過既然穀雨女神都親自開口了……」
麗直視著落桑,彎起那雙細細的鳳眼:
「在下想向您借場雨。」
初次會面之後,隔天華以容只是想出門看個展覽,就再次遇上熟悉的身影。
昨天她跟碧蘿都在子孟店裡待到很晚,等到碧蘿用一副要切腹的表情決定打電話向上司回
報自己弄丟女神的罪過時,麗就帶著落桑輕飄飄地回來了,他放下女神後跟子孟打了個招
呼就走,沒給碧蘿興師問罪的機會。
還好碧蘿只管抱著穀雨痛哭,涕泗縱橫地說著類似:「再沒回來的話,真的可能被她親手
宰掉啊~~」之類的台詞。
總之碧蘿在打烊前帶著穀雨女神離開了;但如今華以容環顧四周,穀雨女神怎麼看都是一
個人……她慢慢走到纖細嬌小的少女身後,看著她趴在餐廳外對著玻璃櫥窗裡炸豬排的模
型眼神閃閃發光,只差口水要滴下來。
「穀雨殿下……?」
「啊,是妳啊。」女神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用那麼見外,我現在是凡體,叫我落桑就好
。」
「您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她伸出手,讓蹲著的少女站起身。「碧蘿呢?」
落桑拍拍後臀的裙子,今天穿的是一套純白的水手服款式便衣。「甩掉了,一見面就狂唸
著要我回天上,太煩了。」一邊說,一邊戀戀不捨地往櫥窗再度掃去。
十二小時內第二次弄丟人,華以容忍著不去想像碧蘿驚慌失措的在大街小巷哭著奔跑呼喊
的可憐畫面。
「肚子餓了嗎?」堂堂女神一邊說話一邊往食物模型滑過去的眼神實在是太露骨了,看得
她一介凡人於心不忍。
「我沒帶錢。」落桑很老實地垂下肩膀表達沮喪。
「我帶妳吃飯吧,想吃什麼?」
說到吃飯落桑眼睛都亮了:「火鍋!」
華以容帶著她去到一間主打純正漢方湯底的火鍋店,她原本想對方是天女所以只向服務生
要了蔬食,結果完全出乎華以容意料的,落桑主動接口,加點了雞肉特盛拼盤MAX。
上菜的時候華以容臉都僵了一半,倒是落桑顯得泰然自若,等待湯滾的期間都等得一臉雀
躍欣喜。
大概是華以容的臉色太奇怪,落桑很愉悅地解釋:「仙體吃不了這些東西,這大概是我在
凡間最大的樂趣之一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華以容看著眼前成堆的肉山,擺盤很講究,還仙氣飄飄地溢出
乾冰:「我是說、您提過子規大人是林禽,這、這……」
落桑聽懂了,單手端起盤子、撒氣似地把肉全部下到湯裡:「吃啊,怎麼不吃。我就是故
意的,氣死他算了啦。」
這下華以容看出來了。
她在對自己的內心寂寞地鬧脾氣。
她沒再多語,只是專心地陪著小女神吃飯,偶爾教她一些生雞蛋怎麼用、怎麼用自己喜歡
的方法調配醬料、還有肉應該要一點一點下、而不是用燙水餃之勢全部倒下去……類似這
樣的人間生存必備火鍋小知識。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華以容才悠悠開口。「……『有人惦記著,真是一件好事情』。」
「嗯?」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某位仁神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放下筷子,笑了笑。「落桑殿
下呢?此刻正惦記著誰?」
落桑一臉莫名。「什麼惦記著誰?我不就是在跟妳吃火鍋嗎?」
「您現在是人身,餓了就會想吃飯,是凌駕所有意念之上的生物本能。」她明確地直指:
「但您連在這種時候都還一直想著特定對象,這代表那位大人,是真的被您深深記掛著呢
。」
落桑舉著筷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最終低下了頭、悶悶地拿筷子往碗裡的豆腐
戳洞。
「……妳有想見的人嗎?」
「有的。」 華以容老實承認。「而我事到如今已不知還能否見到他。」
「寂寞嗎?」
「……相當寂寞。」
她眼神綻出的柔光太過強烈,讓穀雨下意識放出神識探她,在華以容不知道的瞬間裡就探
出了一切,感染到她的落寞與哀愁,這個嬌橫的少女終於沈默了下來。
「落桑殿下,我身處人世、人微言輕,但也算小小見識過各界愛恨,終究明白世界上所有
遺憾都是相同的:沒有在適當的時機傳達出適當的心意。」
服務生過來給她們上甜點,她細心地幫擺好湯匙,把草莓冰淇淋放到落桑眼前。
「若您還身處在能光明正大惦記那位大人的立場,就請先不要失去他。」
吃飽了,兩人拉著手一塊兒走出店。華以容瞇著眼迎向近日少見的陽光,天氣還有一點點
涼。「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呢?」她邊往捷運站的方向走邊問。
落桑沒有回話,只是停下了腳步。
華以容回頭,發現她眼神有點迷離、或該說虛恍;澄亮的雙眸沒有焦點地望著天邊,映著
遠處的飛鳥,彷彿看進了川澤、也俯視了遠山。
「落桑殿下?」
「替我找個能梳沐的地方。」這就是穀雨降臨前,華以容聽落桑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晚,在這座城市的山尖上,有個娉婷的身影翩翩起舞。
穀雨選了一塊罕無人煙的淨地,在黑暗的曠野中獨身一人赤足點土、開始築祭。春末之祭
就這樣安靜寂寥得突如其來,華燈樂舞、燭火檀香一樣都沒有,自然卻狂喜著為之顫動,
隨著她的舞步、生物精靈一批一批齊齊奔往她的方向,流通過她的身體往下竄入土地。大
地隨之憾動起來,沈澱的萬物被遲來的騷弄驚擾紛紛破土而出。地鳴的頻率與遠方的落雷
起了呼應,萬物伏首發出舒心的呼喚,虔誠地接受滋潤與甘霖。
春末的自然開始以穀雨為中心,風水土天地齊聲響起滂薄共鳴。
春之國度的祭臺本來都已搭好、就等著她隨時回來,結果一道春雷被強制召下他們才發現
穀雨已獨自一人在下界起了陣心,一整沓囃子樂隊與共演舞官只能滿臉驚惶、風風火火地
跟著趕下凡。等所有仙官終於在穀雨女神身邊重新將祭壇安置好,才在璨璨明燈下看出來
她手上執著的不是舞祭時慣用的桃花枝,而是一根華麗的孔雀羽。
雅緻的臉蛋神聖莊嚴,隨著樂章的詞曲釋放著新生的嬌柔、慈藹的敦愛、端麗的肅穆與渴
求的冀盼,自然透過她的身體將這些靈氣釋放到大地、傳頌給眾生。晚到了快一個禮拜,
她要修補的殘破與損耗很多,所幸孔雀羽的尾根遍佈的很廣,透過穀雨的每一個揚手將春
末的氣息遠遠地梳撫進每一片山林,一點一縷地喚醒最後那些還陷在沈睡中的萬物、讓生
命覺醒。
七天之後,穀雨終於把這場神聖浩大的春末之舞跳完,完成與清明的交接、並讓夏之國度
的立夏正式接手。物候、時令與稼穡農事的循環終於重新上軌道、完整的銜接起來。
笛落鼓盡,孔雀羽滑下她的手心粉碎為微塵。脫去自然的落桑在祭台中央倒了下來,一旁
的小仙簇擁而上、急著將這位離家許久的天女帶回天上去。
狂風呼嘯席捲而過,搧著大翅的巨鷹無端闖入,一爪子拎起嬌小的落桑就振翅隱蔽進遠山
深處;天人們被紛亂的飛土落葉刮得擾亂了視野,待風平後撥開滿臉沙土,已經沒有任何
人看得見他們的蹤影。
——
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禮記・月令。
正月,鷹則為鳩。鷹也者,其殺之時也。鳩也者,非其殺之時也。善變而之仁也,故其言
之也。——大戴禮記‧夏小正。
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不過還是解釋一下子規這個又是杜鵑又是鷹的生物學BU
G設定(?
前面兩章留言回覆完畢謝謝大家( ˊ 灬ˋ )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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