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大家的推文...(以下略)。(\ˊ灬ˋ)/謝謝這個月以來的鼓勵y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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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雙生】貳
第無數次按下發話鍵,華洛錚的手機還是不通。
切斷通話,手機讓她隨手一甩被扔進被褥裡,華以容煩躁地用手指爬著頭髮。
鄭蔚君跟一票同事去吃早餐了,她則藉故沒有胃口留在房間休息,每隔幾分鐘就死命地打
那組一再轉語音的號碼。
她聯絡不上華洛錚。
父母親在一週前就去國外旅行了,華洛錚不知是否在家,而家裡電話沒人接,連想問問神
明都沒有辦法……。
身為親妹,華以容了解華洛錚工作期間腦袋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激素,一趕起稿六親不認不
說,從敲下第一個字起能三天不吃不睡、坐在電腦前左搖右晃進入喪屍狀態地把稿打完。
偶爾遇到瓶頸就丟下一張”找靈感”的紙條搞人間蒸發,不消失個五天十天不回家,不從
卡關地獄掙脫出來絕不把手機開機。
華家一家人都被華洛錚訓練的很習慣了,神秘失蹤個幾天也被視為她工作時必要的一部份
;但一想起那夢境的內容,華以容還是深深感到不安。
是的,夢。即使那細碎的鈴聲、赤腳踩在地毯上的觸感、員工通道昏暗的光線、還有那股
詭異的味道……都在她的五感裡這麼真實。
但又不得不狐疑那只是夢。因為當華以容看見華洛錚一顛一顛背影的剎那、正要提腳去追
……
她就醒了,睜眼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窗外照進明亮的晨光,陽臺欄上還有幾隻鳥啾啾地叫
跳;門口那盞睡前留的小燈通亮的像沒有熄掉過,床旁桌上的鐘顯示時間是早上七點。
她躺著發了一會兒呆,說是夢也真實的太怪異。不到幾秒鐘前華洛錚的背影就在她伸手可
及的地方,怎麼一瞬她就從床上睡醒了?鼻腔彷彿還留著那股怪香的餘味……心口提起一
股緊張,所以抓過手機就打給她姊。
然後就是現在這樣,華洛錚的電話一直沒有通過。
雖說心裡隱隱明白應該沒事,身為雙胞胎,她跟華洛錚間有種特殊的連結。那一種連結對
一般人來說像是層無法體認與理解的面紗,而它確實在雙胞胎間存在;只是有些雙生的連
結很淺、淺到幾乎沒有察覺,有些則很深,像她跟華洛錚就屬於非常緊密的那種,其中一
個人可能只是摔了個傷口、另一個人能隱隱感覺到痛。
所以華以容對華洛錚目前的狀況並不驚慌,只是對未知感到不安。
就像面對著這間飯店於裡那空蕩異常時的不安。
所以當大家吃完早飯在大廳裡集合,興高彩烈地準備上車開始今天的行程時,她抱著肚子
露出歉意,對同事說身體不舒服,今天的活動不跟。
「可是今天要去……」北區主任的表情有些惋惜跟為難。
「沒關係,怕掃了大家的興。」華以容拍拍她的手背。「麻煩妳幫我帶好她們。」
「怎麼了?」遠遠的鄭蔚君看見了,往她這邊走來,低聲。
「……我要去找我姊。」類似的事她對鄭蔚君不太隱瞞,事實上整個公司裡她也只對鄭說
這些,所以大概地把凌晨時分的夢境講了一遍。「雖然可能真的是夢,我姊搞不好並不在
這裡…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沒關係,妳去,有人問我幫妳擋著。」鄭蔚君聽完很義氣地說,離開飯店前不放心地抓
住她的手低聲:「小心點。」
「好。」她在飯店門口揮手向大家道別,送走同事們後隨即轉身走向服務台,問起住房客
人資訊。
美麗的櫃檯服務員低頭敲了一會兒鍵盤,抬起頭專業的微笑:「沒有,沒有您說的這位來
賓。」
「可是……」
「扣除掉貴公司之外,為您查詢過其它登記的住房顧客……」櫃檯服務員又低頭看了一下
電腦:「但這裡面沒有您說的名字。」
她不死心:「還是你們見過這張臉?我們是雙胞胎、是個長得跟我一樣的女孩子……」
服務員對她露出抱歉而困擾的笑容。
這才讓華以容直起身驚覺自己的失態,同時沮喪著道過謝後離開。
然後她花兩小時把整個飯店裡裡外外兜了一圈,內外花園、健身房、游泳池、餐廳、貴賓
接待室…都繞過了,還是沒有看見華洛錚的身影,雖然不太明白就算真遇上算不算她想要
的結果。
或許真的只是個夢?
走累了正想回房間休息一會兒,電梯門一開,眼前的長廊突地與夢遊時那模糊而陰暗的畫
面重疊。
這讓她不由自主抬腳往客廊另一端走去,試圖從夢裡面經歷過的畫面找出走過的路線,但
她才剛找到員工通道外門,一推開就知道不太一樣,裏頭與夢裡看見的樣子不同不說,員
工通道裝的是明亮的LED頂燈,與她夢裡青慘的日光燈光不同。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往裡走,推開哪扇門單靠直覺。
拐過幾個奇怪的彎,在轉角碰上一位靠在清潔推車旁正捧著水果吃的阿姨,一抬頭看見華
以容時滿臉不解。
「…抱歉,我迷路了。」華以容下意識地說。
「小姐,這裡不是客人走的,妳……」阿姨放下水果站起身正要指路,華以容卻在她挪開
身子的瞬間,看見她背後的T形廊盡頭正走過一個小女孩。
她立馬甩下清潔員奔了過去,不顧那阿姨在身後大喊:「小姐!!客用走廊在這邊……」
華以容沒理,自顧自追得很急。
因為她終於看見了,入這飯店以來第一個看見的鬼魂。
她的高跟鞋踩得太響,前方那女孩察覺有人跟著,漸漸腳步也放得很快,最後簡直是拔腿
狂奔;兩人(或該說一人一鬼)就這麼上上下下一個樓層一個門的上演起追逐戰,直到華以
容眼看著那女孩衝向一面死牆、生生就要穿過去……
「別走!!」一個箭步向前按在女孩的肩膀上,強硬著將祂轉了過來。
殊不知那女孩兒被她一按上肩就貓驚似地弓身、遮著臉尖聲哭喊:「不要吃我啊啊啊!!!!
」
……什麼?
祂的反應華以容怔了怔,而小女孩閉眼咬著唇嚇了半天等不到接下來的發展,才抖著手緩
緩張開淚撲撲的眼睛。
這女孩約七、八歲,紮著雙邊馬尾、身著米色底格紋洋裝、看上去像個打扮很端莊的小淑
女;等看清楚眼前的華以容,祂吁了一口氣,甩了甩袖子吸鼻涕:「…什麼嘛,是妳啊。
」
本來正一臉莫名的華以容聽祂這麼說、臉色突地一凜,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肩膀:「祢說什
麼?!」
祂才正稍稍寬了心,被她這麼一抓,又貓似地弓起來、哭了。
「…別哭啊!!」這讓華以容有點慌,更多的是浮躁,按著祂的肩盡量用最平穩的聲音:「
祢說”是妳啊”……表示祢看見過?一個長得跟我一樣的女人?」
女孩又抽了兩下鼻子,從手指間露出眼睛、小心地探向華以容:「…長得一樣?」
「我在找我的姊姊,但我只是懷疑她住在這個飯店裡。」確認祂不會又放聲尖叫或轉身就
跑,她把手從女孩身上挪開,蹲下身體直視祂的眼睛。「我叫華以容,她是我雙胞胎姊姊
,叫華洛錚。」
「所以…妳不會吃我?」小女孩很小心地放下手、上下打量著她。
「我是個人類。」她壓下脾氣很耐心的表示。
女孩很直接的把手往她額頭上一戳,發現穿得過去後收回手,「唔…真的耶,那我就放心
了。」拍了拍胸口順氣──雖然祂早就不會呼吸。
華以容疑惑地看著祂奇怪的反應。太多問題要問,她不知道該從哪一個問起,只好先挑明
了最基礎的一個。「祢是我進這飯店來第一個看到的人魂。」
小女孩望著牆角扁了扁嘴,華以容說不上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她續問:「妳什麼時候看見的?那個長得跟我一樣的女人。」
「昨天吧,或者更早之前,總之這兩天。」祂回答,還是副漫不經心。
「在哪裡看見?」
「忘記了。」
忘記了。華以容直起身,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喂,我每天就在這間飯店待一下子,來來往往的生人這麼多,我哪能記得誰是誰、出現
在哪啊?只不過就是聽到傳言,說那個客人是受特別招待的…我才稍微瞥了一下。」女孩
衩著兩道眉毛橫了她一眼。
「特別招待?」探到一絲不尋常線索,這讓她皺起了眉頭。「什麼樣的特別招待?」
女孩只是對她聳了聳肩。「字面上的意思唄?因為個什麼緣故,得到在這一晚要花不少鈔
票的地方免費住上個幾天的機會?」
她為什麼從來沒聽姊說?甚至幾天前兩個人才通過電話。「她住哪裡?」
「我不知道,看見她只是無意一眼,我也不會無聊到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去穿。」小女孩眼
神始終不定在她身上,很無關緊要似的。
…她決定換個問法。「妳說妳只是來固定看看?」
「我是這區代巡的守護靈。」祂終於轉過眼睛正視著華以容。「按地位,勉強算地基主吧
,但我不住在這裡。」
「這飯店的管事神呢?」
「這裡不奉神。」女孩昂了昂頭,用一種很老氣橫秋的詭異笑容看著她回答。
不奉神?那就可以理解了。因為她在找華洛錚的過程中也懷疑過這諾大的飯店裡為什麼一
個神明都沒有讓她撞見…本來還以為是祂們生性喜靜躲起來的緣故。「所以不住在這裡的
意思是……?」
小蘿莉地基主遲疑了一下。「……才沒有人願意來這個鬼地方。」
華以容一下被這話裡的矛盾弄矇,事實上這是個她見過最不適合稱作鬼地方的地方……。
女孩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有點老大不信地瞅著她:「妳真的不是那個會吃鬼的妖魔那邊派
來的?」
會吃鬼的妖魔?她聽得更矇了。
小蘿莉地基主又看了她一會兒,做了個乾吞口水的動作,左右確認無人才小心翼翼的拉著
華以容到角落,壓到她耳邊。
祂說,這飯店從讓那老闆劃地出來後就一直是無神的,從挖下第一口土直到落成剪綵,中
間整個過程什麼都沒有奉,引得幾個精鬼妖異盤了進來、打算佔據著作威作福。奇怪的是
在飯店開張後,那些住下來的鬼魂開始不見,有時一天一兩個、有時整夜就去了一大群。
起初進出的鬼怪太多,一個兩個失蹤還不被發現,但滿山的聚地精魅再怎麼也就那些個,
漸漸的察覺時已經一堆全失蹤了;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有鬼魂們相互傳說:某些時候飯店裡
會出現一團大黑影在吃鬼……幾個膽小的全跑了、硬留下來的持續一個個失蹤,到了現在
,整棟飯店幾乎不沾鬼氣、乾淨的像聖殿一般。
「這不是很奇怪嗎?」華以容低聲的說。「這麼大一個飯店,有這樣的情事卻沒有神明進
駐來管…,但話又說回來,既然如此為什麼有祢來?」
小蘿莉地基主又橫了她一眼:「他們自己不奉神、神仙又沒有硬要住下的必要,而且這區
的人跟鬼氣都太旺,土地公忙的要死,他們既然不奉祂也就不方便時時來,反正消失的又
不是人,別鬧事就好……但畢竟還是城隍派的管區,我們這些下面的職卑位劣,只好充當
外派地基主,三不五時得硬著頭皮來巡邏一趟呈報上去。之前已經有一個地基主莫名地失
蹤了,只是事情迷迷糊糊的,沒甚麼人幫平反,隨隨便便就讓揭了過,往後分派過來的個
個嚇得要死,每走一步都要很小心,深怕被吃了的是自己。」
「總之久了之後這裡就有個傳說,飯店裡住了個會吃鬼的大妖魔。」
「這就是為什麼祢以為我追著祢跑是要吃祢的原因。」華以容總算弄明白了。「難怪我就
想為什麼待了兩天甚麼都沒見到……」
「其實還是有啦,偶爾會有外地不懂事的經過,一無所覺的以為找到一個好住地……通常
待不過三天就失蹤了。」
華以容不禁想到昨天鄭蔚君看見的那個浴缸裡的女人。
「所以真有人見過那妖魔嗎?」
「繪聲繪影倒是有,誰親眼瞧見?或者有吧,都在那妖魔肚子裡。」小女孩沒好氣地說完
,一下嘟噥著要走了。
「等等,別!」她拉住地基主的手腕。「能不能幫我找找我姊?」
祂瞪著華以容,被火燙著似的尖起聲:「我為什麼要……」
華以容很快地把昨晚的夢遊夢境講了一遍。「…而且祢又真的在這裡看見她,代表我不完
全是在做夢;祢好歹也是聽區城隍命的,難道真要在祢管理期間出第一條大事,才去處理
更麻煩的後續?」
小蘿莉地基主猶豫了一下。
「拜託,幫我。」華以容抓著祂的手又緊了一些。
「……好啦,我一路上會幫妳散播消息,讓其他的看見了來通知妳。」女孩咬著唇,焦躁
地說:「可是成效如何,我……」
講到這裡祂突地嘎然音止,慢慢轉過頭望向看不透的走廊轉角,又揚起那股貓陷入警備狀
態的緊張。
然後祂甩下華以容的手往旁邊牆一穿,驀地就消失了。
「等等!!」華以容吃了一驚,拐過牆往祂消失的走廊方向追過去……一轉角就差點撞上兩
個人影。
其中一個高大微胖的男人看著有點眼熟…好像昨天的晚餐會上見過。「…柯老闆?」
飯店董事長看見她顯得有些吃驚,隨即又回復一股愉快的和藹:「怎麼會在這裡?散步啊?
」
「……不,迷路了。」
「那邊那個門可以通往客廊。」他往自己剛走來的方向一指,很客氣地對華以容點點頭:
「抱歉,正有點忙,希望您在我們飯店待得愉快。」
說完就走了,身後跟著一個瘦小的男人應該是部屬或秘書。
「好的。」華以容在他離開前禮貌性地一應。
推開那門真讓她走回了客用走廊上;明亮的光線跟通透的空氣讓她舒服了很多,雖然過度
柔軟的地毯跟那顏色還是讓她覺得很扎眼。
但最讓她梗心的是方才與柯老闆的對話,好像哪裡怪怪的,卻說不上來。
正琢磨著,小蘿莉地基主又突然從牆上穿了出來,走在她身邊。「……我很不喜歡那個老
頭。」
柯老闆?「為什麼?」華以容低頭看祂,那對雙馬尾在祂肩上驕傲的一晃一晃,很像這小女
生的個性。
「不知道,可能因為飯店是他的吧,看著他就總覺得大家是被他吃掉的。」
「他是個人類啊。」華以容啞然失笑。
「看上去是。」小蘿莉地基主又咕噥了一聲,「妳還要我幫忙嗎?我有幾個地方沒巡完…
陪我去,我就幫妳。」
雖然知道祂只是要拉著她壯膽,但華以容想了一下,很快地答應。
於是她讓地基主帶著熟門熟路去了幾個沒進去過的地方,甚至幫著她穿了大部分的房間,
可惜通通都沒有看見華洛錚的影子。
過程中也不下無數次打她手機,還是沒有通過,而時間已經下午快要三點。
下次看到華洛錚,她一定要記得不惜掐著她脖子、也逼她改掉這個手機拿來當裝飾的習慣
。
巡邏結束後地基主朝她揮了揮手。「我走了,遇到誰我會幫你放個消息的,希望妳成功找
到人。」
華以容也就不為難,道別過後讓祂離開。
正走回房間途中,琢磨過地基主的話才突地靈光一閃,衝下樓再回到服務台,詢問了有關
”特別招待”的客人。
飯店櫃檯先是眨著眼睛看了她幾秒,然後左思右想,列出幾項:有公司行號套票優惠的、
公關入宿券的、集購特惠案的……但這些人裡面也沒有華洛錚的名字。
「或者,」櫃檯看她心急,好心地幫她想可能性:「她會不會跟朋友一起來卻不是登記她
的名字,所以我們這裡才沒紀錄呢?」
一個可能性又斷了,她只能沮喪地道謝又回到房間。
一籌莫展。緊繃地懸掛著那股不安心。
究竟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知道華洛錚到底來幹甚麼?既而把她找出來?
有什麼辦法……
大概走太久的路,朦朦朧朧地又躺在床上睡著了,意外地在夢裡又站進了那個員工通道。
只是這回燈是全暗的,她像站在一個暗房裡,不知是否光線的關係、神識有些模糊,只能
評斷得了眼前障礙物的遠近。
接下來眼前一瞬一跳地就轉換到一個陰暗的小房間,房間很小,小的那兩盞虛弱的燭火就
能照出四邊的輪廓,那是一個空無一物的小房間,但中心隱約有放了口四方玻璃缸似的東
西;突地,小孩子的聲音:「姊姊,我給妳說個故事吧?」
「嗯?什麼故事。」她聽見自己說,自然地就像與這孩子熟識。
「這是秘密,哥哥一直跟我在一起唷。」
「哥哥?」
「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可是他一直跟我在一起,一直、一直……」
「我跟哥哥是分開的,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有他在,有時候我可以透過眼睛,看見他住在那
個好黑好黑的房間……」
「我看得見魔鬼,祂總是在我睡覺以前會來,告訴我我的命是用哥哥換來的,等把哥哥帶
走,這一切就好了。」
「好幾次我都哭,我不要祂把他帶走,雖然我從來沒有看過哥哥;但有一天魔鬼進來家裡
,一下子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看不見──然後…紅色…──…哥哥…刀──…爸爸…吃
了──…」小孩的聲音突然變得殘破,像壞掉的收音機那種吱嘎而碎裂的頻率。
「什麼?然後呢?」她問,同時在聲音裡聽見自己昂起的期待。
彷彿聽著一個扣人心弦的故事、並急著想要知道結局;但對這類故事產生的那股興奮不是
華以容會有的,她對這類故事的反應通常是掩耳轉身就走、離得越遠越好。現下這股過度
熱切的期待不是她的情緒…不是她…倒比較像她那為了工作所以什麼故事都聽的姊姊……
……這是洛錚?
「然後呢?」她看見”自己”伸出的手,搭在眼前一個男孩的背肩上。
「然後,」坐在地上曲著腿抱膝的男孩很慢地轉過身來。
黑暗。
很深幽的暗,黑的幾乎不見五指。
但她還是努力地看清眼前,在一個像是牆壁角落的地方,有一團更黑的東西。
幾乎窩盤了半層樓的高度,蜘蛛細絲似的、一把一把化為蠕動著的漆黑煙霧,捲繞成一團
。
在那上頭有個腰部以下被捲在黑霧裡的半個身軀,女人的身軀,將那黑霧拖在背後,像拖
個巨大的繭;而那身軀好像是洛錚,又好像是她自己,光線太暗的關係,她看不清。
繭的前方則站立著雙胞胎的另一人。這感覺很奇怪,用第三者的視角看著自己跟洛錚以這
樣的方式對立,卻分辨不出哪一方是哪一個,只知道站著的那個手上拿著刀。
然後站著的洛錚(或是她)緩緩向前,面對著眼前親姊妹的軀體卻提起手、像是要捅進一塊
豆腐般那樣優雅與從容,刀尖眼看就要刺進胸口……
「然後,」一張男孩蒼白的笑臉在她眼前:「就像這樣。」
「不要!!!!!!!!!」華以容放聲尖叫。
「以容?以容?!」一抹光撕開了那片黑暗,她聽見有人對著她大喊。
一身汗灕的她睜開眼,看見鄭蔚君正搖著她的手臂,她失神地看向鄭,好一會兒才乾乾地
吞了口口水,卻怎麼樣都無法將喘氣撫平。
「……妳回來了。」
鄭扶著她坐起來,幫著她拍背順氣。「妳夢話說得很可怕,妳還好嗎?」
「…不是夢話,不完全是。」她又吞了口口水,按著震顫不已的胸口。「蔚君,我姊真的
在這裡,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鄭蔚君下床倒了杯水給她。「妳找到她了?」
「沒有,我整間飯店都找過了,可是我很確定她在,雖然我不知道原因。」
「……還安全嗎?」
「目前應該還好,但是我一定得想出找到她的方法;我姊只是個普通人,一但被捲入什麼
,她沒辦法處理的。」
鄭蔚君看了她一會兒,接過她喝乾的水杯,又倒了杯水遞過去。「副總今天跟我提起妳。
」
「嗯?」她喝了口水,看向她。
「沒什麼,他只是問我妳身體好一點沒有,然後交待我轉告妳今天晚餐很重要,妳一定要
到。」
「……」華以容微微蹙了蹙眉,本來還想等會精神好一點就繼續想辦法去找人。
「我知道妳很急,不過既然妳姊暫時安全,等晚餐過後再說吧,後面的,我幫著妳想辦法
。」
她確實還是毫無頭緒。「……謝謝。」
「少客氣,」她幫華以容拿開水杯,拍了拍她肩。「我們是朋友,我不幫妳,誰幫?」
晚餐跟昨晚在一樣的宴會廳,只是沒像昨日那樣晚會般熱鬧,就是單純的吃飯,期間幾個
昨晚話沒講夠的長官們又抓緊機會上台多發洩兩句。
華以容則滿腦子心神都圍著下午的夢境轉,導致任何人跟她說了什麼,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
雖然一整天沒吃東西,華以容卻拿著筷子味同嚼蠟,不到三道菜後就不自覺地把唇抵在筷
子尖進入靜止狀態;她一直繞著同樣幾個問題轉:華洛錚到底是怎麼跟”特別招待”扯上
關係的?夢裡那個孩子想讓她看的到底是什麼?最重要的是,在完全失聯的情況之下,到底
要怎麼做才能把華洛錚找出來?
怎麼做……
「以容…以容!!」
手臂被人掐了一把,她這才回過神。「是?!」
「副總在叫妳。」經理指了指前臺,滿場同事看著她的眼神既尷尬又不解,副總站在臺上
輕輕地咳了一下。
她羞紅著臉、同時糊裡糊塗地上臺,接過一張很正式的文書後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台下
的同事們歡呼鼓掌,從那天起開始稱她華副理。
竟然是在這麼莫名其妙的狀況下升了官。
當下的心情實在複雜又糟糕,她一點驚喜的感覺也沒有,但還是在同事的起鬨下跟一路非
常提拔她的副總敬了酒,然後上來道賀的同事越來越多,她很努力想表示自己喝不了、卻
抵不過圍上來的一票同事盛情難卻,只能盡責的表演了一套滿心喜悅的戲碼。
期間有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剛剛在臺上曾站在她旁邊,在一堆觥籌交錯間彷彿來對她敬
過酒,聽著邊上的同事介紹:他姓鍾,其他品牌部門新來的經理。
然後是幾個殘光疊影、喧擾的人聲、跟旋轉的天花板。
再度睜開眼睛時是飯店房間的投射燈,打在上方的裝飾雕樑上。
「妳沒吃甚麼東西,」一轉頭,鄭蔚君擦著濕髮走向她,身上散發著沐浴乳的清香。「那
樣喝難怪會醉。」
她心一驚,驀地坐了起來:「現在幾點?!」
「九點多,妳沒睡很久。」她挨坐過來,幫她揉著後頸。「頭會痛嗎?還是要去?」
「嗯,得去,我浪費太多時間了。」她撫著疼痛欲裂的頭,左搖右晃著試圖下床,卻差點
生生在床邊摔倒。
鄭蔚君一把拉住她。「妳先別動,我去幫妳買湯吧,喝下去後好一點了再說。」
「不好意思……謝謝。」她虛弱的說,然後鄭笑著對她說了句三八,下床拿錢包就要出去
。
「對了,以容。」她打開門後回頭:「恭喜。」
「我現在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華以容苦笑。
「也是,」她聳了聳肩。「不會有事的,放心,妳先等我回來。」說完就啪噠一聲關上門
。
華以容又在床上坐了好一會,等暈眩緩解過後慢慢地走向洗手間、想洗把臉清醒一點。
酒精的餘力還在,手一扶上冰冷的洗手台先乾嘔了半天。
她有些懊喪,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醉了,又為什麼這些好事壞事會一塊兒發生?
下意識地從口袋拿出手機,想按下今天不曉得播出第幾次的號碼。
「……以容。」
正舉著手機的她一愣。
緩緩抬起頭,半趴在洗手台前的她,鏡子裡的倒影卻直挺挺地站著,鏡裡鏡外兩雙眼睛交
望而視。
她看著玻璃那端與她如出一轍的身影:「……姊?」
整房間的燈突地啪一聲全滅了。
「……嘻。」滿室不見五指的黑暗,冷不防一個孩子的聲音。
「誰?!」她抬起頭驚叫,同時後方牆邊上滑過那抹細細的鈴聲。
……叮鈴…
她在黑暗中凝神辨認那股聲音的方位,然後摸索著走出浴室,跟著鈴聲走向門口。
…鈴……
華以容拉開房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倒抽一口氣。客廊上一片陰暗,但她確信不是單純的停
電,因為牆上的壁燈正隱隱透著光,但燭台上不是鵝黃色的燈泡,而是非常詭異的、跳動
著的黑色火焰。
……鈴…
鈴鐺的聲響往客廊深處滑去,華以容咬了咬牙,心跳在耳膜邊劇烈鼓動著,卻還是跟著鈴
聲踏進走廊。
暈眩,一股處於現實與虛幻交界的暈眩、說不上是清醒還是醉茫間的暈眩;但她還是緊挨
著鈴聲的去向,走到長廊的盡頭、推開員工通道門、經過青慘的燈、左拐右拐的一個通道
一個門。
不能跟丟,那股鈴聲是她尋找華洛錚的唯一線索。
然後在那股奇怪的香味襲來瞬間她看見了,華洛錚的背影,在走廊的彼端,正推開一道門
往裡面走。
「……洛錚!!」她大喊、急著往前跑去;華洛錚卻置若罔聞,那扇金屬門板就在華以容追
上的瞬間喀啦閉闔,她的手只來得及撞上門板、卻怎麼樣也打不開。
「華洛錚!妳聽得到嗎?!開門!!打開門啊!!妳別……」她急著往門板上一陣亂拍,在青慘
的日光燈中,看清楚門板上的掛牌寫著幾個字:董事長辦公室。
柯老闆跟她說:『希望您在我們飯店待得愉快。』
她明明就在員工通道跟他碰上,為什麼他這麼認定她是客人?
也就是在那發怔的瞬間,她聽見門背後細細碎碎的傳出很微小的聲音,這讓華以容上前了
一步,緩緩將耳朵靠近了門板。
那個聲音有點像華洛錚、但又有點像小孩、再朦朧重疊著一股無限迴遊似地悶哼,分不出
到底有幾個人。
好一會兒後,華以容才聽清楚那些聲音童謠似、乾白地念著:
「我的媽媽忘記我,我的爸爸吃了我,
家裡進來了魔鬼,把哥哥一起帶走了,
大家全部都死了,全部都被殺死了。
連我都被忘記了,那麼我是誰?」
……叮鈴…
華以容霎地抬頭。
正要轉身,搜尋那道鈴聲來源的方向……
「……姊姊。」
她怔。
然後頸後漫開一股插滿冰針似的寒冷。
華以容咬住突地收緊的牙關,一點一點將視線下移,看向自己撐在門板前兩條手臂下、發
出聲音的那個東西。
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在下方抬頭看她。
一雙葡萄大的水靈眼睛笑得彎彎、只是眼白填著紅色的血暈,臉蛋瓷般地白,白的唇色發
紫,頰邊的青絲密麻蜿蜒的爬滿半張臉……
那瞬間華以容感覺到眼球肌肉因為急速的聚焦狠狠地抽了一下,隨著心跳那嘭地一鼓。
從來沒想到只是出趟旅行,竟又會撞見這樣的東西。
……喪鬼…
男孩勾起枯裂的唇角一笑,突地伸出手勾住她的頸子,衝著她張開嘴、噴出昨晚在餐會上
她聽見那股頻率很高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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