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表前先分享一個有趣的事:
上一篇屠蘇 壹 post後沒多久我就出門去搭捷運,刷了卡過閘門後、
走入下行電扶梯要往月台時,我不知怎麼的,用雙膝跪下的方式,在電扶梯上跌倒了。
(事後有朋友說我一定是邊走路邊低頭看手機,偏偏那天我手上只單手拎了包XD)
因為是在半途發生,我就那樣呈跪姿一路滑到電扶梯底部,其實這事應該PO笨版,因為那
畫面真的很蠢相信我...可惜我當時一點都笑不出來,因為痛到我當下真的以為腿斷了。
又因為丟臉,我硬是以蹲著走的姿勢爬進捷運裡(站不起來),而當天穿著大腿襪(絕對領域
萬歲!!!<喂!!),除了隔著襪子明顯腫很大包之外,想說應該沒甚麼外傷。
直到晚上換衣服時我才知道原來有傷口(電扶梯踏板是鋸齒狀的...),
我朋友看到說:這是被鬼抓吧?
到這邊還沒聯想到甚麼,直到回MARVEL看大家推文時,在上一篇第26頁看見"還在階梯險些
踩空"這一句...。
我只敢說有趣,因為我是自摔,並不符合飄版期待是被"推"的(甚麼期待XD?!)
不過為什麼會莫名呈雙膝跪下式鶴ㄟ( ̄□ ̄)ㄏ啊跌倒、依然是個愚蠢的謎。
結論就是最近有些很有趣的事陸續發生,寫這部作品後開始噩夢不斷(提供了不少靈感<笑)
;連水果放在我身邊都壞很快(那是天氣!!!)
總之七月要到了,大家要和平相處哦ㄟ( ̄▽ ̄ㄟ)
最後為了證實非為了在文章開頭閒聊畫虎爛,附上被鬼抓的照片(笑
http://imgur.com/Mfj2b 視覺怕痛的不要點(我自己是真的很痛啦...)
這一篇字數比較多可能會有不少錯字請不吝指教,
晚點回來回上一篇推文,大家的推文我都有看唷!(\′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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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蘇】貳
有陰陽眼其實是件很麻煩的事。
你當然不能說出去,說了沒有任何好處,得來的不外乎三種結果:一是一口咬定你胡謅(
反正他看不見,就算很老實的跟他說正有一個掐著他脖子不放他也看不見…);二是每天
纏著你問他身後有沒有(真有能如何?)、幫忙看風水(誰會啊)、畫符鎮宅求愛情求功課求
事業(找錯對象吧)、求開陰陽眼(神經病)、求養小鬼方法(……)諸如此類莫名其妙的要求
;三是所謂的同行相忌來找麻煩(絕大部份是神棍)。
真要說有一點點好處,就是她確實明白她身邊有神保護,這讓她每次被鬼嚇時總能比較淡
然一點,久而久之訓練出自己的生存法則,膽子練得很大一顆。
所以她每天看著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也看著眾生在各個角落四處潛伏,有一些則為了或正
或邪的理由會跟在固定對象的身邊,其中當然也不乏華以容身邊的人。但她即使看見,也
只是目不斜視地將眼神掠過,頂多在情況特殊時提點一下事主。
其實家裡那票原居民說得沒錯,她家乾爺爺也常唸她,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帶著自己的一點
因果業障,她大可以不放在心上。真要每個都管,她有多少精神消耗?
但從此她開始很常在公司遇見鄭蔚君(也可以說是不自覺地開始變得注意她),常常遠遠地
看她低著頭在公司裡行走,那個男鬼就攀爬在她肩頭上,訕訕地對周遭不自覺的人類逕自
發笑、顧自散發著姿態妖嬈。
華以容抱著卷宗,看著鄭蔚君的背影拐進辦公室。皺著眉頭一直想著她背後那只鬼的樣子
,說是冤親債主,但看久了總覺得不太對勁,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告訴鈺爺,當時她正往案上奉青草茶(祂老人家很愛)。
「妳真的很有慧根呢,囝仔。」鈺爺很溫文地看她,捧起杯子啜了一口。「要怎樣講……
那個冤親債主不是”跟”著伊的,係那個女孩子自己”帶”著的。」
「咦?」
「老土地過這間厝的管區給我時有提了一下,要我好生留意,說其實這事城隍那邊也知道
,因為情況較特殊。」鈺爺放下杯子,琢磨了好一會兒。「其實嚴格來講,那個女孩子,
才係那個鬼仔的冤親債主。」
「啊?!」
這個不知道幾世前的故事其實主線劇本很芭樂,大意是N世前那個男的調戲村裡一個年輕
寡婦,過程中失手把寡婦給殺了。為求脫罪硬是買通了幾個假人證,在公堂上指證歷歷是
寡婦勾引他、過程自己失足跌死。
含冤而死的寡婦受不了這個,進了枉死城後依然怨恨不解,從此跟在這男的身邊,連著幾
世請了令旗要報仇,卻每一世都讓他幸運遇到高人或降神擋了下來。
冤仇未了、就連男子的上一世也安然度過了,在他即將又進入輪迴之際,寡婦乾脆發願陪
掉自己一生福報,挾著黑令旗同樣投胎到這一世。
本來這事應該無法放行,但冥府跟枉死城雙邊要管理的人口實在眾多,事又過了幾百年,
有些人口資料已經亂成一團,竟讓她就那樣挾著沒回收的黑令旗渡了奈何橋。轉世之後寡
婦即為鄭蔚君,男子成為她小學男同學,兩人則因未解的冤仇羈絆再逢;但那寡婦投胎時
不可免地喝了孟婆湯,鄭蔚君因此將報仇忘得一乾二淨,這對冤家就莫名其妙地因久交而
成為好友。
而那男同學長大之後靠著一張皮相,跑去當酒店公關,每天菸酒禁藥不離身,來者不拒地
又抽又拉,夜夜笙歌玩得樂陶陶,終究把自己玩到心腎衰竭,才27歲就暴斃而亡。也就是
在他死後去跟鄭蔚君告別時,她體內屬於那寡婦的部分神識突然醒來,持著黑令旗一把拖
住那男人,憑怨與念為縛從此把他綁在身上,打算等鄭蔚君死後再一次算總帳。
「可是鈺爺……,」華以容聽得冷汗直流,這個發展實在有點超現實。「這樣下去,她會
死的。」
「係啊,陰鬼附體,不出多久就陽氣萎靡、精神耗弱,那個女孩子已經比剛見到時虛弱很
久,雖然外觀看嘸影響,氣是不會騙人的。」
「……她自己知道嗎?」自己身上強迫性的揹了個前世欠來的鬼東西。
「可能嘸知情,從來未曾看過伊跟那個鬼仔互動。」鈺爺搖了搖頭。
「那這樣她不是很無辜嗎?畢竟那寡婦的人生跟怨恨,跟現世的她無關……」然後就要這
樣被莫名的鬼氣消磨至死,她怎麼想這都不算公平。
「但係伊手上那隻黑令旗是真的,只要150年時限未過,就連城隍也拿嘸辦法。」鈺爺慢
慢的說著,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雖然現世無辜,但前世確實也屬於伊的一部份,包括
這些業障…。所以有些古話講起來真的是很有道理的,這就叫個人造業個人擔。」
「……」華以容說不出話來了。所謂的前世今生就是這樣,定位既曖昧又不合理,卻又自
有它的一番道理。要說這跟鄭蔚君無關也不對、因為那是她自己前世的執著惹來的……只
可憐惹了是往現世身上揹。
「對了,囝仔。」鈺爺看她好半晌沒開口,逕自換了話題:「妳若有閒的時陣,看能不能
幫我買點屠蘇來。」
「屠蘇?」
「嗯,一款酒,我生前愛飲,好一陣時日沒嚐過了。」
「我知道了,鈺爺,我會去找。」她應允,添了香後,就悶悶的回房間去了。
鄭蔚君其實是個不錯的同事,應該說,是個不錯的人。
上次的拜訪過後,華以容還是會在手邊多出東西時,一視同仁地去敲她的門,至於她肩頭
那個背後靈華以容反正直接無視。鄭蔚君也識時務多了,只要在家就會開門出來,通常就
是接過東西笑笑地道謝也不多說什麼,但隔沒兩天,華以容就會發現門上掛個小袋子跟小
卡片,裝著她的回禮,通常也是些小點心之類。
後來連在公司遇到,也會停下來寒暄兩句,慢慢地話題多了起來,雖然大部份還是公事,
但是開始會交流彼此的進度跟難處,偶爾會互相給意見,聽聽別部門的作法多少幫助華以
容腦筋開通,慢慢也覺得跟鄭聊天很有收穫。至於鄭那個美麗妖嬈的男同學還是一樣攀著
肩頭,用一股若有所指的笑容瞅著華以容看,她只當沒瞧見。
鄭蔚君在公司裡其實是個表現很中等的人,長相不特別出眾、手腕不特別高明、人面不特
別廣闊、做起事來甚至會被議論過度循公呆板、不知變通;但這人認真,被吩咐該做的事
就會盡力去做,加班到十一、二點才回宿舍司空見慣,這麼拼幾年下來,一路才爬到了品
牌行銷部的課長。
簡單的說,除了個性的差異外,在工作方面她跟華以容是同個類型,兩個人都是攬了事就
要拼命做完做好的固執性;而華以容對認真的人一向尊重,於公,她覺得鄭是個可敬的同
事。
慢慢的聊久了,鄭蔚君開始會跟她聊私事,甚至主動提起她那個英年早逝的男同學,告訴
華以容,那個人的名字叫劉鈗昌。
「那傢伙超不守信用,我們都已經說好要是老了之後兩個人都還沒有結婚,就要去同一家
老人院一起養老;結果那個人竟然嗑藥嗑到這麼早死……。」兩人倚著三樓陽臺的矮牆,
鄭蔚君深深吸了一口菸,吐出去。「很不負責任吧,這種爛死法。」
華以容站在她的右邊,所以看不見偎在她左肩膀劉鈗昌的表情。「…他是妳很重要的朋友
?」
「可能可以說是唯一的朋友。」鄭蔚君淡淡的一笑,看著遠方101大樓漸閃漸滅的紅燈。
「我對人際關係…很不擅長,常常大家笑的場合我覺得不好笑、大家罵的時候我覺得沒有
必要、大家抱怨的時候我只想著做好就好…,可能因為總跟不上大家的拍子,老是被說不
合群;以前還會試著融入團體跟大家做一樣的反應,變成一個很一般的路人甲,慢慢覺得
這樣既蠢又累,乾脆只埋頭做自己的事,因為這樣起碼得來的誇獎是真的,而那個時候,
我只要笑就好了。」
「這種習慣就一路從我唸書,到我出社會工作,當然還是個路人甲,但路人到完全沒有人
肯理我是什麼樣的人。到頭來,真正懂我的朋友,就只有他這麼一個。」鄭蔚君轉頭看她
。「所以我就變成這樣,孤癖、沒有人會主動接近,很無趣吧?」
華以容搖了搖頭,某個層面來說,這種心情,她很懂。
鬼魂讓她閱讀了不少最真誠的人性,畢竟比起活人,鬼是藏不住心情跟話的,所以她見過
善良的人魂、也見過極惡的冤鬼,也因此明白世界上沒有人的心中存在著絕對的善與惡,
因為大部份的時候,鬼魂情緒的矛盾只是單方面的揪結與進退不得,與活人的差別在於:
活人矛盾通常是為了隱藏自己,隱藏惡、也可能隱藏善。
華以容畢竟是個普通人,她也會。她認為自己並不真正善良,有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表
象的善良其實起自一點奸詐狡猾。
起碼比起鄭蔚君來,她會包裝自己多了,比方工作時營造的形象、比方對上司那些彬彬有
禮的舉止、比方對同事時那些貼心開朗的話語、比方帶部屬時那溫柔和善的語氣,就連上
供完的東西分給周遭的人,她也很難肯定到底只是在清東西、還是同時想得來一句「妳真
好」的評價,得到一點心理上的虛榮?
在大社會,成為一個好人就能安全的存活下來,融入云云眾生運轉著差不多的人生,通常
像她這樣的普通人,能要的也只是這樣。
在某個程度來說,她很羨慕鄭蔚君這樣的活法,這種不去在意它人目光也很自在的活法。
不過這些她沒有說,可能是知道自己不過是走在一條較被社會接受的隱法則上、也可能是
為了隱藏自己無法跳脫這種束縛的脆弱。
「所以總之,」鄭蔚君繼續說:「跟我認識最久的他才知道我的這些轉變,漸漸的我也只
能跟他相處說話…當然我還是有朋友,但總是沒辦法真正要好親暱……我們的共同朋友幾
乎都以為我們會有什麼,但我跟他就是好朋友。」
「但也幸好,我跟他就只是朋友。」鄭蔚君的左手撩過頭髮,指尖不經意的掃過男鬼的臉
。「所以他死,我當然難過,但是少了那一點愛情的撕心裂肺,所以我撐過來了。」
華以容一直靜靜地看著鄭蔚君,其實同時盯著她背後的劉鈗昌,她從頭到尾都沒看見男鬼
在聽這些故事時是什麼表情,只看見祂依偎似的縮了縮,爬到鄭薄薄的長髮底下,祂肩膀
以下的黑氣揉和著長髮,黑成一團在她背後蜷縮。
鄭蔚君用隨身菸盒捻熄了菸,跟華以容道過晚安就要下樓,一眼瞥到陽臺角落的小祭壇。
「妳弄的?」
「嗯,剛搬來就弄了。妳知道以前我們這邊盛傳是鬼屋,剛好我會而已,安撫鬼魂也安撫
活人。」
「妳人真的很善良。」鄭蔚君歪著頭笑了一笑。「很久沒跟人講真心話了…跟妳交朋友很
好。」
道過晚安後,華以容一個人站在陽臺邊吹風,想著鄭蔚君說的話。
「容妹子,妳最好離那女人遠一點。」幾個一直沒開口的原居民邊吃著點心(那天的供品
是水蜜桃罐頭),邊告訴她:「那女人跟這房子裡哪個活人都不親,身上又帶著那個東西
……一般人就算了,妳又看得到,難保最後被利用,對妳不好。」
「前些天不曉得是誰叫我要有雅量的唷?」她挑了挑眉毛。
「那不一樣,」一幫鬼魂用很受不了的眼神看她。「叫妳別干涉過甚,跟讓妳真的離他們
太近,那是兩回事。」
「我知道,我有在提防。」她笑了笑,蹲下來奉上月陰水。「不過,謝謝。」
鬼魂們接過水稀哩呼嚕地吸收月陰,邊皺眉對著她不住咕噥,她也只是笑笑,收了東西就
下樓。
她不是不懂祂們的意思,也很感激祂們的好心。跟鬼魂相處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這樣,合
跟不合一瞬間就可以明白,她不會多情到把這些原居民當成朋友看,但只要保持這樣真性
情的對待祂們,祂們對她也就真切到直來直往,連點傷害都不想讓她受。
但華以容畢竟是個活人,在陽界與人來往這件事就會潛意識地遵循既定的”道”跟”義”
。她是不愛交朋友,但也不覺得跟鄭蔚君來往有什麼錯,鄭背後那個男鬼頂多是讓她好奇
的契機,但會想跟鄭繼續相處下去則與那男鬼無關。
可能是因為她真的欣賞認真的人、可能因為同樣的職位所以更有同理心、可能因為她好像
有點看懂鄭蔚君獨行的影子下那抹淡淡的渴求、可能無法無視那股淡而冷冽的寂寞。
也可能是因為鄭蔚君說了:「跟妳交朋友很好。」。
沒辦法啊…抵著房間門,華以容苦笑了一下。她對這種話,真的很沒有抵抗力。
過兩天,有份公文要跑樓下辦公室,她自己部的工讀生忙得焦頭爛額、連午飯都來不及吃
,華以容乾脆自己走了這一趟,當做離開辦公桌起來散散步。
經過樓下休息區的時候,遠遠就看見鄭蔚君斜靠在單人沙發上小寐,肩上的黑氣蜷成一團
,伏在她身上隱隱而動。
華以容抱著資料夾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經過鄭蔚君身邊時,一道男聲叫住了她。
低沉的、迷離的嗓音。
「喂,妳明明看得到我,為什麼要裝?」
華以容停下了腳步。
回過頭,鄭蔚君依然閉著眼、呼吸均勻地沉睡著;她身後的男鬼把下巴抵在鄭的耳側摩娑
、慘白的臉龐襯著朱赤的薄唇、眼角帶笑地看向華以容。
我習慣不跟鬼魂進行非必要的溝通。她直視著那男鬼。
「是嗎?我看妳跟房子裡那一大票就處得很好呢,就這麼排擠我,我會很難過唷。」男鬼
縮了縮頭,隱沒在鄭蔚君的髮背後,再姿態妖嬈地從另一身側竄出來。
別把你那套蜜裡調油的唇舌拿來應用在我身上。華以容很不客氣地直接對祂皺眉:我對祢
的魅惑一點感覺也沒有。
「啊啊…可是我對妳很有興趣呢,身帶伏鬼能力卻不輕易與鬼交集的能者……。」男鬼稍
稍離開鄭蔚君一些,張揚起身影,捲著黑霧飛快竄到華以容眼前,在她跟前一尺又縮了回
去。「…嘖!!關老頭的諭文……。」
沒錯。華以容昂起頭,暗暗地吸了口氣,眼神威厲地直視:不想被殲滅就離我遠一點。
「放心,我不去找妳,妳自然會來找我。」男鬼縮回鄭蔚君的脖子邊,看著華以容瞪視過
來的目光,有恃無恐地繼續用下巴搔撓鄭蔚君耳際的髮絲。「不幫她嗎?她可是把妳看成
……」停頓了一下,尖銳地咧開嘴笑。「朋友…?呼呵呵呵呵……」
所以祢也知道嘛?華以容的眼神淡漠地瞪視:祢這麼跟在她身邊對她有害無益,怎麼幾世
前的執念,就讓祢這樣自甘被綁縛,不掙扎也不逃?
「可是,這是她要的不是嗎?」男鬼抬起頭,眨了眨貌似無辜的眼神,可嘴角的笑又不是
這麼一回事。「我可是被禁咒的一方呢,不然能怎麼樣呢?妳要幫我?」
幫祢?華以容冷哼:我怎麼倒覺得祢玩得挺樂的
祂咧開嘴,沒有承認,卻也一點都不想反駁。
我管太多了,華以容心裡很明白,但還是忍不住持續動念:祢記起了前世的事,她可沒有
。她是祢生前最重要的朋友,保持現在這個狀態只會害死她,這樣也沒關係?
「我知道啊。」
那祢……!!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這麼做的。」祂將雙臂環在鄭蔚君肩頭,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伸
出舌頭挑釁地舔向鄭的耳朵。「既然她要我,那就給她吧?」
她很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豔麗男鬼。
「我可喜歡她了呢……」男鬼低下頭逕自地笑了,雙臂將鄭蔚君摟得更緊了一點;鄭蔚君
則縮了縮身體,在睡夢中發出一聲呢喃。「等她死了以後,就如她的願,看是誰先滅了誰
吧。」
「或者,妳也可以選擇先滅了我?但我可不保證黑令旗會對妳怎麼樣哦?那寡婦的心情我懂
得很,除了她自己,誰也不准碰我,前世今生都是這樣…只是她自己不承認罷了,太受女
人歡迎也很傷腦筋啊…,呼呵呵呵呵呵……。」
祂的笑在室內捲起一股冷風,華以容抱著資料夾的手不自覺地捏緊,全身散發著張狂的怒
氣。
「華課長。」倏地,有人從後面拍了拍她,是這層樓的職員。「怎麼了?。」
「……沒什麼。」她抹了抹臉,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來,她站遠遠地用一臉想殺人的表情
瞪著熟睡中的鄭蔚君,畫面應該很詭異吧?「叫醒鄭課長回辦公室休息吧,在那裡睡會感
冒的。」把公文往那職員懷裡一塞,就按了電梯上樓,背後揚起那男鬼尖細的笑,連電梯
門關上後都甩不掉迴盪的歡欣猖狂。
華以容的心情很惡劣,非常非常惡劣。
惡劣到當天晚上回到家,奉上她跑好多地方才好不容易買到的屠蘇時,被鈺爺一眼看穿。
「囝仔,怎麼了?」鈺爺褪了金身,站到她的身邊,慈藹地問。
她不發一語地旋緊酒瓶的蓋子,好半晌才抱著酒瓶,低語:「我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妳實在太過良善。」老人家輕嘆著了然一笑,憐憫地摸了摸她的頭。「依妳的心性,
嘸可能叫妳撤手不管,但是干預過多,係會招災殃橫禍的。」
「這個我想過。」她抬起眼睛,透過鈺爺溫厚的手掌看向祂的臉。「但是她這樣孤孑的一
個人,卻偏偏選擇我說了這些…一定有其中暗藏的道理。再說,她什麼都沒做錯,只是在
好好的活著而已。」
鈺爺收回了手,望著她。「所以妳還是要插手嗎?」
「因為,祂已經不是鄭蔚君知道的那個朋友了,起碼死後的祂不是。」不管她認識生前的
劉鈗昌是個什麼樣的人,死後的他夾雜了被喚醒的前世記憶,只成為了另一個喪心病狂。
「如果就這樣莫名其妙因為揹了一個冤鬼而陽壽煞盡我卻一路袖手旁觀,不論做不做為她
的朋友,我都看不起自己。」
「不怕嗎?囝仔?」
「我會盡力。」她不太肯定,但很勇敢的說。「扣掉前世的執念之外,她揹著的,不過是
個普通的鬼魂。」
「那樣的話,應該可行。」定定的、她下了結語。
「去做妳想做的事吧,囝仔。」鈺爺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笑了一笑。「我會在這裡保護妳
。」
「謝謝您,鈺爺。」她低下頭輕輕地擁了鈺爺一下,覺得心裡很溫暖。
這種感覺,還真的很像自己的爺爺呢。
「放心啦,容妹子,我們也會幫妳……」在一旁很入戲的原居民群跟著瞎起鬨地討抱,突
地偎過來卻讓華以容一驚、急喊:「別別別!!鈺爺有染神格、祢們可……啊啊!!!」話來
不及說完,幾個太熱情的一沾到她就“滋”地烤了起來。
那天晚上華以容又好氣又好笑的奉了雙倍的月陰水,看著被烤熟的那幾個透明魂體上很逗
趣的帶著一點焦黃,可憐兮兮又無辜的蹲在陽臺淋著水養傷。
哎…這群小笨蛋。
其實最大的問題從來就不在劉鈗昌身上。
入了夜,她借原居民的力開了202空房的鎖,在裡面起黃紙寫上劉鈗昌的名字,隔了一道
牆行召喚。
「我說了妳自己會來找我的。」男鬼捲著黑霧從牆壁穿透而入,慵懶地睨視著她。
「因為祢也問了,要我幫祢,不是嗎?」她擱下硃砂筆,看祂。
「如果妳是要勸我離開她的話,那就免了,」鬼魂飄然地躍上窗臺,輕蔑地笑:「我說過
了,我喜歡她的很。」
「說的也是,那麼開門見山吧,我也討厭廢話。」華以容同樣回以冷淡的笑容,就著月光
:「我們來打個賭吧?」
「說說。」
「我輸了,就不管這事。祢要跟著這女人多久、要纏要殺,自由祢高興。」
「成。」
「祢若輸了,就歸於這張黃紙,讓我送你上路。」
「好啊。」鬼魂咧開血紅的薄唇,淡然而詭魅地獰笑。「賭什麼?」
「我讓那個女人的”念”,從鄭蔚君身上退散。」她很平靜地說:「往後祢從此不再揹負
這個業障。做為條件,解開綑綁祢的這個咒之後,我會送祢回冥府,從此離開不再靠近她
。」
「聽起來挺有意思,但憑什麼要我接受?」
「憑我讓祢從這個詛咒中逃脫。祢揹負著這個自己種下的業障也好幾輪迴了,躲得不累?
若我真能讓祢從這束縛中解脫,難道不該感謝我?」
「好有自信啊,小姐。」男鬼將雙手撐著窗臺上,聳著肩冷笑。「妳該不會以為令旗不在
我手上,就好打發很多?別鬧了,那個女的追著我這麼多世,不親眼看我魂飛魄散不會善
罷干休,妳拿什麼跟她換?好天真的自負。」
「那是我要擔心的問題。」華以容只是冷然。「只問祢要是不要。」
祂不語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張開黑霧、跳下窗臺竄到她面前。「好。我等著看看妳有多大
能耐。」
華以容毫不掩飾地皺眉瞪視祂偎近的臉,但還是提起筆,將筆尖沒入祂身邊的黑霧中,
沾染足夠的黑氣後,在黃紙上很慢地寫下一個字:念。
黑氣在紙上墨跡般暈開,化為黑砂般從紙上冉冉飄起,漸漸以簡略的線條在半空中組成一
個女人的輪廓:長髮凌亂、毫無生氣的面容、上半身以順時針向很慢很慢的原地打擺,眼
睛無神地上吊,只有右手相當堅定地持著那把黑令旗。
這不是鬼,嚴格來說連魂都不算,這是念,現今綁縛在男鬼身上的。那女人緊緊追了幾世
,憑的也就是這股念。
雖然聽來不思議,但執念是很強大的咒縛,強大到她可以脫離出魂體,成為單獨的存在;
雖然形影幾近飄渺,也已耗盡她所能。
但也好在是這樣。
「我的名字是華以容。」她在右手沾上月陰水,把食指貼近那女人虛影的眉心。「妳的名
字是?」
「我是……」虛影張開了口卻沒有聲音,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中定住口型,沒了下文。
「沒關係,我幫妳想起來。」她溫柔地說,慢慢地以牽引的方式,將女人引進黃紙裡,在
紙上形成一個輪廓粗礫的人形。「到我這裡來休息吧?我說一段故事給妳聽。」
然後她沾上月陰水,開始在女人的臉上施術,如同以往般;不同的是過程中她開始講故事
,一個名為「彼岸花」的故事。
一對小小的戀人來不及結為連理,女子便因病辭世,渡奈何橋之前在孟婆的碗裡落下了一
滴眼淚、卻意外化為意念,成為一株彼岸花佇立忘川邊。從此每一世每一世遠望著愛人為
了尋她而受盡煎熬之苦,卻也每一世每一世兩人都交錯而過;終於在七世之後彼岸花也投
入川水,夾帶著思念轉世而得以與愛人再逢的故事。
至於故事哪來?別忘了,她有個寫小說的姊姊。
那是華洛錚年少經歷愚蠢情殤時寫出來的,寫作當下的狀態就像個喪屍,不吃不喝不睡地
在電腦前搖搖晃晃地打完,因此華以容對這篇文章的印象很深。
也因為如此,當決定要執行現在這樣召喚”念”的儀式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故事
。
當她說完了故事同時也結束了儀式,手底下的女人坐了起來。雖然還是黑砂一般的線條,
但已稍顯清明。
她面對華以容,上吊的雙眼無神微微顫動。「我名叫…簡清。」
「簡清,妳還執著於手底那張令旗嗎?」
「殺……」念的言詞裡沒有思考,只有執著的殺意。
「妳當然可以殺了他,但妳也明白,他已經死了,而且死了不只一次,有幾世甚至是遭橫
殺。」城隍架上的資料是很完整的,請鈺爺走一遭查查便是。「他的歹事,自有天裡去罰
;妳一個清白女子跟了這麼多世,執著一個非親非故的人,並沒有任何好處。」
「黑令旗……」
「是的,妳的令旗一直沒有真正的用上,但咒怨對那男人並不是沒有影響,即使到了這世
,他也不得善終,某個程度來說妳完成了漸進式的報仇,現在該放下了。」
簡清眼球上翻地顫顫,生硬地搖著頭,呢喃:「怨…我怨……。」
「我曉得妳怨,但再繼續這樣的輪迴,真正無法被放過的其實不是他,是妳自己。」華以
容很不捨地看著那死氣沉沉的眼神:「運轉真正的輪迴吧,妳得想想在等待妳的丈夫。」
這下,簡清的眼睛,終於是生硬的動了動,一格一格般、漸進遲緩地轉向她:「……良人
。」
「是的,妳的丈夫。他若知道妳為了守著對他的清譽吃苦多世,一定會很不捨的。」她終
於對上了,簡清的眼睛,然後把手壓在她的眉心,清晰的、緩緩的、說:「簡清,妳的念
已經淡了許多,是因為妳也很累了吧?」
此話提及,簡清屏聚得很好的殺氣,突然崩裂了。
「良人…良人……」她看著華以容,表情中有無盡的哀戚:「對不起…對不起……」
「那不是妳的錯。」華以容伸出手,撫上簡清的臉龐。「就算該,也是為了讓他候妳多世
而道歉。妳很想見他吧?」
「很想見…很想見…」簡清眼神相當悽苦。「真的…能見到他?」
「會見到的,妳也等了他幾百年了吧?」華以容揚起一抹非常溫柔的微笑,把手離開她的
臉。「妳可以休息了,彼岸花…這世過後,就去找尋吧。」
“念”流下不存在的眼淚,發出長長嚎啕,簡清手底滑下了那支黑令旗,旗甫落地即化為
一陣砂、慢慢隱沒在空氣裡。
在月光下,那股執著的意念,為情為恨,終究飄散了。
從頭到尾坐在窗臺上的男鬼,手托著下巴,眼角橈起尖尖的笑意。「有趣…有趣的很,小
美女,這麼簡單的方法就解了黑令旗,我前幾世請來那些幫忙的真是一群渾帳…」
「我看祢也沒什麼資格喊人渾帳。」華以容很不客氣的說,收起黃紙又抽了另一張,沾了
硃砂寫上劉鈗昌的名字,望向祂。「該祢。」
「妳身上有神威呢,我怕。」祂指了指華以容褲邊的口袋。
「我不會真碰到祢,沒事。」她真是甚麼話都懶得多和祂講。
男鬼只是聳了聳肩膀,乖順的入到黃紙。
連著做兩個,華以容疲乏到臉孔開始滲出冷汗,她投擲的”神”已經超出太多,卻盡力忍
著手顫做完,一心想著結束後這個自大的禍害就可以離開。
快結束時,劉鈗昌卻在她手底下突然吃吃地笑了。
「笑什麼?」華以容皺起眉,心中驀地響起警鈴。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男鬼睜開眼睛。「我真是不喜歡妳剛剛的台詞。」
不好!!華以容瞪大眼睛。
「謝了,小美人。」祂強行中斷華以容的儀式,褪出黃紙,在密閉的房間裡張揚起更強大
的黑霧。「托妳的福,我精神好多了。」
「回冥府……」她暗暗地咬牙。
「那是不可能的。」男鬼很猖狂地笑。「妳說對了一件事,那女人咒殺對我不是完全沒有
影響,所以我連著幾世,都是半路橫死。」然後聲音一低,陰惻惻地:「同是陽壽未盡,
她找我討,我該找誰討去?所以我死後模模糊糊地來跟她道別、她竟然舉著黑令旗朝我撲
過來時,我就在計畫這麼做了。」
「那跟鄭蔚君無關!」華以容對著祂怒喊。
「是嗎?那女人可是從她靈魂裡分裂出來,死拖活拖地纏上我的。」狂佞地揚起嘴角。「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既然她想要,那就給她吧,老子有絕對的玩興跟她耗,呼呵呵呵呵…
…」
華以容表面冷靜,內心卻非常恐慌;該死,她該早點察覺的,這個傢伙是喪鬼!
所以別指望祂會實行說好的約定,畢竟這樣口頭立下了約、卻沒有定契,對於這種喪鬼來
說不啻是個很好鑽的漏洞。
「我看看怎麼著…那個女人現在也縛不住我了,第一個就先祟殺她吧?」祂尖銳地一笑,
就要透牆穿入201室裡。
「住手!!這是鈺爺的房子,容得你撒野?」
「對呢…妳倒提醒了我,」喪鬼停了一下,獰笑著,捲起黑霧就往門口飛去。「先殺了那
個破敗的假神確實比較好做事。」
她倒抽了一口氣,急著追了下樓。「鈺爺!!!」
一下樓,眼前的畫面就夠她心驚。
正牌的土地公不在,鈺爺又同為陰鬼,只能憑恃些微神威將祂隔絕在一個手臂外,其它原
居民則被那些黑霧阻得遠遠、只能遠遠地齜牙咧嘴、壓根無法接近。
華以容的護身符緊緊攢在手裡,但所有原居民都在,諭文此時不可使用。
但是現在該怎麼辦?
「囝仔!!」鈺爺邊擋著劉鈗昌的侵襲,邊對她喊:「屠蘇!!」
她這才清醒過來,衝到神桌下,抱出那個在日本料理店買來的屠蘇酒。
當初她去問屠蘇的時候多家店碰壁,有的店家甚至連聽都沒聽過,後來是一家酒商告訴她
,可以往日本料理店找,她在遍尋好多店後才在一家老日料亭找到。
老闆很驚異地告訴她,屠蘇這種酒平時很少人買,真要用上大多是日本新年時節。是一種
草藥酒,主要作用是驅邪除瘟,用以屠絕鬼氣、蘇醒人魂。
她這才明白平日只要求她奉茶的鈺爺要她買屠蘇的用意;而當她怒目瞪視著劉鈗昌,扭開
酒蓋時,卻被人一把撞倒,摔了一地的酒瓶碎片。
「不要!!!!」鄭蔚君狠狠地將她按在地上,紅著眼大吼:「他對我很重要!!!」
華以容的頭往地板一撞卻顧不起疼,只是怔怔地看她:「…妳看得到?」
「我看到了!從他來找我那一天我就看得到!但我只能佯裝我甚麼都不知情,我怕我說我看
見了,他就不見了……」
「蔚君…」華以容很痛苦地咬了咬牙:「祂是個喪鬼…不是人魂,已經不是妳認識的那個
人了。」
「不要!不管不管不管!!」鄭蔚君掐著她的肩,狂吼著、淚水一滴滴掉在她臉上:「他是
我很重要的人,我不准妳傷害他!不准奪走!!」
屠蘇的酒氣在空氣中揮發,觸及了劉鈗昌的黑霧,讓祂不得不暫時鬆手放了鈺爺恨恨退後
;在發起下一波攻擊前華以容本能地掙開了鄭蔚君翻身坐起、就要將她拉到身後。
有那麼一瞬間。
鄭蔚君抬起臉看她,露出一個非常尖銳的眼神;華以容還沒來得及看出那眼神背後的意義
,一旁的鈺爺突地抄起土地公金身上的拂塵,往鄭蔚君的背一把掃下。
這麼一掃倏地沖淨鄭蔚君渾身殘餘的鬼氣,衝擊力太大讓她渾身一震,軟軟地癱了下去。
「嘸要緊。」她張大了嘴看著鈺爺,鈺爺只是淡淡地說:「看在伊係我曾孫下手的囝仔,
幫著教示而已。」
被斷了與宿主的所有連結,已經喪失神智的劉鈗昌憤恨地大吼:「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接著渾身化為黑霧猶如一把細長的針般、就要侵入鄭蔚君的亞門。
華以容想也沒想就伸出手將祂捉住、一把拖了開來。
「走是不走?」她冷著聲音,揚起最後的警告。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她跟了我這麼多世,好不容易抓到機會可以祟殺……」
華以容身上稀薄的神威開始碎裂,黑氣沿著她抓住祂的右手一絲絲地侵入整條手臂;連貼
身的諭文都有點擋不住,帶有執念的殺意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
「對不起,我沒有消滅任何人的資格,連你這樣的喪鬼也不行。」她硬撐著意志力捏住那
股黑霧,撿起摔碎酒瓶的底座。「但把祢打散了隔離陽世,還是做得到的。」
然後她仰起頭將剩餘的屠蘇一口含盡,無視尖利的瓶底將她的唇劃開了傷口,酒液混合著
她的血、一口往手上的喪鬼噴了過去。
喪鬼銳叫著,在華以容手底腐蝕般地揚起青煙,她快速抓過神壇上的蠟燭扔下,轟地竄燒
起綠色的火焰,整棟房子,響起了淒厲的鬼鳴。
日光燈照射的森冷走廊閃了一下火焰最後的青光,所有的邪氣終於撤得乾乾淨淨,除了一
地的碎玻璃,甚麼異樣都沒發生過一般。
「利用我……?」華以容握著右手、滑坐在地上,冷哼地笑了一聲。「別說冥府了,讓祢
連枉死城的路都找不到…這麼一燒應該要過個百年千年才凝得回來吧?這麼愛計較輪迴就
下下下幾輩子再來找我……混帳東西。」
「容妹子啊~!!!」一票躲得遠遠的原居民前仆後繼地飛了回來,一個個在她跟前抓頭髮
擤鼻涕:「妳要不要緊?是不是很痛?啊??」很努力地想要替她凌亂的髮絲整理好,卻左戳
右戳的一個個都碰不得她。
她這才發現自己滿臉傷口,連剛剛頭撞地板時頭皮都給玻璃刺傷了,帶血的她氣味在這些
原居民眼裡應該更刺激吧?難為祂們還拼了命靠她這麼近。
她擠了擠眼睛,苦笑了一下。「呿,現在才來,祢們以前趕外人的那股子氣魄哪去了?」
「那不一樣啊!我們擔心妳都擔心死了,哪裡還有心思去跟他拚氣勢啦……」一個個可憐
巴巴地往她的傷口探頭探腦,又怕又不捨似的。「妳痛不痛啊?鈺爺的香灰會不會有效?拿
來抹傷口會不會好?」然後有幾個真的很認真地皺眉捏著鼻子、跑去挖了一把香灰……。
她聽得頭皮更麻了,卻不忍心戳破祂們的善良。「別別別別別…住手、放回去…乖。好啦
好啦別哭,一群死孩子……」華以容的心軟了下來。諒是她把酒精都燒乾了,祂們才能靠
近,畢竟屠蘇的效力認鬼不認厲,沒禍及祂們幾個已該值得慶幸了。她邊想著,邊用沒事
的那隻手指了指地上的鄭蔚君:「誰幫個忙幫我把她送回房間?」
一幫子鬼魂七手八腳地將鄭用五鬼搬運托回去了,剩下幾個眼淚掉特兇的、還有鈺爺,蹲
下來幫著看她的傷手。
舉了舉,還好還能動。華以容看著自己的手臂苦笑了一下,常人眼中可能外觀無異,實際
上是手肘以下整隻都發黑了,活像三級燒傷。
「……亂來。」鈺爺皺著眉輕斥。
「鈺爺,沒事的,幾天後就褪了。」她很虛弱地一笑。「只是不小心用了慣用手而已,這
幾天工作要不方便了…下次我會用左手……」
鈺爺輕輕地掃了她一眼,拿過拂塵,開始一點一點替她掃除黑氣。
「鈺爺。」幾乎耗盡全身心神,她睏倦地閉上眼睛:「謝謝。」
即使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卻沒阻止她,還暗暗地替她留了退路……這種作法,很像個開明
的家長
能被這樣的人當親子孫一般照顧,還真是件滿幸福的事情。
鈺爺沒說話,拂塵纖纖的觸感在她幾乎沒知覺的手上輕輕掃動著。
嘿,被這樣斯文的帥哥(雖然年紀長了點)當女王般服侍,其實感覺還不錯呢。
兩個禮拜之後,黑氣總算是褪盡了。
華洛錚上台北來拜訪編輯,順便在她宿舍逗留了幾天,聽她講完這件事情。
「沒想到我的小說還有這個作用啊?」她盤腿坐在華以容的床上,睜圓了眼睛、叼著巧克
力棒。「不過說真的,妳怎麼會想到這個方法?」
「因為我很有自知之明。」華以容坐在書桌邊裁著黃紙。「其實我甚麼本事也沒有,會對
這件事抱著一種賭注性的決心去嘗試,是因為我自己也是一個女人。」
簡清這種乾淨而純粹的堅持,本來就不應該浪費在這種人渣身上;雖然那個年代的女人講
求婦道,但人性本是自我,就算以道德為念,時間久了值跟不值,說實在本人心裡最明白
。
為了個混帳、錯過好丈夫幾百年,哪個真有情的女人會做這等傻事?所以當見到那個稀薄
的幾近虛無、只剩下殺氣的念時,她心裡就有了底。
否則怎敢直接找黑令旗談判?真莽撞行事起來,有幾條命都不夠拚。
倒是那支”莫名失蹤”而”被信女撿拾奉回”的黑令旗終於順利回司、待擇日奉交還玉帝
;為謝解除一樁”令旗失蹤的懸案”,地府城隍特遣鬼使來致意,送上一條其貌不揚的紅
繩鍊子。
華以容忍著笑拜謝過使節、恭送著走了。臆測過程會這麼順利,說不定地府城隍暗地也幫
了幾把?否則黑令旗再這麼”失蹤”下去,到鄭蔚君嚥氣前為止,所有相關單位還有多少
官訓好挨?目前為止瞞了20多年,想來也真是辛苦他們一票公務員……。
不過紅繩繫在手上,確實黑氣消褪的快多了,她本來想這還要將養個一年半載才會好…這
下全沒事了,輕輕鬆鬆。
「那個女人呢?」華洛錚問:「妳室友。」
「隔天就沒事了,她跟我說她做了個劉鈗昌回來向她道別的夢,醒來之後全身幾處瘀血,
懷疑自己夢遊。」
華洛錚皺著眉,咬斷一根巧克力棒。「有這麼單純嗎?」
「老實說我不知道,但她對我沒甚麼異常,我試探著提起那男人,她很疑惑地問我為什麼
對他這麼好奇。」而且,鄭蔚君確實黑氣散盡,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多了,每天朝氣蓬勃精
神開朗,甚至在辦公室已經會主動對人笑。
就算真的做不成朋友之類,老實說她頂多淡淡地遺憾卻不會後悔,畢竟她自認沒有做錯甚
麼。
「對了,這事情,」她裁好黃紙細心地收攏,轉頭叮囑華洛錚:「別告訴媽,不然她拜拜
時又會擔心到要幫我祈福,全盤抖給家裡一票神明知道……」
「哦,說到這個。」華洛錚收起吃完的餅乾袋,輕鬆愉快地說。「家裡的神明廳前幾天發
爐了。」
「……」華以容陷入很凝重的沉默。「…兩個都?」
「不,五神那個只是線香燒得飛快,發爐的是土地公爺爺。」華洛錚搖了搖頭。「媽嚇死
了,四處去問說怎麼回事,不過我想只有妳知道這是甚麼意思吧?」
「……」華以容嘆了一口長氣,給她姊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
「那代表我下次回家等著罰跪了。」
「節哀。」
華洛錚很了然於心地點點頭,伸出手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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