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暗黑城市是在2014年完成,由三篇故事所組成的三部曲,全文大概四萬兩千字左右,
所以大家在閱讀前也要先作好準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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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黑公寓中的血案
學校內餐廳的口味似乎太重了一點,是配合學生的口味所以才做成這樣的嗎?還是單純是
打工的學生們手藝不好?
簡詭坐在宇光大學的餐廳中,細嚼慢嚥著口味過重的料理,一邊打量著此刻還逗留在餐廳
中的學生們。
現在已經是下午第一節課的時間,但還有不少學生在餐廳中聚集,有的仍在用餐,有的圍
成一圈在討論事情,應該都是下午不用上課的學生們吧。
也有許多學生進進出出,當他們看到坐在門口附近的簡詭時,沒有人有反應,他們可能只
把簡詭當成年紀稍大的學生。
事實上,簡詭已經在這所大學任職一段時間了,雖然不是教職,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職員
,但是校方需要簡詭的某項能力,所以極需要將簡詭留在校內。
簡詭對這種能力又愛又恨。
當自己的身上擁有跟平常人比起來較特殊的能力時,自己的身邊仿佛就多出了一圈漩渦,
那些奇怪的事件會不由自主的被自己吸引而來。
關於這點,已經有太多事件可以證明了。
當上帝決定將這項能力分配給簡詭時,就註定了他充滿不可思議事件的人生,而當簡詭第
一次瞭解自己的能力時,他也猜到了這一點。
「簡詭老師嗎?」在正前方傳來聲音,簡詭從料理中抬頭一看,一個臉上帶著羞澀的女學
生站在他面前。
對方知道簡詭並不是教師,但仍使用了「老師」的敬語,這讓簡詭先產生了好感:「啊,
妳是那個誰吧?禹安的朋友?」
「是的。」
「吃過午餐了嗎?」
「已經吃過了。」
「那麼先坐吧,不好意思啊,我還在吃飯。」
女學生在簡詭的對面坐下來,雖然第一印象沒有給人「校園正妹」的感覺,但是觀察一段
時間後,她的長相還是給了簡詭「清秀美女」的氣質感。
「那個……妳是叫淑琴,沒錯吧?」簡詭回想起昨天禹安在電話中說過的內容,要請簡詭
幫忙的是一位叫陳淑琴的女同學,當簡詭一聽到這個名字時,還因為這名字的樸素而竊笑
了一下,沒想到來的是一位氣質美少女。
至於禹安,同樣也是宇光大學的女學生,不久前她跟幾個朋友還有簡詭歷經了一個恐佈的
事件,這起事件雖然靠著簡詭的能力找到了真相,但還是在不少人心中留下慘痛的傷痕。
在校園中知道簡詭擁有何種能力的人,也只有禹安她們當初經歷過那件事的少數幾人而已
。
淑琴知道我的能力嗎?簡詭試探著問:「禹安請妳來找我時,有說過我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
「沒有……她只說,如果是簡詭老師的話,應該可以幫上我的忙。」
說是這樣說,其實簡詭根本不知道對方有什麼事情想求助於他。
「是有什麼事情想找我幫忙呢?」聽完淑琴的說明後,簡詭才明白為何禹安會跟對方推薦
找他幫忙。
淑琴拿出手機,展示出一張照片後,說:「我想請簡詭老師幫忙找她。」
螢幕上是一個綻放著陽光笑容的女孩,背景似乎是宇光大學的校園。
「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是我的同學,叫做李湘茹,現在失蹤了。」
簡詭「嗯」了一聲,示意淑琴繼續說下去。
「我跟她的家人都在一直找她,她已經失蹤一個月了,手機跟網路都完全聯絡不到她,所
以才請簡詭老師……」
「可以說她失蹤的情況嗎?這才是重點。」
「啊,好的。」大概是察覺到簡詭決定要幫忙了,淑琴說起話來有自信了一些:「我跟湘
茹除了是同學外,也是室友,我跟她在外面一起租公寓住。」
就是那種專門租給學生住的便宜小公寓吧,簡詭想。
「那一天,因為我下午還有選修的課,所以湘茹她就先回去了,可是我晚上回去時,發現
湘茹的東西都放在房間裡,我本來以為她又出門了,但是……一直到很晚她都沒有回來,
我開始害怕了,我先連絡她的家人,又在大學週邊找,怎麼找都找不到,也是從那個時候
開始,她的手機跟網站都連絡不上了。」
「當時房間裡有什麼痕跡嗎?」
「痕跡?」
「有反抗或任何暴力留下的痕跡?」
「沒有,房間的物品都放的原來的位置,而且當我回去時,房間也是鎖起來的,所以應該
是湘茹自己出去了,然後在外面發生了事情,才回不來了……」
「嗯……」簡詭皺起眉頭,如果房間內有留下痕跡的話,那麼只要到房間去,再使用他的
能力,應該可以找到一些線索,如果是在外面的話,範圍就變大了。
像是終於要說出重點般,淑琴說:「之所以會急著找簡詭老師幫忙,是因為還有另一個因
素。簡詭老師知道前幾天有逮捕一個連續殺人犯的新聞嗎?」
簡詭全身一顫,他沒料想到話題竟會轉到那起案子上面,「嗯,我有在新聞上看到。」
前幾天,警方在市區中逮捕了一名男子,並在他的住所內搜出多名女子的衣物、皮包、鞋
子等,警方懷疑男子殺害多名女子,但是現在還沒發現任何屍體,男子也對此一直不願招
供,因此陷入膠著。
「湘茹的皮包在他的房間裡被發現了,警方也因此連絡了湘茹的家人。」
「所以你們也認為他殺害了湘茹嗎?」
「不,」淑琴搖搖頭:「在見到遺體前……湘茹的家人不願相信她已經不在了,他們相信
湘茹還活著,我也這樣相信著。」
「是這樣嗎……」簡詭說:「警方還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了,他們只有發現湘茹的皮包而已,所以我們相信她還活著。」
只發現皮包,沒有屍體跟其他衣物,也可以理解成對方只是把皮包撿回家,或是只搶走了
皮包,如果這樣的話,湘茹本人又發生了什麼事?
最壞的打算仍然不變,現在家長跟淑琴所抱有的希望,在簡詭的眼中實在是很脆弱,仿佛
只要再找到一條線索,她們的希望就會破碎。
「那麼等一下可以到我到妳們租的公寓看一下嗎?」簡詭問。
簡詭會這樣問,就是代表答應要幫忙了,淑琴用力的點了點頭:「可以啊,我下午已經沒
有課了。」
「那麼等一下我們就出發吧。」
但淑琴還有點話想說:「那個……我可以問一下嗎?」
「什麼?」
「禹安只說老師你有自己的方法可以幫助我們,不介意我問一下嗎?你有什麼方法?」
「對不起,這是秘密。」簡詭微微一笑,把還沒吃完的料理收好,走向廚餘區。
簡詭的能力是秘密,在校園中只有少數幾人知道,就連在外面的世界中,知道簡詭能力的
人也不超過五個。
除了宇光大學職員的身分外,簡詭的另一個身分是畫家。
是藝術家,也是異數者。
簡詭的右手,能夠畫出常人無法理解或無法看到的東西。
這些東西不光只是鬼怪,甚至脫離了鬼怪的界線,帶往另一個時空的畫面。
只要感應到這些東西,簡詭的右手便會開始自動作畫,不管是用什麼畫具,簡詭都能夠快
速的完成一幅詭異畫風的作品。
國內對於簡詭的作品還沒有那麼高的接受度,甚至將簡詭視為異端,但是國外有多數人卻
相當喜歡簡詭的作品,這也是簡詭在宇光大學內任職的原因,許多國外的藝術大學便是看
上了簡詭的名號,而過來進行交流。
在國內,擁有這種能力的,據簡詭所知還有另外兩個人。
但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種能力,因為這種能力,簡詭這些藝術家中的異數者,無法畫出自
己所喜歡的畫面,無法創造自己喜歡的東西。
但讓自己的右手擁有這種能力,上帝應該有祂自己的理由。
例如,讓自己捲入這些怪異的事件中,然後找出真相……
淑琴跟湘茹租的房子是那種在校園附近隨處可見的公寓大樓,大門處沒有警衛也沒有門禁
,入口就只是一扇看似堅固但從未上鎖過的鐵門。
踏上階梯時,簡詭注意到每個樓層間都有裝設監視器,便問:「監視器有拍到什麼畫面嗎
?」
「我們也問過房東了,他說那只是裝來防小偷的,根本沒有真正在運作。」淑琴說,這種
擺設用的監視器價錢比真正的監視器要便宜很多,許多預算不足的人的確會先選擇這種監
視器。
淑琴打開了房門,她帶簡詭入內,並問簡詭需不需要什麼喝的時,簡詭婉拒了,他抬頭觀
察著房間的每個角落,雖說有些衣物跟物品是隨手就丟在地上,但還不到混亂的地步,也
不算特別整潔,女孩子們一起居住,其實房間並不如男生們所想的那麼乾淨。
簡詭問:「湘茹失蹤的那天,房間裡就是這樣嗎?」
「嗯,她的東西我都沒有在動了,我盡量維持當天的情況。」
簡詭的手輕輕拂過掛在椅子上的衣物,一邊感受著這房間帶給他的氣息。
沒有感覺,右手並沒有抽動跟想作畫的慾望。
如果當時在這邊有發生過什麼事,假設湘茹有被暴力脅迫,或是任何不尋常的事情,都應
該會留下跡象,然後刺激到簡詭的右手才對。
那麼,那一天湘茹只是很正常的離開這裡囉?
「湘茹很常待在家裡嗎?或是她常常往外跑?」
「她有時候還是會出去,可能在市區晃晃買些東西,或是到學校的資訊教室用電腦……都
不一定。」
果然還是她在外出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從房間裡可能是找不出什麼線索了。
「關於那篇有嫌犯被逮捕的新聞,妳可以給我看一下嗎?」簡詭的手機並不是智慧型手機
。
淑琴馬上拿出手機連上網路,翻出了那篇新聞,拿到簡詭眼前。
那名男子似乎是想在陽台上晾乾受害者的內衣褲,住在隔壁的女住戶發覺不太對勁,因為
那些衣物上面竟然還殘留著血跡,因此報警處理,警方來到之後,發現男子的住所裡還有
多名女子的衣物,甚至皮包證件,而湘茹的皮包就在其中。
警方逮捕這名男子後,發現男子的精神失常,無法正常對話,目前先將該男子對回局中偵
訊,釐清這些物品的來源,並不排除男子有殺害多名女性的可能。
等簡詭看完後,淑琴補充說明:「警察說,在房間裡沒有發現湘茹的衣服,也沒有其他線
索……」
「房間裡有血跡嗎?」
「這個,警察沒有跟我說……」
「線索一定會有,只是他們無法看到。」簡詭舉起右手,握起拳頭再鬆開來,「應該有個
負責跟家屬連絡的警官吧?妳有連絡方式嗎?」
「有的。」淑琴再度操作手機,說出了一支電話號碼,「他說他姓唐,有任何問題都可以
打給他。」
簡詭馬上將電話輸入到手機裡,「好極了,明天可以幫我約他出來嗎?」
「應該沒問題,可以要跟他說什麼?」
「就說我們有線索想提供給他。」
「這……算是說謊吧?」
「沒關係,到時交給我就好了。」簡詭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簡詭在離開公寓時,淑琴特地送簡詭到街口,並深深地行禮:「簡詭老師,真的很感謝你
的幫忙。」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簡詭揮揮手。
如果是在以前,簡詭絕不會想捲入到這種事件裡,但是在發生許多起事件之後,他知道了
他的責任。
上帝給予他的右手這種能力,不光光是畫畫而已。
重點是這些畫背後的真相,將可以幫助許多人。
到了與唐警官約好的時間,淑琴因為有課,所以沒有陪著簡詭,但是她在電話中已經將簡
詭的身份跟唐警官說明清楚了,唐警官可以完全相信簡詭。
唐警官是個身材粗壯的男子,緊繃著的臉孔帶著殺氣,給人一種狠腳色的感覺,不過實際
交談之後,會發現其實他沒那麼可怕。
為求方便,淑琴幫簡詭約在了警局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因為不會交談太久,所以也不選
擇咖啡廳那種耗時間的地方了。
不過,唐警官抵達便利商店時,先比了一下店內,問簡詭:「抱歉,我可以買個早餐嗎?
」
儘管現在已經是快要上午十點了,不過簡詭並沒有多說什麼,可能搜查工作真的很繁忙,
連早餐都還沒有時間吃吧。
沒多久,唐警官手裡握著三明治,邊吃邊走出商店:「老師,對不起啊,整個上午都待在
局裡忙,連到便利商店的時間都沒有,肚子都餓壞了。」
聽到唐警官也敬稱他為「老師」,讓簡詭對這位外表兇狠的警官也先有了些好感。
兩人交換了名片,唐警官的全名叫唐志翔,是這起案子搜查小組的成員之一。
「淑琴說,你有線索要提供給警方對吧?」志翔吃完三明治,擦了擦嘴,「是怎樣的線索
呢?你曾經看到嫌犯出現在校園內嗎?還是?」
「我想先請教警方目前的進展,你們又有什麼線索呢?」簡詭反說:「新聞中完全沒有提
出該嫌犯的名字,只說是一名精神失常的男子,也沒有說出他的住處在哪裡,也沒有說到
底發現了幾名受害者的物品,感覺警方似乎也毫無頭緒呢。」
「那些都是偵查程序的保密作為,不公開當然是正常的。」志翔瞇起了眼睛,很明顯,他
已經開始懷疑簡詭的身份:「應該是老師你有線索要提供給我們才對吧,怎麼問起這些了
?這些問題只有煩人的記者才會問的。」
「我想跟警方,不,該說是跟你談一個條件,」簡詭說:「能夠讓我到嫌犯的處所去一趟
嗎?或是讓我接觸嫌犯本人,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給你足以破案的線索。」
「嫌犯本人還在偵訊,外人是嚴禁接觸的,至於他的住所,我們已經搜查過了,有證物價
值的東西我們都帶走了,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
「有些線索,是你們用肉眼看不到的。」簡詭加強了語氣,他知道這是一個突破口:「既
然證物都被帶走了,那我去一趟,應該不會怎樣吧?」
志翔在猶豫了,簡詭觀察的出來,於是他又說:「如果我到時沒有找出其他線索的話,隨
便你用一個罪名逮捕我吧,擅闖現場或妨礙公務什麼的,拜託你了!」
可能是怕簡詭下一秒就要跪下來了,志翔幾乎要伸出雙手扶住簡詭,「好啦,我知道了!
淑琴在電話裡也說你一定有方法可以找出湘茹她們……我就先相信你好了,不過到時你不
能帶相機或手機進去,而且我要全程陪在你旁邊,以防你偷拿走什麼物品。」
「沒問題。」簡詭想著,自己所需要的只有紙跟筆而已。
志翔看一下手錶,說:「在下午的搜查會議之前還有幾個小時,我現在就載你過去吧,如
何?」
「那是再好不過了!」
「我的車在警局前面而已,不過我建議你別抱太大希望喔。」志翔拿出車鑰匙,嘆了口氣
說:「這一點還沒有對媒體或任何家屬說過,我建議你也最好不要說出去。」
「什麼?」
「我們發現的李湘茹皮包上面,也濺滿了血跡,DNA比對已經出來了,的確是她的血跡,
所以說……」
簡詭馬上切斷志翔的話,說:「還沒發現屍體前,就都還有希望,我都是這樣想的。」
「等你到了現場,找到線索後再說這句話也不遲。」志翔帶著簡詭往車子走去。
嫌犯居住的地點隱匿在市區的公寓中,這種公寓比起淑琴她們所租的學生公寓還小還窄,
整體衛生環境髒亂不堪,簡詭本來想不可能會有人居住在這種地方呢。
志翔先跟房東拿了房間鑰匙後,大搖大擺地往上走,一邊說明:「因為這個地點還沒有對
媒體曝光,而且該拿的證據也都拿了,所以已經沒有在管制了,頂多把門上鎖而已,不過
我們也跟房東說,那間房間先不要租給任何人。」
一打開房門,可能是經過整理,整間房間可以說是空蕩蕩的,除了基本的傢俱外,私人物
品幾乎全被警方搜刮一空。
「怎樣?看到這幅景象,有線索了?」志翔靠在牆上,等著看簡詭發揮。
簡詭拿出紙筆,靠到了餐桌上。
還站在門口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
而身在房中時,他的右手已經在抽動著,傳達著作畫的慾望。
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保證絕對不會是好事,自己的右手,只會畫出黑暗的事實。
原子筆的筆尖在紙張上簌簌作響,連志翔也忍不住懷疑他到底在幹嘛:「你在記筆記嗎?
還是在畫畫?」
要簡單畫出這房間想傳達給簡詭的訊息,兩分鐘就足夠了。
簡詭看著畫出來的作品,冷冷地說:「警方現在有考慮過共犯的可能性嗎?」
「共犯?」
「嗯,除了被你們逮捕的那一個人之外,還有另一個共犯,你們應該在這間屋子裡發現了
七名女子的物品吧?你們已經逮捕的那一個殺了兩個人,而另一個還沒落網的,殺了五個
人……另一個人的危險程度更高,他才是你們要追查的目標。」
「等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發現了七名受害者的物品?」志翔會這樣反問,代表
簡詭說的是事實,從現場的衣物、證件來判斷,的確是七名受害者。
志翔將頭探到餐桌上,看到了簡詭剛剛畫出的東西。
在紙上,畫著這個房間,正中央站著兩個人影,一大一小,小的人影手上延伸出兩個球狀
物,大的人影則是五個……這幅畫給志翔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兩個人手上正提著人頭。
而小人影的周遭,還畫上了許多直的粗線條,像是監獄一樣,簡詭馬上就判斷出這幅畫想
表達的意思。
被逮捕的男子殺了兩名受害者,而另一名危險程度較大的犯人殺了五名,而且還逍遙法外
。
「雖然這不算是正式的證據,但是你們的搜查方向應該要認真找出另一名共犯,要在他下
次下手之前快點逮住他才行……」同時,簡詭發現這幅畫中似乎少畫了什麼。
畫上沒有血跡、沒有屍體、沒有斷肢,只有象徵性的七顆人頭。
簡詭問:「在這房間中,只有在受害者的物品上找出血跡嗎?地板跟牆壁上都沒有嗎?」
「檢驗過了,沒有。」志翔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受害者都是在另一個地點遇害的,
被逮捕的嫌犯只是把她們的物品帶過來這裡,運氣不好被看見罷了……我們正在努力追查
第一案發地點,只要找到那個地方,相信就可以找到屍體,至於共犯……我會在下午的搜
查會議上提出來的。」
「你相信我說的話嗎?」簡詭徵詢意見似地問道。
「你剛剛畫出了警方的搜查機密,七個人,這真的嚇到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
就當你是瞎猜的吧,但我想你應該可以相信。」
「謝謝你。」簡詭致禮。
志翔載簡詭回到宇光大學,簡詭原本想先打給淑琴說一下進度,不過今天所得知的基本上
都是壞消息,不如先不要說算了。
那七顆人頭,所代表的就是受害者們都不在人世上了吧。
明天再約淑琴出來吧,簡詭心中這麼想著,然後決定先去學校餐廳吃吃口味過重的午餐料
理。
說不出時間,只知道現在大概是深夜。
手機響了,眨了眨眼睛看向刺眼的螢幕,簡詭看到號碼,是淑琴打來的,如果不是非常重
要的事,應該不會現在打電話來吧。
「什麼事嗎?」簡詭揉揉眼睛,「有湘茹的消息了?」
「……」
簡詭沒有聽到對方說話,但他聽到了某種沉重、急湊的呼吸聲。
右手抽動了一下。
簡詭從床上坐了起來,腦袋像被潑了冷水一樣清醒過來:「你是誰?」
他將手機交到左手,而右手抄過原子筆後,他已經憑感覺在便條紙上自動作畫。
出事了,電話那邊一定出事了,不然不可能畫的出東西來。
「你想要幾份呢?」一個沙啞的男性聲音。
「什麼幾份?」
那沙啞的男聲急促地喘氣,簡詭仿佛能感受到他骯髒的氣息穿過話筒:「你想要把她分成
幾份呢?切成幾截呢?」
「你傷害了她?」
「不只,不只這樣,你猜猜看,猜猜看,你想要幾份呢?要切成幾片才夠呢?」
簡詭受不了這種對話,同時,他已經看到右手完成的畫。
一個四分五裂的女性人形。
「她最好平安無事,不然你就死定了。」
「我等著你,你來找找看我吧,怎樣?來找找看吧。」
簡詭用力掛斷電話,他先站起來,在房間中走了兩圈,倒了一杯冷水喝掉,然後在心中不
斷叫自己冷靜。
冷靜、冷靜,之前還遇過比這誇張的事情吧。
這王八蛋,他如果盯上了湘茹,怎麼可能不會注意到淑琴?
要先通知那個警察,然後再趕過去淑琴的公寓,要快點。
簡詭馬上撥了志翔的電話,對方可能還沒睡,背景傳來一堆男人的吵雜聲。
「唐警官,你睡了嗎?」
「噢,還沒啊,我人還在局裡。」
「淑琴出事了,你能趕去她的住處嗎?」
「發生了什麼事?」
簡詭把剛剛那通電話內容簡要地講給志翔聽,志翔聽完馬上說:「我十分鐘後就會到,你
呢?」
「我也會馬上過去,在那邊見。」
說完電話後,簡詭馬上換好了外出服,出門跨上摩托車,憑著記憶直奔那棟公寓。
抵達時,已經看到志翔的車停在樓下了,簡詭三步併兩步的跨上階梯,衝上淑琴所居住的
樓層,只見志翔站在房門口,對著氣喘吁吁的簡詭搖了搖頭。
是什麼?發現屍體了嗎?還是?
「裡面沒有人,我們來晚了。」志翔說,一邊搖了一下門:「門被很巧妙的破壞了,可能
沒有發出聲響吧,房間裡面沒有很混亂,雖然有一點打鬥的痕跡,但是……」
沒等他說完,簡詭推開志翔,搶一步進入了房間裡。
的確,房間裡的擺設跟昨天來時差不多,只有在一小角有著打鬥過的混亂痕跡。
「鄰居應該有聽到什麼聲音吧。」簡詭轉身,跑到對面的住戶門口,用力敲起門來。
一個長著一張大臉的女學生慢慢打開門,懦懦地探頭出來。
「妳剛剛有聽到對面傳來什麼聲音嗎?或是任何不尋常的地方?」簡詭問。
「嗯……那個好像有被一個聲音吵醒。」
「到底有沒有!」簡詭厲聲問道,嚇得女學生全身發抖:「是有聲音啦,有好像發出打架
的聲音,可是只有一下下而已,我以為是男女朋友吵架……」
「就這樣?那聲音持續了多久?」
「大概……十幾秒而已吧。」
「什麼時候發生的?」
「我記不太清楚了……可能一個小時以前了……」
簡詭嘆了口氣,如果被聲音吵醒就馬上報警的話,也許還來的及,但是公寓的每個住戶都
選擇把自己鎖在家裡。
回到淑琴的房間裡,看來志翔已經對房間做過簡單的搜查了,他說:「沒有找到淑琴的手
機或是血跡,床鋪上面也是一片混亂,看來犯人是偷偷破壞鎖進入房間,打算將淑琴強制
帶走,淑琴雖然有反抗,不過看來沒兩三下就被制伏了。」
簡詭頹喪地坐了下來,犯人一個小時前來過,而自己是在十五分鐘前接到那通電話,也就
是說犯人已經將淑琴帶回藏身處後,才打電話過來的。
有辦法追蹤電話的位置嗎?不,犯人不是笨蛋,只要把手機破壞或是隨便丟棄,根本無法
追蹤。
等一下,簡詭想到了一個不尋常的地方:「唐警官,除了湘茹之外,其他六名被害者的身
份,有查出來了嗎?」
「嗯,她們的證件都在現場,所以都查出來了,不過現場反而找不到她們的手機。」
「其他的被害者失蹤的情形,有在家中被強制擄走的嗎?」
「……沒有,家屬說都是外出後才失蹤的。」
「那麼,為什麼這次例外?他跑過來強制把淑琴擄走?」
「……犯人急了,他知道這個女孩在追查真相。」
「又或者,之前負責擄人的都是已經被逮捕的那傢伙,而現在只剩下他單獨作案了,他比
較喜歡闖入目標的家裡,還打給被害者的朋友,給他們施加壓力……」想到剛剛那通電話
,簡詭忍不住咬緊嘴唇。
淑琴現在還活著嗎?那幅畫代表的,是她已經被殺害了嗎?
「這樣的話,犯人就終於露出了破綻。」志翔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雖然公寓內的
監視器都是假的,不過我們會調閱路口監視器,以這棟公寓為起點,如果他是開車的話,
就一定抓的到他。」
之前因為無法確定被害者遭擄走的地點,所以才無法確立搜查地區,現在就不一樣了,剩
下的那名犯人選擇主動下手,這就讓警方可以循線追查了。
志翔已經開始跟搜查總部的人通話,應該會馬上派人手調閱路口監視器,找出可疑車輛然
後一個個追查到終點,也就是犯人的藏身處。
「現在都深夜幾點了,路上根本沒幾台車吧?對,馬上加派人手,一小時之內一定可以查
出來的!」志翔對著手機下達命令,因為如果再晚一步,就給了犯人轉移藏身處的機會。
「等等吧,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的。」志翔坐在簡詭的對面,他打量著簡詭的手:「你,
是不是可以畫出奇怪的東西?」
意識到志翔的視線,簡詭不自然地挪了一下右手,「嗯,你指什麼?」
「今天上午你在嫌犯住所畫出來的畫,真的很詭異,不是嗎?」志翔說:「你的手可以畫
出不尋常的東西吧?該怎麼說呢……陰陽手,對嗎?」
陰陽手啊……簡詭笑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該說是可笑嗎?或是諷刺?
見簡詭笑而不答,志翔也沒有再問下去,他們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等待著手機響起。
半小時後,志翔的手機響了,看來終於有重大消息了:「找到了嗎?三十分鐘至四十五分
鐘的車程……有嗎?好好,先派一組人過去吧,我馬上就會到了。」
志翔收起手機,說:「離這邊三十五分鐘車程左右的地方,過濾出一台車,找到一個可疑
地點了,要一起去嗎?」
「當然了。」簡詭站起身來。
果然,那是一幢跟另一名嫌犯租的公寓十分類似的窄小公寓,只是這邊的環境似乎更為低
下,讓人聯想到毒蟲跟遊民的聚集地。
一輛警車已經停在門口了,志翔下車後,兩名員警對志翔行了個禮。
犯人就藏在這棟公寓中嗎?淑琴跟其他被害者也都在裡面吧……
志翔對員警問:「情況如何了?」
「剛剛已經對住戶進行過探訪了,沒有可疑之處。」
「有進到他們屋內做搜查嗎?」
「在沒有命令下來之前還不能那樣做,長官。」
「沒有看起來很可疑的住戶?」
「……」兩名員警互視一眼,他們可能要表達的是「其實每個住戶看起來都很可疑」,而
且又是這種時間點,被警察吵醒應該不好過吧。
志翔轉過頭:「簡詭老師,你……」
但是簡詭的手已經在車上開始作畫了。
從車子停在公寓門口開始,簡詭的右手就已經感應到了。
沒花幾分鐘,一幅畫完成了。
志翔拿過畫,跟另外兩名員警一起觀看。紙上畫出公寓的外觀,而在某一間住戶的窗戶上
,竟伸出了許多看起來像是四肢的物體,那些手腳描繪的非常纖細,一看就是屬於女性的
,那些女性的肢體往外伸展,卻又異常扭曲,反而像藤蔓。
「唐警官,我想就在那邊。」簡詭甩了甩右手,「要快……」
這點不用簡詭提醒了,志翔馬上比對公寓的位置,問兩名員警:「在那一層樓的這個位置
,你們有訪查嗎?」
「是,有的。」
「住戶是怎樣的人?」
員警邊看著筆記說道:「穿著汗衫跟短褲的男人,可能是因為今晚太熱了,他滿頭大汗,
不過說話蠻有禮貌的,雖然說聲音有點那個……」
「獨特的沙啞嗎?」簡詭插嘴。
「嗯……可以這麼說。」
「那就是他了,不會錯的。」簡詭打開車門,「唐警官,我們快點上去吧,他剛剛看到了
警察,應該已經起了疑心。」
「走吧!」志翔帶著兩名員警,加上簡詭四個人一路跑上樓。
跑到畫中相對的位置後,志翔用了敲了敲門:「警察,請開門!」
門後沒有人回應,但是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
志翔又用力搥了一下門:「警察!趕快開門!」
「可能來不及了,撞門吧!」後面的員警說。
「你瘋了,這種門是撞不開的。」志翔指著兩個員警,下達命令:「你們兩個去外面看,
不要讓犯人從窗戶或是陽台跑了,知道嗎?」
「是!」兩名員警一受命,又跑下樓了。
這時,剛好隔壁的住戶已經探頭出來,是個消瘦的老頭子,他帶著怒氣質問:「都幾點了
,你們到底在吵什麼呀!」
「正好!」志翔推開老頭子,半個身子鑽入隔壁,對簡詭說:「我從陽台跳過去制服他,
如果犯人又想從門口逃走,你負責攔住他,可以嗎?」
簡詭只能點點頭,志翔的身影完全鑽入隔壁房間中,只剩那老頭按著腰部喊疼:「你們這
……幹嘛哪,是黑道來收錢嗎?好疼啊……」
正好相反,那傢伙可是警察呢。
此刻的簡詭,只能屏住呼吸,凝神注意著門後的動靜。
志翔可以成功從陽台跳過去嗎?如果他打不贏犯人呢?
如果等一下開門的是犯人,自己有辦法打贏他嗎?以前學的武術應該還派的上用場吧,可
是……如果犯人拿走志翔的槍怎麼辦?
更重要的是,淑琴在裡面嗎?還活著嗎?
門後似乎傳來了志翔的喊叫聲,啊,那是什麼,槍聲嗎?
沒錯,門後傳來了槍聲。
然後,寂靜了。
一陣腳步聲往門口傳來,然後是開鎖的聲音。
門打開,志翔站在門後。
他搖搖頭。
簡詭聞到裡面傳出的氣息,右手用力抽蓄著。
志翔張開了嘴巴,可是一下沒說出話來,「犯人死了,可是……」
可是什麼?到底可是什麼?
「幾分鐘前,她還活著的……」志翔的這句話道盡了一切。
我們還是晚了一步嗎,簡詭幾乎要跪倒在地。
在這個小房間的浴室中,發現了八具屍體,包含剛被殺害的淑琴。
當志翔從陽台闖入時,犯人正切割下她的頭部。
如果當時兩名員警有進入搜查的話,就不會發展成這樣了……
「你沒有錯,相反的,你幫忙抓到了這名兇手。」志翔說:「如果沒有你的畫,可能會有
第九名、第十名被害者,犯人早就盯上淑琴了,我們根本無法阻止。」
不,可以阻止的,犯人既然會選擇湘茹,那麼身為室友的淑琴,應該也是目標之一,如果
警方早就察覺出有共犯的話,就可以事先防範。
如果自己早點知道這件事,早點把真相畫出來的話,只要早一天,就可以阻止這件事……
淑琴跟湘茹的告別式,簡詭跟禹安一起參與了,她們為了好友的逝世而流淚,而簡詭為了
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心痛。
簡詭看到志翔帶著員警不斷跟家屬致歉,但是雙方都知道,彼此都沒有錯。
錯的是那些犯罪的人,錯的是把這座城市變的如此黑暗的人。
但對簡詭這種異數者而言,這起事件只是他們複雜人生的其中一個插曲。
在這座黑暗城市中,這只不過是開頭。
(2)畫中的暗黑之家
「好啦!今天的工作終於完成啦!」
許多男學生們擦著汗,一副已經筋疲力盡的樣子,靠坐在教室各處,禹安跟其他幾個女學
生幫忙發著運動飲料,一邊說:「辛苦你們啦,來,飲料給你。」
今天宇光大學美術系上有一項重大工程,那就是要把新的繪畫跟雕刻作品幫忙擺設至系大
樓的各處,倒楣的男學生們當然是主要戰力,雖然女學生們還是多少有出點力,但還是在
旁邊加油的份居多。
男學生們接過老師出錢買的運動飲料,打開蓋子咕嚕嚕地灌了起來,還有不少人在抱怨著
:「天啊,那些畫就算了,還有那些石雕是怎麼回事?雕像也就算了,系主任決定要把那
些東西擺在五樓又是怎麼回事?那麼辛苦只有一瓶運動飲料又是怎麼回事?」
好像總有說不完的「怎麼回事」呢,禹安跟其他同學都因為這逗趣的發言而開懷大笑,藉
著笑聲一併把今天的辛苦也擺脫掉。
突然,有一個學生問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作品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
「我有問過老師,他說是一位民間人士捐贈給我們學校的。」其中一個人回答。
「可能是大富翁吧。」
「一般人家中不會有這麼多藝術品吧。」
「今天雖然累,不過這樣一搞後,我們系大樓好像變成美術館一樣耶。」
雖然今天所搬運的美術品都是沒有看過的作品,也不知道創作者是誰,但還是看的出來其
水準之高,如果現在走到走廊上,便會看到滿滿的繪畫作品,當中油畫、版畫等作品都有
,走下樓梯,更會看到在樓梯間擺了一個動作美妙的雕像,還有許多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拼
湊成的藝術品,就連一樓入口處也像門神般擺了兩個原本就是一組,動作相對的石雕。
仿佛在向其他學生宣告著「這裡是美術的殿堂」喔。
系所的老師們最後也跑過來感謝所有同學的努力後,今天的工程就算結束了。
禹安收拾東西時,薇蓉跟李墨跑來問她要不要去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夜市吃晚餐,薇蓉跟李
墨一樣是美術系的學生,更是禹安在宿舍的室友。
三人的外表各有各的特色,禹安留著短髮,身高雖然不到一百五十,但可愛嬌小的印象深
深印在每個同學的心裡。
薇容則有一頭長髮,氣質上像是國樂團裡那種一舉一動都相當優雅的美女,不過她本人聽
到這種評價倒是會臉紅起來,因為她私底下倒也沒什麼氣質。
李墨在三人中是最高的,還有一雙媲美模特兒的長腿,人氣在系上很受歡迎。
要在深入的話,正是她們三個人一起跟簡詭經歷了之前的恐怖校園事件,雖然那起事件之
後宿舍變的風聲鶴唳,不過最後她們還是決定繼續住在宿舍中,同寢室的還有一名叫做小
零的學妹。
「我收一下東西就好,你們先在樓下等我吧。」禹安這樣說道。
但是當禹安收拾好東西,往下走到二樓時,發現薇蓉跟李墨站在樓梯口,兩人似乎專注地
看著某張畫。
「怎麼啦?不是說先到樓下等我嗎?」禹安站到兩人身邊。
李墨伸出手,指著走廊上的一幅畫,問:「等一下,妳先看看這幅畫。」
那是一幅長寬都約一公尺的畫,在今天運進來的畫作中,算是相當大的一幅。
從外觀來看,應該是一幅油畫,但這並不是重點,禹安看到這張畫的第一眼,就知道李墨
要她注意哪裡了。
這張畫上的人物,正散發出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詭異感。
畫中畫的是一張全家福,但是畫面所給人的感覺並沒有全家團圓和樂融融的氣息,背景是
簡陋的客廳,可以看到沙發跟餐桌,父親跟母親一左一右站在兩側,中間站著一位看起來
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整張畫的配色,從背景到每個人物,都是以灰色為主的憂鬱色調,畫中的三個人穿著類似
現代的服裝,父親穿著藍色襯衫跟卡其褲,母親則套著圍裙,中間的小女孩則穿著像是外
國洋娃娃穿的紅色洋裝,十分復古。
更奇怪的在於他們三人的表情,除了面無表情外,三人的臉孔就像是同個模子印上去一樣
,死灰空洞,五官細節都一模一樣,禹安甚至懷疑,這其實不是一張全家福,而是孿生的
三胞胎。
這張臉孔,放在父親臉上,像是一個為了生計而苦,未來毫無希望的男子。
放到母親臉上,又像是被丈夫拋棄,被家庭背叛的女子。
放到那個小女孩臉上,則像是遭受過慘痛事故,純真受到汙染,沒人能夠倚靠的可憐孩子
。
這張臉孔,所傳達出的感覺就是悲傷跟黑暗。
如果要給這幅畫一個名字,禹安想……黑暗之家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畫面所表達出的感覺,正是家中發生著悲慘故事,在家人的假面背後隱藏著殘忍事實的黑
暗之家。
「怎麼會有這樣詭異的畫?」禹安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誰發問。
薇蓉說:「看著這幅畫,妳們沒有想到他嗎?」
「他?」
「嗯,感覺很像他畫的作品,你們不覺得嗎?」
禹安頭腦想了一下,終於知道薇蓉指的是誰,「你是說簡詭老師嗎?」
「很有他的畫風呢。」
「有可能,他不是有很多作品在國外流傳嗎?說不定經過轉手之後,結果又回到學校來了
。」李墨也說。
「簡詭老師看到這幅畫後,應該也會嚇到吧。」
雖然她們兩人已經認為這幅畫應該是簡詭畫的無誤了,但是禹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簡詭畫的作品,有另一種味道。
而這幅畫,感覺還多了另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黑暗。
「走吧,去夜市吃晚飯囉!」李墨拉過禹安的手,囔囔著肚子已經好餓了。
這幅畫的事情也暫時被三人拋到腦後,現在填飽肚子對她們來說才是第一優先任務。
晚餐時間夜市裡面總是人擠人的盛況,三人在裡面奮戰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在一家義大
利式餐廳吃完晚餐,要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這時進修部的學生們已經在校園
內忙進忙出,人潮跟白天時差不了多少。
但禹安注意到,有一陣不尋常的光芒在系大樓前閃爍著。
那是什麼呢?禹安正想往大樓走過去看清楚,那個光芒已經朝她們逼近,並發出刺耳的鳴
笛聲。
那是一台救護車,當車子從三人身邊呼嘯而過時,三人都知道系上一定出事了。她們匆匆
趕往系大樓,大樓前方還聚集著不少人潮,禹安很快就看到認識的學弟坐在階梯上,她趕
忙過去問:「浩山,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啊,學姊……是妳們……」浩山緊張地搓著雙手,這種行為代表著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容彰他被撞到了。」
容彰是浩山的同學,兩人此刻還留在系上,應該是在找老師忙作品的事情吧。禹安又問:
「被什麼撞到了?說清楚一點。」
「被車子撞了,被進修部開車要來上課的學生撞到了。」
太可惡了,雖然說學校允許有車的學生可以開車進來,但是有嚴格的時速限制,對方當時
到底是開多快啊!
可能是從禹安臉上的憤怒神情判斷出她的想法,浩山又說:「不是啦,不是對方的錯,是
容彰他……突然從大樓裡衝出去,直接跑到車子前面,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這樣撞上
了。」
李墨問:「從系大樓衝出去?為什麼?」
浩山試著解釋當時的狀況:「當時我們已經找完老師了,正要回去,可是容彰說他要去二
樓看一個東西,所以我就在一樓等他下來,結果……他直接從樓梯上衝下來,往路面上直
接衝過去,他轉頭看我的時候,一邊喊著幾句話,揮手要我跟著他跑的樣子,可是才一下
的時間,他就被撞上了。」
「他對你說了什麼?」
「我只聽到一個字,」浩山臉上也是不太確定的表情,「應該是……畫吧。」
「畫?」
「對,應該不會有錯,他喊著畫,然後一邊揮手。」
畫,在二樓的畫?禹安直接聯想到那幅黑暗之家的畫,其他兩人也想到了,李墨跟薇容開
始私語:「該不會是那一幅吧?」「那幅讓人看了就覺得不舒服的全家福啊,應該是吧。
」
「沒人看到容彰在二樓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今天晚上在二樓的教室都沒有課程,所以二樓是完全沒有人的,沒有任何人看到
容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禹安嘆了口氣,心痛地問:「那容彰的狀況呢?」
「昏迷不醒,不知道有沒有內出血,總之先送到醫院去了。」
希望學弟可以平安無事,禹安雙手偷偷合十祈禱。
但是容彰到底看到了什麼?印象中,容彰是個做事穩重的學弟,不會因為一點的小事就亂
了陣腳,這樣的人會像倉皇逃命般逃出系大樓,甚至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車輛,怎麼說都是
非常不可思議的。
容彰一定目睹了非常可怕的畫面,才會有這種反應。
可怕的畫面……這幾個字跟那幅黑暗之家的畫聯想在一起,令禹安有股不安的預感。
「好了,上課時間快到了,各位同學先回去吧。」系上的人終於出來清場了:「受傷的同
學已經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了,相信不會有事情的,請不要影響警察作業喔。」
有幾個警察在現場拍照,還有一名警察在安撫一名正在哭泣的女學生,女學生還穿著上班
的服裝,一看就知道是進修部的學生,就是她撞到了容彰吧。
禹安原本想過去問她一些事情的,不過看到警察還在作業,便想先算了。
三人都抱著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宿舍,宿舍內交誼廳的學生們都靠在窗戶上,討論著:「救
護車是不是已經走啦?」「不過警察還在耶,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啦?」「聽說是有人被車
子撞到了。」
無視其他人的討論,三人回到房間後,都是往自己的床上一躺。
還有一個床位是空的,同寢室的學妹小零還沒有回來,禹安突然也擔心起她來了。
還好,十分鐘後,小零拎著飲料打開了房門,她一看到三位學姊,嘴巴就不停地說:「欸
欸,學姐,我剛剛遇到浩山,他說容彰出事了,他說他已經說給你們聽了,所以到底是出
了什麼事情?容彰他還好吧?好像去醫院了對不對?有沒有生命危險?要不要去看他?」
小零是跟浩山同屆的學生,小零並不是本名,她的名字中也沒有零這個字,之所以會叫小
零是因為許多人看到她的直接印象都是:「哇,長的真像凌波零!」
許多男生一看到小零就會直接被她萌倒,不過她的個性跟動畫中的凌波零可是完全相反,
是個活潑外向的開心果女孩。
若仔細看的話,更會發現小零的臉上有一大片植皮的痕跡,那是上次校園恐怖事件後留下
的傷痕,小零成了無辜的受害者,但是樂天的她並不在意這片傷痕。「就算有這片傷口,
我還是很可愛啊。」小零這麼說。
三個學姊踢了一下皮球之後,最後由猜拳猜輸的薇容把從浩山那邊聽到的內容再重複說給
小零聽,其他兩人在旁邊補充。
小零對那幅畫也有印象:「在二樓的畫,是不是指那幅呢?好像靈異照片般的那一張全家
福。」
「妳也對那幅畫有印象啊?」
「嗯,因為很像靈異照片啊。」
「容彰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啊?為什麼會嚇成那樣呢?」
有一個主意在禹安心裡逐漸成形,她跳下床,說道:「我要再去看一下那幅畫。」
李墨從床上探出頭來:「呃,妳確定嗎?不怕出事?」
「現在還有很多進修部的學生在校園裡,所以沒什麼好怕的。而且現在不去看,明天去上
課的時候也還是會看到的,說不定那邊會留下什麼線索。」
「妳一個人去很危險吧,我也去。」李墨也跳下床。
薇容則是把自己裹在棉被中,沒有要奉陪的意思了,小零則是打開電腦喝著飲料趕一份報
告,也沒有想要去的意思。
「早點回來喔。」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系大樓前的人潮已經散去,也不見警察的人影,大概該採取的蒐證都已經做完了吧,畢竟
警察在校園中待太久是很容易引發騷動的。
不知道警方有沒有對那幅畫採取蒐證?不,也許他們不會聯想到那幅畫也有問題吧。
因為二樓的教室沒有人上課的關係,整層樓都是暗的,這種情況倒是很少見。
禹安跟李墨兩人靠在一起,緩步走向二樓。
明明在校園中、還有三樓以上都還有很多學生在,可是不知道為何,兩人有一種只要踏上
二樓,就將陷入孤立無援處境的感覺。
二樓會吞噬掉她們兩個人。
但這種恐懼感跟她們之前的經驗相比,還差上一大截呢。
那幅畫就掛在樓梯口的旁邊,兩人一踏上二樓的地板,便轉向那幅畫,本來李墨想去開燈
以便看清楚那幅畫的,不過現在,她知道沒有那個必要了。
有個嬌小漆黑的人影,站在那幅畫的前面,禹安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傳來冰冷的視線。
那人影的形狀,就像畫中被夾在中間的那個小女孩,禹安能分辨出那洋裝的形狀,但是她
不知道為何那個女孩會站在那邊,她不是應該存在於畫中的嗎?
那女孩正在盯著她們。
不能往前,不能靠近那個女孩啊,身為動物的直覺這麼告訴她們,如果接觸到她,就會發
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快點逃跑吧!快逃啊!
容彰是不是也看到了這樣的畫面,所以才逃了出去?還是,他往前接觸了那個女孩?
禹安嚥下一口唾液,小聲地對身邊的李墨說:「我們慢慢往後,退回樓梯上吧。」
「……好。」李墨低聲答道,幾乎聽不到聲音。
兩人有默契地一起抬起腳,往後退去,兩人不敢直接轉身,深怕對方會直接衝上來。
當腳踩到階梯時,禹安還差點踩空,差一點就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禹安心裡直打冷顫
。
退,慢慢往後退,兩人在樓梯上往後退時,更怕那小女孩的身影會出現在樓梯口,追著她
們而來。
還好,這一幕沒有出現,兩人平安地回到了大樓外面。
從樓下再看二樓,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這個視野也看不到二樓的那幅畫。
「待會要下樓的學生,應該不會有事吧?」李墨吶吶地問。
「他們人多,應該不會怎樣,容彰只有一個人,而我們只有兩個人,所以她才會選……」
禹安說到一半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她?她是誰?她想幹嘛?這些根本沒有頭緒啊。
禹安拉著李墨,往籃球場走去:「我想先打個電話。」
來到人多熱鬧的籃球場,許多男孩子看到禹安跟李墨出現在場邊,打起球來更帶勁了。
這裡陽氣這麼興盛,「她」應該不會追來了吧?禹安拿出手機,撥給了那個人。
「禹安嗎?」對方接通電話後問。
「是,簡詭老師,你現在有空嗎?」禹安說。
「有什麼事嗎?」
「想請問你能到學校一趟嗎?」
「我現在不在市區裡面耶,我人在北部。」簡詭那邊傳來許多人說話的聲音,是正在參加
什麼活動吧?簡詭並不是會外出取材的人,在國內也不知名,不過一些國內外的獵奇繪畫
展出時,簡詭總搖身一變成為貴賓。近期在北部正有一場這種展出,簡詭應該受邀參加了
吧。
「啊,有打擾到你嗎?」
「沒有沒有,請繼續說吧。」
「系上今天接收了一批作品,其中有一幅畫……想請問是不是你的作品。」
「喔?為什麼會認為是我的作品?」
「因為畫風很獨特……有點黑暗跟憂鬱,而且……出事了。」禹安慎重地說。
聽到最後幾個字,聽得出來簡詭的語氣也變了,他開始注意這件事了:「那是幅怎樣的畫
?」
禹安將畫上的人物跟背景簡單敘述一遍,簡詭聽完後,篤定地說:「我想那不是我的作品
。」
「老師你確定嗎?」
「我很少用油畫,幾乎從來不用,除非有客戶用高價委託我用這種方式做畫,再來,一公
尺的長寬度對我來說太大了,我從沒有畫過這麼大的畫,所以我很確定。」
「那麼這幅畫……」
「不管那幅畫是誰畫的,反正一定有問題,妳們先離那幅畫遠一點,我會打電話回系上,
看能不能先把那幅畫收起來,等我回去後再處理。」簡詭那可有可無的職位正是掛在美術
系上的。
「好的,知道了,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裡的展出還有兩天,不過我盡可能明天晚上就趕回去。」
「謝謝你。」
簡詭答應要回來,讓禹安跟李墨吃了一顆定心丸,李墨說:「走,把這好消息告訴給薇容
跟小零知道吧。」
但是兩人回到房間時,卻只看到小零慘白著臉坐在床上,眼眶卻微微泛紅。
還沒等小零說出口,兩人就先猜到了發生什麼事。
「剛剛班上有簡訊通知,容彰的情況不樂觀,一直昏迷,好像有顱內出血……」
禹安感覺又回到了剛剛漆黑的走廊上,站在畫前的小女孩似乎在對她們得意地大笑。
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可以感受到整個系上的氣氛像蓋上一層陰霾,系主任跟許多學弟
妹整個上午不見人影,可能是去容彰所住的醫院探視了。
問起容彰的狀況,系助理只說:「還在搶救呢,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最近這段時間真是學校的黑暗期。
不久前,才有別系的兩位女同學因為變態殺手而被殺害,而現在又一個學弟因為不明的原
因而撞車命危,但兩位都是禹安所認識的朋友。
簡詭打的電話果然馬上就有效了,兩個系上的工讀生一大早就準備要把那幅畫拿下來,送
回倉庫中。
禹安決定要看那幅畫最後一眼。
當她來到二樓時,工讀生已經把畫取下來,正把它靠到牆壁上,禹安一看到那幅畫,整個
人像凍結般無法動彈。
明明昨天那小女孩的人影如此虛幻,禹安都不懷疑那是幻覺了,但是此刻,禹安卻懷疑自
己看到的景象是幻覺,卻偏偏如此真實。
在畫中,只剩下一左一右的父親與母親,中間的小女孩卻消失了,直接露出了客廳後的餐
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在拿這幅畫時,本來就是這樣嗎?」禹安問。
「對啊,應該吧。」一個工讀生說。
另一個工讀生也說:「之前沒注意過這幅畫呢,應該本來就是這樣吧。」
看來他們兩人之前都沒有看過這幅畫,認為現在畫中只剩兩個人是理所當然的。
才怪,本來的那個小女孩呢?那個昨天晚上還站在走廊上的女孩呢?
這代表……她沒有回到畫中嗎?那麼她在哪裡?她為什麼可以離開畫作?
禹安盯著在畫中的那對父母,心裡忍不住抱怨起來,喂,你們做父母的應該要把小孩管好
吧,現在她又跑出畫外了,等一下又出事了怎麼辦?
雖然嘴裡不說,但禹安很清楚,那個女孩可能就藏在大樓中,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件事情,必須趕快告訴薇容跟李墨,還有簡詭也要。
一邊想著,禹安已經拿出手機。
跟簡詭說完畫上的異樣後,簡詭先提出了一個要求:「妳能馬上用手機幫我拍下那張畫的
樣子嗎?然後用電子信箱寄給我。」
剛好兩個工讀生才正要把畫包起來而已,禹安馬上制止他們,用手機拍下畫的正面照,禹
安操作完手機後說:「好了,我已經寄過去了喔。」
工讀生們此時已經將畫用布包起來,往一樓的倉庫搬過去。
禹安目送兩人的背影,問:「老師,你之所以需要這幅畫的照片,是不是有一點頭緒了呢
?」
「嗯,大概吧,昨天我問了一下在這裡的其他畫家,找到一個可能畫這幅畫的人。」
「真的嗎?」
「他說他要看過照片後才能確定,不過我想八九不離十,總之,你們那邊要自己小心點,
懂嗎?」
「我們知道的,放心。」禹安答應道。
掛上電話後,簡詭馬上打開筆記型電腦,利用飯店的無線網路聯結上電子信箱,果然看到
了那張照片。
的確,是一張散發著不祥預兆的畫啊,畫中的兩人,都好像死了一樣,就像拿支架把屍體
架著在拍照一樣,原本在畫中的小女孩,臉色應該也是如此吧。
簡詭馬上打出一通電話:「喂,我收到照片了,你可以馬上過來我房間嗎?」
通話的對象,正是有可能是這幅畫作者的畫家,也是受邀來參加畫展的台灣獵奇畫家,跟
簡詭住在同一間飯店。
簡詭昨天晚上問遍了每一個人,終於有一個說「幾十年前我好像畫過這樣一幅奇怪的畫」
,簡詭問這幅畫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時,對方露出詭異的笑容,說:「我畫的那幅畫啊,從
頭到尾都有問題呢,打從客戶委託我畫的時候,就有問題了。」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對方堅持要看過那幅畫的照片後,才能確認是否是他的作
品,所以簡詭才需要禹安把照片寄給他。
十分鐘後,房間的門鈴響了,簡詭打開門讓一個蓄著山羊鬍、帶著圓框眼鏡,有點年紀的
男子進來,並直接指著書桌上放的筆記型電腦,說:「在桌面上,你確認一下吧。」
男子兩手撐在書桌上,凝神看著電腦螢幕,「啊」了一聲。
「夜朗,怎麼樣?」
名叫夜朗的畫家點點頭,驚嘆地說:「雖然經過幾十年了,但我還記得這幅畫,不過我畫
的版本是中間還有個小女孩啊……」
「沒錯,那個小女孩今天早上消失了。」
「唉呀,果然如此。」夜朗搖了搖頭,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當初畫她的時候,果然不
該這麼做嗎……」
簡詭坐下來,問:「這幅畫到底有什麼故事?」
夜朗也坐到了椅子上,隨手打開了飯店房間內附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潤喉後,這才說:
「你的學生,以為這是一張全家福,對吧?」
「沒錯,光是聽她敘述,我也認為這是一張全家福。」
「不過,這是錯的,那個女孩子,只是玩具……雖說她是領養的女兒,他們也可以說是一
個『家庭』沒錯,但按實說,這女孩只是這對男女的玩具,這是一個畸形的黑暗之家。」
夜朗突然從懷中拿出香菸,問:「可以嗎?」
簡詭揮了揮手,夜朗點起菸,緩緩吸了一大口,這家飯店沒有在房中禁菸的規定。
菸幕擋住了夜朗的臉,他的聲音透過菸絲傳來:「當我為他們作畫時,我還不知道這點,
這些都是後來他們的鄰居跟我說的。先說說他們委託我作畫時的情形吧,男主人要求我畫
一張全家福,不過當時只有他跟女主人兩個在場,他們給我看女兒的照片,想請我把他們
的女兒也畫進去。」
「你應該也猜的到,當時那個女孩已經去世了,我本來認為這對男女是太愛自己女兒,才
這樣委託的,不過後來我發現我錯了,男主人竟然拿出一個東西,要求我在畫小女孩時,
混入顏料之中,那是一堆黑色的粉末,可是當中帶有不少奇怪的顆粒……」
夜朗說著一邊觀察簡詭的神情,不過簡詭神色相當鎮定,畢竟駭人聽聞的事情已經聽過不
少了。
「我摸著那粉末的時候,馬上知道那是骨灰,是那個女孩的骨灰。我不敢問男人為什麼要
這麼做,要嘛是太過病態的父愛,不然他就是單純的有病,後來我問過鄰居了,才知道為
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簡詭終於開口發問:「為什麼?」
夜朗呵呵笑了:「我有說過那女孩只是那對男女的玩具吧?沒錯,他們在家中只會對女孩
進行一堆殘酷的遊戲,鄰居們雖然只有聽到聲音,不過也大致想像的出那種畫面,那女孩
不只一次全身傷痕的跑到馬路上求救,不過很快就被狂奔出來的男人給抓回家裡,沒有人
敢出手,也沒人敢報警,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一家他媽的有病,那女孩不是第一個玩具,之
前就有過前例了,有人報警就會換他家倒楣。」
簡詭已經可以大致猜到接下來的發展:「女孩是怎麼死的?」
「自殺,她跑出馬路,在男人把她抓回去之前,直接跑去撞車。」夜朗右手比了一個爆炸
的動作,「所以男人才要我把骨灰也加入顏料裡,他們不甘心,不甘心他們的玩具就這樣
輕易的死了,逃脫他們了,他們要她死後還在畫中接受著他們的控制,被夾在中間變成傀
儡,永遠不能脫離這個黑暗之家。」
聽完這段故事,簡詭也知道禹安她們所見情況的真相了。
那女孩,想趁晚上沒人的時候離開畫,但是第一次被容彰看見了,引發一陣騷動。
第二次,卻被禹安她們撞見了,不過接下來她就成功了,成功逃離那幅畫,畫上的父母終
究只是顏料,不像混雜了骨灰的她擁有自己的意識。
所以她正躲在學校某處吧?不過,為什麼這幅畫會到宇光大學的手上呢?
「她只喜歡躲起來。」夜朗將菸灰彈入咖啡杯中。
「什麼意思?」
「她只喜歡在家中躲起來,不讓那對男女找到,鄰居說,他最常聽到那對男女在家中翻箱
倒櫃,吼著『妳在哪裡?等我找到一定要剝了妳的皮!』這種話,最後女孩總會被找到…
…」
「不過,為什麼這幅畫會流傳到這所大學?」
「幾十年囉,那對父母也許早就死了,財產被一個個轉手,誰也說不清楚。」夜朗把菸蒂
丟入垃圾桶,問:「關於這幅畫的故事,還有想問的嗎?」
「……你知道他們的地址嗎?」
「哈,」夜朗推了推眼鏡:「雖然我只去過一次,不過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黑暗之家位在
台灣何處……這個地址就是台灣病態的代表。」
是台灣病態的代表,也是暗黑城市的縮影。
簡詭抄下夜朗所說的地址,雖然這麼多年來也不知道有沒有變動,但只能賭一賭了。
「很謝謝你。」簡詭說,一邊準備要開始收拾行李。
夜朗見狀,皺眉問道:「喂,你該不會是要現在就過去吧?」
「是啊。」
「這不太好吧,我跟你去好了。」
「嗄?你說什麼?」
「我說我跟你去好了。」夜朗拿出車鑰匙,在手中轉啊轉的,「你沒車吧?我記得你是坐
火車來北部的,我載你過去那邊吧,而且我也怕你找不到地方。」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就太好囉!」
「更重要的是啊……」夜朗說:「我可是好不容易在這次展出才見到大名鼎鼎的簡詭耶,
而且還說了這麼多話,你這麼快閃人可就不對了喔。」
坐上夜朗的車,夜朗果然還記得怎麼走,熟門熟路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地址已經顯得不
重要了。
抵達目的地時,簡詭被這房子嚇了一跳。
比想像中大,也比想像中陰森。
那是一幢有三層樓高的建築,在周遭的其他建築物也都是漂亮的大房子,不過這幢房子可
能因為年久沒住人的關係,顯得荒廢而陰暗。
「從這房子外觀來看,那對男女可能不在這邊了吧。」夜朗還是抽著菸,他走向對面的另
一幢房子,說:「等一下,我再去問一下鄰居好了。」
簡詭站在這棟房子前,已經可以感受到這棟房子所帶給他的恐懼。
右手正在抽蓄,又是同樣的感覺。
他馬上拿出筆跟便條紙,迅速開始描繪。
在夜朗回來之前,他已經將一幅畫畫好了,瞄了一眼後,很快知道了房子所隱藏的秘密。
「怎麼啦?你剛剛在忙什麼?」夜朗這時剛好回來,簡詭將便條紙收入口袋中。
「沒什麼,結果呢,鄰居說什麼?」
「他們說這棟房子的主人早在十九年前就死了,然後就一直空著,似乎也沒有人來整理,
就這樣成了廢墟十九年……」夜朗若有所思:「十九年,我想起來了,我來幫他們作畫的
時候,好像也是十九年前。也就是說,在那幅畫完成後不久,他們就死了……」
「你該不會想,是畫中的女孩,殺了他們吧?」
「嗯,我剛剛的確這麼想的。」夜朗熄掉菸蒂,丟到腳下踩了一踩,「不過那對男女都死
了,你來到這裡還想找些什麼嗎?」
「要進去了之後才知道囉。」
說的很簡單,但簡詭心裡知道,那對病態的男女雖然死了,但他們其實還留在房子裡……
簡詭剛剛所畫出的房子,在二樓的兩個窗口,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影,盯著他看啊。
簡詭推開虛掩的門,跟夜朗兩人一起踏入了黑暗之家。
簡詭試著打開電燈開關,幾聲扳開關的聲音之後,簡詭便放棄了:「這裡沒電,你上次來
的時候,知道他們女兒的房間在哪嗎?」
夜朗指了指地板,「再往前走,會有一個往地下室的階梯,當初他們就是在地下室讓我看
那女孩的照片跟衣服的。」
「他們讓女兒住在地下室?」
「不能說住,而是囚禁,那女孩平常都躲在地下室裡,有時也會找到機會躲在房子的其他
地方。」
依照夜朗的引導,兩人往地下室方向移動,走道各處都是蜘蛛網跟灰塵,還有不知道從哪
傳出的酸臭味。
「喂,簡詭。」
「呃?」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總覺得……」夜朗抬頭瞄了一下二樓:「樓上有腳步聲。」
「那不是錯覺。」
「不是錯覺?」
就連簡詭都聽到了,二樓傳來的腳步聲,而且是兩個人的聲音。
那是還留在房子裡的他們,正要下樓的聲音。
通往地下室的門沒有鎖,簡詭讓夜朗先進去後,反手把門鎖上了。
「幹嘛鎖門?」黑暗中,簡詭聽到夜朗這樣問。
「可以先擋一下他們。」簡詭已經因為緊張而開始喘氣了。
「他們是誰?」
「等等你就知道了,我們快點吧。」
地下室中伸手不見五指,兩人只得把手機拿出來照明,這個小空間內充滿著泥土跟木材的
臭味,還有撲面而來的大片蜘蛛網。
「你說快點,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找什麼啊。」夜朗說。
簡詭沒有說話,他很快找到了之前女孩生活的角落。
在地下室的角落裡,丟滿了女孩子穿的各式衣服,每件都已經髒破不堪,只勉強留下可以
稱為服裝的外型。
還有……一些紙張,簡詭用手機照近仔細看,然後將其中一張紙收進口袋裡。紙張已經很
脆落了,簡詭妥善地將這些紙放在口袋之中。
然後,兩人都聽到了門口的聲音。
有人在拽地下室門口的門,力道之大足夠讓門在幾十秒內徹底崩壞。
兩人馬上收起手機,夜朗戰戰兢兢問:「這總不是錯覺了吧?在上面的是誰?」
簡詭拉著夜朗躲在一根柱子後面,小聲說:「等對方下來之後,我們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
,衝上去,懂嗎?」
「你把我搞糊塗了,在上面的到底是誰?」
「那對父母……噓。」
碰,門徹底被破壞的聲音。
腳步聲在黑暗的地下室中顯得特別響亮,可以聽出是有兩個人交錯走下階梯的聲音。
然後,兩人聽到了一男一女的聲音。
「在哪裡?」
「別再躲了,快點出來。」
「快點滾出來,不然剝了妳的皮。」
「這次會小力一點,不會斷掉的。」
「快出來快出來快出來。」
簡詭能聽到夜朗低聲的自言自語:「這……沒錯,是他們的聲音,我永遠也忘不掉,他們
還沒死嗎?」
不,他們死了,留在房子裡的他們,是更可怕的東西。
簡詭拍拍夜朗的肩膀,示意等一下就一起往樓上衝,再一起衝出門口。
等著他們兩人的聲音越離越遠時,簡詭拔腿往階梯跑,夜朗就跟在後面。
同時,一男一女的聲音也爆吼:「原來妳在這裡!」「要去哪裡啊!」
快跑!不能停!
跑上階梯,跑向走道,衝出門口。
如果被那對男女逮掉,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他們已經不是人,而是執迷不悟的怨靈。
門口就在眼前!
簡詭沒有閒暇注意夜朗是不是還跟在後面,他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挺胸跳出門口,
呼吸著外面的空氣。
他聽到夜朗在後面摔了一跤的聲音,可能是跳出門口時太大力,跌倒了,至少有逃出來了
。
在屋內,傳來那對男女的憤怒大吼。
「又跑出去了!」「又要去死了嗎?小婊子!」
對那女孩的怨念還執迷不悟嗎?無法原諒女孩就這樣輕易的死了,而不是死在自己手上嗎
?
簡詭扶起夜朗:「有受傷嗎?」
「呃,我想應該沒有……」夜朗有點生氣地瞪了一下簡詭:「該死,你早就知道他們兩個
還在房子裡,對不對?」
簡詭不好意思地笑了:「能原諒我嗎?」
「唉,你是這一界大名鼎鼎的簡詭嘛,算了。」夜朗也笑了,他抬頭看著這棟還留著那對
男女怨念的屋子。「僅此一次,下次打死我也不要在進去這棟鬼屋子了。」
簡詭從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剛剛在地下室裡收起的紙張,問:「等一下你能直接載我到
宇光大學嗎?」
現在才看到那張紙真面目的夜朗,欽佩地說:「原來你是想這樣做啊,好吧,就不收你油
錢了。」
完全入夜後的宇光大學,當進修部的學生也都完全散去後,校園中沒有半個人。
這種氣氛,讓簡詭想起之前的那起事件。
簡詭跟禹安、薇容還有李墨正在系大樓的二樓,就是當時掛著那幅黑暗之家的地點。
那幅畫雖然早上被搬走了,但是現在貼上了一張圖畫紙。
那便是簡詭從地下室中找到的東西,在圖畫紙上,塗著不知道該算不算是繪畫的圖案。
簡詭想,應該是在地下室時女孩沒有任何畫具吧,因此她用泥土、木炭跟食物……可能還
有自己的血,畫出了自己理想中的景像。
泥土構成了大地,一些殘渣貼在上方,可能代表飛鳥,也可能代表某種生物,木炭畫成了
樹木,還有烏黑疑似鮮血的痕跡劃過泥土,成為大海或河流。
「來吧,出來吧。」簡詭對著空蕩的大樓輕聲說著:「可以出來囉,現在沒有人會傷害妳
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作品的存在,一個小人影從某間教室中探頭出來,慢步往簡詭一行人靠近
過來。
雖然人影全身烏黑,畢竟混在之中的只有骨灰,但仍能看得出來是小女孩的形體。
人影走到那張圖畫紙面前,抬頭仰望。
「你喜歡的世界,是長這樣吧?」簡詭溫柔地問。
女孩點點頭。
「妳可以進去沒關係喔,不過妳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簡詭問:「那兩個人……是妳殺
的嗎?」
女孩搖搖頭。
「我也相信不是,畢竟妳只喜歡躲起來嘛。」簡詭伸出手,手心向上,做出邀請的動作。
女孩也伸出手放到簡詭的手掌上,接觸那一瞬間,簡詭明白了一切。
躲起來,永遠不要被找到是最好的,這才是女孩永遠的歸宿。
在地下室時,她想永遠躲在地下室,或躲在自己繪畫的天地裡。
本來想,如果死了就可以永遠躲起來了。
但是他們卻將自己強制崁在那幅畫中……好想逃走,好想逃走。
可是他們每天都待在屋子裡,自己根本不能離開畫。
直到有一天,他們又領養了一個男孩。
但他們算錯了,因為這個男孩趁著他們睡著時親手殺死了他們,然後逃走了。
可是他們就算死了,還是出現在房子裡,每天每天都在找我。
我躲在畫裡,不敢出來。
有一天,有一堆人進到屋子裡,把我跟畫給包了起來。
然後過了好久、好久,自己就出現在這邊了。
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好多,找不到逃走的時間。
最後,晚上沒人的時候,終於逃走了,雖然嚇到了幾個人,但終於可以躲起來了。
自己躲在一個壞掉的椅子底下,雖然有好多人經過,可是大家都沒發現,真是太好了。
「不過妳還有擔心的事吧?」簡詭笑著說:「那個男生,到底有沒有事情,妳是不是很擔
心?」
女孩又點了一下頭。
「禹安,跟她說吧。」
「因為被妳嚇到而被撞到的男生啊,已經沒事了,在下午的時候醫生說已經搶救回來,剛
剛已經醒過來囉。」
簡詭說:「可以放心了吧?」
女孩好像害羞的笑了,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四人似乎可以感覺的到。
「回家吧。」簡詭輕輕說。
女孩的身體被吹散了,化成一道黑灰,慢慢飛入那張圖畫紙中。
只見紙上多了一個影子,穿著洋裝的黑影,就站在一棵樹下。
簡詭將圖畫紙再度妥善地摺好,收回口袋中,說:「這張紙我明天會拿到認識的寺廟,請
住持好好處理的……」
「應該可以成佛,或馬上投胎吧?」李墨問。
「對啊,生前受了這麼多苦,這樣應該不過份。」薇容也幫腔。
「好了啦,簡詭老師要請吃消夜嗎?」禹安提議。
「喂,這次為了這件事,差點連命都快丟了耶。」簡詭抗議。
在被三個女生拖往夜市時,他又想起了那個黑暗之家。
那對男女的怨靈,會持續留在屋中,一直尋找著早已經離開的女孩吧?
像這樣藏著殘酷隱情的黑暗之家,在每座城市裡,都一定還存在著的吧……
(3)音樂中的暗黑之聲
在車站月台邊,一個男學生接起了手機。
動作雖小,卻足以改變他的人生。
當然,他在接起電話前,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月台的環境吵雜,許多穿著跟他同樣款式制服的學生們聚成一團談話,區間車不停出入站
的聲響,許多雜音跟來來往往的上班族徹底遮蔽了這位男學生的身影。
那通電話裡的聲音,仿佛一陣奇妙的颶風,將男學生的心理防禦磚牆給徹底吹毀,並開啟
了他腦中的保險制閥,從SAFE調到了全自動連發。
就像子彈一樣,存在只是為了死亡。
在下班區間車入站時,男學生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跳下了鐵軌。
當站在月台上的人們發現彼此的臉上跟手機突然濺滿血跡時,他們才將頭抬起來,放聲尖
叫。
「現在開始,各組員請輪流報告。」
第一名刑警站起身來開始報告:「報告,以下為死者的手機關聯,經過訪查,十一名死者
的手機有五人為國內同一品牌,其餘六人皆為國外不同品牌,其手機購買商家皆不同,在
維修店家上也沒有關聯性……」
組長問:「電信業者方面呢?」
「十一人分別使用五家電信業者,也看不出關聯性。」
「下一位?」
「報告,以下是死者自殺地點的關連性,有三名是在車站,兩名在私人住所,四名在……
」
再下一個就是志翔了,他看著擺在桌上的文件,那是他今天所蒐集到的情報,但他覺得這
只是浪費紙張。
這個搜查小組是三天前成立的,總共有十二名刑警參與其中,以人數來說,算是少的了,
那是因為這案子不管是對上級,或是對媒體來說,都不是重點,所以能提供的支援也相當
有限。
這個案子沒有兇手,因為十一名死者都是自殺身亡,有八名死者還有多數目擊者作證的確
是自殺無虞,之所以會成立搜查小組,那是現在坐在最前面的組長,綽號「鐵雄」的袁友
雄組長所申請成立的。
這些死者唯一的共通點,就在於手機,他們都是接聽了某一通電話之後,才做出自殺行為
的。
那些來電都是來自同一號碼,這是這十一起案子唯一的共通點,也是搜查小組可以成立的
最大倚靠。
有人利用這組號碼,用某種方式讓死者自殺,這是袁組長的推測。
可能是威脅,或是利誘,甚至是一種組織活動。
袁組長在第一天召開會議時,就說過這種可能,當有自殺想法的人聚集在一起時,他們會
有很多種可怕的想法。
誰要先去死,該怎麼去死?他們都會討論,最後,可能用電話來決定。
由其中一人每天打一通電話,誰接到了,就馬上去死。
很荒謬的一種說法,但在這座城市,聽起來也不怎麼誇張。
「志翔,換你了。」袁組長說。
「啊,是的。」志祥拿起文件,站起身來:「以下是十一名死者的人際關係關聯圖,各位
手上都有拿到一份……每位死者間都沒有直接關聯,包含今天早上的那位學生,唯一有關
係的,是透過八個人際線之後才有關聯,個人認為相當薄弱,不構成證明,以上。」
志翔說完後重新坐回椅子上,旁邊的刑警站起來繼續報告,而他的腦袋也重新運轉,思考
關於這件案子的詳情。
關於每位死者所接到的電話,來電號碼讓人匪夷所思……
那甚至不能說是電話號碼,而是翻譯錯誤時會產生的一連串亂碼,已經求證於電信業者了
,他們說這種亂碼根本不能使用,除非有高超的駭客駭進系統修改號碼。
警方也試著回撥這串亂碼,當然無法撥通,但是每位死者的手機都有來電紀錄卻是鐵證如
山,而且都是接通後,才自殺的。
現在搜查重點應該是在於,那串亂碼的意義,跟電話內容到底說了什麼?死者們到底聽到
什麼?
電信業者表示,這些通話都沒有錄音檔,只有通話時間,而有些死者使用的智慧型手機應
該可以錄音所有通話,但在資料夾中卻完全找不到這些檔案。
只能靠自己查出來了。
但是接下來同伴的報告,證明這些線索都斷了頭。
「關於亂碼的號碼,今日求證於宇光大學的翻譯碼專家,他們皆毫無頭緒……」
「今日再度訪查目擊者們,沒人聽清楚死者接到的那通電話到底為何……」
會議告一段落後,袁組長再一一下達命令:「在明天集合前,我先預定搜查進度。」
「威助,調閱車站跟公共場所有拍到死者的任何影片,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跟死者接觸過
。」
「正偉,去每家電信業者那邊再調查一下,看死者的手機中是不是都有下載同一種APP什
麼的。」
「宣威,去市內其他大學問問看,不管是翻驛或是外文,問遍所有專家也要找出結果。」
「志翔,再對每個死者的人際關係做調查,包含社群網路、線上遊戲都要,他們很有可能
透過其他方式有所關聯。」
每位刑警一一回覆:「瞭解!」
每個人將今日的搜查報告寫完,交給袁組長後,今日的搜查會議就到此結束。
「喂,佑政!」志翔還在寫報告時,聽到袁組長叫住了一名年輕刑警。
袁組長手上拍著一份報告,說:「你的報告有問題喔,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咦,真的嗎?」佑政原本已經要離開會議室,這下又停了下來。
「算了……我等等自己改就好,你還好吧?你的臉色這幾天都不太對勁。」
「喔,還可以……」佑政的雙眼上都掛著黑眼圈,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
「先回家休息吧,可不要自殺的案子辦多了,自己也想不開囉。」
佑政低下頭,喃喃自語離開了會議室:「嗯,應該不會……」
總覺得他不太對勁,不過做這一行的,屍體跟鮮血見多了,難免會變的有點怪里怪氣的。
交完報告後,志翔走到停車場,腦子裡想著等一下該吃些什麼東西好。
還好這次不是媒體瘋狂報導的大案子,不然自己不是在外面找線索,就是被關在局裡寫報
告,不像現在可以下班回家。
跟上次那起案子比起來,現在的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話說回來,那起案子如果沒有簡詭,說不定破不了呢,雖然最後的景像……
那女學生剛被割下來放在浴缸上,眼皮還在抽蓄的頭,志翔永遠也忘不了。
但也是那幅畫面,給了志翔繼續當警察的勇氣。
如果自己不跳出來,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去。
在自己的車子旁邊,志翔看到了另一名刑警也打算要回去,那是比他資深一輩的威助,但
對方始終沒有擺過前輩的架子。
志翔主動開口問:「賢拜,要回去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不了,連下班都看到同事,吃飯的時候會聯想到血淋淋的屍體的。」威助笑著揮了揮手
,這是他個人的黑色幽默。
「好吧,明天見囉。」志翔將車鑰匙插入車門時,耳邊聽到了一個聲音,響亮且不尋常的
聲音。
這聲音威助也聽到了,兩人的眼睛一起看向發出聲音的地點,在某一格停車格中,突然出
現一支外殼肢體破碎手機。
是被人從高處丟下來的嗎?警局裡為什麼有人要把手機丟出來?
霎時,志翔覺得那支手機頗為眼熟。
當他抬起頭時,一個人影呼嘯墜落到旁邊的一台車上,志翔跟威助舉起手來擋住噴射出來
的車窗玻璃,有幾片玻璃似乎刺入了皮膚裡……但志翔已經將疼痛拋在腦後,他將手放下
來時,第一件事就是辨認摔下來的人到底是誰。
他的眼神跟佑政睜大的血眼對峙。
「看來我們今天暫時回不了家了,」威助已經拾起那支手機,螢幕竟然還亮著,「馬上就
要再開一次會了。」
不用問威助,志翔也知道上面顯示的一定是那支亂碼……這似乎也是手機摔下來後還沒壞
的真正意義,如果亂碼就是兇手的話,而他正在跟警方宣告,這次還是我幹的喔。
「所以下次什麼時候還會有那樣的展覽?我也很想去說。」
「老師你都自己跑過去參加,不告訴我們的喔。」
被禹安、薇蓉跟李墨這幾個學生圍攻的簡詭,一邊吸著學校餐廳內有點過酸的黑咖啡,無
辜地說:「每次都是主辦單位有通知我才會過去啊,我又不會主動過去湊熱鬧。」
黑暗之家事件過去之後,三人對於簡詭去北部參加的獵奇畫展有了濃厚的興趣,看了許多
介紹的照片之後,三人更是想去的不得了。
不過,那展期早在事件解決當天就跟著結束了,簡詭答應說:「如果還有下次,我會跟妳
們說啦,到時……妳們應該可以用助理的名義一起過去吧。」
「喂,要說話算話啊。」三人說。
簡詭哈哈一笑,眼角突然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學生餐廳。
是唐志翔,之前所認識的警察,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來找我嗎?
但他好像不是來找簡詭的,只是買了一杯咖啡之後,轉身似乎就要離開了。
「好啦,等一下妳們記得要去上課啊。」簡詭拿起還沒喝完的咖啡,追著志翔的身影跑了
出去。
留在餐廳裡的三人又不知道簡詭在搞什麼名堂了,李墨奇怪地說:「他又怎麼啦?」
「不知道,大概是又有什麼東西受到老師能力的吸引了吧。」禹安說。
在餐廳外面,簡詭剛好追到了志翔,他一個拍肩,問:「喂,唐警官,你怎麼在這裡?」
志翔轉過頭,很快認出了對方,且仍是加上了敬稱:「老師,原來是你啊。」
「像你這樣渾身殺氣的人突然出現在校園裡,可不太對勁吧,來我們學校有什麼事?該不
會是來查案吧?」
簡詭本來只是隨口一說,但志翔卻說道:「嗯,就是來查案的。」
「真的?」簡詭心頭一緊,直接聯想到上次的事件:「該不會是上次的事還沒解決吧?有
第三個共犯?」
「不,那起案子已經完全結束了,我們在現場徹底調查過了,沒有第三個共犯的可能性,
這次來是為了另一起案子……」志翔邊說,心裡邊盤算著,簡詭可以幫上忙嗎?
雖然不清楚簡詭骨子裡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是上次的案件,已經證明簡詭不是泛泛之輩,
他擁有某種詭異的能力,可以窺見案情的另一面……雖然不知道那能力具體是什麼,不過
值得一試。
「老師,我們找個地方邊坐邊說吧。」志翔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求你的幫忙。」
可能聽出了志翔的語氣並不單純,簡詭點點頭:「我盡量。」
兩人在校園中找了位置,這兩個一看就知道不是學生的人坐在一起引起不少學生的注目禮
,如果不知道志翔的警察身份的話,應該都以為對方是流氓吧。
「所以說,是來查什麼案子呢?」
志翔收拾情緒,緩緩說出手機自殺案的始末,包含昨天跳樓身亡的佑政,現在已經有十二
名死者了,而志翔之所以會出現在宇光大學校園的原因,因為有一名死者正是宇光大學的
學生。
「他在自己家裡割斷頸動脈,用的力道幾乎是要把整個脖子給截斷了……因為不是發生在
校園,所以大部分的學生應該都不知情吧。」
「沒錯,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簡詭說。
「我今天過來是要再調查這名學生的交友狀況,基本的班級狀況我已經查過了,沒有問題
,接下來是社團、嗜好或是學長姐們的狀況……不過目前都沒有成果,我覺得我只是在浪
費時間。」
「怎麼會呢?有努力就不是在浪費時間了啊。」簡詭鼓勵並肯定志翔的行為,並說:「你
說死者接到的來電號碼,都是亂碼?」
「對,毫無規則可言的亂碼,連你們學校的所有外文跟翻譯學者都沒有答案。」
「我能看一下嗎?」
志翔拿出亂碼的影印本,只有便條紙大小。
當簡詭接過那張紙時,右手有了某種感覺。
這張紙……不,是印在這張紙上的東西有問題。
那亂碼是由十多個中英文跟符號組成的,上面的文字簡詭一個也叫不出名字來,他甚至懷
疑這些文字是否存在於字典裡?
看見簡詭凝重的表情,志翔忍不住問:「有頭緒嗎?」
「沒有,我只是羞愧上面的字我竟然一個也認不出來。」事實上,簡詭神情凝重的原因另
有因素。
「我們局裡的人也都是這樣,你沒看出任何東西嗎?」
「……這能借我一下嗎?」
「沒問題,不過你要做什麼?」
「一下就好了。」簡詭從口袋中拿出紙筆,上演著志翔之前就見識過的一幕。
簡詭雙眼看著亂碼的便條紙,右手卻自動的在紙上畫出某個物體。
這次比上次快多了,只花了三十秒,簡詭就將紙還給志翔。
「你剛剛畫了什麼?」志翔想知道答案。
「現在還不能跟你說,」簡詭將剛完成的作品很快地收回口袋內,「給我幾天時間查一下
,然後我會給你答案。」
「麻煩你了,」志翔站起身來,「如果有任何線索,請馬上聯絡我。」
「我會的。」簡詭說。
等志翔離開後,簡詭拿出剛剛畫完的作品,只瞄了一眼,他就知道了下一步該去找誰。
看過這麼多事件,簡詭有一種深刻的體認。
不管是多麼可怕的事件,就算感覺起來多麼遙遠,那都只是魔鬼的錯覺,如果不挺身跳出
來解決的話,遲早會影響到自己身邊親愛的人。
簡詭看向餐廳,剛好看到禹安、李墨跟薇容三人行嘻嘻哈哈的走出來。
大學內有了第一個受害者,那麼就代表會有第二個。
不能讓他延燒下去。
簡詭必須馬上聯絡一個人才行,一個他已經許久沒有再見過面的人,也是跟他一樣擁有相
同能力的人。
白璞,一個能夠用音樂將人類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所表達出來的神祕女子。
簡詭跟她已經認識很多年了,但仍舊無法完全理解她。
白璞創作的音樂往往有著危險性,這裡的危險不是代表很難聽或是很難彈奏,而是對於聆
聽者而言,有著心靈上被操控甚至被破壞的危險。
跟鼎鼎有名的憂鬱派自殺音樂「黑色星期天」稍有不同,她的音樂,傳達著現場怨靈的心
聲跟執著,心理脆弱的人一不小心的話,在聆聽白樸作出來的曲子時,就會被音符擄走,
成為隱藏在樂曲中惡魔的奴隸。
比起自己的畫作,白璞的作品可以說是一種兇器。
也是因為危險性太高,白璞在眾人面前的作風只能保持低調,據簡詭所知,她的曲子沒有
半首在外流傳,在國內也沒有名氣。
但跟簡詭一樣,在國外某些特定族群的收藏家相當喜愛白璞那種危險的音樂。
之所以要聯絡白璞的原因,就在於剛剛所畫出來的東西。
那串亂碼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是一張樂譜,雖說簡詭的右手確實畫出了五條橫線,但上面
的音符卻畫的有點變形,但還是看得出來是一張樂譜。
那些死者自殺前所聽到的內容,就是這張樂譜上的曲子嗎?
如果真是這樣,能夠創作出這種曲子的,就只有白璞一個人而已。
簡詭拿出手機,撥出了電話。
慶幸的是,白璞沒有到國外或是搞失蹤,而且答應隔天就能見面。
見面地點由白璞選擇,簡詭本來以為白璞會選擇名不經傳的神祕地點,沒想到她竟然選擇
市內的一家女僕咖啡廳。
「主人好,請問幾位呢?」一打開門,就有滿臉甜美笑容的可愛女僕跑來招呼簡詭。
「呃,兩位,」簡詭稍微看了一下餐廳內,還有另外三組客人,沒看到白璞的影子,「不
過我還有一個朋友還沒來。」
「好的,奈沙先為主人帶路喔。」奈沙應該是暱稱吧,簡詭記得女僕們好像不能直稱你我
他,簡直跟當兵一樣嘛。
女僕服務生可愛又敬業的態度讓簡詭感覺坐在這裡就渾身不對勁,剛點完飲料時,白璞從
門口出現了。
一樣是一身白衣的裝扮,當她出現在這個空間時,完全轉移了所有客人的視線。
旁邊的所有女僕全被比下去了,白璞的美麗無庸置疑,仿佛跟白衣化成一體的白皙肌膚讓
人懷疑這女子是否只是幻覺。
但簡詭知道,白璞的美麗也比什麼都危險,就像她的音樂,聽起來美妙的旋律,下個音符
可能就會摧毀你的心智。
「一杯冰咖啡。」白璞一坐下來,就對招待的女僕冷冷地說。
「請問需要哪位女僕為主人調飲料呢?」奈沙顯得有點不自在,女僕咖啡廳可以請指定的
女僕來做自己點的料理。
「隨便。」
簡詭好像看到奈沙臉上出現三條斜線,真是可憐。
奈沙回到櫃檯之後,簡詭說:「話說,真沒想到妳會約在這種地方耶。」
「這種地方有哪裡不好嗎?」
「不,完全沒有,」簡詭雙手一攤,苦笑道:「妳還是一樣,完全沒變耶,好像都不會老
的樣子。」
「重點。」白璞敲敲桌面,要簡詭說出今天約她出來的重點。
簡詭拿出昨天畫出的那張樂譜,遞給白璞:「妳先幫我看一下這張樂譜,妳應該看得出來
這是樂譜吧?」
白璞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雖然畫得很糟,但我看得出來。」
簡詭又苦笑一下,然後暫時保持沉默,他知道白璞正在腦中彈奏這首曲子。
趁著這時間,簡詭看了一下餐廳的其他客人,有四個男生圍在一桌,好像在討論等一下要
不要跟女僕拍照。
還有一對情侶,兩人正甜蜜地分食著一塊雞腿排。
最後,是單獨前來的一個女生,她坐在位置上低頭看著咖哩飯,但卻一口也沒動。
「好了。」白璞把紙放回簡詭面前,「你不會平白無故把這東西拿給我看,這張紙有什麼
意義嗎?」
「這首曲子,是妳的作品嗎?」
「不是。」
「那這首曲子……有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沒有。」
白璞的說話一向都是如此簡潔有力。
這倒是完全出乎簡詭預料:「完全沒有?妳是指,這首曲子只是很普通的歌曲嗎?」
「也不算普通,但比起我的曲子,它顯得平凡無奇。雖然也是首黑暗的小調,但是沒有造
成心靈危險的可能。」
「如果心靈脆弱的人聽到這首曲子,就會忍不住自殺……妳認為有這種可能性嗎?」
「沒有,這首曲子沒有這麼大的力量。」白璞問:「有人死了,對不對?不然你不會聯想
到我。」
「呃,沒錯。」
「你總在出人命的時候才會想起我。」
「哪有,我常常都會想到妳啊,還有醫生也是。」
醫生是兩人的另一個朋友。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在餐廳中響起,簡詭看到那個獨自前來的女生接起了手機。
簡詭突然覺得她的動作有點不對勁。
「不過這首曲子,我也從來沒有聽過。」白璞說:「與其找我,你還是去找找這首曲子的
創作者是誰,也許會比較有用。」
白璞剛說完,簡詭放在餐桌上的右手突然抖動了一下。
就連白璞也感覺到了,兩人都感應到了某個物體。
那女生沒有說半句話,就將手機放到了腿上。
然後她拿起了餐具。
……不對啊,吃咖哩飯會用到叉子嗎?
簡詭像觸電般站起來,衝向那女生,在叉子尖端完全沒入她的脖子之前,簡詭已經一把將
叉子搶過。
剛好送飲料過來的奈沙愣在原地,其他客人跟女僕也被這陣衝突給嚇呆了。
簡詭搶過叉子後,把叉子遠遠丟到地上,然後檢查那女生的脖子,雖然還是刺進去了,但
傷口不深,並不構成大礙。
「啊……啊啊……」對方嘴巴中發出哀嚎,然後突然伏臥在桌上大哭起來。
簡詭拾起對方在剛剛衝突中被撞到地上的手機,打開通訊紀錄。
果然,是那支亂碼啊……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白璞還滿臉鎮定地對奈沙說:「別發呆了,飲料放這裡就好了。」
簡詭馬上打電話給志翔,請他馬上過來這邊,一聽到有被救下的生還者,志翔激動地說:
「我十分鐘馬上到,等我……不,也許二十分鐘吧。」
「沒關係,我會在這裡盯住她,你快過來就好了。」
那女生仍趴在桌上大哭,似乎沒有下一步自殺動作的打算了。
白璞自個喝著冰咖啡,說:「看來我得先走了,你剛剛是不是打給警察?從語氣上感覺的
出來。」
「嗯,沒錯。」
「我不想牽扯進這些事情之中,你應該瞭解我。」
「我知道,妳先走吧,剩下的我會處理。」簡詭深深嘆息。
白璞喝完冰咖啡後就離開了,在志翔來的空檔,簡詭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其他人解釋這種情
況,只能說:「沒事沒事,給她哭一下就好了。」
他們該不會以為我是劈腿的男人,然後被當場抓包,上演小三掉頭走人,元配搥心痛哭的
戲碼吧?從眾人的異樣眼光中,簡詭這麼覺得。
志翔十五分鐘後終於出現在女僕咖啡廳,奈沙一看到面帶殺氣的志翔氣勢洶洶地闖入,雖
然還是敬業的招呼,但聲音已經在發抖:「主人好……請問……」
「警察。」志翔只丟出這兩個字跟亮出證件。
簡詭心想,一直到志翔把那女生帶走後,餐廳內的人應該想到破頭都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
麼事情了吧。
最後,那女生的咖哩飯錢還是最後走的簡詭幫忙付的。
一直到傍晚,簡詭才決定再打電話給志翔,問問有什麼進展。
「手機檢查過了,她的確是接到那通亂碼的電話,脖子上的傷口也檢查了,加上當時女僕
的證詞,我想應該不會錯。」志翔說明,警方後來有派人回到女僕咖啡廳蒐證的樣子。
簡詭最想知道的答案還是這個:「她到底在電話裡聽到了什麼?」
「她說是音樂,一首歌。」志翔說出的這個答案在簡詭的意料之中,但簡詭不希望只有這
麼單純。
「就這樣嗎?應該還有其他的吧?」
「……簡詭老師,你知道嗎?」
「什麼?」
「每次聽你說話的感覺,我都覺得你的蒐證已經比警方還要豐富了,好像你已經知道什麼
事情,只是在等我說出來而已。」志翔說話的口氣沒有嘲諷,反而帶著欽佩。
「我沒有這個意思……」
志翔在電話那邊呼了口氣,可能還在抽菸吧,他接著說:「沒錯,那女的說,她耳邊明明
只聽到音樂,可是內心裡卻感覺不只是音樂,你懂這是什麼意思嗎?她說音樂裡好像還有
另一種聲音,要請她快點結束生命。」
「所以她就拿著叉子往脖子刺進去?」
「她的自殺不是毫無預兆的,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她在學校裡就有自殘傾向,在家中更是
常喊著要自殺,這次也是身上沒帶半毛錢就跑去女僕咖啡廳,是學校跟家庭裡的問題人物
,不過這次是她下定決心的第一次自殺,還好被你阻止了。她說,當她接到那通電話時,
音樂裡的另一種聲音排除了她對於自殺的所有不確定性,才讓她決定要下手。」
「就好像是步槍的保險那樣嗎?」
「大概是這種意思。」
「一想到我還幫這種人付了飯錢,就不開心。她為什麼會接起那通電話?正常人若是看到
來電號碼是亂碼,應該都會懷疑吧?」
「別忘了,她可是早就有自殺因素的人,哪還管他亂碼不亂碼啊。」
「說的也是,所以說那支亂碼的幕後黑手,是鎖定有自殺預兆的人當目標嗎?」
「應該是吧,這些還要再搜查……我要先去開會了,先說到這邊。」志翔那邊又傳來許多
男人大聲交談的聲音。
簡詭想,看來警方大致上已經找到方向了,那支亂碼絕對不單純,他會找上有自殺慾望的
人當目標,當對方接聽電話時,歌聲裡的神秘力量會開啟對方心中的保險,加強自殺的決
心。
但白璞說過那只是單純的歌曲……除非有另一種東西埋伏在歌曲之中,找出那到底是什麼
,才是接下來要做的事。
本來回家後還想再打給白璞的,但簡詭心裡想了想,還是算了。
簡詭手上把玩著手機盤思著,沒有特定事情就打給白璞的話,她可能會生氣,那打給醫生
呢?也不知道對方現在在幹嘛呢?
他、白璞、跟醫生三個人,是國內簡詭僅知少數擁有這種異數者能力的人,仔細一想,他
們三人也很久沒有出來聚過了呢。
若不是醫生刻意在躲白璞,也許還不會這樣……醫生這傢伙出了幾件事後,就脫下白袍不
幹真正的醫生了,不知道現在到底在幹嘛?
手上傳來了震動,有人打電話過來。
是白璞打來的?簡詭第一時間還這麼想著,但當他看到來電號碼時,整個腦袋的運作停頓
了幾秒。
是那支亂碼。
對方主動找上門了。
至今為止,接到這通電話的人都自殺死了,但是簡詭馬上知道,自己非接不可。
他很快準備好紙跟筆,然後深呼吸一口氣,接起那通電話。
接通的同時,簡詭的右手已經急速在紙上作畫。
一陣詭異的音樂傳入簡詭的耳中,還有一個陰沉的女子聲音幽幽地說:「我找到了喔。」
同時,簡詭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他自己的房間。
「看吧。」女子聲音說,「這是你的錯。」
是浴缸,簡詭正站在一個浴室裡面。
一個裸體的女性泡在浴缸裡,半透明的水已經被鮮血滲透,整缸水散發出鮮紅的妖媚感,
吸引人卻又充滿死亡。
一顆頭被擺放在浴缸最前面的位置,簡詭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張臉。
那是淑琴,她雙眼緊閉,嘴角下垂,鮮血從嘴唇邊緣緩緩流下。
「這是幻覺。」自己當時並沒有親眼看到這幅景象,簡詭知道這只是他腦中的畫面,他最
不想去回憶的記憶。
在浴缸前方的淑琴倏地睜大雙眼,緊盯著簡詭,但她嘴中出現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都是你,我才會變這樣的。」
這不是淑琴的聲音,簡詭說:「這招沒用的。」
淑琴的嘴又張大了一點,正要再說話時,簡詭又說:「妳以為妳找到了我腦中最可怕的記
憶?才怪,我腦中如地獄般的回憶有千百個,妳找到的這一個根本毫不足道。」
「是這樣嗎?我的死對你來說,不能代表什麼嗎?」淑琴垂下眼皮。
「不,她的死永遠是我的惡夢,但是妳並不是她,妳只是偷了我腦中對於亡者的記憶,妳
這王八蛋。」
淑琴雙眼一翻,惡狠狠瞪住簡詭,那是不甘心的憎恨表情,「你以為可以阻止我?」
「沒錯,在妳傷害到我身邊的人之前,我會阻止妳。」
「等著瞧吧。」淑琴張開血盆大口,放出笑聲。
簡詭回過神來,發現意識已經回到自己房間中,全身上下、握手機的左手跟持畫筆的右手
都已經泛滿冷汗,紙張上更是滴下不少汗跡。
簡詭將紙甩了一甩,看著剛剛所畫出的景像,只看了一眼,簡詭就覺得想吐。
簡詭坐在畫中央,那是他自己,絕對不會錯。
在畫中簡詭的身邊,還有一個女人,那女人低頭湊向簡詭的耳邊,好像在說什麼悄悄話。
事實上,女人伸出了舌頭,她的舌頭像某種劇毒的水蛇,滑溜的鑽進簡詭的耳朵裡,再從
另一支耳朵伸了出來。
……簡詭忍不住挖了一下耳朵。
不管那歌曲中到底藏著什麼東西,她所採取的手段真是卑劣至極。
她直接侵入對方的大腦,找到最可怕的記憶,然後血淋淋在對方眼前展開來,用刻薄的言
語逼對方去死……淑琴的事件的確是惡夢之一,不過簡詭腦中關於這樣的記憶倒有很多。
已經發生的事既無法改變,也就沒必要再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這些記憶都是簡詭寶貴的
教訓。
不過自己為何會接到這通電話?她為何會盯上簡詭?
難道是因為自己開始追查這件事?或是自己在今天阻止了她的一件好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
簡詭又拿起手機,撥出志翔的電話。
「要接啊,快接啊。」簡詭喃喃自語,嘟嘟的鈴聲持續了好一段時間,還好志翔終於接起
了電話。
「喂,是簡詭老師嗎……」
「你那邊還好嗎?」
「還可以。」
「其實,我這裡剛剛……」
「老師也接到電話了嗎?」志翔說:「我剛剛也接到了,在看到那串亂碼的時候,我猶豫
了很久,可是還是接起來了。」
果然志翔也接到電話了,現在還能對話就代表志翔沒有出事,但簡詭還是很擔心,因為志
翔應該也像剛剛那樣被折磨過了。
簡詭問:「你真的沒有事情?」
「嗯……她……對方應該是女的吧,我在歌曲中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剛剛是在警局
外面抽菸的時候接到的,其實差一點,我就衝到路上去了。」
「千萬別這麼做啊,這樣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我知道,那個時候,有一起被我封在心中很久很久的案子又突然出現了……好像身歷其
境一樣。」
「我也遭遇過了,這就是她的把戲。」簡詭說:「你確定你真的沒事?」
「放心吧,當警察的,每天屍體看多了,心理素質沒有這麼弱。」
「還有其他同事接到嗎?」
「沒有,好像只有我。」
「沒事就好了,你自己要小心點,不要落入自己設下的陷阱。」自己腦中的惡夢,要靠自
己來克服。
「老師你自己也是,我總覺得對方不會這樣罷休。」
掛上電話,簡詭又看了一下那幅畫,然後雙手將畫用力撕成碎片。
這還是第一次,有作品讓自己覺得如此厭惡。
對方這次主動採取攻擊,是被逼到了吧?
她知道,簡詭就快逮到她了,所以要先下手為強。
「很抱歉啊,」簡詭又挖了一下耳朵,「我們異數者的腦袋,可跟普通人不一樣喔。」
一聽到自己設定的手機鈴聲,小零馬上伸手捉過手機,靠著手感按下靜音鈕。
其他人應該沒有被吵醒吧?小零瞇著眼睛,觀察了一下其他三個學姐的動靜。
嗯,她們都還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沒有要跳起來揍自己的企圖,太好了。
不過這種時間,是誰打電話過來啊?
來電號碼顯示著一串小零看不懂的亂碼,是腦袋還沒從剛剛的睡夢裡醒來嗎?還是手機壞
掉了?
小零用力揉了揉雙眼,手機上還是顯示著亂碼。
可能手機秀逗了吧,不管了,還是先接起來再說吧。
小零按下通話鍵,在被窩中將手機靠向臉龐,輕聲問:「喂,誰啊?」
耳邊只聽到一股詭異的歌曲聲,但是小零發覺不太對勁。
整個環境、整個氣氛都不太對勁,空氣似乎在電話接通時,被瞬間凝結了一樣。
小零感受的到,她的棉被被人往下拉動著,原本她用棉被完全把頭蓋住,但現在她的肩膀
以上已經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
有個女人站在自己的床旁。
無法動彈,完全無法動彈。
那女人彎下腰,伸出手輕輕劃過小零的臉,「很可憐呢,對不對?」
很可憐?
女人的聲音陰森森的,仿佛從一座古井中幽幽傳來:「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會變
成這樣子?妳不覺得嗎?」
女人劃過小零臉龐的手感變鋒利了,這種感觸,讓小零直接想到那天晚上。
自己的臉被割破的那天晚上。
臉上一片火熱,濕淋淋的,就跟那天晚上一樣。
「就算有手術,那又怎麼樣呢?」女人正在小零的臉上切割過往的傷口:「真正的傷痕是
擋不住的,就算妳故作堅強,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可是妳自己很清楚……為什麼妳
要受到這種遭遇,而其他人卻沒事呢?」
對啊,為什麼其他人沒事呢?
明明自己是最無辜的,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傷害?
埋在被窩中的身體瑟瑟發抖。
「我可以幫妳報仇,」女人說:「要不要加入我呢,來吧,我可以把妳的傷口轉移到其他
人身上,這樣就沒事了,就自由了,大家不會再對著妳的臉指指點點了。」
女人將什麼東西丟擲在地面,發出啪的一聲。
是那張皮,是植皮手術的痕跡。
小零的臉上又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女人的手指輕輕觸碰著小零的傷口,指尖劃過血肉,「這才是妳真正的傷口,雖然很痛,
但卻是最真實的妳,隱藏是改變不了什麼的,大家眼中的妳,還是一個沒有臉的怪物,這
是不會改變的。」
「跟我一起走吧,把妳的傷痛也讓其他人嚐嚐。」女人用雙手扶住小零的臉,將她的臉轉
向外側。
小零看到了女人的臉,那是一張毫無生氣且如骷髏般空洞的可怕臉龐,在她臉上的肌膚,
有一種像紙黏上去般的突兀,仿佛臉上的肌膚只是偽裝。
「起來吧,跟我走。」女人的臉上露出陰森的笑容。
小零的床位傳來動靜。
吵死了,剛剛手機響起來都沒有去揍她了,現在又是想幹嘛?
一開始就被吵醒的禹安從棉被中伸出頭來,看到小零下了床,正在穿鞋。
「這麼晚了,小零妳要去哪裡?」禹安問。
沒有回應,小零默默地將鞋子穿好,連燈都沒開,直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平時的小零不是這樣的。
如果是平常,小零一定吵醒了學姊,而哭喪著臉回答:「嗚,學姊我只是去上廁所,別打
我啊。」
禹安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她也跟著跳下床,穿上鞋子後離開了房間。
宿舍走廊上都已熄燈,只剩下樓梯口的緊急照明燈,小零的身影剛好在照明燈下一閃而過
。
小零跑去樓上幹什麼?
禹安跟著跑上樓,看到小零站在女學生們晾內衣褲的陽台上,靠在圍牆上。
禹安推開掛成許多排的衣物,走到小零身後,伸出手輕聲問:「小零?」
小零轉過頭,一看到禹安,頓時兩眼泛淚,緊緊抱住禹安。
「喂,妳這是幹嘛啊?」禹安被這舉動嚇的不知所措,被一堆女生的內衣褲圍著,又被學
妹抱這麼緊,這種情況很容易被誤會啊。
「學姊……」小零將頭深埋在禹安懷中,宣洩似地哭著說:「她要我跟她走……可是……
我知道妳們不是那種人……妳們都不是那種人……」
她是誰?那種人又是哪種人?禹安感覺自己好像在跟外星人對話。
「我知道她在騙我……因為妳們都很愛我,對不對?」
「呃……對啊,我們先回房間好不好?有事情回去之後再說。」
感覺小零的哭聲已經吵醒一些人了,對面的男生宿舍更有幾間房間亮起了燈,要先離開這
裡才行。
回到房間,禹安馬上叫醒薇容跟李墨,兩人原本睡的正熟,但一聽到禹安說:「小零出事
情了啦,快起來。」後,兩人馬上跳起來,臉上清醒的表情好像沒有睡著過。
小零擦乾了眼淚,把剛剛的電話,跟那女人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通通敘述給三個學姐聽。
禹安檢查了小零的手機,果然有一通亂碼的來電紀錄。
「這種鬼號碼妳也接起來,真是的,妳在想什麼啊。」禹安敲了一下小零的頭。
「我哪知道啊……」
「話說……」李墨正色說:「如果禹安沒有跟上去的話,小零妳是不是就會從陽台上跳下
去了?」
「我……」小零雙手遮住臉,「我不知道……至少,當我轉頭看到禹安學姐的時候,就沒
有那種念頭了。」
「果然啊,學姐比鬼還恐怖。」
說到鬼,所有人都馬上想到當時的那起事件,也就是小零臉部受傷的事件,正是宿舍中有
鬼才造成這種後果。
薇容問:「這一次,我們宿舍該不會又鬧鬼了吧?」
「不知道,要不要連絡一下簡詭老師?」
「又找他嗎?如果他知道小零是遇到什麼東西,那他也太神通廣大了吧。」
「沒關係吧,他也對這種東西很感興趣。」
「不是感興趣,應該說是很熱衷於解決這類事情吧。」
「還是跟他說一下好了。」四人最後還是下了決定。
當然她們沒有想到簡詭早被牽涉其中了。
當禹安正要打電話時,小零好像想起什麼事情,又「啊」了一聲。
「喂,妳別再嚇人啦,又怎麼了?」禹安的手機差點被嚇到摔在地上。
「我只是想到……」小零偏著頭,仔細地回想:「那個女人的臉,我好像在哪裡看過……
」
簡詭跟志翔兩個人再度約出來碰面,這次是約在警局外面,也就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家
便利商店。
志翔一樣先跑去商店裡買了份早餐,然後咬著大亨堡問:「你說你那邊有重要的線索,是
什麼?」
志翔身上傳來一股其妙的異味,像是菸味跟汗味的混合體,可能好幾天沒回家洗澡了。簡
詭一邊抽著鼻子問:「局裡的調查很忙吧?」
「嗯,好幾天沒洗澡了,本來這案子不是這樣的。」志翔也知道簡詭在指什麼:「直到死
者中出現警察同仁,也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一樣是搜查小組之一的同伴也因為這通電
話而自殺後,我們組長整個發威了,要我們不眠不休的把所有能調查的地方都跑過一遍,
直到破案。」
「警方現在對於這案子的搜查方針是什麼?」
「還是一樣,手機、亂碼的意義、死者間的關係、自殺的原因,只是更複雜化,不管是多
細微的關係都要抽絲剝繭去調查,很煩人,但有許多案子就是這樣破的,只是我覺得這起
案子……」志翔嘆了口氣,他覺得這樣並無法破案。
除非突然出現關鍵性的線索,而這條線索此刻就在簡詭手裡。
「昨天深夜,有學生打電話給我,」簡詭說:「她們也有人接到那通電話了。」
志翔咬嚼大亨堡的動作暫停了一下,但馬上又說:「我們今天早上並沒有接獲通知,這代
表你的學生沒有出事吧?」
「嗯,她們很堅強,而且那學生也看到了亂碼的真面目。」
「真面目?」
「你昨天不是也有接到那通電話嗎?在那邊的歌曲聲之後,你不是還有聽到其他聲音吧?
」
「……」
「除了聲音之外,你應該也看到了一些畫面,對不對?」
志翔將咬到一半的大亨堡扔入垃圾桶中,仿佛只要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景況,就讓他倒盡胃
口。
「沒錯,是有一個女人出現在我眼前……」
「那就是隱藏在歌曲裡的東西。」昨晚出現在簡詭畫中,入侵簡詭記憶的女人,簡詭說:
「我們現在就是要查出那個女人是誰。」
「該怎麼查?」
「那個學生,看到那女人的臉了,而且她認得那張臉。」
「真的?」
「那張臉很有特色,看一眼就會讓人印象深刻。」簡詭拿出一本小冊子,那是小零今天早
上交給他的,是校園音樂祭時關於宇光大學各樂團的宣傳冊,裡面簡單介紹了學校內有登
記的樂團。
那女人的臉出現在其中一頁,是一個樂團的指導老師,不過學校內並沒有她的資料,可能
是校外的指導老師,因為是去年的手冊了,所以樂團的成員現在都畢業了,詢問上有難度
。
「雖然對警方來說,這不算正式的線索,但還是想請你幫我查一下這個人。」簡詭指著冊
子上的名字,倪致妃。「她的現況跟住址,你應該能查到吧?」
「這點不成問題,我想辦法在今天之內給你答案。」
「麻煩你了。」簡詭說。
這件事一定要徹底解決,特別是對方已經試圖傷害簡詭身邊的人了。
禹安她們那邊簡詭已經提醒過了,再看到這種亂碼來電,千萬不要接。
早上見到小零的時候,可以看出她有一點低落,雖然這樣才符合凌波零的外表,但還是讓
簡詭不捨。
接下來,還是有必要問一下那個人,也許她還會有什麼線索。
當白璞說她聽過倪致妃這個名字時,簡詭並沒有感到意外。
他事前就有預感,白璞應該認識這號人物。
白璞一樣約在上次那家女僕咖啡廳見面,一打開門,前來招待的一樣是上次的女僕。
記得是叫奈沙吧,她一看到簡詭,有點愣住了:「主人你好……」
簡詭苦笑了一下,他選擇坐在跟上次一樣的位置,還好這次餐廳裡看起來沒有會自殺的人
了。
白璞幾分鐘後也跟著出現,一樣一身白色裝扮,點了跟上次一樣的冰咖啡。
「你會問我這個名字,是有原因的吧?」白璞問。
「嗯,跟我們上次討論的事情,還有那個想自殺的女人有關。」簡詭瞄了一下隔壁的座位
,然後把事發經過都告訴白璞,包括昨天晚上又差點有學生因此喪命。
「這個名字,倪致妃,她是誰?」該進入正題了,簡詭問。
「音樂家。」白璞回答。
「妳認識她?」
「對。」
「她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
「她是怎樣的人?是怎麼認識她的?」
「忘了。」
這就是白璞的風格,可以用兩個字回答的話,就絕不說三個字。
「真的忘了嗎?」簡詭說:「拜託妳,我現在真的很需要查出真相。」
「在拜託我前,先把你訊問嫌犯的口氣改一下吧。」白璞消遣簡詭似的淡淡一笑,「好吧
,其實我沒跟你說實話。」
聽到白璞終於要認真了,簡詭豎起雙耳。
「一年多前,我跟這個倪致妃有交流過,她來找我,想問我怎麼寫出那些歌曲,我當然沒
告訴她,然後她就走了,這是我們唯一的一次見面。」白璞突然盯視著簡詭,一副即將說
出天大秘密的感覺:「直到昨天,我又看到她了,我才知道這一年來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
什麼事。」
「看到她?在哪裡?」
「家裡。」
簡詭足足花了十秒才理解這兩個字的真正意思:「妳是說……」
「昨天晚上,我也接到了那通電話。」
「該死,妳怎麼沒跟我說?」
「因為我還沒死,所以我覺得沒有先說的必要。」好像成功騙到簡詭般,白璞又笑了。
「她對妳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接起電話後,她就突然出現在我房間裡,整個人陰森森的,跟我說會變
成這樣都是我害的,然後瘋狂撕爛我的樂譜……就這樣。」
「就這樣?」
「沒錯,然後她就消失了。」
「她沒有……呃……」簡詭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她沒有挖出妳腦中的惡夢嗎?
這時奈沙送來了兩人的飲料,不過簡詭暫時沒有碰飲料的打算。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白璞又一副洞悉事實的表情,說:「我最大的惡夢,就是我的能
力,但這是無法剝奪的,而且我早已接受這項能力,雖然我憎恨它,但我們還是相處得很
不錯。」
白璞的惡夢,早已成為她的日常生活,所以那個女人根本無法傷到白璞嗎?
「等一下,妳剛剛不是說,妳知道她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從她昨天的模樣看來,她死了。」
這點簡詭也可以猜到。
不過白璞接著又說:「但我猜她是因為我而死的。」
「為什麼?」
「她想寫出像我一樣的音樂,在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說她聽過我創作的許多歌曲
,我還蠻佩服她的。」
白璞創作的歌曲有多危險,之前就有提過了,但國內幾乎找不到白璞的歌曲,想必致妃應
該是到國外努力收集來的。
「我所寫的歌曲聽多了,會有什麼下場,你應該知道吧。」
簡詭點點頭,沒錯,會成為樂曲下的奴隸,好一點的話會自殺,糟糕的話,則可能牽涉到
其他無辜的人。
那些可怕樂曲所發出的旋律,會讓你的腦袋跟著同步化,到時你的身體跟心智就不再屬於
你,而只能跟著樂曲行動。
「她說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又不斷撕爛我的樂譜,所以她應該是因為我的歌而死的…
…」
「但她為什麼要傷害其他人,藉由手機來教唆那些人自殺呢?她又是怎麼做到的?」
「這些我就無法推論了,除非當面問她。」白璞喝了一口冰咖啡。
說巧不巧,簡詭的手機這時響了。
「是她剛好打來了嗎?」白璞打趣說。
當然不是,是志翔打來的。
「那個女人的資料我查到了,她在一個月前去世了,在住處先割腕自殺,然後又跳樓,真
是位死意堅決的女士。」志翔說:「有一個地方挺巧合的,就是在她死後,才開始有亂碼
自殺案的發生。」
「那不是巧合,這一切都是那女人搞的鬼。」
「她的地址我等一下會傳給你,她是跟家人一起住的,你有問題可以問她的家人,還需要
什麼嗎?」
「這樣就夠了,多謝。」
簡詭收起手機,一口將飲料喝完後,說:「好了,我要去那位倪致妃的家中拜訪一下了。
」
「我也跟你去。」白璞說。
「為什麼?」
「如果是因為我才會造成這麼多事件的話,那麼我就有義務去看一下囉,」白璞眨眨眼。
比起之前白璞不想牽涉其中的態度,現在她倒顯得興致勃勃。
但簡詭心中仍有許多不放心的地方。
上次前往黑暗之家的不安感,此刻又爬上簡詭心頭。
白璞是坐計程車過來的,倪致妃家的住址在市區邊緣,車程並不算太遠,簡詭決定直接用
摩托車載白璞過去。
在白璞戴上安全帽時,簡詭問:「最近我都沒有醫生的消息,妳還有跟醫生聯絡過嗎?」
「沒有。」
「連一通電話也沒有嗎?」
「沒有。」像是想結束這個談話似的,白璞「叩」一聲用力扣上了安全帽扣。
接下來,在前往倪致妃住址的路上,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
倪致妃的家位在蓋在一片平地上的住宅區中,把摩托車停妥後,簡詭先按了門鈴。
志翔說過,倪致妃是跟家人一起住的,不知道現在有人在家嗎?
一會兒後,門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哪位?」
「你好,我們是致妃的朋友。」
「是來找她嗎?她已經去世了喔。」
「我們知道……可是一個月前我們還在國外,沒有辦法前來致意……可以進去幫她上個香
嗎?」
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一個年邁的男人站在門後,已經失去光采的雙眼打量著簡詭跟白璞:
「你們是她朋友?」
「嗯,是工作上的夥伴。」這次換白璞說:「她常常來找我討論歌曲的事情,我叫白璞,
也許你曾聽她提起過我。」
白璞說話的口氣、姿態,都有一種讓人不得不相信她的優雅感。
「啊……好像有聽致妃說過,」致妃的父親打開門:「進來吧。」
一走入屋中,簡詭就感覺到右手一震,他跟白璞交換了一個眼神,果然彼此都感覺到了,
這屋子裡果然有著異常的東西。
屋內的環境打掃得相當乾淨,男人先帶兩人到倪致妃的靈前上香,照片上的她跟樂團冊上
的照片所差無幾,也跟小零所描述的差不多。
粗糙的皮膚配上消瘦的臉頰,仿佛像一個紙糊的人偶而不是真實的活人。
兩人作樣子上了香,男人招待兩人坐在客廳裡,還泡了茶招待。但泡茶聊天當然不是簡詭
的主要目的,找出在這個家中是不是有倪致妃留下的任何線索才是重點。
而現在右手的感覺告訴他,鐵定有。
「伯伯,家裡只剩你一個人?」白璞先說了開場白。
「本來還有致妃的,她媽很久之前就走了……致妃沒跟你們說過?」
「她都只跟我聊音樂的事,沒有說過其他私事。」白璞說:「她是很優秀的音樂家呢。」
簡詭聽不出來白璞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客套話。
現在這個場面,由白璞主導會比較好一點,白璞也很快就提出重點:「我們能到致妃的房
間裡去看一下嗎?」
「可以啊,就在二樓第一間,她的東西我都沒有動過。」男人說:「說也奇怪,她去世之
後,我還能聽到裡面傳出她彈奏音樂的聲音……所以我想,只要我不把房間收掉,她應該
會一直留在家裡吧……」
「非常謝謝你。」白璞點頭致意之後,站起身來往二樓走。
本來簡詭要跟上去的,但白璞給了簡詭一個眼神,那意思像是說:「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你留下來。」
如果房間中有陷阱,一個人犧牲就夠了。
簡詭只好留在椅子上,繼續牽制倪致妃的父親,男人開始對簡詭感興趣了:「那你呢?跟
致妃是什麼關係?」
「喔……我是畫畫的。」
「畫畫的?沒想到致妃也認識畫家啊。」
「也不算認識啦,我是陪朋友一起來的,其實跟致妃不太熟。」
其實你女兒昨天還想殺掉我呢,簡詭想。
還不只這樣,這位父親可能不知道他女兒死後還害死了許多人。
但是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用音樂挖出對方的傷疤,剝除後直搗對方的傷口,讓人絕望到走上絕路。
簡詭的眼神偷偷瞄向二樓,希望白璞可以找到答案。
白璞用顫抖的右手打開房門。
右手會如此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感應。
有可怕的東西就位於門後,或許就是為了等白璞前來。
沒有開燈,房間中一片黑暗。
步入黑暗中,白璞的手機就響了。
果不其然,是那支亂碼。
這是對方的挑戰信函,既然白璞已經走入她的地盤,對方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白璞接起手機,說:「如妳所願,我來了。」
「我也看到妳了。」
黑暗的房間中傳出唰唰的聲音。
在隱約中,白璞能看到有人坐在書桌前,好像在使勁寫著什麼東西。
那是倪致妃,白璞還記得她的身影。
她書寫的姿勢跟常人不太一樣,感覺像是直接用整隻手腕在紙上塗畫。
白璞默不作聲,站在後面靜靜看著她的動作。
最後好像終於完成了,致妃站起來,右手處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在黑暗中聽起來格外
刺耳,然後她說:「完成了啊,我快要贏妳了。」
白璞說:「音樂沒有什麼好論輸贏的。」
「不,我聽了很多妳的歌,我知道妳的歌可怕在哪裡,妳的音符像是毒藥,會吃掉正常人
理智的腦細胞,呵呵,白璞,妳的歌根本就是殺人兇器。」致妃依然背對著白璞。
「我不否認妳的觀點。」白璞聳聳肩。
「然後我終於知道,要贏妳的唯一方法,就是犧牲自己的生命去完成這首歌……最後我也
完成了,哈哈,妳快要輸了!」
「妳該不會是說手機裡那首歌吧?那首歌根本平凡無奇。」
「妳還感覺不到嗎?」致妃緩緩的轉過身來,明明房間中仍是一片漆黑,但白璞卻可以看
到她的表情。
蒼白的臉上正露出得意的微笑,她詭異的臉孔配上笑容構成一副可怕的畫面,媲美孟克的
吶喊。
「我的意志隱藏在歌曲裡,我可以透過手機、透過歌聲找出深藏在人類記憶中最不願回想
的惡夢,你猜怎麼著?在這城市裡的每一個人,每個人都有這種記憶,雖然有時候會失敗
,但我還是透過這種方式讓不少人如願自殺。」
「喔?你殺死了他們,然後呢?」白璞問。
致妃愣住了,好像白璞問了一個白癡至極的問題,「當然是為了贏妳啊。」
「妳已經贏了,妳用生命完成一首歌,我承認妳贏了,但為什麼要害死這麼多人?」
「這就是贏妳的方式啊。」致妃終於說出最終的答案:「白璞,妳到現在總共寫出幾首歌
?這些歌曲又害死多少人?妳應該不知道吧,因為歌曲創作出去後,所產生的後遺症妳根
本無法管制,有些危險的歌曲害死的人之多……還超乎妳的想像,是妳殺死了那些人,而
現在我要超越妳,我的歌曲比妳的要危險多了,我的歌曲所殺的人,也會比妳的多,我會
殺光城市裡的每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自殺的因素,不管大家平常在外表上裝的多麼陽光,
他們心中永遠有不想被人發現的暗黑面,這也是我最大的武器。」
白璞忍不住想笑,原來最大的原因是這個?因為聽了歌曲而死亡的人數?
多麼可笑又可悲的理由,雖然對不起死者們,但白璞還是笑出來了:「可是妳對我沒有用
,妳昨天就試過了。」
「不,昨天我只是為了引妳出來,不然妳不會來到這裡吧?」致妃說:「妳的惡夢,就是
這個。」
隨後她舉起右手,在她的手腕上已經有一道割腕造成的大傷口,但她毫不在意,左手拿著
刀子,又往右手上大力割劃。
「只要跟著我這麼做,妳也可以解脫呢。」
白璞看到致妃努力切割著連接手掌手腕之間的肌肉跟筋血。
啪噠一聲,致妃的右手掌掉到地上。
「寄宿在妳右手上的能力讓妳相當頭痛吧?就跟我一樣就好了,把右手完全割掉,就不會
再困擾妳了。」致妃往白璞走近,左手遞出刀子:「來,妳試試看,就跟我一樣,妳看,
我完全不覺得痛喔。」
「是嗎?」白璞接過刀子,看著血淋淋的刀鋒,「是很誘人的條件啦,不過……很抱歉,
我已經習慣跟惡夢相處了。」
當最可怕的惡夢成為日常,就沒有什麼是可以再失去的了。
與其贈恨著自己的能力,不如帶著它去幫助其他人吧。
自己死後一定會下地獄,白璞深信不疑。的確,在之前,她所寫的歌曲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
而現在,她謹慎的寫歌,而且選擇可以幫助少數人的範圍內,將歌曲散撥出去。
白璞反過刀子,將它插入致妃的胸口之中。
當然致妃並不覺得疼痛,因為她早已是死人了,但臉上還是難掩錯愕:「妳不會希望擺脫
這項能力嗎?妳難道不知道,妳所寫出去的危險歌曲,時時刻刻都可能害死下一個人嗎?
」
「這點我當然知道,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白璞說:「現在的我,已經很習慣用這能
力來幫助其他人了,或許受惠的人,比死亡的人還要多呢。」
「妳在騙人……」
「我沒有騙妳,老實說,妳永遠都贏不了我。」
同時,燈亮了。
「天啊,白璞,妳在幹嘛?」站在門口的簡詭大聲驚呼。
刀子仍在白璞的右手上,或許在簡詭眼中,自己像是要割腕自殺的樣子吧。
「沒什麼。」白璞把刀子輕輕放到書桌上,「你怎麼上來了?」
「在樓下一直聽到妳說話的聲音,我覺得不放心,最後還是跑上來了。」
「那你有聽到什麼嗎?」
「呃……」
白璞的眼睛看向書桌,發現了剛剛致妃在書寫的東西,也是她割腕時所完成的作品。
一張用血所完成的樂譜,因為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上面的血跡已經乾凅變黑,儘管如此,
但它還是像宣造自己存在般公然躺在書桌上,畢竟這是致妃用自己生命所完成的作品。
白璞將那張樂譜收走,「差不多該離開了。」
在兩人離開前,倪致妃的父親還不斷跟兩人說:「有空的話,可以多過來看看致妃,給她
上香,相信她也很高興看到你們過來的。」
「一定會的。」白璞這麼說,但事實上她之後沒有再路經此地過。
在摩托車上,白璞說道:「那張樂譜,我會好好處理的,如果妥當的話,事情就可以結束
了。」
「妳打算怎麼處理?」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欸,那個……」
「怎麼了?」
「我在打開電燈時,好像聽到妳說……已經習慣用能力去幫助別人了?這代表妳?」
「那是秘密。」白璞從後面捏了簡詭的臉。
簡詭沒再發問,但他知道白璞其實已經跟自己一樣,接受自己身為異數者的宿命了。
一個月後,雖然不知道白璞如何處理那張血寫成的樂譜,但亂碼自殺案沒有再發生,志翔
說警方的搜查小組也跟著解散了。
但他自己倒是馬上被丟到其他案子的搜查小組去支援就是了。
小零也恢復了之前陽光活潑的模樣,這讓簡詭寬心許多,凌波零又變成明日香了。
沒有特定事情的話,簡詭不敢隨便打電話給白璞,他知道這樣只會被白眼一頓,但他也知
道,白璞變了,只要有任何需要,白璞絕對會善用自己的能力幫助他。
至於另一個異數者,醫生,簡詭仍沒有他的消息。仿佛人間蒸發般,手機跟電子信箱都連
絡不上他。
直到簡詭某天從郵差手中接過一封從山區寄出的信件,他才知道醫生被牽扯進何種麻煩之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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