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正職工作量暴增…雖然我會盡可能的不讓它發生,但下週如果沒出現就代表我老實
地屈服於名為薪水袋主君的淫威、向大家請一週假。
上篇留言一如既往的……(合十。
——
【梓心】壹
我半跪在地上掀著布簾,與眼前的男孩四目交接。
那十七、八歲模樣大的男孩面容白皙,身穿洗鬆的白T恤與牛仔褲,嘴裡咬著御飯糰……
嘉義火雞肉飯口味的。
他蹲在桌下怔著不動,一臉驚駭莫名的看我。
很像偷吃東西被媽媽抓到的小孩的反應。
我就那樣與他四目交會著半晌,接著慢慢、慢慢地,把迎賓桌上鋪著的長桌巾放下來。
然後端起工作用的托盤轉身就走。
那男孩子不是人類,那是一眼就明白的。
但他也不是妖怪……相信我,我太瞭解、太瞭解妖怪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他究竟是……?
迎面而來一個喝得滿臉通紅的男客人撞了我一下,在飯店打工多年經驗讓我下意識地彎腰
就道歉;而他醉得一無所覺,往前再走兩步嘩一聲就吐了,
長廊陷入一小團混亂,工作人員們忙著扶客人、倒水,我被指使去工具間拿了拖把,在清
潔阿姨趕來前先把一片狼藉大致清理乾淨。
嘔吐物噴得很遠,甚至波及到我剛離開的那張桌。
不得已,只好再把桌巾掀起一次。
躲在桌底下偷吃東西的男孩已經不在了,桌布掩蓋的範圍下只有我早先前從便利商店買東
西的購物袋,滿滿的零食點心外,一旁有個掉在地板上、包裝完整捏起來卻有些發乾的火
雞肉飯糰。
我叫溫梓心,台中某私立大學的二年級學生。
我來自單親家庭,媽媽在台中一家頗有歷史、華麗麗亮堂堂的大飯店工作,她是老員工了
,我從小看著她一路從外場人員轉為場控再闖進總務組,現在是飯店內叱侘風雲的大幹部
之一,打小我就跟著她在裡邊溜達,如今櫃檯到客房各部門沒有我不熟稔的;長大了以後
心疼媽媽忙、我自己又念昂貴的私立學校,所以就常在放長假還有節日時來飯店裡打打工
、賺點自己的零花。
我不像同學們把時間跟精力都花在唱歌出遊打扮,跟著媽媽在飯店裡打工看看各種有趣的
客人、累積一點社會經驗,有趣而實際多了。
當然這是表面的說法。
事實是我無法自在的融入外面的世界,尤其跟我同儕的人聚集多的地方,特別麻煩。
這世界在你眼裡是什麼樣子?
每天不變的日升日落、陽光雨水、一成不變的與人類錯身而過──熟識的、不熟識的、電
視每天播著各種節目告訴你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在你的認知裡時間流逝的過程是用差
不多的頻率一樣發展;興許,你猜想明天看見的景物也是一樣的。
我其實差不多,但比你們看見的再多一點。
從小我就看得見妖怪。
注意,這裡我說的是妖怪,除了妖怪之外我看不見鬼、看不見所謂的神,我沒見過魔所以
不知道祂們存不存在,如果有的話應該也是看不見。
我猜這不是陰陽眼,基本上應該不會有這種種類限制性的陰陽眼……大概吧。
我記憶中第一隻妖怪是出現在自己家裡。
人身,卻有一張紅色、四方型的臉,長著一支額角、國字臉、眼睛圓凸、鼻子極長,搖頭
晃腦地甩著一張朱紅透著青黑的臉朝我跑過來,我家是長型屋,我四歲的小小身軀被祂追
著從房子這一頭奔到那一頭,屋子很大,走廊遠的像我永遠跑不到底似的,眼淚鼻涕下絆
了一跤,再爬起來祂已經不見了。
那是我第一次對於自己看得見的東西產生疑惑及恐懼。
第二個印象深刻的出現在幼兒園裡,我記得那天放學時下雨,小朋友全部走完了,剩我一
個人還趴在二樓的窗台上,看著玻璃窗上的雨滴等媽媽。
樓下不遠處有一座大圈圈狀、椅子與椅子前後交連的腳踏車型遊戲架,空盪盪的座椅上有
一個大哥哥。
我心想,好吧,媽媽不來,我就去找那哥哥玩吧,反正我愛玩那會兜圈圈的腳踏車,還能
叫那個大哥哥幫我推,否則我一個人是轉不動的。
興沖沖衝下樓我就往那腳踏車坐了上去,笑著跟坐我前面幾個位置的男孩說:哥哥幫我推
、我們一起玩。
大哥哥轉過頭來,更明確的說是"只有頭"轉了過來,面對著我……完完全全的"面對"
,那張臉上一個五官也沒有,像一個光滑的白麵糰。
濕淋淋的我哇哇大哭,被趕過來的老師抱進教室,邊拿著毛巾擦乾邊罵我為什麼雨天獨自
一人留在遊戲區玩。
進入小學的時候,有一間比較偏遠的、高年級樓層的女生廁所,盛傳著一個鬼故事。
有一間廁所門老是冷不妨自動關上,更有女生信誓旦旦說聽到女鬼哭的聲音。
我一入學就聽過那傳言,也見過那間廁所,但從沒聽誰說和我一樣看見那扇門板上面長著
五官。祂老是橫眉豎目、像在生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用力把自己撞上門框,但我一次也
沒聽祂發出過撞門之外的聲音。
類似的東西我說給太多人聽過,也從來沒有一個人信,漸漸的,我就不再說這些了。
同學們一開始只是拿我當異類看、大一點的孩子覺得我單純愛吹牛想惹人注意,但媽媽會
用一種很擔憂的眼神帶著我四處收驚。
我從小看她在職場吆喝的身影長大,但她一面對我這些異事就變得那樣軟弱,才真的讓我
覺得自己很奇怪,而不忍心。
慢慢的,不論看見什麼怪東西從身邊溜躂過,我學會了咬著牙捏緊拳頭、視而不見地沈默
走過,再也不說給任何人聽了。
六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跟同學去彰化玩,經過孔廟時我被一個在掃落葉的老伯伯叫住。
「妹妹,記得咧,不通被眼前的東西迷惑,心存善念,往正道一路前行,總有一天妳會知
道答案。」
老伯伯用很溫文的閩南語腔調說話,但我只是看著對方,不確定是否要回應。
因為祂是那種我常看見、別人卻看不見的東西。
「梓心?快來!!」同學見我不動,在前面喊我,喊了幾聲後直接跑來拉我一把:「妳幹
嘛站在樹下發呆?」
我一回神,才發現老伯伯剛剛站的地方,實際上是一株綠蔭蒼蒼的老樹。
再大一點,我才發現自己看得見的東西與一般靈媒體質的人不同,通常來說他們看見的鬼
神我統統看不見,但我看得見的東西同樣看見的人卻也很少;而那些少數能看見跟我相同
東西的人曾很平靜的告訴我,那些不是鬼也不是神,是妖。
從此我的世界對於會動的生物就有了大概的分類法:人、動物、跟妖怪。
不要問我妖怪是不是都很可怕,就像人也分善人惡人,用可怕這個字眼來囊括妖怪是很不
道德的。
祂們就是長得……好吧有時候特殊了一點,聽說真正壞的也確實兇殘到了極點,但就像你
只要夠聰明懂得好好保護自己,通常不太會沒來由引一個變態殺人狂進家門……;妖也是
一樣的,你行得正站得直別淨幹些暗夜的齷齪勾當,自然就不會有同氣息的妖怪尋著那股
惡氣去纏你。
所以我順利平安的一路長大,上大學之後,卻發現生活開始有些改變。
我這個年紀的同學們通常都是年青熱血活潑有活力的孩子,閒暇時盡往些幽閉地方如電影
院、KTV、夜店裡鑽不說,他們都很愛熱鬧,愛一大夥人聚在一塊吆喝;白天要上課,他
們就把活動集中在晚上,夜遊、跑山路、灌海風、看日出、各種異地探險。
還好我的朋友都滿自律,不自律的我也不跟他們當朋友,所以通常他們身上不會出什麼大
亂子,我還算放心;但每次他們夜歸過後上課就會帶著一股妖味,我很不喜歡。
你問我妖味哪來的?
當你大半夜闖進人家地盤,偏偏你又滿有危機意識的不致於讓自己撞車,祂們有地轄管理
員、也不好拿你們的命來玩省得給自己惹麻煩,可是又好想要人類新鮮的精氣採補呢怎麼
辦?……整夜跟在你們身邊,吸吸精氣總不為過吧?
而且年輕人會吸引年輕人,放這些年輕人一條生路,一日日一年年、以夜遊好安全好浪漫
為由聚集而來的年輕人越來越多,祂們樂得進補"每日生鮮",何樂不為。
所以那些常常夜歸不回的孩子氣色不好通常被說是爆肝熬夜的關係,實際是天天那樣玩,
精氣神都被路上的妖怪吸走了快一半。
所以除非曬得到陽光的正向活動,我通常不太跟同學一起耗,休假時總拿打工幫忙媽媽塘
塞他們。
不過我真的很愛來這間飯店,因為它很"乾淨",每每來這一踏進門我就會覺得比外面的
世界舒服許多。
它很老,四十年以上歷史有了,但從小到大我不斷經歷過它翻新整修甚至擴大,可見生意
多好人氣多旺。
奇怪的是,雖然是間老飯店,它存在的妖怪很少。
通常妖怪很愛潛伏在這種有來往人氣的古舊建築物裡,化為各種形態寄宿下來,最常見的
就是沙發椅,在空房的時候,祂們常常解散開來伸展身體,有時候會走出房間亂晃,等有
人經過時再往牆邊迅速一貼,乖乖變回一張椅子。
沙發算可愛的妖怪,還有更多更奇怪更詭異的,我在其他老飯店看過:比方像一頭巨大蛞
蝓、佔滿整個樓梯間(讓我不得不搭電梯,雖然通常電梯裡還會有別的東西……);或貼著
餐廳吧檯前玻璃冷藏櫃,一半魚身、一半剝光了皮的人身的魚妖(而且是前後那種一半,
不是美人魚那種一半哦……);或者是住在客房浴室天花板上的長髮女妖,她們愛美卻很
懶,常等客人彎身洗頭時也把自己的頭髮垂下來一塊洗,常常有客人會大驚小怪的抱怨排
水孔出現不屬於自己的長頭髮……族繁不及備載。
住在公共場合的妖怪有善有惡,越古老的場所必定就越多。
但這間飯店妖怪真的很少,起碼惡性的很少。大部份都是乖乖的偽裝成家電、寢具、廚房
用品,也有一些修為較高的會化為客人,住在3樓到5樓間、實際上存在但被暗示隱蔽的4
樓客房。
這裡冥冥中應該就有我看不見的"管理者"在保護,祂很盡心在清掃管理這棟建築物的"
居民",我猜這間飯店年紀這麼大了,氣卻這麼乾淨,應該就是它在翻新節奏如此遽烈的
台中市區大道上還人氣居高不下、得以長駐的秘訣。
哦然後再說說我今天為什麼在這裡。
聽說這個月飯店裡忙炸了,就連平日晚席也塞滿了新人或商業酒會,宴會廳沒有一天不是
觥籌交錯,廚房與通廊更是像戰場上的壕溝。大家都累慘了,就連平日不太捨得我去打工
的媽媽都對我雙手合十、用很純真的表情問我能不能去幫忙。
我樂意的很,所以今天一下了課就騎著機車去了,路上還停靠了一下便利商店買了一些點
心零食、充當正餐的御飯糰(我媽很怪,飯店裡面那麼多名流主廚的一級料理,她卻偏愛
這種便利商店賣的庶民食物),打算真忙翻的話、就偷空跟媽媽一塊兒吃點小東西。
到飯店我就把包包連食物往宴會廳外最邊邊的桌子一塞、換了衣服就上工去了,今天真的
忙炸,我一路忙到八點多才有機會喘口氣,才會在要去拿自己買的飲料解解渴時、一拉開
桌巾就看到那東西。
我用"那東西"的原因是,妖怪與人類皆相處這麼多年,兩者的分別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奇怪的是,那個穿著素白的短T+牛仔褲,衣著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少年,皆不屬於這兩種
。
祂看起來像人……好吧起碼外型上是,可是祂不是活的,而且……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祂
太"亮"了,一種我看不見,卻感覺得到的明亮。
更奇怪的是,我見過這個男孩。我確定我見過,但熟悉又生硬,像是我明明記得臉,卻怎
麼也想不起來祂的聲音與說話時的樣貌。
那種感覺太奇怪了,生存直覺作用下,我選擇蓋上布簾。
有時候,未知的東西不要去探究,探究的太多不但對釐清事理沒有幫助、反而還會給自己
找來麻煩;這是溫梓心我十九年來一路讓自己平安長大的秘訣。
從有記憶以來我就是跟著媽媽兩人生活。
我對爸爸已經完全沒有印象,當然我一定是見過他的,證據就是我媽當年結婚的照片,穿
著白紗的媽媽跟穿著西裝看起來帥氣英挺的老爸,笑瞇瞇的兩人中間擠著據說是六個月大
的我,背景是我媽現在工作的飯店宴會廳,後面還有一大堆亂入畫面鬧轟轟的賓客。他們
兩口子在那個時代相當前衛的奉子成婚,還很囂張的生完小孩後抱著我大肆宴請。
媽媽從小就告訴我爸爸在我四歲時就開始離家去工作,地點是日本,因為很忙才無法回來
見面;而一直到我小學高年級終於有概念我媽口中”很遠很遠的地方”其實離台灣根本近
的要命的時候,我還是沒見過他,一次也沒有。
我也沒有見過任何我爸的親戚,線索斷得像是兩家從來沒有姻親一樣;每年的新年、聖誕
節、生日,字醜得像是用左手慢慢刻出來、屬名是”愛妳的爹地”的卡片還有禮物,在往
後明白懂事的我心中,漸漸變成媽媽一種溫柔的幽默。
因為我媽在家庭資料還是端端正正寫上我老爸名字的關係,所以我的小學生涯中沒人笑過
我沒有爸爸。但我不記得自己是甚麼時候接受這個事實的,一個小孩子從信任大人到懷疑
真相到建立自己的假設,需要的是太長的一段年月。
我也不是沒有叛逆期,只是很短,大概是因為從小看著我媽苦,她一個女人單獨拉拔孩子
長大卻沒有因此對我有怨言,無條件對我付出全部的愛,跟我說話就像對待朋友一樣,我
們等於是相互照顧著過日子,我對她的情感還是以感謝與不捨居多。
我15歲生日那一年,高中入學前收到一份禮物,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皮製書包,裡面附了
一張依然醜得像是用左手硬擠出字的卡片,上面簡單寫著對我高中生活的祝福,署名依然
是那個從來沒見過的愛我的老爸。
那天晚上我在客廳坐到十一點多,媽媽才一臉疲倦地到家,看見我只是輕描淡寫笑了笑問
我吃過晚餐沒。
我捏著膝蓋上看起來很貴的書包、對比她臉上疲累而黯淡的臉色,沒有吐槽她學校書包是
制式的,送我這個其實一點用處都沒有。
我生氣的是其他事情。
她這樣把我當小孩子安慰,以為我還在意或不接受自己沒有爸爸的那種心情,讓我覺得很
丟臉,自己難堪自己的那種丟臉。
我真正想說的其實是沒有爸爸也沒關係,我已經要上高中了是可以分擔她的壓力的年紀,
我希望自己可以長得大一點開始打工賺錢幫忙她,我知道她一直想彌補我沒有父親的空缺
也很感激。但看著媽媽那雙美麗但一年比一年凹陷憔悴的眼睛,我衝動之下說出口的不知
怎麼變成了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媽媽的表情很驚訝,她提著鞋子乾愣在玄關一句話也不說的畫面我一直印在腦海裡,化為
一種無聲的愧疚與自省,從此再也沒有跟她吵過架。而在那之後每當重大節日我還是會收
到禮物的宅配(只是不再有卡片),我認為那已經變成她長年的習慣,就只是默默地延續著
這份「神秘老爸又送來禮物」一般的默契,再也沒有對她抗議過。
畢竟家裡有個還願意給青少年子女當聖誕老人的母親,還是挺浪漫的對吧?
等到上了大學、我開始完全掌握跟安排自己的生活,漸漸的更有了跟媽媽一起管理一個"
家"的感覺。雖然她跟我同學的父母完全不一樣,完全不逼我學習,老是說一些青春很短
、好好享樂去玩這種話,一天到晚比我自己還關心我什麼時候交男朋友,但是跟她一起工
作的時候,我會覺得比較輕鬆。
人一忙起來會忽略很多其實不太值得去注意的異樣,況且,飯店裡面值得我害怕跟焦躁的
事物,實在比起外界來得少(非物質層面)。
我曾經試著不著痕跡的跟媽媽聊到這些,有一次午休時間,我裝作輕描淡寫的問她:「媽
,妳聽過有客人說妳們飯店有甚麼奇怪的故事嗎?」
媽媽的反應一下子變得緊繃:「怎麼了?妳又開始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
「沒有啦,只是同學之間無聊都會聊到這一類的話題啊,如果有甚麼新鮮有趣的,可以當
作玩百物語的題材,嚇嚇人。」
結果老媽半真半假、像是趣談又帶點嚴肅的跟我分享了幾個報告過的苦情案件……老實說
聽起來挺沒勁的,我發現發生在大飯店的靈異事件都大同小異,比方什麼停留在房門外的
腳步聲啊、半夜被敲門拉開門後卻沒有人啊、隔壁一直傳來說話聲隔天才發現是空房啊…
…跟各家ktv都會出現的進入廁所的服務生一樣,張冠李戴、有明顯的抄襲嫌疑。
「啊、不過也有聽過很萌的事情哦。」
我媽真是跟她總務部的年輕人平時都鬧了個快,”很萌”這種用詞也會從她一個穿著全黑
西裝裙、剛過40歲的婦女口中說出來。
「有客人搭電梯到客房層、找不到房間的時候,會遇到一個小男生,熱情的向他們指路…
…」
「不是工作人員嗎?」
「很明顯不是,他們說那孩子打扮的隨性,而且年紀看起來像是個高中生。」
「其實本來沒什麼人在意…只是我們會有那種商務熟客,他們會覺得很奇怪、怎麼久久來
一次都會不定時看到那孩子;時間久了我們才發現,遇過他的人其實不少。」
「監視畫面呢?」我開始有興趣了。
「就是這個有趣。」媽媽搖了搖手指,朝我挨近了一步神秘兮兮:「我們調過監視器,所
有客人說他們遇到那個男孩的時間點,安置的監視器都會在那短短幾秒斷格或出現雜訊。
」
「後來行銷處那邊有找過風水老師來看過,聽說來頭是電視上很常出現的名人。」媽媽重
新坐正身板,掛上不置可否的笑容:「但好像也沒給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說法,只說是我們
飯店的土地公,因為修為很高所以才會顯現成年輕人的樣貌。」
「……還有這樣的哦。」我沒看過神明,不了解真實性。
「我自己是覺得那些所謂大師講得一定不是正確的。那應該是……」她的語氣突然顯得興
致勃勃。
「?」我等著媽媽接話。
「……沒什麼沒什麼,反正就算不是土地公、起碼也是地基主唄。」媽媽笑著擺了擺手,
像蝴蝶一樣翩翩然的到廚房裡、哼著歌準備我們的晚餐。
我覺得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因此,當那天在迎賓桌底下看見那個男孩子時,我的第一直覺就是:看來就是這傢伙了。
但好眼熟、真的太眼熟了……我明明不認識他,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百思無解,最後決定把這個問題輕輕放下。反正未來日子很長,我有預感,再次見到他的
機會興許很快會再到來。
想是這麼想,結果三個月過去,我幾乎要把那個男孩的事情給忘了,畢竟除了既視感的部
分讓我有點在意之外,其實沒真特別把他放在心上。
單親的關係,拼命打工的關係,我在師長還有朋友的眼中,成為所謂早熟的孩子。說來很
慚愧,我進的私校唸的學科是我媽鼓勵我依著我的興趣讓我自己選的,但家計上,她在尊
重跟照顧我之間一直拿捏著一個很好的平衡,無微不至的就像我還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能做的太少,我只能在能力所及內努力減輕媽媽的負擔,打工賺生活費、認真上課不讓她
擔心,回到家就包辦家事,就為了讓媽媽在下班回家之後可以得到一個完全放鬆的空間。
那天在家打掃儲物間的時候,從書櫃的夾縫間撈出了一疊東西,是過期了沒來得及處理的
帳單收據。都是三年以上的舊帳單了,我大概地掃了一眼、本來要全部丟掉,卻從裡面滑
下一樣東西。「……這個怎麼會挾在裡面。」
好懷念啊。
快20年前的照片了,我小時候看過幾次,就是那張我父母在婚宴現場抱著我的影像。
我把照片上的灰撢掉,正要找個相本把它收好,背景卻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個少年出現在我爸媽的婚禮現場,身上還是那套白色T恤跟牛仔褲,畫面裡賓客們紛雜
,只有他是面對著相機、站在我爸背後賊頭賊腦地笑得很中二,還舉手比了個YA。
「欸,剛剛的客人說。」前台的接待姊姊正笑盈盈的送完一位客人,轉頭對剛走來交班的
另一個姊姊說:「那個好像又出現了。」
「哪個?」
「就那個很多人都看過、但監視器一直拍不到的男孩子。客人說他在三樓走廊掉了錢包,
有個很有禮貌的男孩撿起來還給他,他還以為是我們的員工。」
「討厭啦,那到底是什麼?該不會是被之前那個師父說女客人帶來的小鬼,到現在還沒走
吧(笑)」*夢之森篇參、文末。
「應該不是吧,上次另一個風水老師不是說是土地公嗎,所以一定是保佑我們飯店的啦…
…梓心!不要在大廳奔跑!」
我遠遠地對前台姊姊們丟下一句抱歉,連電梯都來不及按,三步併作兩步的從安全梯直接
往三樓衝。
那個穿著白T的身影在走廊的另一端,正要往盡頭的角落拐過。
「等等!」平常的話,我根本不想跟這些非人類的東西打交道,能跑多遠是多遠,更不要
說直接碰觸他們。但我真的太想太想知道,他為什麼、為什麼……
一個箭步上前,我拉住了他的手;雖然有點半透明、但我確確實實地摸上了。那男孩被我
往回扯了個踉蹌,同樣是那次在桌布下跟我對上眼時的一臉驚駭莫名。
「……」一時之間我反而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只能喘著氣緊緊地盯著他、避免他下
一秒就消失不見;反倒是他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就沉下了眼神,微笑著很溫和地問我:「慢
慢說。有事?」
「你、你……」我上氣不接下氣的看著他,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場比較適宜,只好捏緊他的
手腕、先自我介紹:「我、我是溫梓心。」
「我知道,妳常跟晴玟一起來。」晴玟是我媽的名字。他挑挑眉毛很輕快地笑著說。「今
天也來打工?真努力啊,辛苦了。」
「……所以、你真的認識我爸媽。」 氣慢慢順平,我卻擰起眉頭看他:「在我小時候、
或者更早之前…對不對?」
「……誒?」
「別裝了,你不是人類。」我吞了一口口水,死死捏著他的手。「你出現在我爸媽的結婚
會場……而那時候我剛出生,但現在你依然是當年的樣子。」
男孩看著我,眼神慢慢漾起一股訝異。
「我看得見妖怪,應該說除了顯世的東西外我能看見的只有妖怪,可是你……你很明顯不
是“那一邊”的東西。」
「出現我爸媽的婚禮、現在又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你是誰?」
他反而被我的問題問得侷促,期期艾艾了一會兒後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啊?」
「妳看得到我,什麼時候開始?」
「呃,」為什麼我反而變成被提問的一方。「那次在桌底下是第一次。」
「……我以為那只是意外。」他慢慢地說,抽回了手摀著臉、力道像是要把臉皮下拉至極
限,看起來就像個具象化的囧。「太奇怪了,妳都成年了,這應該不會發生啊……」
我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少年陷入突如其來的焦躁,不斷喃喃重複「太奇怪了」「到底哪裡
出問題」一陣子……才放下手、抬起眼睛小心翼翼似地瞅我。
「……倉橋禮人,知道嗎?」他說。
「嗯,當然。」這個名字在我身分證背面,之於我的人生而言就像一個陪伴了19年、標緻
卻又虛幻的擺設。但他突然道出那個不存在的老爸全名……讓我腦袋打結了一下。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瞪大眼、我的腦袋陷入狗屎般的混亂。
「你是要告訴我:你是年輕時的我爸……?!」
是長得有點像啦,可是照片裡我老爸的樣子比他看起來成熟多了,但畢竟我完全不記得老
爸本人的樣貌……重點是、肥皂劇裡面那種爛俗到不行的認親情節要出現了嗎?真的假的
?
他看起來才跟我差不多大欸?
「不是啦!當然不是!」少年聽完比我還急,跳起半步看上像炸毛的貓。「誰是禮人那個
楞小子,不要這樣半路亂認爹好不好!」
「不然你幹嘛提他。」我升起濃厚的警戒與狐疑。
他垂下肩膀長長吁了一口氣,用一種視死如歸又如釋重負般的複雜表情抬起臉:「……那
麼、正式自我介紹。」
「『倉橋雅巳』,這棟飯店的隱世管理者。」
還真的是地基主?媽耶,我終於進化到連靈界朋友都能看見的境界了嗎?……等等,跟爸
爸同姓?「……所以呢?」
「就是說,禮人是我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三百多年,說實在、我真的忘記有幾
代了,較真要查的話,本家族譜可能查得到吧……」
我看著眼前這個年齡最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少年,闔不上嘴。「所以你……」
「我是妳的太太太*N祖父……有幾個太真的很難算,不然妳直接叫我太爺爺好了。」他搔
著頭、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慈愛的語氣(?)掩不住那張比我還白淨臉蛋上的濃厚孩
子氣。「很高興正式跟妳見面,梓心。」
我張著嘴巴,食指直指他的臉,過了很久還是放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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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之所以突然變成第一人稱,是因為這是從梓心的單行故事裡節錄出來(當時寫不到三
萬字就斷頭了所以我沒有發文)。起稿時就是第一人稱,本章則是取自序章&重點片段。
……對,我單純懶得修改就直接搬過來了XDDD。為了順暢往下走、這個視角會再維持一會
兒,等到以容姊出場時再轉回來,請多擔待。
沒有人在意的小補充:
雖然在國內從母姓,不過女主日本護照上的名字是“倉橋梓心”,漢字通用,唸作Kuraba
shi Azumi.
因此往後提到地基主叫梓心的小名時,雖然寫作『心心』但其實他喊的是『蜜醬』(ミー
ちゃん),大家有餘力的話可以自行帶入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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