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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心】柒
華以容靜靜坐在倉橋雅巳對側的椅子上,聽他似有系統又似不成調的連續彈出好幾段意義
不明碎音符,他擺弄撥子刷出來的說音樂也不像音樂,更像是……一種磁場,這讓一旁的
華以容越待越發覺得坐立難安,除了原本周邊的聲音外還慢慢聽到了另一種像來自其他次
元的聲音,似收音機調頻時的嘈雜,以一種浮空的距離近在耳邊、刺耳又細碎……
直到那聲音真的超過她的忍耐範圍,她緊閉眼睛按住耳朵的同時突然聽到有玻璃破裂,緊
接著地基主 「啊、」了一聲,「失手了。」他說。
華以容鬆開手,轉頭看向洗手間外的穿衣鏡,上頭橫跨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你到底在幹
嘛?」
「嗯……設結界?」小白目陰陽師放下琴,從紙人召出三個式神去換掉了鏡子。「我稍微
重新計算了一下,把整個禍境出入口搬到飯店來了。」
華以容掉了手上的杯子。
「欸欸,當心點,那可是青木的詩文煎茶碗。」
堅硬的木頭地板像軟糖一般順著落下的杯子凹陷下去、又將它毫髮無傷的彈了起來,可惜
華以容實在太震驚了,沒注意到這個詭異的畫面。「……你說什麼?!」
「妳這麼聰明我還以為妳猜得到呢。」反倒是她的反應讓他一臉意外,雅巳凌空將那只茶
碗召回手上:「我跟鎮守女妖重新談判了。」
華以容卡了半天詞,想釐清的東西實在太多,最後僵著臉決定問重點:「談判結果呢?」
「就是這樣了,鎮守女妖依附於我,並把禍境出入口遷移到我的領地。」
「那你不讓梓心這幾天離開的用意是……?」
「我很難說有多少把握嘛。」他還是笑笑的。「心心身上有我的血緣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而整個大中部都在降留女妖的轄地內,在談判成定局之前很難保證會有什麼變數,將心心
留在我的領地會是比較安全的保護法……我前三天是真的完全不在,無法分神顧著妳們。
」
「可、那個姓蘇的男孩子呢?」華以容還是覺得不對勁:「祂就這麼放棄了?」
「嘛嘛、那男孩子對她來說,是個理想的對象。」
但也不是真的那麼非他不可。雅巳說。
傳說中的禍境鎮守之地分別於北、中、南三大都以及東部外海,千百年來一直隱晦的座落
在不那麼醒目又具有相當人煙的固定位置;而小瑜老家位處的那個面海背山的小鎮、剛好
就是降留女妖的鎮守核心周邊。
身為用樂聲掌握禍境出入口的女妖,降留本來就可以輕易地穿梭在領地內任何有樂器的地
方。他們遊戲的那天祂只是感受到召喚、好奇地透過那把琴現身,恰好看上了身上有非常
稀薄妖族血緣的蘇允辰;年輕氣盛、個性沈穩溫柔長得又好,讓降留女妖判斷應該能很好
地與他相合,隨即決定將他作為誕生繼任女妖的契約者,因此才會衍生出這一連串突發事
件。
因為恪守純潔,因此鎮守女妖對新郎會異常執著,這就是小亞之所以會被警告「不要碰」
的原因,因為遊戲當時她的左手就是疊在蘇允辰手上;而小瑜身為蘇允辰的正牌女友,理
所當然成為看到蘇允辰次數最多的女性,這便也是小瑜夢裡的妖怪會受令去特地弄瞎她的
理由。
「心心在遊戲結束那天會被引著去跳樓的也是這個原因,」倉橋雅巳嘆了口氣:「因為那
男孩子的手最後是蓋在心心手上...這醋勁,嘖嘖。」
「……鎮守女妖都這麼直接而暴力的找對象的嗎?」
「人家是妖嘛,用你們人類的標準來看個性確實差了點。」他笑了笑:「至於找對象,妖
魅對人類具有先天優勢,本來就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當然為了避免麻煩,祂們也會盡可
能把事情單純化,所以鎮守女妖一定得是美女,才能讓目標物心甘情願的獻出自己的精神
與生命。」
華以容對這一點完全不懷疑。畢竟降留確實美到連身為直女的她都足以被差點掰彎……雖
然事後她一直試圖說服自己那是因為當時投注出太多氣力、導致精神恍惚喪失判斷的原因
。
「總之事情都解決啦。確實也算滿幸運的?」雅巳清爽地下結論,但還是摳了摳下巴一臉
僥倖:「說實在的,身為初代大妖的直接繼承者,鎮守女妖們其實全都強得要命,如果不
是代代結合的人類血緣稀釋了戾氣,論能力,其實三界之間她們沒有多少對手。」
「你見過其他三個?」
「沒有,祂們大部分都時候都只是安靜地待在領地、守著自己管理的出入口,即使在隱世
,能直接見到祂們的機會也寥寥可數到幾乎憑藉運氣……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應對上禍境
女妖,難度硬得不行。」
一言以蔽之,如果降留認真起來,換算人間年齡不過才三百多歲的倉橋雅巳在她面前即使
拼上畢生修為,也未必能安然全身而退。
華以容終於發現了違和感在哪裡,警戒發問:「……那你拿什麼交換契約的?」
倉橋雅巳不回答了,確認一旁的鏡子修好,又含著那抹神秘的笑低下頭、慢條斯理地重新
撥弦建構新的結界;華以容順著他的動作看去,這才發現他手中那把三味線的弦中除了兩
條黃得發苦的舊弦之外,顯眼的並列著一條嶄新的白弦。
她的表情凝結了。
傳說中、修真道者交出去的器官之一是什麼來著……
她快速壓上前扯開他白色T恤的下襬,無視小白目陰陽師的唉唉亂叫,露出肚腹上有些奇
怪的符文印記,華以容瞪著那塊像疤的淡藍痕跡,感覺牙關越來越僵。
「你……」她都不知道自己聲音那麼抖是被氣的還駭的:「你把自己賣了?」
「這麼說不太準確,」小白目陰陽師一臉肅穆地糾正。「正確的說法,是契約。」
「你至於嗎?!」她聲音分岔了。
「嘛嘛嘛,別這麼激動嘛。」他露出淡淡笑意,伸手拉回衣襬。「不然妳要我怎麼做呢?
交出那個男孩,讓那無辜孩子的父母以及梓心他們一票孩子難過?」
「不、但是……」
「妳知道嗎,禍境女妖由於是妖人混血,所以體質很差,」他拍拍華以容的肩膀,示意她
回到原本的位子上:「祂們有初代鎮守的血統卻注定無法成為大妖,誕下繼承者之後不久
便會如宿命般的死去,每一代禍境鎮守的壽命最多都不過五百年。」
她愣了會兒,這下明白了。「所以你……」
「論身分,我曾經是人,論格調,我現在是神。」雅巳攤攤手、一臉就事論事:「祂想要
的東西我全都可以給祂,但是對於生下孩子就要死的妖怪來說、吃了我對祂又沒有任何好
處……所謂的談判就是雙贏嘛,所以我們才立了這個契。」
「比起採補人類後生下孩子馬上死去、結束那諷刺悲傷的一生,還不如與我相生,至少能
再延續300年壽命。」
華以容半晌接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乾澀地問:「壞處呢?」
「壞處?」他歪著頭眨眨眼睛,像是很認真的在思索:「不,事實上,我覺得沒有。」
華以容這下真無言了。這該怎麼說?心態有夠樂觀健康正能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悶
悶的頹下肩膀。「……我以為天人是不能這樣做的。」
「在你們這兒確實是這樣。」小白目陰陽師聞言笑嘻嘻地表示:「但我受命於日本天上,
這邊的律法束縛不了我。」
「…這也是種灰色地帶嗎?」她很想要吐槽,又說不上來問題出在哪裡。
「不是呀,倉橋家是陰陽師世家…與妖界眾生締結契約本來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他
將食指在空中虛晃了兩下,揚起非常神祕的笑:「別那麼糾結嘛小姊姊,對我們而言這未
必是件壞事。」
華以容還沒來得及要他解釋這句話背後的涵義,客室門砰地一聲被撞開,還不到三堂課的
時間呢……溫梓心風風火火衝了回來。
「太爺爺!」她撲上前就掄起了雅巳的領子:「這是怎麼回事?!」
「唔噢噢噢噢心心,輕一點,」身形其實有些單薄的倉橋雅巳被她搖得左右亂晃。「怎麼
了?」
「他們全都忘記了。」溫梓心激動得兩隻手都在顫抖:「大家全都忘記了!這一週發生過
的所有事,就連小亞都沒事人一樣的來上課,只是左手包著石膏…她說是半夜出去買東西
的時候被車子撞到。黃凱淵住院的理由是食物中毒併發感染。小瑜的眼睛像從來沒有出過
問題、連前天我們才從她家出來的事在她的記憶裡都像沒發生過一樣;而蘇允辰的骨折說
是在小瑜家幫忙換燈泡時從梯子摔下來、才受了傷……」
「呀咧呀咧、那不是很好嗎?」倉橋雅巳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很滿意這個結果;但
溫梓心逼近他,眼睛裡有著狂躁的厲光。
「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吧?!你到底做了什麼?還是說出問題的是我的記憶?」
「哎呀哎、心心妳冷靜一點嘛。」他慢悠悠地拍拍梓心的肩膀,接著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對了心心,畢業後有沒有興趣直接到飯店工作?」
「……什麼?」話題轉得太快,溫梓心一下接不上來。
「認真考慮看看,雖然要學的東西很多是有點辛苦,但最大的好處是不管妳大學的專業或
往後的進修是什麼,在我的領域內全都能應用到喔。」
「……學什麼?接手我媽總務組的工作?」
「不是,」他咯咯笑著搖了搖頭:「雖然天文跟曆與刻漏都要學,但最重要的還是陰陽道
。」
「為什麼突然談起這個?」
「這當然是因為我需要妳啊。」他回答得自然而然。
「……你讓我為妖界辦事?」
「不止。更正確的說法,是為了人間與整個裏世界的維穩與平和……不過也沒那麼複雜,
妳只要在這個範圍內、幫我把飯店看好就行了。」
「你開玩……」整個裏世界?退一萬步來說,她接觸到的一直都只限妖界啊。
「心心,妳明明注意到了。」倉橋雅巳微笑著,直視她的眼睛。「妳看得到妳同學的靈魂
。」
「呃、不,」溫梓心下意識的否定,刻意不去想她在今早離開飯店後,一路上見到的許多
比平常更難以捉摸的異象:「那不是因為在夢裡的關係嗎?」
「那我呢?妳怎麼解釋突然看得到我?」
「我不知道呀,你不是說那是個意外?」
「不是的、心心。」他自顧自抖著肩膀笑了起來:
「妳可能是我這三百多年來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了。」
「說人話!」雙子座的梓心最沒耐心應對的就是啞謎,乾脆吼人了。
「選擇妳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妳自己。」
「……」她張著嘴巴看他,表情活像被生生塞了條鯉魚。
「妳第一次看到我確實單純是個意外,」雅巳溫和地解釋。「可能是血緣或是頻率什麼的
,但之後發生的事件就完全是妳憑藉自身意識的選擇;“想要救人“或者“必須幫助人類
“的這些想法都潛移默化了妳的精神導致了這個結果。身而為神我喜歡妳這個特質,這就
是隱世支配者的我需要妳的理由,就像我需要以容一樣。」
「直系血脈裡面能這麼直接跟我接觸的,在陰陽寮廢除、家學漸漸沒落之後妳可以說是唯
一一個,近代還能看得到我的大概就剩妳曾曾祖父,其次是妳爸爸禮人。但很多妳莫名能
做到的事,例如自然而然地接受我給妳的呪法之類的,別說禮人了,連妳那些祖父輩們都
不怎麼能完全做到。」
華以容在一旁靜靜聽著,她這幾年對倉橋雅巳最深刻的理解就是他真的很懂得怎麼去應對
別人的軟肋,該怎麼輕輕的揉或重重的轉完全收放自如,惹得對方毫無抵抗能力,不自覺
地一步步掉進他的陷阱——偏偏他又一句空話也沒有,剖人心剖得那麼力度適中又真心誠
意。
「可我都快20歲了……」
「換算起來我都四百歲了,在我眼裡妳新生的不能再新生。」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慈愛,
溫柔的任誰都會立即淪陷,隨即又換上笑嘻嘻的屁孩臉:
「好好考慮一下嘛,心心,我有大把時間把我的所學教給妳,但事實上妳只需要背幾個常
用的經文就能應付大部分的事件,妳實質上遇到的問題都有我幫著處理、太爺爺我保證貼
身罩著讓妳安全無虞;勞健保從妳畢業當天開始算、還有一堆已經失傳的家學研究,真.
活到老學到老。客觀綜合評價起來,這種工作是不是讚讚?」
「……讓我考慮一下。」梓心皺著眉頭,還不到20歲的年紀突然就被要求訂下未來確實讓
她相當混亂,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所以,你要我背的,就是我曾經念出口的那些呪
文?」
雅巳眼睛閃起光芒,歡欣雀躍地點著頭。
「說到這個我才想問,那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這不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嗎?」雅巳眨眨眼,一副理所應當:「心心妳流著我的血脈
又有先天天賦,只要稍微把倉橋家的記號留在妳身上,我的精神會成為妳的精神,我的呪
法就會成為妳的呪法…にゃ、にゃーんてにゃ(就是這樣,喵)。」
「喵個屁!不要想拿神奇寶貝矇騙過去!」過於籠統顯然無法讓她滿意,溫梓心欺上前一
步、持續釋放威壓:「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把咒語寫在給妳的第二只蝴蝶裡。」雅巳一臉無趣地說了實話。心心最大的缺點就是
個性過於認真,害他都開不了玩笑。「就像我剛剛說的,妳的靈力跟統領力都比我想像中
的還要高,這很值得高興啊心心……」
「……內容呢?」 溫梓心不詳的瞇起眼睛。
「The.庚申真言?」被太玄孫女緊緊盯著的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要唬我,那明明全都是些日文單字。」
「啊啦啦,那個啊。」聽懂她真正的問題,倉橋雅巳憑空捏出一疊厚厚的手稿,一臉自豪
似的:「我把自己常用的言靈都寫進了万葉集,如何,很美吧?」
他笑得很燦爛、說得很真誠,讓人乍聽之下幾乎就要信服。
但別忘了,倉橋雅巳可是那個會把快譯通記憶卡當翻譯咒器用的男人;而溫梓心直到初中
前念的都是日僑學校,碰巧上過萬葉集文選。
所以她低下頭翻閱著那份手稿……臉越來越黑。
如果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概念,簡單類比一下就是:有道士拿詩經寫進他的咒法裡,然後在
建醮祓禊該念出五雷號令時,一本正經的朗聲頌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
子寧不嗣音……」
「你……」梓心捏著整疊文稿渾身顫抖,眼底像橫掃過荒遍業火。「萬葉集?你的呪語全
都是這個?」
「也不全是啦,有些是取自古事記跟日本書紀。」小白目陰陽師一臉理直氣壯兼無辜:「
但這不是優美多了嗎?刻畫言靈的同時還可以順便訓練文學素養……而且很好記啊。」
「好記你個鬼!」所謂要“稍微背一下“的竟然是這些東西,溫梓心都忍不住拔高了音調
:「上代日本語對現代人來說根本就是天書好嗎?!」
「可是幾乎都是漢字耶,對妳來說……」
「發音啊發音?!萬葉集就算了,日本書記跟古事記?意思跟字音都對應不上啊要我怎麼
背!你倒不如直接給我密教經文中譯本!」
曾經差點深受其害的華以容在旁邊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眼神。
「譯本有什麼意思嘛,當年不就是因為唸出來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才會寫出這些
……」他噘起嘴背著梓心咕噥。
「雅巳!!」她放聲大吼。
一份真言、雙倍份的內容,而且還是印度外來語揉合在已經無法用現代邏輯去直譯的日文
古語…那份文稿溫梓心光是盯著看、都覺得自己的腦核心要被燒焦。
「妳哪裡不懂我可以教妳嘛,有必要這樣對太爺爺說話……欸不是、我介紹以容給妳不是
讓妳學她對我兇,心心妳不可以往她那種路線邁進……」
以容姊在一旁坐著也中槍,但以容姊默默泡茶沒說話。
「你好意思說?!你這樣為難子孫就像話?我的同學裡面就都沒有你這樣的祖先!」他不
說就算了,一說讓梓心更來氣。
倉橋雅巳被吼得矮了半截,捏著耳垂望著自己的太玄孫女瑟瑟發抖:「心心我客觀說句話
,」
「妳的同學裡面應該也沒幾個人有機會見到他們祖先……」
溫梓心最後那一層名為好孩子的外殼啪一聲徹底碎裂。
「……陰陽師真言只對妖怪有效?」她冷冷開口。
雅巳聽她這麼問都來了精神:「不,在各界都能對應,妳要是有興趣,我也可以教妳弄神
……」
「吾祭,神者不有,」她直視他的眼睛、開口:「大……什麼來著。」
「“大夫爾,任有神曾,好應祀”。」他非常直覺地接了話:「妳看,很簡單吧?所以…
…等等妳為什麼是對著我唸?」
「是啊,簡單的我就背不出來了,還不如更直接了當的方法。」溫梓心陰冷一笑、反折起
袖子:「太爺爺,你看這呪語厚厚一疊……要不咱們試試物理真言的力量?」
他的臉孔爬上肉眼可見的青慘。「心心、當孽孫是不行的!」
「我還沒找你算帳!你讓我白擔這麼多心、結果一回來就出難題給我?不要跑!」
她追著倉橋雅巳讓他從落地窗台逃到床頭櫃邊、直到最後把人堵進狹小的衣帽櫃,無視雅
巳可憐兮兮的哎哎叫嚷、把文稿當綜藝節目的摺扇對著自己的先祖大人奮力猛捶……直到
發洩夠了,梓心才頂著滿肚子氣焰、一扭頭甩門走了。
華以容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坐在一旁作如是觀,優雅的切下千層蛋糕。
等地基主灰頭土臉的從櫃子出來,她才硬憋著笑、推過一盞新沏的玉露。「她年紀還小嘛
……別難過。」
「嗯?沒有啊,我沒有很在意,就是覺得逗她玩可愛。」他拍了拍袖子撫平上面的皺褶,
抬頭又是笑臉盈盈:「妳注意到了嗎?雖然心心嘴巴那樣說、卻自然而然的將只瞄一眼的
言靈隨口就唸出來……而且還整疊都帶走了。」
「確實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啊。」
「那當然,也不想想那是誰延續下來的血脈。」他抬起下巴呼呼呼的用鼻孔噴氣。
「是是是……」華以容嘆了口氣,下意識看向他的衣襬。 結果那孩子還是忘了問本來要
問的事情。「你要告訴她嗎?」
要是梓心知道了他們今日的安適是雅巳自己用往後綿長的歲月換來的,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她希望梓心終能明白她的祖先為了後代願意犧牲到什麼地步,但同時也矛盾的祈禱孩子
不要知道真相就那樣無憂無慮的成長,讓這件事就這樣成為一個塵封的秘密。
「未來有機會再說吧。雖然那確實是我的期望,但我還是想讓心心自己選擇她的道路。」
「……你明知道結果才會這麼做、對吧?」
倉橋雅巳笑而不語,再次提起那把帶回來的三味線,遙望著窗外人間繁麗的風景,靜靜彈
奏起妖界的音調。
「話說回來這把琴怎麼回事。」她才突然想起有什麼不太對勁。「琵琶呢?」
「喔,我讓祂換了個型態。」他頭也沒抬:「三味線比較適合我嘛。」
華以容是徹底無言了。「還可以這樣的?」
「那當然,天地萬物念皆成道,這就是意賦形予。」他得意地笑著,用一種很寵溺又很撩
人的語氣回答。琴弦在他的撥弄下細碎地顫抖,弦音之下額外發出了一種低低的、很像是
女人吟娥的聲音。
「……我怎麼感覺聲音不太對勁?」
「因為這不是人間界的東西,降留是藉樂聲開啟禍境通道的妖物,發出的是統領之音。」
他慢悠悠道,手部擺弄撥子的弧度不知怎麼的看起來很像在撩撥著女性腰部的線條。「這
孩子的音色很美哦,我也是在跟祂締結契約的過程中,才體認到什麼叫聲如絲竹……」
「地基主。」華以容開口打斷:「人設要崩了。」
「咦、什麼?」他撫平震顫的餘音,歪頭笑得爛漫,渾然天成地裝著傻。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人間的面向照常營運……不過接下來大概會熱鬧一陣子。」
「雖然我剛剛對心心說的都是真的,」倉橋雅巳頓了一會,轉頭朝她神秘一笑:「但那孩
子為什麼突然開眼……說不定是被安排好的,誰能說得準呢。」
「……真的不會引起負評嘛?」她有些擔心的看著那面被換下來的破裂鏡子。現在可是網
路時代,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傳播的幾百里開外眾所皆知。
「非也,正好相反。」他回答。「除非鎮守崩落,否則禍境出入口反而是妖界面對人間最
穩定的地方,這就是我之所以將祂請遷過來的理由。」
「我算是有點了解事情始末,」華以容遲疑了一會兒:「…你根本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這
一切?」
倉橋雅巳抿緊唇微笑,垂著的眼眸下是一對別具城府的眼神。
「妳仔細想一想嘛,小姊姊。」
「要把“妖界”的出入口安適座落在人間,還有哪裡比倉橋家的領地更合適?」
……原來如此。
所以那天她才會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飯店裡,還以為自己的記憶出了什麼問題。
直到地基主嘻嘻哈哈的進來,跟她說有很重要的人魂需要處理、才臨時找了她過來。但大
半個白天過去了卻只是留她在房裡吃點心喝茶,直到梓心來按房鈴……現在想想理由真是
爛得不行。
華以容無奈地暗暗嘆息,在心裡默默為那個火爆但也純真善良的小女生祈福。「你當年坑
我就算了,竟然連自己子孫也坑。」
「啊啦啦~怎麼會這樣說呢。」雅巳愉快眨眨亮晶晶的小眼睛。「對我來說妳跟心心都是
我重要的寶貝喔。」
「……倉橋。」
「呼呼?」
「下次要再對我用那個字眼就順便把頭伸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呀咧呀咧,這可能恕難從命。」他攤了攤手,無奈的十分愜意。「現在整個飯店都是我
的領域,以前我可以壓制它們,現在則是可以自由收放與使役……妳要打到我,難度比起
以前恐怕高上不少。」
「妖孽。」激不得的她隨手就抄起一顆枕頭扔了過去……隨後瞠目結舌看著那顆羽絨枕長
出翅膀自主飛開……枕頭迴旋一圈後還回頭自主地張開拉鍊、朝她吐了兩口鵝毛。
「太失禮了,我可是堂堂正三位陰陽師,受冊的倉橋家氏神……只不過現在確實多了一個
禍境鎮守的身分。」他看著華以容一臉得瑟,稚氣的臉蛋笑出了深沈精光。
華以容悶悶的拉回那顆抱枕、刷地一聲閉上拉鍊。「……你最好祈禱那孩子的承受力夠強
。」
「別擔心,不管是禮人或心心都是我的孩子,我會盡全力保護他們的。」
他自信地揚起笑臉,在紛飛的羽毛中重新撥弄琴弦、開始奏起輕快的旋律。
華以容默默聽完不長的演奏,最後滿頭黑線的放下蛋糕叉、忍了忍還是沒壓住吐槽的慾望
:「……要耍帥是沒問題啦,」
「但可以不要拿那個來彈神奇寶貝的主題曲嗎?你到底有多喜歡寶可夢啊?!」
(……有興趣的人請自行搜尋 めざせポケモンマスター三味線。)
「嗯?很可愛不是嗎?當然只有我跟祂的時候我會彈點比較刺激的東西,如果妳……」
華以容摔下點心盤雷厲風行地撤出他的房間,速度快得簡直可說是落荒而逃,姿態之狼狽
讓雅巳忍不住悶頭大笑。
琴弦在他手底自行剔出了錚錚的勾音,像尖刺的細語。
「嗯?是啊,我很喜歡她哦,咦……您連這醋都要吃?饒了我吧,那孩子對我而言就如同
我對心心一樣。」
他執起杏葉狀的撥子貼著唇輕輕吻上,象牙器物漸漸化為一只女性的柔荑,一頭銀白色長
髮有著紅玉眼瞳的女妖坐在他面前,氣勢端麗地凝視他。
「為了讓倉橋家在三界間多一道籌碼站穩腳跟,我比您想像中的還需要您,降留大人。」
他直視著那雙水光靈動的緋目,真摯而從容不迫道:「您若不離我便不棄,我必守著您與
您的域,直到您的壽限來臨、或我終將消散為止。」
「在那之前,倉橋雅巳承諾必將伴您身側,矢志不渝。」
降留女妖這才滿意地勾起眼角含笑,伸出纖瘦的玉臂環上他的肩膀,在契者面前毫不保留
地釋放出人的魅與妖的嬈。
自此之後,這座原本就由豐饒生命力與瘴氣包圍的魔性之都在禍境出入口往市中心遷移後
,更加散發起濃郁的香甜魅力;飯店領地週邊的氣場與運勢節節攀升,連帶整個市中心周
邊益發繁榮了起來。
倉橋家的產業風生水起,唯一的後遺症,就是溫梓心每次來打工時總會被擴建大樓邊角那
座隱藏電梯裡的訪客們嚇得不輕……一開始。
至於她最終正式繼承倉橋的姓氏,精通並駕馭了那厚厚一疊古老的呪言,擔當起飯店第一
個也是唯一一個顯世支配者、負責公開與隱世眾生打交道,最終被稱為現世鎮守……則是
不那麼久以後的未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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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留女妖其實很有恐怖情人的本質。
只能說還好小白目陰陽師時間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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