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護身符】
那件事之後沒多久，華以容就收到公司的人事調動函；北區課長毫無預警地辦離職，而身
為火線中心的總部辦公室當時正忙著設新櫃、與國外企業總部會議、安排下季活動與安排
各項記者會，少了一個單位主管足以讓本就忙得焦頭爛額的辦公室更加陷入動亂，華以容
算是半強迫地北上支援，開始離家的生活。
她出發那天拎著行李上香，向家裡一票神明告別。
「給妳保身用的，丫頭。」土地公臭著臉要她挖一匙香灰走，「遇到事情就掺…掺了水、
喝了!堵上咱們華家守護神的名，我看哪個不要命的王八羔子還敢靠近妳!!」話講不完就
表情失守，演技很差的咳了兩聲，假裝走去陽台趕麻雀。
她啼笑皆非，香灰水呢…在這個時代是很不科學的啊乾爺爺…。但她還是表情嚴肅地乖乖
挖一小匙放進夾鍊袋，假裝沒聽見土地公在外面擤鼻涕。
關公乾爹穩重多了，從交付給她的一疊黃紙上抽出一張，以硃砂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大串她
看不懂的神諭。
「被神為難、遞出去；被鬼為難，就燒了。真來不及，撕碎了灑。」那雙威厲的眼睛看著
她，下面這句話一點也不像開玩笑：「方圓十里內，魑魅魍魎者，必錮而焚之。」
她恭敬地收下，心底卻流著冷汗。這種具有十足破壞性、可比鬼神原子彈的武器，乾爹爹
您隨便畫給我好嗎……?
還好這符文效果不達方圓百里，否則哪天真不慎讓它燒了(是的，祝融之災燒掉也是燒…
…)，恐怕會引發冥府向天界的暴動……。她小心的折起黃紙，汗涔涔地想。
但她確實很珍惜兩位老人家給她的護身符，到台北之後，她抽空找一天將黃紙與香灰細細
包好、送到書局去請人護貝起來，慎重地夾進錢包裡每天帶著。
她不用特別提防什麼，護身符貼身就讓她壟罩淡淡神威，擋去不少災殃橫禍；幾個有求於
她卻心術不正的鬼靈只能遠遠地看，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悻悻地找下個”管道”。
想家的時候，她就會掏出護身符，凝視著上面的符文。
關聖帝君的毛筆帶蒼勁，一撇一捺都有著超塵的威赫。也是祂教華以容怎麼間接而降低傷
害性的「伏鬼」。
過程跟她那次誤打誤撞的”超度”是一樣的：以觸碰安撫鬼魂、再用靈力修複祂們的神智
，讓祂們的魂魄”圓滿”後接受引道，方可順利地進入輪迴。
只是關帝嚴格禁止她再以上次的方式胡來。
「肉身度鬼，陰氣逼體，妳這虛陰的體質不消再一次陽氣就直逼耗散；教妳以紙收魂，觸
於紙體卻賦予鬼形，同可度化之。」乾爹邊這麼說，邊教她以毛筆沾硃砂，在黃紙上畫臉
譜、寫名字。
畫上臉、讓祂們依憑在寫了名字的黃紙上，就有了連結魂體的符力，她雖然摸到鬼魂的”
外形”，實際觸碰的卻是紙張的”媒介”，一點鬼氣跟傷害力都沒有。
她也不用心痛地倒貴鬆鬆的原廠保養品了，乾爹提點她，”施術”那過程才是度化祂們”
咒”，不過若以月陰水作為輔佐灑在祂們的臉上，可以增加”修復”的效果，避免度化不
全的風險。
所以她身上隨身有一罐帶月陰的礦泉水，必要時成為她的道具：”猛鬼專科化妝水”。
關帝也教，如果是喪失神智的倀鬼，問不出名字，當場替祂取一個也行。只要這比較麻煩
，要一個一個的試、試到喚出去的名字最接近鬼魂的”真”，讓祂有反應即可。
這個損耗心智的工作讓華以容很頭疼。她想起小時候有陣子跟著姊姊買空白筆記本在紙上
畫漫畫，最後放棄的原因不是因為不善畫圖，而是每設定一個新角色就要起一個名字實在
讓她很無力──畢竟少女漫畫的人物不管叫張三李四還是甲乙丙丁都是很不浪漫的…；角
色名字一旦不好、就足以活活扼殺作品的靈魂。
她姊對這種事情就很有天分了、人物的名字從中國古典風味到西洋風格的『什麼什麼‧什
麼‧什麼什麼幾世』都很符合且講究，兩個人畫差不多內容的漫畫時，姊姊的作品名也硬
是取得比她好聽。
這樣的華洛錚後來放棄了畫漫畫(台灣的漫畫界實在是黑暗艱苦又沒有市場)，改行寫小說
，繼續快樂地在創作領域裡發揮她的小小天賦……那又是另外一段故事。
有一次很意外的，她”伏鬼”時姊姊剛好在場，看著華以容對那死得不知道北的倀鬼喊了
50幾個名字卻還是收不住，看不下去的華洛錚在一旁問了那鬼魂的輪廓樣貌。
然後華洛錚為祂取了個名字，那倀鬼隨即認名、服服貼貼地讓收了。
在這個時候，華以容真正羨慕她姊這種才能…(雖然這才能實在跟她的陰陽眼一樣沒有用)
，可是總不能奢望每次收倀鬼時姊姊都剛好在……。
所以她姊慎重地寫了一本內含500個男女姓名的筆記本，交給”起名苦手”的華以容，這
才讓她往後的收鬼之路順遂一點──遇到倀鬼時一個個念過去就行了，省時省力且總會矇
上。
然而陽世人口爆炸、一個個歸西後就入陰籍，把冥府塞得水泄不通；後又碰上人間提倡節
育，等著投胎的鬼魂圍起來不知可以繞冥府幾圈，陰官們處理這些正規名單內的就已經夠
忙了，沒空搭理大票陽壽未盡、命不該絕、橫死的鬼魂，就把祂們放在人間閒晃，巴巴地
虛等時候到來、或抓交替、或找像華以容這樣的”有能者”度化他們。
但坦白說…雖然有這樣的能力，真有辦法親自到她面前求度的，其實非常少。
關爺爺給她的護身符像是一張篩網，真能靠近她的大多是很”乾淨”的鬼：通常是陽壽已
盡、不帶瘴癘、單純找不到路或錯過陰差以致在人間迷遊，才會找上她幫忙。
其餘的，都被擋在護身符的神威外，就算遇上，她也保持無視靜靜走過。
畢竟她只是個普通人，不是修道者。能幫的，她盡量幫；帶有怨氣或瘴癘、甚至所謂的冤
親債主，她實在沒能力也不想惹。
因此關帝在她離家前塞給她的一疊黃紙跟硃砂，她只抽兩張放在檔案夾每天帶著，雖是以
備不時之需，但一個月頂多遇上一兩次，也算很夠用了。
說是這麼說，頭回伏鬼時，雖然心知是”篩過的”，她還是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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