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稿用完,來得及一天發一篇的好時光結束了\Q_Q/(就跟大家說了很快吧XD)
不過接下來還是會盡力趕,畢竟這個故事寫起來真的挺有趣的。
寫喜妹娘雖出自意外,但因為故事很長所以不趕快寫下來細節會忘,
大部分都是在睡覺時間閉著眼睛打字(閉眼搖搖晃晃地啪啪啪敲著鍵盤,畫面其實滿詭異的
我都稱這個叫喪屍狀態)
所以有錯字的話歡迎挑錯Q_Q。
另外就是,鈺爺跟喜妹娘的年代背景是來自我家老人轉述跟WIKI,我大概彙整之後用理解
得來的結論組織出這樣的架構,如果有過度不合理的地方歡迎指正,但很細的細節就請
放我一馬吧XD
總之喜妹娘之章在此告一個段落,感謝大家推文厚愛<(_~_)>
晚點回大家上一篇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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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喜妹娘】參
「囝仔…,」鈺爺雙手貼著身側,對著她就要鞠躬。「實在係金歹勢,前些時日一個著急
,竟對妳大聲喊……。」
她差點伸手要去扶,急著收回手後一時也慌亂,跟著鞠躬道歉。「鈺爺您別這麼說,是我
才要道歉,我沒好好聽您的警告…,對不起。」
老人和藹地看了她一會兒。「這事不通怪妳。伊攏對阮講啦,是伊自己讓妳進去的。」話
語停頓了一下,顯得有些侷促。「阮牽手金呷意妳、叨念著妳何時會再去找伊…;其實阮
也感覺伊一個人實在寂寞,所以來請問說…妳通不通有閒就去陪伊開講?」
「好的,鈺爺。」她舒了一口氣,很真誠地說。「當然好。」
鈺爺很開心地走了,下樓前連連對她道謝。
那天她正巧休假,下午吃過飯後就在房間小寐,在夢中又進入喜妹娘房裡。
「喜妹娘,」她關上門,看著女子透明而虛弱的輪廓。「我來看妳。」
床上的女子轉過頭來,連喜出望外都顯得淡淡的,招招手引她過去坐,邊打了她手背一下
輕笑:「阮頭家總引大家亂叫,妳也跟著客氣了。喊我喜妹仔就好了,這麼見外……。」
「妳是有玄孫的人呢,這麼好的福份,」她笑了笑,回按那只蒼白纖瘦的手,還是很恭敬
地說:「受這樣的尊敬是應該的,喜妹娘。」
笑了笑沒再計較,拉著華以容的手跟她話家常。
喜妹娘說,按天命,她原有74年可活,而那個年代的女人只要難產就會面臨保母或保子的
二選一,保孩子就等同橫死;陽壽未盡的她因此排徊人間不去,但也因此才可安心地看著
孩子長大,更在鈺爺往生後,夫妻得以重逢。
「但是阮的時間緊快就到了,漸漸一天一天在虛散;頭家不甘緣份薄短,就把阮保護在這
,想讓夫妻情份延長一點……。」喜妹娘的眼神看向她、卻遠遠地望穿過去。「所以阮就
固定住在這、跟頭家作伙;等這麼多年,總算等到依偎在他身邊……一直、一直。」
掛著的微笑突然短暫地空了一下,隨即又收回眼神、回復一貫笑容滿面。「除了阮頭家,
已經很久沒其它人講話啦…,所以妳來,阮真歡喜哩。」
華以容看著窗外,覺得心底掠過一絲寒冷。明明正值午時,房間內外卻壟罩著生硬的夜,
而喜妹娘每一日每一日坐在床邊,曬著同樣的月光、看著同樣的夜色,即使窗外蟲鳴或流
螢小獸生動,卻是用一樣的路軌活動、周而復始的。
就像活在舞臺佈景裡,只有丈夫每天會來對她說話。
所以華以容的出現對喜妹娘來說是個意外的驚喜,以人類的時間來算祂在這屋子裡待二十
多年,外面的世界已經不一樣了,因此往後每晚華以容就在睡覺時受邀請,進入105室跟
喜妹娘分享現世的新鮮。
只是她跟喜妹娘講的話越多,越來越能看出祂眼神裡的哀傷跟困惑。
同時,她開始容易疲倦,畢竟天天晚上夢遊,白天上班時總忍不住打瞌睡,好幾次開會時
被旁邊的同事用腳尖踢醒。
「囝仔,阮對妳其實有嘸好的影響,對嘸?」喜妹娘很憐惜地看著她,摸了摸比初見時憔
悴些許的臉龐。「妳看妳…越發瘦了。」
「沒關係,喜妹娘。」她笑了笑回握,不著痕跡地退開;這陣子以來她越顯虛陰,也下意
識的越來越怕那種鬼氣散發的冷。「不礙事的。」
喜妹娘瞅了她一會,輕輕嘆了口氣,「囝仔…其實,」躊躇一會。「其實,阮很想離開這
裡,卻不敢對頭家講。」
華以容微微吃驚,抬起頭來。
喜妹娘觀察著她的反應,輕笑出聲。「阮的時間已經超過很多,之所以還沒有離開,是因
為躲藏太久、已經錯過陰差來牽。」盯著窗外遙不見底的虛空,本就飄渺的身形話語更顯
飄忽:「每日在這,阮也想,還有什麼遺憾呢?囝仔成家、孫子代代出世,頭家也已經見
到…其實阮只是早死,但是該有的都有,已經很滿足了。」
「為了頭家的願望…硬是撐著剩下的這一點點魂體;但其實、其實啊……」轉過頭來看著
華以容,笑著,眼角流下銀白色的淚光。「阮實在,已經足累足累……。」
這句話像是鼓,沉重的讓華以容心底激震,她倒吸了一口氣、終於明白了。
「囝仔…,」喜妹娘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蒼弱的、卻定定的力氣,「阮感覺的出來,妳身
上帶神護體,是能者。」那雙潤玉一般的眼裡夾雜悲切而堅決的懇求:
「牽我去,好嘸?」
談話結束後她離開房間,關上門就醒過來了;卻發現鈺爺站在走廊上看她。
「鈺爺,」華以容琢磨著用詞。「您其實知道吧?」
老人低著頭看她,神色哀傷。「伊跟妳講很多我們夫婦過往的代誌吧?」
「嗯,」她點了點頭。「喜妹娘誇您是很好的丈夫。」
「其實阮對伊一點隴嘸好。」鈺爺垂下眼睛。「喜妹娘沒跟妳說吧?伊係阮的偏房。」
華以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鈺爺,聽起整個故事的真相。
鈺爺的家族姓李,在國共第二次內戰初期舉家遷臺定居。在內地時李家本是很有地方名望
的商家,先祖深諳交際手腕,亂世中憑藉與各政府勢力周旋打下的良好關係、才成功留住
產業。內亂開始後決定棄守家園,買通日本人跟著徹退軍渡海來台,憑著最後一點資產,
在台重起爐灶。
李家本就與日本人關係深厚,而當時的台灣雖已結束殖民統治時期,還是留下了不少日本
官商暫居。而李家先祖為了穩固地位,與一個日本貿易商締結姻親,讓當時尚年少還不及
20歲的鈺爺半推半就的娶了一位大他五歲的日本小姐。
「要講心內願不願意、其實當時細漢是不懂的,只是人娶回來了,阮就得有責任照顧伊。
直到遇到喜妹……。」
結婚後三年,經濟稍稍寬裕,李夫人開始想念被侍奉的好日子,才又暗暗添小廝收丫頭。
當時甫入府的喜妹娘手腳勤快、燒得一手好廚藝、長相又好,鈺爺每日見她幾面,漸漸動
了情。
兩人互動不到數月便私約長相廝守,當鈺爺向父母表明要納喜妹為側室時,不意外的受到
激烈反對,畢竟堂堂大戶人家的少爺怎麼好迎娶一個丫頭?但鈺爺也沒退讓,父母親不接
受、他就拖著喜妹耗,李夫人把自己關在房裡絕食哭喊,他們就一齊在主房外跪了整天。
期間喜妹娘只是安安靜靜的、把李家上下打理得越發井井有條,兩位老人家被侍奉得服服
貼貼,不得不心服口服,才跟著稍稍冷靜下來。
當時的台灣,族群意識進入渾沌時期,也有一派人非常仇日。李家是長期需在外打關係的
商事人家,有這麼一位日本媳婦多少免不了閒言閒語;且這日本媳婦個性雖好,但畢竟是
個養在家的小姐,做事跟處世都沒有喜妹伶俐。
鈺爺也就抓緊這點,在父母面前分析娶了喜妹的好處、允諾過門後絕不冷落正室,同時揚
言若不讓娶、他從此不再認與正妻關係;如此的恩威並施,讓兩老左思右量後,為免鬧人
笑話、家門蒙羞,才勉強點了頭,重新包裝一番後把喜妹娘娶了進門。
夫妻緣薄,一年後喜妹娘產子喪命。這時候正室發潑了,雖勉為其難認了庶子,卻堅決不
與偏房列為同族關係,否則威脅要殺了孩子。李家兩老嚇得慌,竟同意虛設一個光寫了喜
妹名字的無主牌位瞞過鈺爺,總之相安無事地度過往後的年月。
數十年後鈺爺過世,頭七那天再次見到喜妹娘,才知道幾十年來她沒有合李家的爐、進不
了家門,只能遠遠地站在外頭守他的喪。當他上前認妻時,流浪許多年、神形已蕭索而憔
悴的喜妹娘一見他卻掩著臉驚叫,轉身就跑,鈺爺追著緊緊將她摟了回來,哭著說了整日
的對不起。
鈺爺後來入了宗祠,卻大部份的時間都陪著喜妹娘安身在外;偶爾才回去,再把受來的香
火分給她,一點一點養回她的神識。
等喜妹娘的陽壽到限時,鈺爺四處懇求眾生協助、順利地瞞過陰差,讓她在陽間留了下來
。從此為了維護她漸漸開始潰散的魂體,硬是想方設法立下結界,保護起來。
「鈺爺,」她忍不住說,相信他也明白。「這是違背自然的。」
鈺爺只是定定回望她。「阮這世人對伊嘸好,總算在死之後有緣再會一面;眼前若放伊去
,就怕…就怕再也遇不到了。」老人清明的眼神有著沉重的痛苦。「這世虧欠的,阮捨不
得啊,且要怎麼相信下世呢?只是想著還不完的虧欠怎麼辦,執著要趁現在對伊好,就嘸
法將伊離開身邊…。實在也想過要放伊企投胎,只係、只係……」
這麼有智慧的一位長者,自身也已成一抹人魂,卻依舊看不清生死。
所以將喜妹娘保護在小小的空間裡,每日親侍陪伴,補足幾十年來夫妻情份的空白、也補
鈺爺自己心裡的空白。
然後明白自己深愛的妻,會溫順的、笑笑的,對他、陪他。
卻不敢問,喜妹娘要是不要這樣?只是一味付出著、付出著。
華以容無語地望著鈺爺。偶爾,祂會像現在這樣站在走廊上,溫柔地凝視著房門,用這種
既滿足又痛苦的眼神。
這是一種深切卻沉重的枷鎖,禁錮著,以愛為名。
沉重地回到房間,看看鐘是半夜12點。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左思右想後,打了通電話回家
。
「喂?媽媽?抱歉這麼晚…沒什麼啦,只是打個電話問候妳跟爸爸…。嗯,我很好,感冒?
已經完全好了,別擔心…。嗯、嗯,我下個月會回去一趟。好,那麼,晚安……」
她跟母親互道再見,在母親把話筒離開耳朵掛上之際,用盡丹田對著手機大喊了一聲:「
乾爺爺──」
尾音還沒落完、母親那端"噗"地一聲掛了,安靜幾秒鐘後,手機傳出她家土地爺暴躁地吼
:『吵什麼吵!混丫頭!妳也看看現在什麼時間?神明就不用睡覺嗎?諒妳住得遠才教妳召喚
、怎麼是給妳不挑時間亂用?妳這臭丫頭怎麼就盡給咱找不安生……』
「乾爺,」她直接打斷了老人家的碎念。「您過世之後,有沒有放不下的心上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丫頭,妳談戀愛?」老人家語氣聽起來很複雜,看來真的清醒了。
「才不是我,我忙的要死。」她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接著把鈺爺跟喜妹娘的故事說了一遍
。
「癡人啊癡人,」土地爺也嘆。「那鈺爺是受香火的,這點時間還損耗的起;可憐了他那
娘子,所有修為都拿來維護形體了,若拖太久弄了個魂飛魄散,那可真是補都補不回來。
怎可為了自己一點私欲、阻擋輪迴的路?沒有轉就沒有生,讓她那麼虛耗著、不消多久就
會枯蠹而滅了。做人當家的,怎麼那麼想不明白……。」
「可是乾爺,」她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很悶。「鈺爺只是放不下她而已。」
「放不下也該放。」土地爺很不以為然的哼哼兩聲。「那娘子已行盡一世、本能地要入輪
迴了。違背循環已經天理不容、何況違背她自身的意願?阻擋就是阻擋,先不論她硬撐這
麼多年要耗多少修為跟氣力、也不替她考慮中斷輪迴後還要等多久才等得來下一世?夫妻
情份到其中一人陽壽終結時就該重頭寫過了,當家的又如何?捨不得就好偉大?」
「那麼乾爺爺…」她躊躇著。「…我該怎麼做才好?」
土地公只是擺了擺手。「去去去,我還以為甚麼事情呢臭丫頭…,妳明明已經想通了的事
情,就少來煩我。」
這回答點亮了華以容心中那盞燈,掃去眉頭的陰鬱,才總算是笑了。「也是啊…。乾爺爺
,乾爹在不在?」
「關老爺去城隍那裡幫審案了,好幾天沒有回來。」祂老人家沒好氣。「丫頭,妳乾爹忙
得很,妳別給他在外闖禍惹麻煩。」
「我不會的,乾爺爺。」她鼓著嘴頂了回去。「只是想用乾爹教我的方法伏鬼了,第一次
。」
「那就去。」土地爺只是挑了挑眉毛,一點擔心也無:「妳是誰教出來的?還怕那些孤魂
野鬼不成?」
「喜妹娘不是孤魂野鬼啦……。」她忍不住幫著抗議。雖然仔細想一想,本質上確實算孤
魂野鬼沒有錯…。
「嗟!妳唬誰都行,唬我?聽妳講話都感覺到妳嘴巴裡噴鬼氣。妳到底住在什麼鬼地方?護
身符給我收好一點,有沒有王八崽子欺負妳?嗯?有必要我請關老爺親自上去為妳斬了……
。」
「別別別!!」她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乾爺,我很好!!…這裡原居民是有點多,但大家
都待我不錯。」
「那就好。丫頭妳聽著,有什麼該做的,妳儘管放膽去做。有什麼事,咱家裡一票神明給
妳扛著。」
她沉默了一下,老人家得不到回音,連連稍來好幾個「喂喂?!」。
「乾爺爺,」她說,吸了吸鼻子。「我突然發覺我可真想您了。」
這下換土地公發不出聲音,在電話裡微弱的吱吱唔唔半晌,最後乾脆”啪”地一聲摔上電
話。
老人家在電話前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踱回神明廳,家裡一票神明則在那之前飛快地衝回
金身、個個裝睡裝得穩當,假裝沒看見土地公掛了電話後,偷偷在揉眼睛擤鼻子。
幾日後,她又在夢中會面喜妹娘,特别選在早晨睡醒之際前往。
「早安,喜妹娘。」她活潑地問安,一如往常在床邊坐了下來,「今天天氣很好哦,才快
六點,天就亮的差不多了,妳還記得嗎?冬天的太陽起得很晚,所以很難在冬天一早就看
到這麼亮的陽光;我剛剛要下來之前,雖然沒張開眼睛看見,不過耳朵隱隱約約聽到窗外
有麻雀的聲音。喜妹娘妳記得麻雀的樣子嗎?小小的、咖啡色夾雜著白色跟黑點,叫起來
吱吱喳喳……」
喜妹娘的魂體越發蒼弱了,但還是眨了眨眼睛,吃力地聽她說這些再平凡不過的外界景色
,竟聽著有些入神。「……記得,以前阮細漢,會用木條撐著米篩、牽一條繩子,在米篩
下灑米等抓厝鳥仔。」
華以容搖了搖手指:「喜妹娘,現在不用這麼麻煩了,在台北,眼前灑點麵包屑、等一會
兒,就會有麻雀跟鴿子自己飛來。」
喜妹娘也被她逗樂了。「傻囝仔,厝鳥仔是會怕人的,怎麼好讓你們灑餌食?」
「喜妹娘,妳不知道現在在台北生活不容易,沒幾顆樹讓麻雀找蟲子,牠們就跟在鴿子後
面壯膽,在固定的地方都會看到鴿子跟麻雀在搶人們灑下的土司邊……。」
「緊趣味、緊趣味吶……」喜妹娘笑咪咪的。
「喜妹娘,」華以容坐直身子,正色地問:「妳很想看看吧,再次看看這個世界。」
「係的,囝仔。」祂聽明白她的問題,回答平靜地沒有一絲猶疑。「我想看看。」
「但是現在的社會跟妳記憶相隔好幾十年,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妳再轉世後這個世界可能
會變得更加汙濁,即使如此,妳也要選擇那一條路嗎?」
「嘸要緊的,囝仔。」喜妹娘輕笑,看向窗外那輪虛設的明月。「有日頭跟月娘的世界,
那係阮想去的所在。」
「我來送妳上路。」她站起來,在床板攤開已畫上臉譜的黃紙,提起筆沾了滿滿的一硃砂
。「喜妹娘,請給我妳的名字。」
「阮叫……」人魂輕輕吁了口氣,閉上眼睛。「李蔡喜妹。」
隨著硃砂落下名字的最後一捺,喜妹娘的魂體飛散開來,落進她手心下的黃紙,接著紙面
緩緩浮現她美麗的臉形。
她看著淡到像是稀釋再稀釋的墨跡輪廓,相當心疼。
同時她也怕,不啻是第一次進行伏鬼的緊張;她害怕自己失敗,也害怕就算儀式成功,發
現自己悉心挽留的妻子被送走了、鈺爺會怎麼對她。
但土地爺爺說的沒錯,這世界上的所有緣份直到其中一人陽壽終盡就該斷絕,包含夫妻。
當然,任何人都有執著的權利,就連死後也是,所以才有許多冤親債主或是拒服孟婆湯渡
河的癡魂;但喜妹娘是她自己的,要與不要、該與不該,由祂本人說了算。
所以她不能罔顧鈺爺那股執著,因為對喜妹娘而言,那是以情份編織的禁咒,以愛為縛的
自私。
她將手沾上月陰水,雙手指腹置於喜妹娘的眉間,從額頭開始,緩緩的推圓繞開,在同樣
的區塊進行不同手法的推揉、撫平、輕拍、按壓的動作,然後循序漸進地至她的眼眶、鼻
部、雙頰、人中、下顎、一路到肩頸。
她的動作很輕柔,就像平常對待客人時那般,傾盡所有心力地全神貫注,撫平祂神識上的
殘破。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開始覺得疲倦,手下的喜妹娘卻越來越有實感,隨著起初像是
按在棉花上,快結束時手指尖已開始觸摸到她柔軟而有彈性的肌膚。
按下一連串肩頸一路向頭點壓的穴位,最後在百會穴做終結。離手之後,喜妹娘睫毛顫了
顫,張開眼睛。
跟上一次一樣,華以容覺得自己汗流浹背,甚至有點暈眩;她太緊張導致過度專注,現在
這種虛弱的感覺跟做人有點像,只是做人時投擲的是”氣”,做鬼投擲的是”神”。
但她看著喜妹娘緩緩地飄坐起身,便把什麼疲憊先拋腦後了。看著本來像縷煙般輕薄又枯
瘦的魂體,現在顯得清晰玉潤,看上去就是個甜美的少女,完完全全地重現了生前的樣貌
,只是蒼白而透明了一些。
「囝仔…非常感謝。」喜妹娘下了床舖,彎身便要對她行禮。
她急著上前握住喜妹娘的手,喜妹娘也就不拘禮,只是溫柔地對她說:「妳有神保護,一
定會長命百歲。」
「喜妹娘…,」華以容看著祂的眼睛,很真摯的道別:「再見。」
然後門打了開來,鈺爺站在門口。
「鈺爺……。」華以容下意識拉著喜妹娘退後一步,鈺爺卻只是揚起手示意,然後一步步
走向喜妹娘。
「頭家……。」喜妹娘上前,侷促地拉了拉袖子;半晌還是忍不住揚起頭,怯怯地轉了一
圈。「水嘸?」
「水…真水。」鈺爺伸出手,輕撫在她的髮上,看著自己的妻時眼神溫潤。「就像迎娶妳
過門的彼日時同樣。」
喜妹娘掩不住欣喜,把頭抵在鈺爺肩頭。
沒多久後抬起臉,微笑著、平靜的眼神。「頭家,阮要走了。」
鈺爺也笑著,拉過她一隻手。
「牽手的,我送妳。」
兩人對視而笑,一齊往房門走了出去,在走廊一端,漸行漸遠地消失了。
青光一閃,華以容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趴在喜妹娘的床板上。
站起來環視四周,這個久未住人的空房,只有簡易的家具、以及厚厚的灰塵。
床板上則散著硃砂與黃紙,紙張上頭寫了喜妹娘的名字。
陽光很吃力地穿透蒙塵的玻璃窗、照耀了這個久未日曬的房,窗外,透進陸陸續續地、鳴
鳴的鳥叫。屋內還留著一點蒼冷的氣息,卻有一股淡淡的香風。
華以容很開心,非常非常開心。
卻將臉掩在手心裡,無法遏止的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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