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亞蘇小姐】壹
她在鳥啼聲中醒來。
陽光從薄薄的白紗窗簾中穿透，將豔麗的明亮轉化為柔軟的溫熱，細細的
棉絮與薄灰在日光中浮游著，光線透過窗框將陰影打在她身上，一格一格。
華以容睜著眼凝視虛空，幾分鐘的空白。
全然陌生的房間與味道……但她頭痛欲裂，只能茫然地空等腦袋開機。
清醒過來後動了動，左上臂傳來一陣很明確卻不算意外的疼痛……她略略舉起手，看著陌
生的短袖T恤下潔白的繃帶，紮得一絲不茍。
總算有點記憶回來了。
掙扎了一下要起身，卻從光滑的沙發布上滑了下來，位置不高，卻讓她結結實實地撞上鋪
著地墊的木質地板，分不清是咚的那一聲還是她壓迫到傷口的驚叫比較響。
沒有門的房間外有了動靜，暴躁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綁著高馬尾的女人走到房門口看
了看她、又看了看被她壓在側身下的左手。「妳是笨蛋嗎？」冷冷地說，幾乎面無表情。
華以容扭了一下身子，才轉出一個清楚的角度看向對方。「妃……？」
女人的眼神中射出寒光。「別叫得這麼噁心。」走過來用精準卻幾乎是粗魯的力道抓過她
安好的右手、把她從地板上扯起來，扔回沙發椅，蹲下來看著開始浮現紅暈的繃帶，眼中
閃著危險的殺意。「妳下次再讓它無端滲血，」動手開始解包得像拍廣告用、每個邊線角
度都一絲不茍的繃帶。「我就在妳傷口好之前拆妳的線。」
華以容倒吸了一口氣，卻略略驚奇地看著手臂上那個長大約一公分半的傷口上、兩排間距
一致的縫線。女人則從茶几上拉過備好的藥盒，很熟練的幫她清血漬、止血、重新上藥。
「妳弄的？」華以容問。
「妳說傷還是線？」女人在傷口上刷著棉籤頭也沒抬，華以容注意到她的力道很溫和，但
還是一樣冷漠的面無表情。
「線，傷怎麼來的我還記得。」
女人停下動作，抬起頭冷冷瞅她。「大姊，我才剛下小夜，累的半死，好不容易用意志力
洗完澡正要睡覺……我說妳到底喝多少？被捅一刀再去喝酒很威嘛妳？妳怎麼就不失血過
多乾脆路倒送醫院算了？偏偏他媽的跑來我家按門鈴，還給我拼死命長壓著不放那樣……
而且用的是妳在濺血的那一隻手！！我是欠妳是不是？我是個護理師但不代表我家就會有
感控廢棄物的回收袋、那整盒濕紙巾份的血團妳是要我丟哪裡？妳知不知道大半夜的站在
自己家門前清一路滴到社區大門的血漬那畫面多嚇人？鄰居差點都要報警了！！」
她面無表情但殺氣十足的把這串念完，華以容的反應是下意識往沙發背退了退、舉起雙手
十指想塞住耳朵……被她把繃帶一扯拉了回去。
「痛！」華以容忍不住叫。
「知道痛怎麼不直接去醫院跑來我家幹嘛？我是有止痛劑、但可沒有破傷風……」女人邊
冷著臉罵邊包紮上新的繃帶，但動作明顯放得輕緩許多。
「我相信妳嘛。」華以容乖順地伸直手、看著她傻笑。
女人又橫她一眼，低下臉繼續動作。「妳很常給人這樣添麻煩是不是？」
「不，」華以容搖搖頭。「第一次。」
「我想也是，妳給人的形象也不像。」她低著頭、華以容看不到她的臉，只從瀏海間看到
長長的睫毛。「幫個忙，妳下次要再像這樣找地方撒潑，拜託不要再來找我。」
「我也希望不要。」華以容很真誠的說，看著她慢條斯理卻熟悉的動作、還是忍不住開口
問：「護理師都像妳一樣會縫傷口嗎？妃。」
「一般來說不需要會，我們也不學。」女人在繃帶上固定上扣、放下藥盒站起身，離開房
間時回頭給了她難得的微笑……即使笑得面露寒光。「我年輕時在葬儀社待過一陣子。」
……華以容微微明白茶几上那盒醫療級針線覆著的稀薄陰氣是怎麼回事了。
華以容跟這女人不算朋友，正確來說，她甚至連這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這女人叫Sofia，是這客人在專櫃的顧客資料卡上留下的名字，中文寫做蘇妃亞，
在社群網站上因為姓名倒置的關係，系統顯示為妃亞蘇，她沒特別去更動，所以一部分的
人就叫她妃亞蘇小姐，只有華以容會叫她妃。
妃亞蘇小姐是華以容公司品牌的愛用者，她很忠實、幾乎每一季的彩妝新品都會買，其實
對專櫃小姐來說是個好客人；但她很會化妝也很要求妝，每次同仁幫她化完妝後，雖然妃
亞蘇小姐會很善良的不發一語再掏錢結帳，但你可以從她的眼神讀出強大的：『搞什麼？
這種技術也能幫客人化妝？妳們這樣賣東西真的沒關係嗎？』，每每她踩著失望的步伐離
開賣場、總會留下休息室裡默默垂淚的服務人員。
華以容對這個客人早有耳聞，有一年終於在週年慶時遇到，當時現場亂得不可開交，資深
櫃姊忙得昏天黑地、新進同仁看見她就瑟瑟發抖，華以容也只能親自出馬招呼。
過程雙方都很客氣，妃亞蘇小姐雖然一直都平平靜靜的、甚至可說斯文有禮，但完全藏不
住她那豪氣萬鈞、女王般的氣勢。
就是那個時候，華以容暗暗叫她妃，她覺得這女人很適合這個字。
那一次的服務後妃亞蘇小姐對華以容的技術表現出絕對的信賴與滿意，從今往後只挑在她
巡店的時候來買東西，專櫃小姐也樂得把她歸屬為＂以容姊的客人＂，華以容也就很打蛇
隨棍上的越來越親膩，甚至開始不怕死的直接喊她妃，享受她白眼頻頻卻沒有真動怒的反
應。
所以她跟妃亞蘇小姐認識很長一段時間，卻一直保持客商關係、沒有成為現實層面的朋友
，即使華以容已經熟妃的資料熟到連地址都不經意記下來……但華以容
其實也不是很確定，在自己醉得一塌糊塗後，為什麼是執意著來找妃？
腳步聲回來了，妃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捧著碗，表面都透著白騰騰的熱氣。
「我沒動妳東西，不過那一箱很重，妳離家出走？」她還沒放下手上的東西，腳尖往房間
另一頭晃了晃，華以容認出那是自己的行李。
「不算是……」她搔了搔下巴，反正也沒什麼好隱瞞所以就說了。「我辭職了。」
「Oh,shit!!」妃的反應不算意外──至少在華以容的感覺上碗沒有砸過來都還算好。「
妳辭職了？那我以後找誰買東西？妳都不知道妳公司其它櫃姊的化妝技術到底有多可怕，
我每次離開百貨公司都覺得自己很像食神的雞姊……」
「沒有那麼糟糕吧？」華以容忍不住笑了出來。「而且我們一直很想問妳，既然明知道會
不滿意，妳為什麼不像其它客人一樣、自己試自己妝？」
「妳不知道不管做什麼事、多方嘗試跟學習新技法很重要嗎？行行好、通知一下妳公司內
部的人加強一下彩妝訓練可否……」她瞟了華以容一眼，彎身把碗放上茶几。「湯，解酒
。」
「謝謝。」她沒多說什麼，乖順地把湯碗湊到面前，很樸實的、溫暖的氣味，不重不澀的
鹹度柔和的捲進她的味蕾，包覆了酒精殘留下的苦味。「我應該不會再跟那邊有牽扯了。
」
妃聽完後一點細微的反應都沒有。
看著妃隨性卻端麗地坐在地上猶自喝茶，華以容忍不住開口：「不問？」
「沒必要。」她連眼睛都沒抬，垂著眼簾睫毛下的眼神凝視著杯底的葉渣。「妳想說的話
自然會說。」
華以容把湯離了口邊，抿了抿唇。
遲疑了一會……開始說起那一段故事，有關於自己交了個交心的姊妹淘、有了個相知相惜
的男友……那樣當時明明活生生深植在心裡，卻在一夜瞭解原來都是架構在虛佞妄想般的
過去。
還沒有很久，卻已經遠到天邊、伸手也無法挽回的過去。
她幾乎用平靜的口吻敘說著，看著妃僅僅用淡漠的表情回應。
並不是把妃當朋友，正好相反。
就因為不是朋友，有些讓自己不堪及疼痛的東西，說出來反而會好過一點。
可能是因為不會有奇怪的同情心……吧，起碼她知道，眼前的妃，是不會多說什麼的。
畢竟，朋友這種東西……。
「爛人。」在華以容把故事說到差不多一個段落的時候，妃意外的吐出這兩個字。
「嗯？」她看向妃，後者只是盯著茶杯的深底，連眼也沒抬。
「沒什麼，」心情突然變得很壞，妃亞蘇小姐站起身，把茶杯擱在桌上，頭也沒回。「我
晚上還要上班，先睡了。妳要留下來也可以，如果要走，直接反鎖門。」
華以容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另外一扇房門內。
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把被自己躺亂的沙發整整平，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幫忙把湯碗跟茶
杯清洗乾淨。
換回自己的衣服，用沒受傷的右手提起箱子，往玄關走去。
箱子很重。
她有些失笑，自己昨晚竟有辦法提著它走這麼久，看來心死果然是最好的麻醉劑。
闔上大門之前，她說了句謝謝，忍不住又往房間另一頭、妃面著牆躺下的背影看了一眼。
同時也看著從認識妃以來就一直在她身邊、一個很小很小的橘色光點。安靜的伏在妃的肩
頭，隨著她的呼吸、靜靜地一起一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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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外補充】
有關終章出現的酒吧男。
他是麗那邊的故事的最終BOSS，是魔王XD。
這就是為什麼他的店會"很乾淨"的原因。
現在破梗是因為 花美男事務所 我根本擠不出時間寫所以告訴你們沒關係
反正就算寫出來了以後你們應該就忘了我現在破過這個梗哈哈哈哈哈....(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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